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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手植檜》

孔子 〔先秦〕

稜稜老乾傍庭台,傳自宣尼手自栽。翡翠枝條深雨露,蟄龍鱗甲照階苔。

枯榮自寓隨時意,古怪中含造化胎。三匝繞欄殊未厭,卻疑天遣此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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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手植檜 - 賞析

孔子

作者:孔子

孔子(公元前551年9月28日-公元前479年4月11日),子姓,孔氏,名丘,字仲尼,魯國陬邑(今山東曲阜)人,祖籍宋國(今河南),中國古代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學派創始人。孔子開創私人講學之風,倡導仁義禮智信。有弟子三千,其中賢人七十二。曾帶領部分弟子周遊列國十三年,晚年修訂六經(《詩》《書》《禮》《樂》《易》《春秋》)。去世後,其弟子及再傳弟子把孔子及其弟子的言行語錄和思想記錄下來,整理編成《論語》。該書被奉為儒家經典。 

孔子其它诗文

《第五回》

孔子 〔先秦〕

  信佞臣盡毀詩書 築阿房大興土木

  卻說蒙恬方監築長城,連日趕造,忽又接到始皇詔旨,乃是令他再逐匈奴。蒙恬已返入河南,至此不敢違詔,因復渡河北進,拔取高闕陶山北假等地。再北統是沙磧,不見行人,蒙恬乃停住人馬,擇視險要,分築亭障,仍徙內地犯人居守,然後派人奏報,佇聽後命。嗣有復詔到來,命他回駐上郡,於是拔塞南歸,至行宮朝見始皇。始皇正下令回都,匆匆與蒙恬話別,使他留守上郡,統治塞外。並命辟除直道,自九原抵雲陽,悉改坦途。蒙恬唯唯應命,當即送別始皇,依旨辦理。此時的萬里長城,甫經修築,役夫約數十萬,辛苦經營,十成中尚只二三成,粗粗告就,偏又要興動大工,開除直道,這真是西北人民的厄運,累得叫苦不迭!又況西北一帶,多是山地,層嶺複雜,深谷瀠洄,欲要一律坦平,談何容易。怎奈這位蒙恬將軍,倚勢作威,任情驅迫,百姓無力反抗,不得不應募前去,今日塹山,明日堙谷,性命卻拚了無數,直道終不得完工;所以秦朝十餘年間,只聞長城築就,不聞直道告成,空斷送了許多民命,耗費了許多國帑,豈不可嘆!一片淒涼嗚咽聲。

  越年為秦始皇三十三年,始皇既略定塞北,復思征服嶺南,嶺南為蠻人所居,未開文化,大略與北狄相似,惟地方卑濕,氣候炎熇,山高林密等處,又受熱氣熏蒸,積成瘴霧,行人觸着,重即傷生,輕亦致病,更利害的是毒蛇猛獸,聚居深箐,無人敢攖。始皇也知路上艱難,不便行軍,但從無法中想出一法,特令將從前逃亡被獲的人犯,全體釋放,充作軍人,使他南征。又因兵額不足,再索民間贅婿,勒令同往。贅婿以外,更用商人充數,共計得一二十萬人,特派大將統領,克日南行。可憐咸陽橋上,爺娘妻子,都來相送,依依惜別,哭聲四達。那大將且大發軍威,把他趕走,不准喧譁。看官,你道這贅婿商人,本無罪孽,為何與罪犯並列,要他隨同出征呢?原來秦朝舊制,凡入贅人家的女婿,及販賣貨物的商人,統視作賤奴,不得與平民同等,所以此次南征,也要他行役當兵。這班贅婿商人,無法解免,沒奈何辭過父母,別了妻子,銜悲就道,向南進行。途中越山逾嶺,備嘗艱苦,好多日才至南方,南蠻未經戰陣,又無利械,曉得甚麼攻守的方法,而且各處散居,勢分力薄,驀然聽得鼓聲大震,號炮齊鳴,方才有些驚疑。登高遙望,但見有大隊人馬,從北方迤邐前來,新簇簇的旗幟,亮晃晃的刀槍,雄糾糾的武夫,惡狠狠的將官,都是生平未曾寓目,至此才得瞧着,心中一驚,腳下便跑,那裡還敢對敵?有幾個蠻子蠻女,逃走少慢,即被秦兵上前捉住,放入囚車。再向四處追逐蠻人,蠻人逃不勝逃,只好匍匐道旁,叩首乞憐,情願充作奴僕,不敢抗命。敘寫南蠻,與前回北伐匈奴時,又另是一種筆墨。其實秦兵也同烏合,所有囚犯贅婿商人,統未經過訓練,也沒有甚麼技藝,不過外而形式,卻是有些可怕,僥倖僥倖,竟得嚇倒蠻人,長驅直入。不到數旬,已將嶺南平定,露布告捷。旋得詔令頒下,詳示辦法,命將略定各地,分置桂林南海象郡,設官宰治。所有嶺南險要,一概派兵駐守。嶺南即今兩粵地,舊稱南越,因在五嶺南面,故稱嶺南。五嶺就是大庾嶺,騎田嶺,都龐嶺,萌渚嶺,越城嶺,這是古今不變的地理。惟秦已取得此地,即將南征人眾,留駐五嶺,鎮壓南蠻。又復從中原調發多人,無非是囚犯贅婿商人等類,叫他至五嶺間助守,總名叫做謫戍,通計得五十萬人。這五十萬人離家遠適,長留嶺外,試想他願不願呢!近來西國的殖民政策,也頗相似,但秦朝是但令駐守,不令開墾,故得失不同。

  獨始皇因平定南北,非常快慰,遂在咸陽宮中,大開筵宴,遍飲群臣。就中有博士七十人,奉觴稱壽,始皇便一一暢飲。僕射周青臣,乘勢貢諛,上前進頌道:「從前秦地不過千里,仰賴陛下神聖,平定海內,放逐蠻夷,日月所照,莫不賓服,當今分置郡縣,外輕內重,戰鬥不生,人人樂業,將來千世萬世,傳將下去,還有甚麼後慮?臣想從古到今,帝王雖多,要象陛下的威德,實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始皇素性好諛,聽到此言,越覺開懷。偏有博士淳于越,本是齊人,入為秦臣,竟冒冒失失的,起座插嘴道:「臣聞殷周兩朝,傳代久遠,少約數百年,多約千年,這都是開國以後,大封子弟功臣,自為枝輔。今陛下撫有海內,子弟乃為匹夫,倘使將來有田常等人,從中圖亂,淳于越究是齊人,所以僅知田常。若無親藩大臣,尚有何人相救?總之事不師古,終難持久,今青臣又但知諛媚,反為陛下重過,怎得稱為忠臣!還乞陛下詳察!」始皇聽了,免不得轉喜為怒,但一時卻還耐着,便即遍諭群臣,問明得失。當下有一大臣勃然起立,朗聲啟奏道:「五帝不相因,三王不相襲,治道無常,貴通時變。今陛下手創大業,建萬世法,豈愚儒所得知曉!且越所言,系三代故事,更不足法,當時諸侯並爭,廣招遊學,所以百姓並起,異議沸騰,現在天下已定,法令畫一,百姓宜守分安已,各勤職業,為農的用力務農,為工的專心作工,為士的更應學習法令,自知避禁,今諸生不思通今,反想學古,非議當世,惑亂黔首,這事如何使得?願陛下勿為所疑!」始皇得了這番言語,又引起餘興,滿飲了三大觥,才命散席。看官道最後發言的大員,乃是何人?原來就是李斯。李斯此時,已由廷尉升任丞相,他本是創立郡縣,廢除封建的主議,見第二回。得着始皇信用,毅然改制,經過了六七年,並沒有甚麼弊病,偏淳于越獨來反對,欲將已成局面,再行推翻,真正是豈有此理!為此極力駁斥,不肯少容。淳于越卻是多事。到了散席回第,還是余恨未休,因復想出嚴令數條,請旨頒行,省得他人再來饒舌。當下草就奏章,連夜繕就,至翌晨入朝呈上,奏中說是:

  丞相李斯昧死上言:古者,天下散亂,莫之能一,是以諸侯並作,語皆道古以害今,飾虛言以亂實,人善其所私學,以非上之所建立。今皇帝並有天下,別黑白而定一尊。私學而相與非法教,人聞令下,則各以其學議之。入則心非,出則巷議,夸主以為名,異趣以為高,率群下以造謗。如此弗禁,則主勢降乎上,黨與成乎下。禁之便!臣請:史書非秦紀皆燒之;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悉詣守尉雜燒之;有敢偶語詩書,棄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見知不舉者與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燒,黥為城旦。刺面成文為黥,即古墨刑,城旦系發邊築城,每旦必與勞役,為秦制四歲刑。所不去者,醫藥卜筮種樹之書,若欲有學法令,以吏為師。龐言息而人心一,天下久安,永譽無極。謹昧死以聞。

  這篇奏章,呈將進去,竟由始皇親加手筆,批出了一個可字。李斯當即奉了制命,號令四方,先將咸陽附近的書籍,一體搜索,視有詩書百家語,盡行燒毀,依次行及各郡縣,如法辦理。官吏畏始皇,百姓畏官吏,怎敢為了幾部古書,自致犯罪,一面將書籍陸續獻出,一面把書籍陸續燒完,只有曲阜縣內孔子家廟,由孔氏遺裔藏書數十部,暗置複壁裡面,才得保存。此外如窮鄉僻壤,或尚有幾冊留藏,不致盡焚,但也如麟角鳳毛,不可多得。惟皇宮所藏的書籍,依然存在,並未毀去,待至咸陽宮盡付一炬,燒得乾乾淨淨,文獻遺傳,也遭浩劫,煞是怪事!無非愚民政策。

  一年易過,便是始皇三十五年,始皇厭故喜新,又欲大興土木,廣築宮殿,乘着臨朝時候,面諭群臣道:「近來咸陽城中,戶口日繁,屋宇亦逐漸增造,朕為天下主,平時居住只有這幾所宮殿,實不敷用。從前先王在日,不過據守一隅,所築宮廷,不妨狹小,自朕為皇帝後,文武百官,比前代多寡不同,未便再拘故轍。朕聞周文都豐,周武都鎬,豐鎬間本是帝都,朕今得在此定居,怎得不擴充規制,抗跡前王!未知卿等以為何如?」群臣聞命,當然連聲稱善,異口同辭。於是在渭南上林苑中,營作朝宮,先命大匠繪成圖樣,務期規模闊大,震古鑠今,各匠役費盡心思,才得制就一個樣本,呈入御覽。復經始皇按圖批改,某處還要增高,某處還要加廣,也費了好幾日工夫,方將前殿圖樣,斟酌完善,頒發出去,令他照樣趕築;此外陸續批發,次第經營。匠役等既經奉命,就將前殿築造起來,役夫不足,當由監工大吏,發出宮刑徒刑等人,一併作工,逐日營造。相傳前殿規模,東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分作上下兩層,上可坐萬人,下可建五丈旗,四面統有迴廊,可以環繞,廊下又甚闊大,無論高車駟馬,盡可驅馳。再經殿下築一甬道,直達南山,上面都有重檐復蓋,迤邐過去,與南山相接,就從山巔豎起華表,作為闕門。殿闕既就,隨筑後宮,五步一樓,十步一閣,不消細說。監工人員,與作工役夫,統已累得力盡筋疲,才算把前殿營造,大略告就。偏始皇又發詔令,說要上象天文,天上有十七星,統在天極紫宮後面,穿過天漢,直抵營室。今咸陽宮可仿天極,渭水不啻天漢,若從渭水架起長橋,便似天上十七星的軌道,可稱閣道。因此再命加造橋樑,通過渭水。渭水兩岸,長約二百八十步,築橋已是費事,且橋上須通車馬,不能狹隘,最少需五六丈,這般巨工,比築宮殿還要加倍。始皇也不管民力,不計工費,但教想得出,做得到,便算稱心。需用木石,關中不足,就命荊蜀官吏,隨地採辦,隨時輸運。工役亦依次徵發,逐屆加添,除匠人不計外,如宮徒兩刑犯人,共調至七十萬有奇。他尚以為人多事少,再分遣築宮役夫,往營驪山石槨,所以此宮一築數年,未曾全竣,到了始皇死後,尚難完成。惟當時宮殿接連,照圖計算,共有三百餘所,關外且有四百餘所,復壓至三百多里,一半已經築就,不過裝璜堊飾,想還欠缺,就中先造的前殿,已早告成。時人因他四阿旁廣,叫做阿房。其實始皇當日,欲俟全工落成,取一美名,後來病死沙邱,終不能償此宿願,遂至阿房宮三字,長此流傳,作為定名了。實是幻影。

  且說始皇既築阿房宮,不待告竣,便將美人音樂,分宮布置,免不得有一番忙碌。適有盧生入見,始皇又惹起求仙思想,便問盧生道:「朕貴為天子,所有製作,無不可為,只是仙人不能親見,不死藥無從求得,如何是好!」盧生便信口答道:「臣等前奉詔令,往求仙人,並及靈芝奇藥,曾受過多少風波,終未能遇,這想是有鬼物作祟,隱加阻害。臣聞人主欲求仙術,必須隨時微行,避除惡鬼,惡鬼遠離,真人便至;若人主所居,得令群臣知曉,便是身在塵凡,不能招致真人,真人入水不濡,入火不爇,乘雲駕霧,到處可至,所以萬年不死,壽與天地同長。今陛下躬親萬機,未能恬淡,雖欲求仙,終恐無益。自今以後,願陛下所居宮殿,毋使外人得知,然後仙人可致,不死藥亦可得呢。」全是瞎說。這一席話,說得始皇爽然若失,不禁欷歔道:「怪不得仙人難致,仙藥難求!原來就中有這般阻難,朕今才如夢初覺了。但朕既思慕真人,便當自稱真人,此後不再稱朕,免為惡鬼所迷。」面前就是惡鬼,奈何不識。盧生即順勢獻諛道:「究竟陛下聖明天縱,觸處洞然,指日就可成仙了。」指日就要變鬼了。說畢,即頓首告退。看官試想始皇為人,雖然有些痴呆,究竟非婦孺可比;況併吞六國,混一區宇,總有一番英武氣象,為甚麼聽信盧生,把一派荒誕絕倫的言語,當作真語相看,難道前此聰明,後忽愚昧麼?小子聽得鄉村俗語云:聰明一世,懵懂一時,越是聰明越是昏,想始皇一心求仙,所以不多思索,誤入迷途呢。

  自經始皇迷信邪言,遂令咸陽附近二百里內,已成宮觀二百餘所,統要添造復道甬道,前後聯接,左右遮蔽,免得遊行時為人所見,瞧破行蹤。並令各處都設帷帳,都置鐘鼓,都住妃嬙,其餘一切御用物件,無不具備。今日到這宮,明日到那宮,一經趨入,便是吃也有,穿也有,侑觴伴寢,一概都有。只是這班宋子齊姜,吳姬趙女,撥入阿房宮裡,伺候顏色,打扮得齊齊整整,裊裊婷婷,專待那巫峽襄王,來做高唐好夢。有幾個僥倖望着,總算不虛此生,仰受一點聖天子的雨露。但也不過一年一度,仿佛牛郎織女,只許七夕相會,還有一半晦氣的美人,簡直是一生一世,盼不到御駕來臨,徒落得深宮寂寂,良夜淒淒。後人杜牧嘗作阿房宮賦,中有數語云:

  妃嬪媵嬙,王子皇孫,辭樓下殿,輦來於秦。朝歌夜弦,為秦宮人。明星熒熒,開妝鏡也;綠雲擾擾,梳曉鬟也;渭流漲膩,棄脂水也;煙斜霧橫,焚椒蘭也;雷霆乍驚,宮車過也;轆轆遠聽,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盡態極妍,縵立遠視,而望幸焉,有不得見者,三十六年。

  內多怨女,外多曠夫,興朝景象,豈宜若此!那始皇尚執迷不悟,鎮日裡微行宮中,不使他人聞知。且令侍從人員,毋得漏泄,違命立誅。侍從自然懍遵,不過始皇是開國主子,究竟不同庸人,所有內外奏牘,仍然照常批閱,凡一切築宮人役,勞績可嘉,便令徙居驪邑雲陽,十年免調。總計驪邑境內,遷住三萬家,雲陽境內,遷住五萬家,又命至東海上朐界中,立石為表,署名東門。他以為皇威廣被,帝德無涯,那知百姓都願守土著,不樂重遷,雖得十年免役,還是怨多感少,忍氣吞聲。始皇何從知悉?但覺得言莫予違,快樂得很。

  一日遊行至梁山宮,登山俯矚,忽見有一隊人馬,經過山下,武夫前呵,皂吏後隨,約不下千餘人,當中坐着一位寬袍大袖的人員,也是華麗得很,可惜被羽蓋遮住,無從窺見面目。不由的心中驚疑,便顧問左右道:「這是何人經過,也有這般威風?」左右仔細審視,才得據實復陳。為了一句答詞,遂令始皇又起猜嫌。小子有詩詠道:

  欲成大德務寬容,寧有苛殘得保宗!

  怪底秦皇終不悟,但工溪刻好行兇。

  究竟山下是何人經過。容至下回發表。

  始皇之南征北略,已為無名之師,顧猶得曰華夷大防,不可不嚴,乘銳氣以逐蠻夷,亦聖朝所有事也。乃誤信李斯之言,燒詩書,燔百家語,果奚為者?詩書為不刊之本,百家語亦有用之文,一切政教,恃為模範,顧可付諸一炬乎?李斯之所以敢為是議者,乃隱窺始皇之心理,揣摩迎合耳。天下非一人之天下,豈一人所得而私?始皇不知牖民,但務愚民,彼以為世人皆愚,而我獨智,則人莫予毒,可以傳世無窮。庸詎知其不再傳而即止耶!若夫阿房之築,勞役萬民,圖獨樂而忘共樂,徒令怨女曠夫,充塞內外,千夫所指,無疾而死,況怨曠者之數不勝數乎!其亡也忽,誰曰不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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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孔子 〔先秦〕

  阬深谷諸儒斃命 得原璧暴主驚心

  卻說梁山下面,經過的大員,就是丞相李斯。當由始皇左右,據實陳明,始皇道:「丞相車騎,果如此威風麼?」這句說話,明明是含有怒意。左右從旁窺透,便有人報知李斯。李斯聽說,吃驚不小,嗣是有事出門,減損車從,不復如前,偏又被始皇看見,越覺動疑,便將前日在梁山宮時,所有侍從左右,一律傳到,問他何故泄漏前言?左右怎敢承認,相率狡賴,惹得始皇怒不可遏,竟命武士進來,把左右一齊綁出,悉數斬首。冤酷之至。餘人無不股慄,彼此相戒,永不多言。盧生屢紿始皇,免不得暗地心虛,私下與韓客侯生商議道:「始皇為人,天性剛戾,予智自雄,幸得併吞海內,志驕意滿,自謂從古以來,無人可及,雖有博士七千人,不過備員授祿,毫不信用。丞相諸大臣,又皆俯首受成,莫敢進言。尚且任刑好殺,親幸獄吏,天下已畏罪避禍,裹足不前。我等近雖承寵,錦衣美食,但秦法不得相欺,不驗輒死,仙藥豈真可致?我也不願為求仙藥,不如見機早去,免受禍殃。」真是乖刁。

  侯生也以為然,遂與盧生乘隙逃去。

  及始皇聞知,追捕無及,不由的大怒道:「我前召文學方士,並至都中,無非欲佐致太平,煉求奇藥。今徐市等費至巨萬,終不得藥,盧生等素邀厚賜,今反妄肆誹謗,敢加侮蔑。我想方士如此,其他可知。現在咸陽諸生,不下數百,必有妖言構造,煽惑黔首。我已使人探察,略得情偽,此次更不得不徹底清查了。」隨即頒詔出去,令御史案問諸生,訊明呈報。御史等隱承意旨,傳集諸生數百人,問他有無妖言惑眾等情,諸生等俱齊聲道:「聖明在上,某等怎敢妄議?」說尚未畢,但聽得一聲驚堂木,出人意外。接連有厲聲相訶道:「汝等若不用刑,怎肯實供!」說着,即喝令皂役,取出許多刑具,把諸生拖翻地上,或加杖,或加笞,打得諸生皮開肉爛,鮮血直噴。有幾個淒聲呼冤,又經問官令加重刑。三木之下,何求不得,沒奈何屈打成招,無辜誣伏。問官煞是厲害,再把供詞深文鍛煉,輾轉牽引,遂構成一場大獄,砌詞朦奏。始皇反說他有治獄才,立即准詞批覆,飭將犯禁諸生,一體處死,使天下知所懲戒,不敢再犯。可憐諸生遭此慘禍,盡被獄卒如法捆綁,推出咸陽市上,共計得四百六十餘人。可巧始皇長子扶蘇,入宮省父,瞥見市上一班罪犯,統是兩手反翦,躑躅前來,面上都帶慘容,口中尚有吁詞,情既可憐,跡亦可憫,遂商諸監刑官,叫他暫時停刑,俟自己奏請後,再行定奪。監刑官見是扶蘇,自然不敢反抗,連聲相應。扶蘇忙搶步入宮,尋見始皇,好容易才得覓着,行過了問省禮,便向始皇進諫道:「天下初定,黔首未安,諸生皆誦法孔子,習知禮義,今若繩以重法,概處死刑,臣恐人心不服,反累聖聰。還求陛下特沛仁恩,酌予赦免。」道言甫畢,即聞始皇盛怒道:「孺子何知?也來多言!此處用你不着,你可北赴上郡,監督蒙恬,快將長城直道,趕緊造就,我就要北巡了。」扶蘇見始皇面帶威稜,料知不好再諫,只得奉諭出宮,飭人報知監刑官,述明情形。監刑官怎好再緩,索性將四百六十多個儒生,盡驅入深谷中,上面拋擲土石,霎時間將谷填滿,一班讀書士子,冤魂相接,統入枉死城中去了。恐枉死城中尚是容受不住。

  扶蘇聞諸生坑死,也為淚下,只因父命在身,未敢稽留,只得匆匆北去。也是前去送死。始皇雖盡坑咸陽諸生,尚嫌不足,意欲將四方名士,悉數屠滅,才得斬草除根,不留遺種。惟一旦下詔,叫地方官盡殺文人,究未免令出無名,反致騷動天下,況文人多半狡猾,一聞命令,或即遠颺,如盧生侯生等類,在逃未獲,終致漏網,豈不可慮!於是輾轉圖維,竟得想就了一個妙策,下詔求才,限令地方官訪求名儒,送京錄用。地方官當即採訪,便有許多梯榮干進的儒生,冒死應徵。不到數月,已由各處保送,陸續赴都,準備召見。始皇大喜,一齊宣入,檢點人數,約有七百名,半系耆年,半系後進。當即溫言詢問,得了答詞,或通經,或善文,盡命左右證明履歷,然後令退。越宿即傳出一道旨意,命七百人都為郎官。七百人得此恩詔,真箇是意外高升,彈冠相慶,熱中者其聽諸。便即聯翩入宮,舞蹈謝恩。

  轉瞬間已屆寒冬,忽由驪山守吏,報稱馬谷地方,有瓜成實,累累可觀。始皇便召集郎官,故意驚問道:「現當嚴寒時候,果實皆殘,為何馬谷生出瓜來?卿等稽古有年,可能道出原因否?」諸郎官聞此異事,倒也暗暗稱奇,但又不敢不對答數語。有的說是瑞兆,有的說是咎徵,聚訟盈庭,莫衷一是。還是始皇定出主意,叫他同往馬谷,親去審視,方足核定災祥。各郎官也欲親往一瞧,驗明真偽,隨即聯袂出都。一口氣跑至馬谷,果然谷中有瓜數枚,新鮮得很,大眾越加驚訝,互相猜疑。正在紛紛議論的時候,猛聞得有爆裂聲,不由的慌張四望,說也奇怪,那一聲暴響後,便有許多土石,從頭上壓來。急忙忍痛四竄,覓路欲奔,偏偏谷口外面,已被木石塞住,不留一隙。大眾到此,才知始皇是設計陰險,巧為陷害,彼此懊悔無及,哭作一淘。過了數時,都已被木石打倒,駢死谷中。誰叫你等想做高官。看官閱此,應已曉得馬谷坑儒的冤案,但冬令如何有瓜,不免費後人疑猜。原來驪山下有溫泉,通入馬谷,谷中包含熱氣,無論天時寒暖,常生草木。始皇密令心腹,至谷內植下瓜種,逐漸發生,竟得結實。諸生那裡曉得毒謀,遂為始皇所欺,騙到谷中。那時谷外已預設伏機,一經諸生入谷,便有人扳動機捩,亂拋土石,且把谷口塞斷,使他無從飛越,除死以外無他法,七百人竟不留一個。後人稱馬谷為坑儒谷,或號為愍賢鄉,至唐明皇時,又改為旌賢鄉,這是後話不提。

  且說始皇在世,刻忌的了不得,不但讀書士人,冤冤枉枉的死了無算,就是海內百姓,也為了連年徭役,吃盡了許多苦楚,並沒有甚麼封賞。就中只有兩人,得叨恩眷,親受封旌。一個是烏氏縣中的販豎,名叫做倮,一個是巴郡中的寡婦,名叫做清。倮素畜牧,至畜類蕃盛,便即出售,賺了若干銀錢,便去改買紬絹,運往西戎兜銷。戎人素着毛褐,從未見過花花色色的繒彩,一經見到,都是嘖嘖稱羨,立向戎王報知。戎王召倮入見,看了許多繒物,即把玩流連,不忍釋手,也是倮福至心靈,便挑選上等紬匹,雙手奉獻。戎王不禁大悅,情願償還價值,只苦西戎境內,沒有金銀,只有牲畜,當下命將牲畜給倮,約千百頭,作為繒價,倮樂得收受,謝別戎王,驅歸牲畜,再至內地銷售,贏利十倍。又輾轉豢養馬牛,越養越多,數不勝計,連圈笠都不夠容納,索性購置一座山園,就將馬牛等驅至谷內,朝出暮羈,但教谷中滿足,便算沒有走失。從來富可致貴,錢足通靈,不知如何運動官長,竟將他奏聞始皇,說他專心畜牧,因致巨富。若非阿堵物上獻,則倮本販夫,為秦所賤,怎得仰邀封賞。好容易得了一道恩詔,竟比倮為封君,准他按時入都,得與群臣同班朝賀,號為朝請。一介賈豎,居然參入朝班,豈非異數?那寡婦清青年守節,靠着祖傳的丹穴,作為生計,克勤克儉,享有巨資,她恐盜賊搶劫,也隨時取出金帛,饋送官吏。官吏也派兵保護,嚴拒盜賊,又復代為出奏,說她如何矢志,如何持家。始皇平日未嘗不好色宣淫,獨對着民間婦女,偏要他男女有別,謹守防閒。既得巴郡奏舉,便下一特旨,叫寡婦清入朝見駕。寡婦清是個女中丈夫,聞命以後,一些兒沒有驚惶,當即帶着行囊,乘傳入都,沿途守吏,因寡婦清由朝廷徵召,來歷很大,當然不敢怠慢,一切照料,格外周到。婦人就征,卻是難得。寡婦清既至咸陽,就將囊中所貯白鏹,散給始皇心腹,當有人代為稱譽,預達始皇。無非是要錢財做出。始皇即命引見,寡婦清放膽進去,跪下丹墀,九叩三呼,均皆合節。始皇見她楚楚有禮,特垂青眼,命她起身,且囑左右取過金墩,賜令旁坐。秦朝制度,階級很不平等,就是當朝丞相,也只得在旁站立,從不聞有賜坐等情。偏這位巴蜀婦人,初次登殿,竟沐這般厚恩,居然以客禮相待,引得兩旁文武,無不驚奇。及始皇好言慰問,寡婦清亦應對周詳,並無倉皇態度。始皇甚喜,優加賞賜。經清起身拜謝,便欲告辭,又由始皇留住數日,使得週遊咸陽宮,然後命歸。一別出都,長途無恙,又由官吏沿路歡送,供應與前相同。至清既歸家,即有郡守前來問候,據言朝命復下,當為夫人築一懷清台,旌揚貞節。寡婦清倍加欣慰。果然不日興工,即就寡婦清所居鄉中,倚山建築,造成一台,顏曰懷清。至今蜀中名為台山,或稱貞女山,便是秦時寡婦清居處。事且慢表。

  再說始皇三十六年,熒惑守心,焚惑與心皆星名。有流星墜於東郡,化成一石,石上留有字跡,好象有人雕鐫。仔細認明,乃是始皇帝死而地分,共得七字,這事雖屬希奇,究竟無關緊要,似不必報達朝廷。無如始皇嘗下命令,凡世間無論何事,俱由地方官奏聞,不准隱匿。東郡郡守,既得將怪石驗明,不敢不報。始皇大怒道:「甚麼怪石!大約是莠民呪我,刻石成詞,非派員查明,不能懲奸!」說着,即遣御史速往東郡,嚴行究治。御史奉詔,立即出發,馳往東郡,傳問石旁人民,統說是天空下墜,無人刻字。御史但務嚴酷,拷訊多日,不得實供,因即使人馳報。誰知始皇還要刻毒,即日傳詔,飭將石旁居民,全體誅戮,並將怪石毀去。御史遵詔施行,又晦氣了許多百姓,身首兩分,石頭也遭劫火,變成泥沙,事畢復命。始皇單怕一個死字,雖將石頭滅跡,心中尚覺不快。乃使博士各詠仙真人詩,共若干首,無非是長生不死等語,當下付與樂人,叫他譜入管弦,作為歌曲。每出遊幸,即令樂工歌彈,消遣愁懷。也是無聊之極思。

  到了秋日,有使臣從關東來,經過華陰,出平舒道,忽有一人持璧相授,且與語道:「可替我贈滈池君,今年祖龍當死。」使臣愕然不解,再欲詳問,那人倏然不見,驚得使臣莫名其妙。顧視手中,璧仍攜着,未嘗失去。料知事必有因,只好入都報聞。始皇把璧取視,璧上也沒有甚麼怪異,一面摩挲,一面思量,好多時才啟口道:「汝在華陰相遇,定是華山腳下的山鬼,山鬼有何智識。就使稍有知覺,也不過曉得眼前情事,至多不出一年,何足憑信!」使臣不敢多言,默然自退。始皇又自言自語道:「祖龍兩字,寓何意義?人非祖宗,身從何來?是祖字應該作始字解;龍為君象,莫非果應在我身不成!」繼又自慰道:「祖龍是說我先人,我祖亦曾為王,早已死去,這等荒誕無稽的說話,睬他甚麼?」恰有此種心理,一經作者摹寫,比史家敘得有味。當下將璧交與御府,府中守吏,卻認得此御府故物,謂從前二十八年時,東行渡江,曾將此璧投水祀神,今不知如何出現,也覺不解。始皇聽了,越覺心下動疑,躊躇莫決。不得已召入太卜,叫他虔誠卜卦,辨定吉凶。太卜遂向神禱告,演出龜兆,證諸三易,連山、歸藏、周易,號為三易。辭義多半深奧,未盡明了。太卜不便直告,但云游徙最吉。仍是迎合上意。始皇暗想,我可游不可徙,民可徙不可游,不如我遊民徙,雙方並作,當可趨吉避凶。但又恐山鬼所言,今年當死,一或出遊,未免遭人暗算,我且在年內徙民,年外出遊,便可無慮了。於是頒詔出去,命將內地百姓三萬家,分徙河北榆中。百姓並無事故,又要離鄉背井,扶老攜幼,辛辛苦苦的歷碌奔波,這種不幸情事,真是出諸意外,沒奈何吞聲飲恨,遵旨移徙去了。

  秋去冬來,便經殘臘,始皇只恐致死,深居簡出。靜養了好幾月,居然疾病不作,安穩過年。一出正月,即夏正十月。始皇心寬體泰,把數月間的驚惶情態,已盡消釋,便即下詔出巡。史稱始皇三十七年十月東巡,同年七月至沙邱而崩,想是編年准諸秦法,紀月准諸夏正,否則,十月之後,何又有七月耶。這番巡行,卻是不循原轍,特向東南出發。法駕具備,但留右丞相馮去疾居守。本擬令少子胡亥,與去疾同在都中,偏胡亥年已弱冠,也想從父出遊,一擴眼界,便即稟請乃父,託名隨侍,乞許偕行。始皇本愛憐少子,又見他具有孝思,欣然允諾,遂令他隨着,陪輦出都。所有侍從人等,不勝縷述。最著名的乃是左丞相李斯,及中車府令趙高。

  趙高是一個閹豎,在宮服役,生性非常刁猾,善伺人主顏色,又能強記秦朝律令,凡五刑細目若干條,俱能默誦。始皇嘗披閱案牘,遇有刑律處分,稍涉疑義,一經趙高在旁參決,無不如律。始皇就說他明斷有識,強練有才,竟漸加寵信,擢為中車府令,且使教導少子胡亥,判決訟獄。胡亥少不更事,又是個皇帝愛子,怎肯靜心去究法律?一切審判,均委趙高代辦。趙高熟悉始皇性情,遇着刑案,總教嚴詞鍛煉,就使犯人無甚大罪,也說他死有餘辜。一面奉承胡亥,導他淫樂,所以始皇父子,並皆稱趙高為忠臣。高越加橫恣,漸漸的招權納賄,舞法弄文,不料事被發覺,竟為始皇所聞,飭令參謀大臣蒙毅,審訊高罪。毅依罪定讞,應該處死,偏始皇格外加憐,念他前時勤敏,特下赦書,不但貸他一死,並且賞還原官。偏是此人不死。此次胡亥從行,趙高也一同相隨。為了閹人驂乘,遂至貽禍無窮。小子有詩嘆道:

  休言天道本微茫,假手閹人復帝綱;

  若使僉壬先伏法,強秦何至遽論亡。

  欲知始皇出巡後事,待至下回再敘。

  始皇之殺人多矣,而心計之刻毒,莫如坑儒,即其亡國之禍根,亦實自坑儒始。儒不坑,則扶蘇不致進諫,扶蘇不諫,則不致外出,而後日趙高矯詔之事,亦不致發生。始皇道死,扶蘇繼立,秦其猶可不亡乎!然始皇能殺諸生。而不能殺一趙高,所謂人有千算,天教一算者非與?或謂始皇生平,非無小惠:烏氏倮之比為封君,巴寡婦之待以客禮,亦為後世庸主所未逮。不知巴寡婦尚屬可能,烏氏倮何足致賞?賞罰不明,倒行逆施,適以見其昏謬耳。況濫殺石旁居民,肝腦塗地,若再不死,民命曷存?至若歸璧一事,似近荒誕,但乖氣致戾,反常為妖,莫謂災異之盡出無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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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調歌頭·喚起子陸子》

孔子 〔先秦〕

喚起子陸子,經德問何如。萬鍾於我何有,不負古人書。聞道千章松桂,剩有四時柯葉,霜雪歲寒餘。此是瑱山境,還似象山無。耕也餒,學也祿,孔子徒。青衫畢竟升斗,此意正關渠。天地清寧高下,日月東西寒暑,何用著工夫。兩字君勿惜,借我榜吾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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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篇送別府尹吳龍圖》

孔子 〔先秦〕

長吟李白蜀道難,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長蛇並猛虎,殺人吮血毒氣何腥膻。

錦城雖樂不可到,側身西望泣涕空漣漣。其辭辛酸語勢險,有如曲折頓挫萬丈之洪泉。

世人不識寶玉璞,每欲酬價齊刀鉛。求之往古疑未有,惜哉不經孔子之手加鑱鐫。

公今易節帥蜀國,為公重吟蜀道篇。旌旗翻空度劍閣,甲光照雪參林顛。

雲鰲連推谷聲碎,畫角慢引斜陽懸。竹馬爭迎舊令尹,指公長髯皓素非往年。

蜀道何坦然,和氣拂拂回星躔。長蛇深潛猛虎伏,但愛雄飛呼雌響亮調朱弦。

時乎樂哉,公之往也,九重深拱堯舜聖,廟堂論道丘軻賢。

撫綏斯民賴良守,平平政化公能宣。來賓興學有源本,何必早夜開華筵。

嘗聞家家賣釵釧,只待看舞青春前。此風不革久愈薄,稔歲往往成凶年。

噫吁嘻,今我無匹馬,安得從公游,盡書政績表中州。

獻之明堂付太史,陛下請損西顧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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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新衡陽徐使君左司山長》

孔子 〔先秦〕

醉墨淋漓天地間,誰知大德不踰閒。世無孔子今希孔,國有顏淵易鑄顏。

多士龍門一喬嶽,斯文牛耳兩名山。暮春九曲峰前水,一笑風雩氣象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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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榮見示和禪月山居詩盥讀數過六根洒然但余素不曉佛法今以受持孔子教中而見於窮居之所日用者和成七首 其七》

孔子 〔先秦〕

經史何須萬卷開,書多方朔反詼諧。能言正恐迷難出,絕學方知進有階。

角逐英雄都掃地,留傳功業謾磨崖。若無反照觀心術,永墮諸塵萬事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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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子京魏介之二同年相訪丹陽郡》

孔子 〔先秦〕

長江天下險,涉者利名驅。

二公訪貧交,過之如坦途。

風波豈不惡,忠信天所扶。

相見乃大笑,命歌倒金壺。

同年三百人,太半空名呼。

沒者草自綠,存者顏無朱。

功名若在天,何必心區區。

莫競貴高路,休防讒嫉夫。

孔子作旅人,孟軻號迂儒。

吾輩不飲酒,笑殺高陽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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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傑》

孔子 〔先秦〕

老哺薇蕨西山翁,樂傾瓢水陋巷士。不顧無復問周公,可歸乃獨知孔子。

自期動即重丘山,所去何啻輕糠秕?取合悠悠富貴兒,豈知豪傑心之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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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實庵先生奉命祭告江淮便省慈闈詩》

孔子 〔先秦〕

碾冰驅飛車,天衢中夜發。修途縈春蚓,疾志塞曉鶻。

冠欹那及緌,骼露能暇襪。如何副端拱,南顧意矻矻。

吁嗟乎蒼生,胡戾底天罰。滌滌如炎焚,糠籺不得咽。

拯援少遲遲,行恐堆白骨。前王實罪己,剪爪且斷髮。

以臣代君行,寧敢黔驛突。窮鎮詢支祈,泅入蛟蜃窟。

災祥神爾司,舍始當救卒。指麾萬虬龍,一夜覆溟渤。

白蹢豕涉波,滂沱離畢月。南國率登隮,吾皇大慈筏。

噫然扇融風,生意翔勃勃。臣心少舒弛,跂望見吳越。

空桑感伊昔,報主身敢忽。慈顏違三年,豈獨定省闕。

敢言三公換,僅得假道謁。朱輪閤隆閾,玉節倚穹閥。

寶釘橫黃金,繡袪撐象笏。曾誇負弩驅,意象自突兀。

舞眩天為高,飲狂海應竭。人生會值此,喜劇口反訥。

穆清尚凝神,牲牷果肥腯。仰觀象緯逼,詫訝失彗孛。

倏而秩祫禘,所應在倉猝。傳宣入登對,理窟誰勃窣。

載命彼倌人,星言理來軏。揚名顯父母,炳炳孔子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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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劇·亻芻梅香騙翰林風月》

孔子 〔先秦〕

楔子

(末扮白敏中上,詩云)黃卷青燈一腐儒,九經三史腹中居。試看金榜標名姓,養子如何不讀書。小生姓白,雙名敏中,乃白樂天之弟。本貫太原人也。五歲讀書,七歲能文,九歲貫通六經。諸子百家,無不通曉。但出詩一章,士庶遞相傳寫,皆以為文才不在我兄樂天之下。先父是白參軍,曾與晉公斐度,征討淮西,戰經百陣。不期被賊兵圍困,晉公在槍刀險難之中,我父親挺身赴戰,救他一命,身中六槍,因此上與俺父親結為生死之交。後來俺父親金槍瘡發,晉公親來問病,對俺父親道:"萬一不諱,有何遺囑?"俺父親回言:"別無所囑,止有一子,是白敏中,年少勤學,願相公量才提拔,某死而無憾矣"。晉公泣下,對俺父親道:"願將軍調護金瘡為意,此子但勿掛懷。倘有不諱,某有一女,小字小蠻,與你令嗣敏中為妻。就將官里所賜玉帶一條,留與為信。"不意父親逝後,晉公亦辭世。某為家世相羈,一向不曾去的。我如今一來進取功名,二來弔孝,將着玉帶就問親事,走一遭去。(詩云)收拾琴書踐路程,一鞭行色上西京。全憑玉帶為媒證,錦片姻緣指日成。(下)(老旦扮裴夫人引院公上,雲)老身姓韓,乃韓文公之姊也。夫主姓裴名度,官拜晉國公之職,不幸亡逝已過。俺先夫臨危時,曾對老身說:"昔日征討淮西,不期被賊兵所困,多虧步將白參軍,挺身赴戰,殺退賊兵救我。後來白參軍金瘡舉發,俺親身探病,說是將軍果如辭世,願將小女小蠻,與令嗣為妻。就將官里所賜玉帶為信。後因白敏中居喪,不曾成就。我今日又病得重了,我死之後,那孩兒必然奔喪。若不來呵,等的他服滿。你便着人尋將那孩兒來,成合了這親事者。人有大恩,不可不報。你若違背了我的遺言,死不瞑目。"言畢而逝,後來不想白敏中,不曾來弔喪,也不通個信息。想必路途遙遠,雲山迢遞。且慢慢的打聽那孩兒在那裡時,着人尋將他來,成合了這姻眷。老身止有這一女,年一十九歲,生的天資淑慎,沈重寡言,更兼智慧聰明,無書不覽,無詩不讀。更有一個家生女孩兒,小字樊素,年一十七歲,與小姐做伴讀書。他好生的乖覺,但是他姐姐書中之意,未解呵他先解了,那更吟詠寫染的都好,一番家使他王公大人家裡道上覆去呵,那妮子並無一句俗語,都是文談應對。內外的人,沒一個不稱賞他的。因此上都喚他做亻芻梅香。常記的這孩兒學言語時,舍弟韓退之,曾對老身言道:"姐姐,那樊素神俊可愛,待他成人時,與您侄兒阿章做個媳婦兒罷。"老身笑道:"且等妮子長大着看。"嗨!光陰好疾也。今日怎生不見那兩個孩兒來講書。

(正旦扮樊素同旦兒扮小蠻上)(旦兒雲)樊素,咱背書去來。(正旦雲)姐姐,咱過去來。(做見科)(夫人云)孩兒,你講的是甚麼書?(旦兒雲)您孩兒請問:《孟子》云:"西子蒙不潔,人皆掩鼻而過之"一章,正意何如?(夫人云)此章大意說,人雖終身為善,不可少有點染。人雖墮落惡道,亦可勉勵自新。這是聖賢勉人謹身與人改過的意思。(正旦雲)敢問"男女授受不親,禮也",此章正意,為何而說?(夫人云)此章大意,說士君子雖則要達權通變,亦須審己量時,不可造次。(白敏中上,雲)小生白敏中。可早來到西京也。問人來,則這個便是晉府,門裡人通報一聲,有白敏中特來拜見。(院公報科)(夫人云)正思念之間,不想孩兒來了也。(旦兒收書科,雲)既有人來,俺且迴避咱。(夫人云)不索迴避,着白敏中孩兒,過來廝見咱。(院公雲)秀才請進。(白見科,雲)先相國捐館,小子禮合奔喪,爭奈路途遙遠,音信不通。老夫人不以怠慢見責,實乃萬幸。(白拜科)(夫人云)孩兒免禮。令參軍棄世,老身亦不曾弔喪,聞知足下廬墓三年,其孝至矣。(白敏中雲)小子執喪三年,乃人子當為,然亦不敢廢學也。(夫人云)大丈夫學優登仕,正宜如此。秀才請坐。(白敏中雲)不敢,小子當執灑掃應對進退之節,安敢對太君侍坐。(夫人云)休得太謙,請坐。(白敏中雲)既然老夫人賜坐,敏中豈敢固辭?告坐了。(坐科)(夫人云)兩個孩兒近前來,拜了哥哥者。(二旦拜科)(敏中還禮科)(夫人云)兩個妹妹拜哥哥,何故還禮。(白敏中雲)斷然不敢,先相國臨終,不曾言兄妹之禮,小生見將着玉帶一條為信物哩,怎敢受禮?(夫人云)秀才,是甚休題。兩個孩兒,且拜了你哥哥者。(白還禮科)(夫人云)將茶來。(正旦遞茶科)(夫人云)秀才不遠千里而來,則說偌大一個相國家,沒一盞酒,卻與一盞茶吃?秀才不知,自從相國辭世後,老身和這家下的人,都戒絕這酒,秀才休要見責。(白敏中雲)老夫人說的是,何須用酒?況小子亦不能飲。(夫人云)兩個孩兒,辭了哥哥,回繡房中去者。(旦兒背雲)不知夫人主何意,卻着俺拜他做哥哥。(正旦雲,嗨!此一遍相見,議論揖讓,真如競敵了呵!(唱)

【仙呂】【賞花時】那生他文質彬彬才有餘,和俺這相府潭潭德不孤,更怕甚文不在茲乎?合着俺三移的孟母,應對不塵俗。

【幺篇】更壓着漢宮裡尊賢曹大家,帷幔底論文董仲舒。都則是問安否意何如,往復間交談了數語,幾乎間講遍九經書。(二旦下)

(白敏中雲)小生辭了老夫人,往旅店中去也。(夫人云)秀才,休往旅店中去,就向後花園中萬卷堂上安歇呵,可也便當。(白敏中雲)既然老夫人垂顧,小子收拾了行裝便來也。(下)(夫人云)院公,好生收拾安歇臥處潔淨者,但是合用的物件,休教缺少,飲食茶飯上,休得失節。等他安歇的停當了時,我親自探望他去。(詩云)靜肅閨門志節真,持家教女意殷勤。先夫晉國聲名大,留得清芳萬古聞。(下)

第一折

(白敏中上,詩云)寂寞琴書冷竹床,硯池春暖墨痕香。男兒未遂風流志,剔盡青燈苦夜長。自從昨日在綠野堂上,見了夫人,不知主何意,將親事全然不題,則說着"小姐拜哥哥"。被我回言道:"先相國在日,並不曾言兄妹之禮,況兼小子見將着玉帶為信物。"夫人急忙回言:"秀才是甚休題"。則說着"孩兒拜了哥哥者。"我不免受了小姐的禮。我見小姐容儀,遠視而威,近視而美,端的可為貴人之妻。《老子》云:"不見可欲,使心不亂。"信有之也。我當初不見也罷了,自見小姐之後,朝則忘餐,夜則廢寢,其心飄飄然如有所失。小子安歇在萬卷堂上,夫人相待雖厚,終非小生本願。區區豈為鋪啜而來?小生累次教人問這親事,夫人回言,終不還個明白。如之奈何?恰才又使院公去,說小生要辭夫人,回家拜掃去,看他有甚的言語,我再做商量者。(下)(旦兒上,雲)好悶倦人也呵!我常記的,我父親臨命終時,對我母親說:"我征淮西,被賊圍困,刃將及首,皆賴白參軍挺身殺退賊兵,救我一命,因此將女孩兒許與參軍之子白敏中為妻。就將玉帶一條為信。"兀那時節,我才十二三歲也。父親遺言,明白如此。在後不想白氏音問不通,以此不曾成就這親事,我前日和樊素在母親行講書,院公報道白敏中來了,我欲迴避,不知母親主何意,卻着我拜他做哥哥。那生回言道:"先相國存日,並不曾言兄妹之禮。"母親便道:"秀才是甚休題。"我一見那生,眉疏目秀,容止可觀,年方弱冠,才名已遍天下。若進取功名,何所不至!好着我放心不下。此非有甚狂意,乃前程所關,況兼先人之語,銘注肺腑。萬一背卻前言,俺母親有何面目見先人於九泉之下乎!近日又聽的那生要辭夫人回家拜掃去,我仔細尋思來,不爭他回家去呵,路途遙遠,關山阻隔,這親事幾時得就?我兩日前,悄悄的繡下一個香囊兒,上面有一首詩,詩中多有包含的意思。我又不敢使人送去,惟有伴我讀書的樊素,與我不離半步兒。那妮子生的聰明曉事,諸餘可愛,則是性兒飄逸些。今這事他若知道呵,便說的一家都知道了。怎生是好?這兩日樊素累累的對我說道:"姐姐,後花園中看花去來。"被我罵將去了。今夜點上燈,不做生活,和他講書,若得他開口呵,我便和他後花園中看花去,我將這香囊兒,撇在那生書房門首。若是那生拾得,看了這詩呵,便知道我的意思。倘別人拾了呵,我則推不知。非是我心多,豈不聞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早晚樊素敢待來也。(正旦上,雲)妾身樊素,自從綠野堂上,和小姐在夫人行正講書中間,有白敏中到來,夫人

不知主何意,使小姐拜他做哥哥。自此之後,偷視俺小姐,似乎不樂,必有所感。俺小姐是個知禮的人,未嘗出那繡房門。為他這般呵,連我也不曾離他半步。我數次勸他後花園中看花去,他堅意的不去。如今正是三月望日,又值清明節近,恰才院公說道,後花園中群花爛漫,萬卉爭妍,我不管怎生,勸他走一遭去。(見旦兒科)(旦兒雲)樊素,你那裡去來?我正等你講書哩。(正旦背雲)小姐剗的待要講書哩!(旦兒雲)樊素,我想河出圖,洛出書,陰陽判而八卦生。自伏羲神農,傳至孔孟,到秦始皇坑儒焚典,其禍烈矣。魯共王壞孔子故宅,於壁中得《詩》《書》《六經》,以傳後世,蓋天之未喪斯文也。每覽一書,頓覺胸臆開豁,終日無倦。我是一女子,不習女工,而讀書若此,不為癖症乎?(正旦雲)小姐,但開卷與聖人對面,受益多矣!(唱)

【仙呂】【點絳唇】書喪秦贏,道絕孔聖,坑灰冷。漢代儒生,他每都撥煨燼尋跡影。

【混江龍】孔安國傳《中庸》《語》《孟》,馬融集《春秋》祖述著左丘明,演《周易》關西夫子,治《尚書》魯國伏生,校《禮記》舛訛楊子云,作《毛濤》箋注鄭康成。無過是闡大道發揚中正,紀善言問答詳明。咱祖父乃文林華胄,況外戚是儒業簪纓。哀先相幾乎絕嗣,使小姐振厥家聲。又何須懸頭刺股,積雪囊螢。那裡也齊家治國,顯姓揚名。但只要動天機,合天理,識天時,順天道,盡天心,知天命。寸陰是競,萬理咸精。

(旦兒雲)我和你再講一篇書。(正旦雲)小姐還要講書哩!小姐,恰才樊素和老夫人去後花園中燒香,見那景物,多有好處。趁此好天良夜,不去賞玩,卻不辜負了這春光?不索講書,咱遊玩去來。(旦兒雲)聖人云:"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何況我輩乎?(正旦背雲)似此文魔,可怎生奈何?則除是恁的。(唱)

【油葫蘆】小姐你罷女工留心在九大經,吾日三省。(旦兒雲)日月逝矣,歲不我與。你為甚麼不講書?(正旦唱)則他那匆匆節序又清明,這其間風光老盡芳菲景。今夜個月明閒殺鞦韆影。(旦兒雲)樊素,你到後花園中來麼?(正旦雲)小姐,且休說那後花園中的景致,你則聽者。(旦兒雲)教我聽甚麼那?(正旦唱)你聽波杜鵑聲到耳清,聞波梨花香拂鼻馨。小姐你把看書心權作遊春兆,暫離了三尺短檠燈。(旦兒雲)樊素,不爭俺和你閒行,老夫人知道,可怎了也?(正旦唱)

【天下樂】這其間燕寢夫人夢未醒。(旦兒雲)老夫人着你伴我讀書,你倒搬逗我廢學。(正旦雲)若老夫人知道呵,我便道不干小姐事,都是樊素來。(唱)樊素到天明,親負荊。(帶雲)樊素搬逗小姐廢學。(唱)比着那終南山割席學管寧。(旦兒雲)不知你主何意,這早晚只往後花園中去那。(正旦唱)不是我主意兒別,啜賺的你早晚行。(雲)豈不聞春宵一刻值千金!(唱)你休辜負了鶯花三月景。

(旦兒雲)恁的呵,我依着你走一遭去,這事都是你承當。今夜覺有些春寒,等我再添件衣服,你引的我去。(正旦雲)咱一同去來。(同下)(白敏中上,詩云)半似明珠半似花,翠翹雲髩鬢總堪夸。自從識得嬌柔面,魂夢悠悠會楚峽。小生白敏中是也。自從前日,見了小姐一面,恰便似玉天仙的容貌,西施女的妖嬈,着小生這兩日眠思夢想,茶不茶,飯不飯,老夫人絕然不題這門親事。今夜晚間,月朗風清,小生比及在這書房中悶坐,我將過這琴來撫一曲咱。琴也!我哀告你咱:想我與足下湖海相隨數載,我今撫一曲,都在你個仙人肩,玉女腰,蛇腹斷紋,嶧陽焦尾,金徽玉軫,七條冰弦之上。天那!怎生借一陣順風兒,將我這琴聲,吹入俺那玉妝成粉捏就的小姐耳朵裡面去?將你這琴高閣起,四時祭祀,不敢有失,謹當下拜。(撫琴科,雲)我撫一曲咱。(正旦上,雲)小姐,咱悄悄的行將去。(旦兒雲)樊素,休要大驚小怪的,俺捏住這玉現,慢慢的行將去。(正旦唱)

【那吒令】搖玎冬玉聲,蹴金蓮步輕;蹴金蓮步輕,踏蒼苔月明;踏蒼苔月明,浸凌波襪冷。(雲)小姐,你看花紅似錦,柳綠如煙,端的是好春光也。(旦兒雲)是好景致也。(正旦唱)九十日春意濃,千金價春宵永,端的個樂事難並。

(雲)看了這桃紅柳綠,是好春光也呵!(唱)

【鵲踏枝】花共柳笑相迎,風與月更多情。醞釀出嫩綠嬌紅,淡白深青。對如此良辰美景,可知道動騷人風調才情。

(雲)小姐,樊素見這美景良辰,偶成數句,幸勿笑咱。(旦兒雲)願聞。(正旦唱)

【寄生草】此景翰林才吟難盡,丹青筆畫不成。覷海棠風錦機搖動鮫綃冷,芳草煙翠紗籠罩玻璃淨,垂楊露綠絲穿透珍珠迸。池中星有如那玉盤亂撒水晶丸,松梢月恰便似蒼龍捧出軒轅鏡。

(白彈琴科)(旦兒雲)樊素,那裡這般琴聲響亮?(正旦雲)必然是白敏中那生撫琴哩!(旦兒雲)樊素,他這琴中彈的是何調也?(正旦雲)咱悄悄的向那窗兒外聽去。(白敏中雲)對此佳景,我作歌一首。(歌曰)月明涓涓兮夜色澄,風露淒淒兮隔幽庭。美人不見兮牽我情,鱗鴻杳杏兮信難憑。腸欲斷兮愁越增,曲未成兮淚如傾。故鄉千里兮身飄零,安得於飛兮離恨平。(旦兒聽科,雲)這生作的詞,好傷感人也!(正旦唱)

【幺篇】他曲未終腸先斷,(帶雲)連我也傷感起來。(唱)俺耳才聞愁越增。一程程捱入相思境,一聲聲總是相思令,一星星盡訴相思病。不爭向琴操中單訴着你飄零,可不道窗兒外更有個人孤另。(白又彈科)(歌雲)孤鳳求凰兮空哀鳴,離凰何處兮聞此情。(正旦雲)你別彈一曲也罷呵!(唱)

【六幺序】則管里泣孤鳳琴中語,怨離凰指了生。(雲)小姐,咱回去來。(旦兒雲)樊素,你慌做甚麼?(正旦唱)這公他也不是個老實先生。(做驚科,雲),小姐,兀的不有人來也!(旦兒雲)人那裡來?(正旦唱)疏刺剌竹弄寒聲,撲簌簌花墜殘英,忒楞楞宿鳥屹騰。(做聽科,唱)聽沉了半晌空傒幸,靜無人悄悄冥冥。(旦兒雲)樊素,做甚麼大驚小怪的!那得人來,你好狂也。(正旦唱)不是我心怯,非是我狂性。(笑科雲)呵、呵、呵!倒着我笑了一回。(旦兒雲)樊素,你笑怎麼?(正旦唱)恰才嗤的失笑,暗的吞聲。(白敏中雲)這窗外恰便似有人說話,莫不是聽琴的麼?我開開這書房門看咱。(正旦唱)

【幺篇】聽呀的門扃,似擦的人行,驀的聞聲,魆的潛行,猛的凝睛,淅的零零,煞的風清。卻元來群花弄影,他將我來唬一驚。(雲)小姐,咱回去罷,則怕有人來也。(旦兒雲)再聽一曲,怕做甚麼那。(正旦唱)這的是小姐分明,樊素實曾,搬調的在後園中,夤夜閒行。只恐怕老夫人知道無乾淨,別引逗出半點兒風聲。夫人他治家嚴肅狠情性。(雲)若老夫人知道呵,他道:"不干別人事,都是樊素這小賤人,喚過來跪者!"(唱)至少呵有三十拄杖,去來波我其實怕的是你那七代先靈。

(雲)夜深了也,咱回去來。兀的不有人來了也!(旦兒雲)咱回去來。(正旦唱)

【賺煞】你道信步出蘭庭,院悄人初靜。(旦兒雲)這早晚有誰出來?(正旦雲)不是別人。(唱)靜聽是彈琴的那生。(白咳嗽科)(旦兒雲)他便知道呵,怎知俺來這裡做甚麼?(正旦唱)生猜咱無情似有情。(旦兒雲)怎知無情似有情?(正旦唱)情知咱甚意來聽。(雲)夜深了,咱回去來。(旦兒雲)這早晚甚麼時候了?(正旦唱)聽沉罷過初更,更闌也休得消停。(旦兒雲)你要來便來,你要去便去,再待些兒怕甚麼。(正旦唱)停待甚忙將那腳步兒行。(旦兒雲)行到那裡去?(正旦唱)行過那梧桐樹兒邊金井。(旦兒雲)因甚麼往那裡去?(正旦唱)井闌邊把身軀兒掩映。(旦兒雲)你前面行,我後面跟將去呵。(正旦唱)映着我這影兒呵,(旦兒雲)樊素,你則道我不看見你哩。(正旦唱)好着我嫌殺月兒明。(下)

(旦兒雲)我瞞着樊素,將這香囊兒撇下,撇在那生書房門首。那生若出來呵,他自然看見也。(詩云)亂落桃花流水去,引將劉阮入天台。(撇香囊下)(白敏中出門見科,雲)嗨!原來是小姐在此聽琴,可怎生去了?我這裡趕將去。嗨!爭奈去的遠了也。莫非是來偷望小生,我須不知,一定惱將去了。嗨!則是小生無緣。我且回書房中去。這月明之下,是甚物件?(拾起看科,雲)呀!原來是個香囊兒。這個是小姐故意遺下的,我拿去書房中,仔細看咱。我剔的這燈明亮。上下是兩個合歡同心結子,這香囊兒上繡着一把蓮滿池嬌,更有兩個交頸鴛鴦兒。這上面有一首詩,我看咱。(詩云)寂寂深閨里,南容苦夜長。粉郎休易別,遺贈紫香囊。原來這香囊兒是小姐故意遺下與小生的。我仔細詳解一遍咱:上面這同心結子,他道與我同心合意;中間是一把蓮,蓮心為藕,他要與小生成其配偶;下面有兩個交頸鴛鴦兒,他意中與小生同衾共枕,遂成交頸。這一首詩中,說道"寂寂深閨里",他道在深閨,無人知道的去處。"南容苦夜長",南容者,古之美婦也;為甚比他作為南容,為他小字小蠻,故比南容也。"粉郎休易別",為小生姓白,故說粉郎。休易別,為我累次要辭夫人回家去,他教我休便去了,遺贈紫香囊,故意留與小生為信物。原來小姐向小生卻如此留意!從今日起頭,那有心彈琴講書?只索每日晨參暮禮,將此香囊供養者。香囊呵,少不的為你害殺小生也!(詩云)香囊意重勝黃金,惹的相思透骨侵。則為多情愁悶冗,何如歡會稱其心。(下)

第二折

(夫人同正旦上,詩云)相府堂堂仕宦家,重門深鎖碧桃花。治家不用聲名振,惟願安閒度歲華。老身韓夫人。自從綠野堂上,與孩兒每講書之間,不期白敏中到來,就題他這親事。老身着言語阻住了,則着小姐拜他做哥哥,就着他在後花園中萬卷堂上攻書。不想白秀才每日則是煩惱。老身想來,這孩兒是個孝順的人,必是思想他那亡化的父母,因此上在書房中染病,一臥不起。老身欲待親自探望,爭奈他是個病人,則怕勞碌着他。如今先着樊素,傳着老身的言語,去書房中探望,然後着個良醫調治,有何不可。樊素,你到書齋去,探望秀才病體如何,再請良醫調治。早些來回我話者。(正旦雲)理會的。(同下)(白敏中抱病上,詩云)身軀如削骨如柴,怨雨愁雲撥不開。沉沉不死如痴夢,每日佳期事未諧。自從得了小姐這個香囊兒,第二日一臥不起。我每日將這個香囊兒,高高的供養着,焚香禮拜,思想小姐。香囊兒,則被你害殺我也!(睡科)(正旦上,雲)妾身樊素,不知情是人間何物,至於違父母棄功名,損身軀赴湯火。想昔日漢皋解佩,韓壽偷香,沈約詠賦,相如弦歌,蓋有自來矣。皆為兩相留戀,故始終不能忘也。不似這生一見小姐之面,一日忘餐,二日廢寢,三日成病,四日不起,普天下不曾見這般害相思病的,豈不可笑。恰才領老夫人言語,遣妾身問那生病症,須索走一遭去也呵。(唱)

【大石調】【念奴嬌】驚飛宿鳥,盪殘紅,撲簌簌胭脂零落。(雲)可早來到書房門首了也。(唱)門掩蒼苔書院悄。(雲)我且着這唾津兒,潤破紙窗,我試看咱。(唱)潤破紙窗偷瞧。(望白科。雲)兩日不見便病的這般瘦了,好可憐人也!(唱)這生則為那一操瑤琴,一番相見,又不曾言期約。似這般多情多緒,等閒間早害得來肌膚如削。

【六國朝】這生他不思獻賦,不想題橋。則俺那卓文君,本無心把這個漢相如干病倒。(雲)我入這書房中去。先生萬福!(白敏中慌摟旦科,雲)小姐,來了也。(正旦雲)你怎的!(白羞科,雲)羞殺我也!小生病在身,害的我是這般,小娘子休怪。(正旦雲)你認的是着!(白敏中雲)卟娘子為何至此?(正旦雲)夫人致意先生。未知經宿病體康勝否?(唱)教解元善服湯藥,把貴體和凋。(白敏中雲)小姐可有甚傳示?(正旦唱)且只占苦志攻經史,休把那文章來墮落。(白敏中雲)小姐還有甚心腹說話麼?(正旦掩白口科,唱)你省可里胡言亂語。(白敏中雲)害的小生魂夢顛倒也。(正旦唱)准教你夢斷魂勞。(白敏中雲)小姐端的曾想念小生來麼?(正旦雲)俺小姐道來,怕足下病篤時,(唱)着碗來大的艾焙燒。(雲)怕哥哥死時,削一條柳椽兒。(白敏中雲)削一條柳椽兒,可是為何?(正旦唱)把你來火葬了。

(白敏中雲)可怎生下的把小生火葬了!這裡又天別人,止有小生和小娘子在此,小生有一句話,只索對小娘子行實訴咱。(正末雲)你有何話說?(白跪訴科,雲)小生區區千里而秉,只為小姐這門親事,不想夫人違背先相國遺言,不肯成就。自從那日在綠野堂上,見了小姐如此般人物,所以得了這般病症。如今着小生行思坐想,廢寢忘餐,我有甚麼心腸看這經書!小生命在頃刻,只除小娘子,方可救的小生。若不然,此命必不可保矣。(正旦雲)是何言語!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當以功名為念,進取為心,立身揚名,以顯父母。以君之才,乃為一女子棄其功名,喪其身軀,惑之甚矣。豈不聞釋氏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老子云:"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夫子云:"戒之在色。"足下是聰明達者,況相國小姐,稟性端方,行止謹恪,至於寢食舉措,未嘗失於禮度,亂於言語,真所謂淑德之女也。今足下一見小姐,便作此態,恐非禮麼?(白敏中雲)知他怎生!不由的則是想念小姐。(正旦笑,雲)這等秀才,只好休教他上門來。(白敏中雲)小生別無所告,只索將這肺腑之言,實訴與小娘子。(正旦唱)

【初問口】不爭你先輩顛狂,枉惹的爵儕恥笑。你戀着這尾生期改盡顏回樂。(白敏中雲)小生今生不能成雙,死於九泉之下,也要相會呵!(正旦唱)又不曾薦枕席,便指望同棺槨,只想夜偷期不記朝聞道。(白敏中雲)小娘子可憐見,成就了這門親事,小生必有犬馬之報。(正旦雲)先生既讀孔聖之書,必達周公之禮。老夫人使妾身探病,如何只管胡言,是何禮也?(唱)

【歸塞北】則你那年紀小,有路到青霄,有一日名掛在白玉樓頭龍虎榜,愁甚麼碧桃花下鳳鸞交,早掙個束帶立於朝。

(雲)先生宣加調治,妾身回夫人話去也。(白敏中跪下科,雲)小生無可調治,只除小娘子肯憐見,方才救得小生一命。(正旦雲)先生請起。為個婦人,折腰於人!豈不聞聖人云:"吾未見好德和好色。"信有之也。(白跪不起科,雲)休道小生跪這一跪,若是小娘子肯通一句話呵,小生跪到明日也不辭。(正旦雲)俺小姐幼小,妾身常侍從左右,深知其詳。幼從慈母所訓,貞慎自保,年方及笄,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不啟偏行,不循私慾,雖尊上不可以非禮相干,下人之言,安敢犯乎?枉變了驗。我委實做不的。(白敏中再跪科,雲)小生觀在顛沛之間,小娘子爭忍坐視不救?(正旦雲)足下請起。妾身且曼慢的看小姐動靜,若得空呵,我假以他端,聊發一言。肯與不肯,見乎語言顏色。稍有好音,即當飛報。但恐先生情緣淺薄,反致其怒,如之奈何?(白敏中雲)既然小娘子見許呵,我有一物件與你將去。教你放心。(白取香囊與旦科,雲)這物件是小姐遺下與我做信物的,你將着去,不妨事。(正旦接香囊看科,雲)這個香囊兒,端的是小姐自繡的生活,莫不真箇有些意麼?小姐也,你瞞着我多哩!雖然如此,未審虛實,我將此物,試與足下通報咱。(白敏中雲)我還有個簡帖兒,寫下多時了。(白取簡念科,雲)詞寄[清平樂]:旅懷蕭索,腸斷黃昏約。不似相思滋味惡,縈絆騷人瘦卻。淒涼夜夜高堂,教人怎不思量。若得那人知道,為他憔悴何妨。薄倖河東白敏中百拜,申意芳卿小娘子妝次。(哭科,雲)若今生不遇,願相見於地下。(正旦接簡科,雲)萬一有成,先生之幸,倘事不諧,妾身不免於棰楚,那時先生爭忍乎?我回老夫人話去也。(詩云)雲情雨意心間事,盡在今朝一簡中。(下)(白敏中雲)小娘子去了也,若是他將着我的簡帖兒,到的那裡,見了小姐,一言便允,是小生有幸。倘若有些間阻呵,白敏中也,有何面目立於人世?此事成與不成,小生之命,則在一時半霎。相思病呵,則被害殺我也!(下)(旦兒上,詩云)燕語鶯啼事偶然,蜂媒蝶使苦留連。當爐卓氏心何愧,贏得芳名萬古傳。這幾日好是神思不寧。自從那後花園中,遺下那個香囊兒呵,逗引的那生害病,我又不敢使人間他。恰才聽的夫人,使樊素問病去了,待他回來時,我只做個不知道,試問他,看他說甚麼。(正旦上,雲)妾身樊素是也。恰才回老夫人說話,我將這簡貼兒,送與姐姐去,看他說甚麼。(見科)(旦兒雲)樊素,你那裡去來?(正旦雲)夫人遣妾身探白敏中病去來。(旦兒雲)那生病體如何?(正旦背,雲)我說的重着些。(回雲)那生病體甚是沉重,看看至死。(?

┒常?怎生便病的這般了也!我又不敢着意問他,怎生奈何?(正旦背,雲)適間小姐所問,頗見其意,這般呵不妨事。(回雲)小姐,恰才樊素探白敏中病去來,他着我將數字來,申意小姐,不知上面寫着甚麼。(旦兒接簡看做怒科,雲)這小賤人好大膽也!(正旦雲)呀,可怎了也?(旦兒雲)樊素,你過來跪者!(正旦雲)樊素無罪,不跪。(旦兒雲)你這等辱門敗戶的小賤人,這裡是那裡,你敢這等無禮!我更不中呵,須是相國之家,我是個未出嫁的閨女。你與他將着這等淫詞來戲我,倘或我風火性的夫人知道呵,教你立地有禍。我本將摑破你個小賤人的口來,又道我是個女孩兒家,惡叉白賴,我只將這簡貼兒告與夫人去,把你這小賤人,拷下你下半截來!(正旦跪笑科,雲)我則跪便了也,那生着我將來,我又不知上面寫着甚麼哩。(唱)

【雁過南樓】呀!他將那不犯觸的龐兒變了,將我這奈搶白的臉兒難描。他撲騰騰怒怎消,我可丕丕心頭跳,手腳兒滴羞篤速不知一個顛倒。忙哀告膝跪着,強扎掙剛陪笑。(帶雲)小姐,若告老夫人去呵,(唱)則被你送了人也干相思洛陽年少。

(旦兒雲)小賤人好大膽也!(正旦將出香囊科,雲)小姐,且休惱波。(唱)

【六國朝】梅香嗏省鬧,小姐哎你休焦。(帶雲)這物件,也要個下落。(唱)你道是那物件要歸着。(帶雲)打睃。(唱)這東西索尋個下落。(旦兒見香囊背雲)嗨!怎生落在他手裡!(正旦雲)你不道來:"大膽小賤人,這裡是那裡?(唱)這須是先相國的深宅院,怎敢將小姐來便搬調。(帶雲)小姐是誰哩。(唱)小姐是木出嫁的閨中女,怎敢把淫調來戲謔,至如那風火的夫人性緊,把我這壞家門罪犯難招。請侍長快疾行,(帶雲)到夫人行去來,(唱)教奴胎吃頓拷。(旦兒雲)樊素,咱和你且慢慢的商量。(正旦雲)先相國治家嚴整,仆妾不敢輕出入。今小姐不從母訓,不修女德,背慈母以寄簡傳書,期少年而逾牆鑽穴,以身許人,以物為信。近日慵妝倦繡,推稱春困,原來為此。今日獲贓,當小心將身請罪。恁的呵,倒有一個商量。反以罪過,加責於我,是何相待!我且不問你別的,這香囊上繡着兩個交頸鴛鴦兒,煞主何意思那?(唱)

【喜秋風】虧你也用工描。(帶雲)這的是一把蓮。(唱)卻不是無心草。恁的般好門庭倒大來惹人笑。(做走科,唱)我將這紫香囊待走向夫人行告。(旦兒扯住科,雲)我恰才斗你耍來,你便要將到那裡去?(正旦唱)你是個女孩兒家端的可是甚為作。

(旦兒扯住科,雲)是我的不是了也。(正旦雲)小姐,你可不要拷下我下半截來?(唱)

【歸塞北】請放了。(旦兒,雲)樊素,你且耽待着些。(正旦雲)那壁是小姐。(唱)怎生向賤妾行告耽饒。(旦兒雲)是我的不是了也。(正旦雲)小姐,你恰才不要打我來?(唱)你卻不摑綻我這櫻桃樊素口。(旦兒雲)樊素,你打我兩下波。(正旦雲)誰敢湯着你那楊柳小蠻腰。(帶雲)"你過來跪者。"(唱)今番輪到我妝麼。

(雲)小姐你慌麼?(旦兒雲)我可知慌哩。(正旦雲)小姐你怕麼?(旦兒雲)我可知怕哩。(正旦雲)小姐,你休慌莫怕,我也斗你耍哩!(旦兒雲)則被你唬殺我也!(正旦雲)小姐,你實說,這香囊兒端的是你授與那生的來?(旦兒雲)然也。(正旦雲)你如何瞞着我?(旦兒雲)我怕人知道,因此上不敢對你說。(正旦雲)不爭小姐因而作戲,那生實心希望,以致臥病不起,命垂頃刻。事不獲已,方對梅香說破,再三叩頭頓首,申意小娘子:"果今生不遇,願相期於地府。"言與泣下,使妾不覺垂淚。因而不避雷霆之怒,冒瀆玉顏,敢通佳信。以妾愚見,那生貌如玉立,腮若塗朱,詞藻並驅於賈馬,文翰不讓於鐘王,異日當決策登科,覷富貴如探囊取物。若小姐誠有此心,是佳人得配才子,有何不可!那生見今含情荏苒,真欲就死。小姐是仁者愛人,於心豈安哉!(旦兒雲)伴讀,你言之錯矣。豈不聞"聘則為妻,奔則為妾"。況兼我乃相國之女,背慈母而與少年野合,將來有何面目立於天地之間?那生為一女子,棄功名,違尊親,損天理,成疾病,自喪其驅,此乃人而不仁,我何救哉!(正旦雲)若顧小節,誤人性命,亦未為得也。惟小姐熟思之。(旦兒雲)伴讀,你休說,我決然不肯。(正旦雲)《論語》云:"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那生四海無家,一身流落,小姐以物為信,以詩見許,今卻失信,豈為女子之道?既然姐姐堅意不肯,我則將這香囊兒,告與老夫人行去。(旦兒雲)且住者,和你再做商量。(正旦雲)千求不如一唬。(旦兒雲)這裡也放刁!既然這般呵,等我再尋思咱。(正旦雲)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不索多慮,小姐有何台旨,着樊素回那生話去。(旦兒雲)等我寫數字,你捎去回他,他見了便知我的意思。(與正旦簡科)(正旦雲)我便將的去也。(旦兒雲)你將的那裡去?(正旦雲)我送的與老夫人去。(旦兒雲)姐姐,你是必送與那生去,若與夫人呵,枉送了我也。(正旦雲)小姐休慌,我送與那秀才去也。(旦隨下)(白敏中上,雲)恰才樊素小娘子,將簡帖兒和香囊,到小姐行去了,良久杏無音信,則這一時間如十年相似。倘或有些阻礙,可怎生奈何?我且憑几假睡咱。(正旦上)(白起身摟科,雲)小姐,你來了也。(正旦雲)你又來了也!(白敏中雲)呸!我錯認了。那事如何?(正旦唱)

【怨別離】梅香今日有功勞。(白敏中雲)那簡帖兒,小姐收了也不曾?(正旦彈指科,唱)將一個小小的機關兒把你來完備了。(白敏中雲)有甚好音信?教我知道咱。(正旦唱)有他那親筆寫的情詞揣着吟藁。(白敏中雲)小姐的回音,我看咱。(正旦懷裡取不見科,唱)呀!那裡每不見了。(白敏中雲)你怎麼不小心等他不見了!天那!我可死了也。(正旦唱)哎!你個不了事的呆才可元來在這手兒衛搦着。

(白敏中雲)兀的不唬殺我也!(正旦與白簡科)(白跪接,雲)小姐有書,怎敢輕褻,待我焚上一壚香,小娘子替我謁拜咱。(正旦雲)我不會。(白敏中雲)你不肯,我自謁咱。(拜興科)(正旦雲)見你娘也不似這般呵!(唱)

【歸塞北】這簡帖兒方勝小,見甚景像便待把香燒。不爭你這狂客謹心參尺素,可待學文王下馬拜荊條,見娘書信倒看的喬。

(白敏中雲)我拆開看,元來上面四句詩。(詩云)寂寂深閨里,翻為今夜春。還將寫詩意,憐取眼前人。慚愧,誰想有今日也,着小娘子這般用心,將何以報?(正旦雲)我適才為先生,幾乎狼狽,一言難盡。(白敏中雲)小姐約我今夜赴期,不知多早晚來也。(正旦雲)他有囑咐的話哩。(唱)

【淨瓶兒】他想着書舍里人蕭索,恰便似陽台上路迢遙。(白敏中雲)今夜小姐怎生擺布?(正旦唱)他則待收拾雲雨,怕泄漏春嬌。待和你今宵……(白敏中雲)今宵和小姐生怎的?(正旦忍住不說科,唱)一句話到我這舌尖上卻咽了。(白敏中雲)可怎生卻咽了?快說波,教小生喜咱。(正旦唱)不說破把先生且悶着。(白敏中雲)小姐怎生分付你來?(正旦唱)他着我對你便低低道,(白敏中雲)道甚麼?(正旺唱)他教你夜深時休睡,(白敏中雲)今夜我那裡得那睡來!(正旦雲)着你等。(白敏中雲)怎麼又不說了?着小生等甚麼?(正旦唱)着你等、等、等到明朝。

(白敏中雲)小娘子休要耍,快些兒說波!(正旦唱)

【好觀音】上復你個氣咽聲絲張京兆,他待填還你枕剩衾薄,待着你帽兒光光過此宵。(白敏中雲)天色晚了,日頭敢落了也呵。(正旦唱)恰正午怎盼的日頭落,不曾見這急色的呆才料。

(白敏中雲)小姐委實多早晚來也?(正旦唱)

【隨煞尾】你聽那禁鼓冬冬將黃昏報,等的宅院衛沉沉都睡卻。悠悠的聲揭譙樓品畫角,珮珮的水滴銅壺玉漏敲,刷刷的風颭芭蕉風尾搖,厭厭的月上花梢樹影高,悄悄的私出蘭房離繡幕,擦擦的行過欄幹上甬道,霍霍的搖動珠簾你等着,巴巴的彈響窗欞恁時節的是俺來了。(下)

(白敏中雲)小娘子去了,兀的不歡喜殺小生也!不枉了害這幾日相思病,恰才得了小姐這個簡貼兒,小生好歡喜也。這一會兒肚皮里有些飢上來了,小生吃一頓好茶飯,打扮的齊齊整整,等待小姐到來,同諧魚水之歡,共效於飛之樂,那時節只怕小姐你苦哩!(下)

第三折

(白敏中上,詩云)萬籟無聲自寂寥,一輪明月上花梢。庭階佇立痴心望,盼殺娥下九霄。小生白敏中,感蒙小姐不棄,許我今宵赴約。這早晚還不見來,小娘子,你若不來呵,我這病覷天遠入地近,眼見的無那活的人也!(看天科,雲)日頭可也還早哩,我且看幾行書咱。天也!我有甚麼心腸看這書!這早晚不知是甚麼時候,我試看咱呀!才午時也。天也!偏生今日這樣長。我試吟詩咱:讀書繼晷伯黃昏,不覺西沉強掩門。欲赴海棠花下約,太陽何故又生根。呀!可早未時也。我且坐一坐。(坐科,雲)我怎生坐的住?我再看咱。天也,可怎生還是未時!我央及你咱,我與你唱喏,怎生不動?我與你下跪,又不動。我與你下拜,也不動。呸!鰾膠粘住你哩,潑毛團好無禮也!小生不才殺波,也是個白衣卿相。今日用着你,故意的不晚,你則道我不認的你哩,當日堯王時,有十個日頭,被后羿在崑崙山頂上,射落九個,止留你一個。你曉來夜去,催迫了多少好人。你是歡喜呵,腆着你那紅馥馥的臉兒;你苦惱了呵,雲在東南,霧長在西北。你聽着:無端三足烏,團團光閃爍。安得后羿弓,射此一輪落。呀!便好道人有善願,天必從之。頭裡未曾鬧他時,還是未時,方才鬧了呵,可早日頭落了也。呀!鼓樓上可早發擂也,可是撞鐘也。小生在此,等候小姐,這早晚敢待來也。(正旦上,雲)妾身樊素。我收拾下香卓兒了,請俺小姐燒香去來。我想白敏中可謂端謹之士,從見小姐,荏苒成病,幾乎喪命,將平日所學,一旦廢矣。正好道只因天下美人面,改盡世間君子心。此事若非妾在其中說誘騙嚇,焉能成得?如今瞞着夫人,推燒夜香,着俺小姐和生赴約去。正是一股金釵半邊鏡,世間多斷腸人。(唱)

【越調】【鬥鵪鶉】想着那星鬥文章,幾回家逢咱稽顙。只為那花月精神,一見了教人斷腸。用了我說六國喉舌,下三齊智量,不甫能添了晚妝,推燒夜香,如此般月白風清,花濃氣爽。

【紫花兒序】月溶溶梨花庭院,風淡淡楊柳樓台,霧蒙蒙芳草池塘。如此般好天良夜,淑女才郎,相將。意廝投門廝對戶廝當,成就了只鳳孤凰。這一個月夜南樓,那一個窺視東牆。

【小桃紅】那生敢倚書窗想像赴高唐。(白敏中向前樓旦科,雲)小姐,你來了也。(正旦慌科,雲)是誰?(白敏中雲)是我。(正旦唱)嚇得我可撲撲小鹿兒心頭撞。偌早晚是誰人敢無狀?(白敏中雲)我則道是小姐來了。(正旦唱)可怎生恁風狂。(白敏中雲)我不想是小娘子,你恕罪咱。(正旦雲)可早是我哩,是夫人呵,可怎生了也。(唱)若是俺夫人撞見如何講?(白敏中雲)是小生病得這般昏了也。(正旦唱)便道是害的你神魂蕩漾,你也將眼皮開放。你常好是熱蟒也東陽。

(雲)先生,你且在那廂等着,俺小姐便來也。(旦兒上雲)天色晚了也,我燒香去。(正旦雲)小姐,你燒香咱。(旦兒雲)樊素,將香盒兒來者。(正旦雲),小姐,香盒兒在此。(旦兒雲)我拈香咱。此一炷香,願亡過父親,早生天界。第二柱香,願在堂老母安康。(正旦背雲)我聽小姐這一柱香願誰。(旦兒雲)我沒的願。(正旦雲)我與小姐說明,這一願,則願的俺小姐嫁一個風風流流、可可喜喜、標標致致好姐夫也,拖帶樊素咱。(旦兒雲)你看這賤人!(正旦向白雲)先生,那花陰之下,煤香的不是俺小姐。(白敏中雲)小生敢去也不敢去?(正旦雲)先生,你去不妨。(白敏中雲)小生讀聖賢之書,夤夜與女子相期,莫是非禮麼?(正旦唱)

【鬼三台】呸!這的是赴約的風流況,須不是樂道的顏回巷。(白敏中雲)"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正旦唱)哎!那裡也歪談亂講。(白敏中雲)小生敢去麼?(正旦雲)先生,我問你咱。(白敏中雲)問小生些甚麼?(正旦唱)你因甚麼病在膏肓?(白敏中雲)小生則為小姐來。(正旦雲)你既為小姐呵,你過去波。(白敏中雲)是好月色也。(正旦唱)百忙裡賣弄甚麼風清月朗。(白敏中雲)我向小姐跟前去,怎麼百般的那不動腳步也?(正旦唱)當初那不能彀時害的來狂上狂,不甫能得相見唬的來慌上慌。(白敏中雲)見了小姐,不由的我心頭忒忒的怕將起來。(正旦唱)見他時膽戰心驚,把似你無人處休眠想夢想。

(白敏中雲)過去不妨麼?(正旦雲)你過去不妨事。(唱)

【金蕉葉】這的是桃源洞花開艷陽,須不比襖廟火煙飛浩蕩。(正旦推白雲)(旦兒叫雲)是甚麼人?(白慌科,雲)是小生。(正旦唱)陽台上雲雨渺芒,可做了藍橋水洪波泛漲。

(旦兒怒科,雲)卻原來是白敏中!你既讀孔聖之書,必達周公之禮,你這般行徑,是何相待也?(白敏中雲)兀的不羞殺小生也。(正旦雲)呀!小姐變了卦也。白敏中,你那背地裡嘴那裡去了。(唱)

【調笑令】劈面的便搶,和俺那病襄王。呀!怎生來翻悔了巫山窈窕娘,滿口兒之乎者也無攔當,用不着恭儉溫良。唬的那有情人恨無個地縫兒藏。(帶雲)毛,毛,羞麼?(唱)羞殺我也傅粉何郎。(白敏中雲)百忙中你也花白我。(正旦唱)

【禿廝兒】請學士休心勞意攘,俺小姐則是作耍難當。(旦兒和打正旦科,雲)誰着你這早晚引將他來!(正旦雲)小姐休閃了手。(笑科,唱)這的是我傳書寄簡請受的賞。誰承望,向咱行,倒有風霜。(旦兒怒科,雲)這一場都是樊素辱敗戶的小賤人!(正旦唱)

【聖藥王】他道是這一場,這一樁,都是這辱門敗戶小婆娘。(旦兒雲)我告夫人去也。(正冷笑科,唱)殺人要見傷,拿賊呵要見贓。(白怕跪科,雲)望小姐憐小生咱。(正旦唱)請起來波多愁多病俏才郎。(出香囊科)(勞雲)打睃。(唱)這是誰與他的紫香囊。(旦兒雲)好姐姐,我斗你耍哩。(正旦雲)我卻疼哩!(白起身科,雲)則被你唬殺我也。(旦兒雲)有人來也!(夫人撞上,咳咳,眾做慌科)(正旦唱)

【麻郎兒】這聲音九分兒是你的令堂,(夫人云)這一定是樊素小賤人!(正旦唱)呀!頭一句先抓攬着梅香。(旦兒慌科,雲)是誰?(正旦雲)小姐,悄悄的,是老夫人來了。(旦兒雲)樊素,直被你引的老夫人來,可怎了也?(正旦唱)您吵鬧起花燭洞房,自支吾待月西廂。

(旦兒雲)樊素,老夫人問我,可着我推甚麼?(正旦扯旦兒科)(唱)

【幺篇】哎!不妨。(白敏中雲)小娘子可怎了也?(怎旦指白科,唱)莫慌。(指自科唱)我當。(夫人云)先喚過樊素那小賤人來!(白敏中向旦雲)小姐,望你遮着俺咱。(正旦雲)你受責啊,理之當然。我可圖些甚麼來!(旦兒雲)罷麼,好姐姐,你先過去,你自回的好着麼?(正旦雲)由他,你兩個只在這裡,我過去見夫人,若說得過呵,你休歡喜,說不過呵,你休煩惱。(見夫人科)(夫人云)小賤人跪者(正旦跪科)(夫人云)小賤人,你知罪麼?(正旦雲)我不知罪。(夫人打科,雲)這小賤人!你還說不知。你做的好勾當哩!(正旦唱)親生女非比他行,家醜事不可外揚。(夫人云)誰着你引着小姐,往後花園中,看白敏中去來?你若實說呵,我便饒了你,你若不實說呵,我打死你這小賤人!(正旦雲)誰見來?(夫人打科,雲)我親自撞見,你還強嘴!(正旦雲)老夫人休打閃了手。此非妾之罪,皆夫人之過也。(唱)你索取一個治家不嚴的招狀。(夫人云)這小賤人,連我也指攀着。(正旦雲)請夫人息雷霆之怒,容賤妾陳是非之由:當日先相國臨終遺言道:"夫人將小姐納白敏中為婿,為報參軍救死之恩,如違我之遺言,我死不瞑目。"言猶在耳。白敏中到來,不審夫人何意,卻令小姐以兄妹之禮相見。既然如此,只何將敏中送於別館安下,厚贐他還鄉,以絕其望。卻留在後花園中萬卷堂上居住。使佳人才子,臨風對月,心非木石,豈無所思?妾身之罪,固不可逃,無人之愆,亦不可免也。(夫人云)我卻有甚罪?(正旦雲)夫人有四罪。(夫人云)我有那四罟?(正旦雲)不從相國遺言,罪之一也。不能治家,罪之二也。不能報白氏之恩,罪之三也。不能蔽骨肉之丑,罪之四也。(唱)

【絡絲娘】自尋思識禮義尊嚴使長。(雲)我想孟母為子三遷,陵母為子伏劍,陶母為子剪髮,曾母為子投梭。古為聖才,後代揚名。(唱)幾曾做這般出醜月音臢勾當。(夫人云)你這般說呵,罷了那。(正旦唱)罷不罷休不休乞個明降。(夫人云)罷、罷、罷,這妮子倒連我也指下來。想起來則是我養女兒不氣長,都是我的不是了也。(正旦唱)既恁的呵只合着他兩個同歸鴛帳。

(夫人打科,雲)小賤人,倒只由你那!我不饒你,與我喚過小蠻來!(正旦起出見旦雲)小姐且喜老夫人將那棍子則是滴溜溜的打在我這身上,被我比長比短,一遍說過了。老夫人如今叫你過去哩!(旦兒雲)羞人答答的。怎麼去見母親?(正旦雲)娘跟前,有甚麼羞?你見去,則閉了眼者。(旦見夫人跪科)(夫人云)好小賤人,你羞麼?我怎麼抬舉你來?豈不聞男婚女配,古之常禮。你今日做不這等勾當,我是個不戴頭巾的男子,兀的不氣殺我也!(做喝科,雲)小賤人,且回房中去,明日和你理會。喚過那小禽獸來!(旦下)(正旦見白科,雲)先生,俺小姐招了也。老夫人着你過去哩!(白敏中雲)小生惶恐,怎麼見老夫人?(正旦雲)不妨事,休佯小心,老着臉子過去。(白見夫人科)(夫人云)小禽獸,你羞麼?怎麼做那讀書人!我着你兄妹為之,卻做下這等勾當!有那般聖明父母,生下你這不肖兒男,我待聲揚呵,知道的是你那個小禽獸無理,不知道的說俺家忘了人大恩。我若不看你那亡過的父親面呵,喚宅院裡人來打壞了你!等到天明鍾罷,便離了我家去。呸!小後生家,不存心於功名,卻向那女色上留心,我看你再有甚麼臉見我來!(下)(正旦背聽科)(白敏中雲)羞殺我也!這裡不可久留,等到五更鐘罷呵,便索離他家門去也。(正旦雲)先生,你休煩惱。(唱)

【雪裡梅】你好狀臉也畫眉郎。(白敏中雲)都着你的道兒。(正旦唱)並曾千多口小紅娘。(白敏中雲)我這裡不敢再住,須索上朝應舉去也,你叫小姐見我一面兒去也好。(正旦唱)俺姐姐道足下不須悒怏,好事也從來魔障。(帶雲)俺小姐也道來。(唱)只教你把心兒放長。

(白敏中雲)小姐既有此心,休傒落我也。(正旦唱)

【青山口】哎!不妨不妨,你走將來效鸞鳳,女孩兒須是慌。(白敏中雲)這都是小生命薄,偏生逢着夫人走將來的快也。(正旦唱)左想右相全不想,可可的老夫人偏撞上,你便有口呵怎可對當。好羞慚做這場,教你收拾書箱,打迭行裝,便赴科場,獻策君皇,兩袖天香,一部笙簧。宴罷瓊林出建章,車蓋軒昂,祗候成行。鄉也麼鄉卻還鄉,堂也麼堂拜高堂。子母商量,舊難忘,錦屏前花獨輝煌,那時節也替我撮合山妝一個謊。

(白敏中雲)小姐別有甚麼囑付小生的言語?(正旦雲)小姐贈與足下玉簪一枝,金鳳釵一隻,你知道其意麼?(白敏中雲)不知,小姐送我玉簪金釵,卻主何意?(正旦唱)

【收尾】俺小姐情堅如碧玉簪,心赤如黃金鳳,意你不別你個白衣相。(白敏中雲)小姐還有甚麼分付小生來?(正旦雲)呀!爭些兒反來忘了。(唱)兩件事教先生行拜上,(白敏中雲)那兩件事那?(正旦雲)小姐道,你若是鳳墀得志,雁塔題名,可早來呵!(唱)做俺這有情的相國狀元郎。(白敏中雲)那一件卻是甚麼?(正旦雲)則不要叫人罵你。(唱)罵你做薄倖的長安少年黨。(下)

(白敏中雲)天色明了也,小生收拾行裝,求取功名,走一道去。(詩云)才見開花驟雨催,團圓明月忽雲迷。漁翁偶入荷花盪,打散鴛鴦各自飛。(下)

第四折

(外扮李尚書引祗從上,詩云)捧持日月受皇恩,掌握經綸四十春。海內盡皆知姓字,昔年龍虎榜中人。老夫姓李名絳,字深之,自進士及第,累蒙擢用,隨朝數載,因老夫廉能清干,謝聖恩可憐,官封監察御史,正授吏部尚書之職。今有一人,乃是白參軍之子白敏中,攛過卷子,日不移影,應對百篇,聖人見喜,加為翰林大學士。則他忘父在日,與晉國公裴節度征討淮西,曾被賊兵圍困,有白參軍挺身步戰,身被六槍,殺退賊兵,救得裴節度。後白參軍金瘡舉發,將欲垂命,裴相國就問,有何遺囑,參軍曰:"小官別無他囑,止有一子,名喚白敏中,少習儒業,願相國量才提拔,某雖死而無撼矣。"相國答曰:"足下但勿動念,某有一女,小字小蠻,就許令嗣敏中為妻,以報足下一救死之恩。"次後彼各辭世。今日白敏中一舉狀元及第,奉聖人的命,將裴相國家屬老小,取到京師,賜宅住坐。着老夫主婚,令白敏中早完這門親事。老夫如今喚個官媒婆來,着他就題這門親事去。左右的,與我喚一個官媒婆來!(祗從雲)理會的。官媒婆,相公喚你哩。(淨扮媒婆上,雲)來了,來了。自家是個官媒婆,這京城內外,官宦人家,都是俺說合親事。門首有人喚我,我見他去。是誰喚我?(祗從雲)相公喚你哩。(官媒雲)哦,是相公喚我。我和你同去。(祗從報科,雲)相公,喚的官媒婆來了也。(李尚書雲)着他過來。(官媒見科雲)相公喚媒婆,那廂使用?(李尚書雲)兀那媒婆,你去那奉命搬取來的裴相國家說親去,道有聖人命,着老夫主婚,着你那小蠻小姐,招今春狀元為婿。則今日為好日辰,便要成親哩,不可延遲。(官媒雲)理會的。(李尚書雲)左右,你再叫一個山人,那裡去下親,老夫隨後便來了也。(同下)(夫人同旦、正旦引院公上,雲)老身韓氏,今蒙聖人恩命,將俺子母二人,搬取來京,賜宅一所居住,皆賴夫積德也。院公,門首覷者,若有人來時,報復我知道。(官媒上,詩云)我做媒婆古怪,人人說我嘴快。窮的我說他有錢,醜女我說他嬌態。講財禮兩下欺瞞,落花紅我則憑白賴,似這等本分為人,定圖個前程遠大。妾身乃官媒婆,奉聖命往裴相國家說親去。可早來到也。院公報復去,有官媒婆在於門首。(院公報科)(夫人云)着他過來。(官媒見科,雲)妾身來官媒婆,奉聖人的命,差吏部李尚書主婚,將今春狀元,招與小姐為婿。則今日好日辰,就要成這門親事。着俺官媒婆來說知,準備花紅酒食,這早晚敢等來也。(夫人云)媒婆你說去,俺家小姐,已有婚了,不敢應承。(媒婆雲)老夫人差

矣,我奉聖人的命,你敢違宣抗敕?則今日便要成親。(丑扮山人上,雲)小子姓黃名也,是這在城人氏,做着個山人,今日奉吏部李尚書鈞旨,着我去裴相國家去下親。院公報復去,道有山人來了也。(院公報科)(夫人云)着他過來。(山人見科)老夫人磕頭。奉李尚書的命,着俺山人來下親。(夫人云)誰想有這場蹊蹺的事,如之奈何?(旦兒雲)嗨!如今可怎了也?(官媒雲)好教小姐知道,今日便要過門成親事哩!那狀元說來,他穿的是三品公服,你家也沒甚麼人,休想他下拜,那裡為個婦人折腰於人!你每準備着,這早晚狀元敢待來也。(正旦雲)嗨!誰想有今日這場異事!如今奉聖人的命,敕賜一個狀元,來俺家做女婿。不爭這般呵,那裡發付那生也呵!(唱)

【雙調】【新水令】今日個洞房中敕賜與棟樑材。(雲)小姐,我可是敢問你麼,(唱)則你那寄香囊故人安在?(旦兒雲)說這狀元好才學哩。(正旦唱)都因他七步才及第了。(旦兒雲)說那人有些亻芻亻芻。(正旦唱)帶得那一塊芻過門來。他承恩在玉殿金階,更堪那蘭省烏台。似這般相貌胎孩。(帶雲)他今日到咱門呵。(唱)休想肯拜俺先代。(山人云)兀那媒婆,你說去,時辰到了,豫備香花果品,紙燭千張,壇斗弓箭,五穀寸草,這早晚親狀元敢待來也。(白敏中冠帶引祗候上,詩云)宮錦官花躍紫騮,誇官三日鳳城游。不知結彩樓中女,若個爭先擲繡球。小官白敏中,誰想有今日也。我自到貢院中,攛過卷子,金鑾殿上,聖人親試,日不移影,應對百篇,聖人言曰:"前朝李翰林,不過如此。"將小生一舉狀元及第,一日加某十三級,官至翰林大學士。今奉聖人的命,教我去裴相國家門下為婿。雖然如此,想當日被老夫人那場羞辱,有何面目見之?我待不去來,奈聖人的命,不敢有違。我如今在使機關,到他家裡,則推素不相識,看他認的我麼?(行科,山人唱科,詩云)錦城一步一花開,專請新人下馬來。今日鸞凰城配偶,美滿夫妻百歲諧。(白將牙笏遮面,與旦並坐科,山人云)將五穀寸草來。(官媒雲)你正是精驢,休要胡說!(白敏中雲)山人去罷。(山人下)(正旦雲)我待不言語來,他道俺不理會的,我着這秀才,吃我幾句兒咱。小姐,梅香尋思來,咱人只要得志,便好了也,若是不得志呵,(唱)

【駐馬聽】頭刺在萬丈深崖,苦志捱時怎的捱。(帶雲)那窮酸每一投得了官呵,(唱)胸腆在九宵雲外。可正是春風來似不曾來。(白坐不穩科)(正旦雲)他為甚麼坐不穩?(唱)則他窮骨頭消不得相公宅。(白敏中雲)哎!我肚裡好飽也。(正旦雲)你直恁般豪氣那!(唱)則是你那飢肚皮不克化黃齏菜。盡教他休要睬,不到那二更過敢掙破了天靈蓋。(官媒雲)樂人每好生動樂者。(白敏中雲)休動樂,《關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動他做甚麼!(官媒雲)將酒來,與狀元飲個交杯盞兒。(白敏中雲)甚的是交茶換酒,好人呵殢酒,我但嘗一酒,昏沉三日。天生不飲酒。(官媒雲)夫婦婚禮,少不得用些酒兒。(白敏中雲)我一生不待見婦人面,但與夫人相見,腦裂三分。(官媒雲)卻不道夫唱婦隨。(正旦笑科,雲)我若不花白他呵,這人直胡說,到明日他將我做何等看待!卻不道天有酒星,地有酒泉。聖人云:"惟酒無量,不及亂。"幾曾教人不飲酒來?且休說上古賢人,則說近代李翰林,飲酒一斗,作詩百篇,稱為謫仙。這狀元卻說但嘗一點,昏沉三日!(唱)

【喬牌兒】哎你可甚麼酒量寬似海。(雲)(男子生而願為這有室,女子生而願為之有家。)他說一生不待見婦人之面。(唱)豈不聞無後最為大。着何時重解香羅帶?"吾未見好德如好色。"

【豆葉黃】他看書呵秉燭在寒齋,幾曾畫眉呵走馬到章台。(白敏中雲)若不是聖人教我來呵,休道是個妮子,你便是玉天仙誰愛他。(正旦雲)他道非聖人敕命呵,(唱)便做道玉天仙也不愛。(白敏中雲)男子大丈夫,以功名為念,要這媳婦做甚麼!(正旦雲)小姐呵,(唱)今夜比宋弘十分事不諧。天地有混沌初開,日月有昏晝推排,男女有婦夫和諧。他待將大道沈埋,正義全乖,那些兒配合三才?便做有位列三台,也須要燮理陰陽,調和鼎鼐。(雲)這狀元把牙笏半遮其面,未知他生的如何,我試看咱。(唱)

【滴滴金】據他這般軒昂,決然生的清奇

古怪。(雲)我向前望那生一望咱。(唱)我這裡推剪燭旁銀台。(白敏中雲)媒婆,那裡燒着花燭也。(旦望笑科)(旦兒雲)你笑怎麼。(正旦唱)不是我見景生情,須是我便並髒拿賊,我為甚的喜笑。(旦兒雲)你怎麼這等好笑哈哈?(正旦唱)

【折桂令】今夜個"有朋自遠方來"。(旦兒雲)是那個親眷?(正旦唱)你今日對上菱花,配上金釵。(旦兒雲)你說波,是誰?(正旦唱)當日個趕的你羞臉兒離門,如今個氣昂昂日轉千階。從今後秦弄玉休登鳳台,早則是漢劉郎誤入天台。(旦兒雲)敢不是麼?(正旦唱)不索疑猜,我認的明白,不少欠你無萬數相憶相思,他步蟾宮將桂枝折得回來。(旦兒雲)您且慢些歡喜,休認錯了。(白敏中雲)兀那小媽才,你說誰哩!我待不言語來,忍不的你這般胡說亂道。你則道我不認的你,你瓣前來,我試問你咱。(正旦雲)小姐,我道你休說波。(唱)

【雁兒落】呀!惱了這春風門下客。(白敏中雲)你道我不敢打你麼?(正旦雲)你便是新狀元呵。也則是俺家新女婿,怎生要打我那?(唱)則是我少欠你那膿血債。(白敏中雲)你則管胡言亂道,端的是說誰?(正旦唱)據梅香胡口開。(白敏中雲)我既是你家女婿,也是你的侍長,我怎生不敢打你?(正旦唱)告學士高抬手權耽待。

(白將牙笏待角科)(正旦雲)你打誰哩?(白敏中雲)兀的不是樊素!小娘子你可休怪。(正旦笑科)(唱)

【得勝令】這壁廂是沒上下的小奴胎。(白敏中雲)那壁廂莫不是小姐麼?(正旦唱)那壁廂是搶白你的女裙釵。(白敏中雲)那一夜小姐則被他搶白殺小生也!(正旦唱)那的是俺小姐契貞烈。(白敏中雲)都是老夫人阻了佳期也,(正旦唱)是俺那老夫人使的計策,把好事沖開,教你掙坐一個金魚袋。(白敏中雲)樊素,今日有聖人的命,可將我趕出麼?(正旦唱)雖然是御筆親差,你可也索安排着玉鏡台。(白敏中雲)請岳母拜見咱。(夫人上雲)我道是誰來,原來卻是白敏中。(見科)(白敏中雲)請岳母穩坐,將酒來,我與岳母把杯呵。(正旦雲)住者!(唱)

【落梅風】俺夫人從來天戒。(白敏中雲)夫人既不飲,小生橫飲幾杯。(正旦雲)臉便休要飲。"甚的是交茶換酒好人呵肯殢酒。"你說"但嘗一點,昏沈三日"也。(唱)你道你酒量窄。(白敏中雲)筵前無樂,不成歡樂。樂人每動樂者!(正旦雲)"休動樂!《關睢》樂而不淫,哀而不傷,動他怎麼!"(唱)聽不的亂宮商大驚小怪。(白放下盞對夫人云)岳母請坐,受你女婿兩拜咱。(正旦雲)住者!休拜。(正旦扶住科)(唱)我見他參岳母向前忙扶策。(白敏中雲)我拜岳母,你又扶我做甚麼?(正旦雲)你不道來。(白敏中雲)我道甚麼來?(正旦雲)"那裡有那為個媳婦折腰於人的。"(唱)你穿的是朝君王紫袍金帶。(白敏中雲)你都不曾忘了一句兒!(夫人云)白狀元你休怨我,不是老身趕你去呵,焉能有今日?(白敏中雲)當日蒙老夫人垂顧,今日恩榮,共享富貴了也。(正旦雲)先生是狀元才子,不辱相國楣。(唱)

【沽美酒】漢相如志已諧,卓文君笑盈腮,(旦兒雲)今日樊素也歡喜了也。(正旦唱)這的是一段姻緣天上來。現如今名揚四海,正淑女配多才。

【太平令】俺小姐這一個有千般嬌態,新狀元有萬種襟懷。荷皇恩榮升寵齎,成配偶不勝感戴。端的個美哉,壯哉,這都是聖裁。(院公上雲)喏!報的夫人、狀元知道,有天朝使命到了。(白敏中雲)快排香案,接待天使。(正旦唱)願萬萬載民安國泰。(李尚書上,雲)小官李絳,奉聖人的命,到晉國公宅上,成合這門親事。加官賜賞,走一遭去。可早來到也。白敏中,你一家兒望闕跪着,聽聖人的命:只為你父參軍,曾救裴晉公之難,許小蠻為妻,以報大恩,今日敏中登科及第,成就此親,官封三代,裴夫人賜金千兩。你聽者:(詞雲)晉國公開勛臣,遺玉帶許結婚姻。白敏中果登雲路,奉聖命匹配成親。賜小蠻鳳冠霞帔,賜夫人萬兩金銀。今日個加官賜賞,一家門共戴天恩。

題目挺學士傲晉國婚姻`

正名梅香騙翰林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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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安疏》

孔子 〔先秦〕

  戶部雲南清吏司主事臣海瑞謹奏;為直言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明臣職,求萬世治安事:

  君者,天下臣民萬物之主也。惟其為天下臣民萬物之主,責任至重。凡民生利病,一有所不宜,將有所不稱其任。是故事君之道宜無不備,而以其責寄臣工,使之盡言焉。臣工盡言,而君道斯稱矣。昔之務為容悅,阿諛曲從,致使災禍隔絕、主上不聞者,無足言矣。

  過為計者則又曰:「君子危明主,憂治世。」夫世則治矣,以不治憂之;主則明矣,以不明危之:無乃使之反求眩瞀,莫知趨舍矣乎!非通論也。

  臣受國厚恩矣,請執有犯無隱之義,美曰美,不一毫虛美;過曰過,不一毫諱過。不為悅諛,不暇過計,謹披瀝肝膽為陛下言之。

  漢賈誼陳政事於文帝曰:「進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獨以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則諛。」夫文帝,漢賢君也,賈誼非苛責備也。文帝性頗仁柔,慈恕恭儉,雖有愛民之美,優遊退遜、尚多怠廢之政。不究其弊所不免,概以安且治當之,愚也。不究其才所不能,概以政之安且治頌之,諛也。

  陛下自視,於漢文帝何如?陛下天資英斷,睿識絕人,可為堯、舜,可為禹、湯、文、武,下之如漢宣之厲精,光武之大度,唐太宗之英武無敵,憲宗之志平僭亂,宋仁宗之仁恕,舉一節可取者,陛下優為之。即位初年,剷除積弊,煥然與天下更始。舉其大概:箴敬一以養心,定冠履以定分,除聖賢土木之象,奪宦官內外之權,元世祖毀不與祀,祀孔子推及所生。天下忻忻,以大有作為仰之。識者謂輔相得人,太平指日可期,非虛語也,高漢文帝遠甚。然文帝能充其仁恕之性,節用愛人,呂祖謙稱其能盡人之才力,誠是也。一時天下雖未可盡以治安予之,然貫朽粟陳,民物康阜,三代後稱賢君焉。

  陛下則銳精未久,妄念牽之而去矣。反剛明而錯用之,謂長生可得,而一意玄修。富有四海不曰民之脂膏在是也,而侈興土木。二十餘年不視朝,綱紀馳矣。數行推廣事例,名爵濫矣。二王不相見,人以為薄於父子。以猜疑誹謗戮辱臣下,人以為薄於君臣。樂西苑而不返宮,人以為薄於夫婦。天下吏貪將弱,民不聊生,水旱靡時,盜賊滋熾。自陛下登極初年亦有這,而未甚也。今賦役增常,萬方則效。陛下破產禮佛日甚,室如縣罄,十餘年來極矣。天下因即陛下改元之號而臆之曰:「嘉靖者言家家皆淨而無財用也。」

  邇者,嚴嵩罷相,世蕃極刑,差快人意一時稱清時焉。然嚴嵩罷相之後,猶之嚴嵩未相之先而已,非大清明世界也。不及漢文帝遠甚。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內外臣工之所知也。知之,不可謂愚。《詩》去:「衰職有闕,惟仲山甫補之。」今日所賴以弼棐匡救,格非而歸之正,諸臣責也。夫聖人豈絕無過舉哉?古者設官,亮采惠疇足矣,不必責之以諫。保氏掌諫王惡,不必設也。木繩金礪,聖賢不必言之也,乃修齋建醮,相率進香,天桃天藥,相率表賀。建興宮室,工部極力經營;取香覓寶,戶部差求四出。陛下誤舉,諸臣誤順,無一人為陛下正言焉。都俞吁咈之風,陳善閉邪之義,邈無聞矣;諛之甚也。然愧心餒氣,退有後言,以從陛下;昧沒本心,以歌頌陛下,欺君之罪何如?

  夫天下者,陛下之家也,人未有不顧其家者。內外臣工有官守、有言責,皆所以奠陛下之家而磐石之也。一意玄修,是陛下心之惑也。過於苛斷,是陛下情之偽也。而謂陛下不顧其家,人情乎?諸臣顧身家以保一官,多以欺敗,以贓敗,不事事敗,有不足以當陛下之心者。其不然者,君心臣心偶不相值也,遂謂陛下為賤薄臣工。諸臣正心之學微,所言或不免己私,或失詳審,誠如胡寅擾亂政事之說,有不足以當陛下之心者。其不然者,君意臣意偶不相值也,遂謂陛下為是己拒諫。執陛下一二事不當之形跡,億陛下千百事之盡然,陷陛下誤終不復,諸臣欺君之罪大矣。《記》曰:「上人疑則百姓惑,下難知則君長勞。」今日之謂也。

  為身家心與懼心合,臣職不明,臣以一二事形跡既為諸臣解之矣。求長生心與惑心合,有辭於臣,君道不正,臣請再為陛下開之。

  陛下之誤多矣,大端在修醮。修醮所以求長生也。自古聖賢止說修身立命,止說順受其正。蓋天地賦予於人而為性命者,此盡之矣。堯、舜、禹、湯、文、武之君,聖之盛也,未能久世不終。下之,亦未見方外士自漢、唐、宋存至今日。使陛下得以訪其術者陶仲文,陛下以師呼之,仲文則既死矣。仲文尚不能長生,而陛下獨何求之?至謂天賜仙桃藥丸,怪妄尤甚。伏羲氏王天下,龍馬出河,因則其文以畫八卦。禹治水時,神龜負文而列其背,因而第之,以成必疇。河圖洛書實有此瑞物,以泄萬古不傳之秘。天不愛道而顯之聖人,借聖人以開示天下,猶之日月星辰之布列,而歷數成焉,非虛妄也。宋真宗獲天書於乾佑山,孫奭諫曰:「天何言哉?豈有書也?」桃必采而後得,藥由人工搗以成者也。茲無因而至,桃藥是有足而行耶?天賜之者,有手執而付之耶?陛下玄修多年矣,一無所得。至今日,左右奸人逆陛下玄修妄念,區區桃藥之長生,理之所無,而玄修之無益可知矣。

  陛下又將謂懸刑賞以督率臣下,分理有人,天下無不可治,而玄修無害矣乎?夫人幼而學,既無致君澤民異事之學,壯而行,亦無致君澤民殊用之心。《太甲》曰:「有言逆於汝志,必求諸道,有言遜於汝志,必求諸非道。」言順者之未必為道也。即近事觀:嚴嵩有一不順陛下者乎?昔為貪竊,今為逆本。梁材守道守官,陛下以為逆者也,歷任有聲,官戶部者以有守稱之。雖近日嚴嵩抄沒、百官有惕心焉,無用於積賄求遷,稍自洗滌。然嚴嵩罷相之後,猶嚴嵩未相之前而已。諸臣寧為嚴嵩之順,不為梁材之執。今甚者貪求,未甚者挨日。見稱於人者,亦廊廟山林交戰熱中,鶻突依違,苟舉故事。潔己格物,任天下重,使社稷靈長終必賴之者,未見其人焉。得非有所牽制其心,未能純然精白使然乎?陛下欲諸臣惟予行而莫違也,而責之以效忠;付之以翼為明聽也,又欲其順乎玄修土木之娛:是股肱耳目不為腹心衛也,而自為視聽持行之用。有臣如儀、衍焉,可以成「得志與民由之」之業,無是理也。

  陛下誠知玄修無益,臣之改行,民之效尤,天下之安與不安、治與不治由之,幡然悟悔,日視正朝,與宰輔、九卿、侍從、言官講求天下利害,洗數十年君道之誤,置其身於堯、舜、禹、湯、文、武之上,使其臣亦得洗數十年阿君之恥,置其身於皋陶、伊、傅之列,相為後先,明良喜起,都俞吁咈。內之宦官宮妾,外之光祿寺廚役,錦衣衛恩蔭,諸衙門帶俸,舉凡無事而官者亦多矣。上之內倉內庫,下之戶、工部,光祿寺諸廠,段絹、糧料、珠定、器用、木材諸物,多而積於無用,用之非所宜用,亦多矣。諸臣必有為陛下言者。諸臣言之,陛下行之,此則在陛下一節省間而已。京師之一金,田野之百金也。一節省而國有餘用,民有蓋藏,不知其幾也。而陛下何不為之?

  官有職掌,先年職守之正、職守之全而未行之。今日職守之廢、職守之苟且因循,不認真、不盡法而自以為是。敦本行以端士習,止上納以清仕途,久任吏將以責成功,練選軍士以免召募,驅緇黃游食以歸四民,責府州縣兼舉富教使成禮俗,復屯鹽本色以裕邊儲,均田賦丁差以蘇困敝,舉天下官之侵漁,將之怯懦,吏之為奸,刑之無少姑息焉。必世之仁,博厚高明悠遠之業,諸臣必有陛下言者。諸臣言之,陛下行之,此則在陛下一振作間而已。一振作而諸廢具舉,百弊鏟絕,唐、虞三代之治粲然復興矣,而陛下何不行之?

  節省之,振作之,又非有所勞於陛下也。九卿總其綱,百職分其任,撫按科道糾舉肅清之於其間,陛下持大綱、稽治要而責成焉。勞於求賢,逸於任用如天運於上,而四時六氣各得其序,恭己無為之道也。天地萬物為一體,固有之性也。民物熙洽,熏為太和,而陛下性分中自有真樂矣。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與天地參。道與天通,命由我立,而陛下性分中自有真壽矣。此理之所有者,可旋至而立有效者也。若夫服食不終之藥,遙望輕舉,理之所無者也。理之所無,而切切然散爵祿,竦精神,玄修求之,懸思鑿想,繫風捕影,終其身如斯而已矣,求之其可得乎?

  夫君道不正,臣職不明,此天下第一事也。於此不言,更復何言?大臣持祿而外為諛,小臣畏罪而面為順,陛下有不得知而改之行之者,臣每恨焉。是以昧死竭忠,惓惓為陛下言之。一反情易向之間,而天下之治與不治,民物之安與不安決焉,伏惟陛下留神,宗社幸甚,天下幸甚。臣不勝戰慄恐懼之至,為此具本親齎,謹具奏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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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叢子引遺諺》

孔子 〔先秦〕

堯舜千鍾。孔子百觚。

子路嗑嗑。尚飲十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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