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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城》

老子 〔先秦〕

老子西城住,今踰十载期。栽花成茂树,种柳长高枝。

移接从渠巧,誇传到处知。担头挑卖去,一一是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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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城 - 赏析

老子

作者:老子

老子,姓李名耳,字聃,一字伯阳,或曰谥伯阳,春秋末期人,生卒年不详,籍贯也多有争议,《史记》等记载老子出生于楚国 或陈国 。中国古代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和史学家,道家学派创始人和主要代表人物,与庄子并称“老庄”。后被道教尊为始祖,称“太上老君”。在唐朝,被追认为李姓始祖。春秋末年,天下大乱,老子欲弃官归隐,遂骑青牛西行。到灵宝函谷关时,受关令尹喜之请著《道德经》。老子传世作品《道德经》(又称《老子》),是全球文字出版发行量最大的著作之一。

老子其它诗文

《老子·八章》

老子 〔先秦〕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夫唯不争,故无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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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四章》

老子 〔先秦〕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第十一章)

  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在道也,曰余食赘行,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第二十四章)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第三十三章)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泮,其微易散。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民之从事,常于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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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二章》

老子 〔先秦〕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为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惟弗居,是以不去。(不为始,原本作“不辞”,据敦煌本改)

  天之道,其犹张弓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其不欲见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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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老子 〔先秦〕

  戕县令刘邦发迹 杀郡守项梁举兵

  却说芒砀二山,本来是幽僻的地方,峰回路转,谷窈林冥。刘邦与壮士十余人,寄身此地,无非为避祸起见,并恐被人侦悉,随处迁移,踪迹无定。偏有一妇人带着子女,前来寻邦,好象河东熟路,一寻就着。邦瞧将过去,不是别人,正是那妻室吕氏。夫妻父子,至此聚首,正是梦想不到的事情。邦惊问原委,吕氏道:“君背父母,弃妻孥,潜身岩谷,只能瞒过别人,怎能瞒妾?”邦闻言益惊,越要详问。吕氏道:“不瞒君说,无论君避在何地,上面总有云气盖着,妾善望云气,所以知君下落,特地寻来。”父善相人,女善望气,确是吕家特色。邦欣然道:“有这等事么?我闻始皇常言,东南有天子气,所以连番出巡,意欲厌胜,莫非始皇今死,王气犹存,我刘邦独能当此么?”始皇语借口叙出,可省笔墨。吕氏道:“苦尽甘来,安知必无此事。但今日是甘尚未回,苦楚已吃得够了。”说着,两眼儿已盈盈欲泪,邦忙加劝慰,并问他近时苦况。待吕氏说明底细,邦亦不禁泪下盈眶。

  原来邦西行后,县令待他复报,久无消息。嗣遣役吏出外探听明白,才知邦已纵放罪徒,逃走了去。当下派役搜查邦家,亦无着落,此时邦父太公,已令邦分居在外,幸免株连。只吕氏连坐夫罪,竟被县役拘送至县,监禁起来。秦狱本来苛虐,再经吕氏手头乏钱,不能贿托狱吏,狱吏遂倚势作威,任意凌辱。且因吕氏华色未衰,往往在旁调戏,且笑且嘲。吕氏举目无亲,没奈何耐着性子,忍垢蒙羞,巧有一个小吏任敖,也在沛县中看管狱囚,平时与刘邦曾有交谊,一闻邦妻入狱,便觉有心照顾,虽然吕氏不归他看管,究竟常好探视,许多便当。某夕又往视吕氏,甫至狱门,即有泣声到耳。他便停步细听,复闻狱吏吆喝声,嫚侮声,谑浪笑敖,语语难受。顿时恼动侠肠,大踏步跨入门内,抡起拳头,就向该狱吏击去。狱吏猝不及防,竟被他殴了数拳,打得头青目肿,两下里扭做一团,往诉县令。县令登堂审问,彼此各执一词,一说是狱吏无礼,调戏妇女,一说是任敖可恶,无端辱殴。县令见他各有理由,倒也不好遽判曲直,只好召入功曹萧何,委令公断。萧何谓狱吏知法犯法,情罪较重,应该示惩。任敖虽属粗莽,心实可原,宜从宽宥。左袒任敖,就是隐护吕氏。这谳案一经定出,县令亦视为至公,把狱吏按律加罚。狱吏挨了一顿白打,还要加受罪名,真是自讨苦吃,俯首退下,连呼晦气罢了。谁教你凌辱妇人?萧何更为吕氏解免,说他身为女流,不闻外事,乃夫有过,罪不及妻,不如释出吕氏,较示宽大等语。县令也得休便休,就将吕氏释放还家。吕氏既至家中,不知如何探悉乃夫,竟挈子女寻往芒砀,得与刘邦相遇。据吕氏谓望知云气,或果有此慧眼,亦未可知。

  邦已会晤妻孥,免得忆家,索性在芒砀山中,寻一幽谷,作为家居。后世称芒砀山中有皇藏峪,便是因此得名,这且不必絮述。

  且说陈胜起兵蕲州,传檄四方,东南各郡县,往往戕杀守令,起应陈胜。沛县与蕲县相近,县令恐为胜所攻,亦欲举城降胜。萧何曹参献议道:“君为秦吏,奈何降盗?且恐人心不服,反致激变,不若招集逋亡,收得数百人,便可压制大众,保守城池。”县令依议,乃遣人四出招徕。萧何又进告县令,谓刘季具有豪气,足为公辅,若赦罪召还,必当感激图报。县令也以为然,遂使樊哙往召刘邦。哙亦沛人,素有膂力,家无恒产,专靠着屠狗一业,当做生涯,娶妻吕媭,就是吕公的少女,吕雉的胞妹。哙得吕媭为妻,想亦由吕公识相,特配以女,好与刘邦做成一对特别连襟。县令因他与邦有亲,故叫他召邦。果然哙已知邦住处,竟至芒砀山中,与邦相见,具述沛令情意。邦在山中已八九月,收纳壮士,约有百人,既闻沛令相招,便带领家属徒众,与哙同诣沛县。

  行至中途,蓦见萧何曹参,狼狈前来。当即惊问来意,萧曹二人齐声道:“前请县令召公,原期待公举事,不意县令忽有悔意,竟疑我等召公前来,将有他变,特下令闭守城门,将要诛我两人,亏得我两人闻风先逃,逾城而出,尚得苟延生命。现只有速图良策,保我家眷了。”邦笑答道:“承蒙两公不弃,屡次照拂,我怎得不思报答?幸部众已有百人,且到城下察看形势,再作计较。”萧曹二人,遂与邦复返,同至沛县城下。城门尚是关着,无从闯入。萧何道:“城中百姓,未必尽服县令,不若先投书函,叫他杀令自立,免受秦毒。可惜城门未开,无法投递,这却如何是好?”刘邦道:“这有何难?请君速即缮书,我自有法投入。”萧何听着,急忙草就一书,递与刘邦。邦见上面写着道:

  天下苦秦久矣!今沛县父老,虽为沛令守城,然诸侯并起,必且屠沛。为诸父老计,不若共诛沛令,改择子弟可立者以应诸侯,则家室可完!不然,父子俱屠无益也。

  邦约略阅过,便道:“写得甚好!”便将书加封,自带弓箭,至城下呼守卒道:“尔等毋徒自苦,请速看我书,便可保住全城生命。”说罢,即把书函系诸箭上,用弓搭着,飕的一声,已将箭干射至城上。城上守卒,见箭上有书,取过一阅,却是语语有理,便下城商诸父老。父老一体赞成,竟率子弟们攻入县署,立把县令杀死,然后大开城门,迎邦入城。

  邦集众会议,商及善后方法,众愿推邦为沛令,背秦自主。邦慨然道:“天下方乱,群雄并起,今若置将不善,一败涂地,悔何可追?我非敢自爱,恐德薄能鲜,未能保全父老子弟,还请另择贤能,方足图谋大事。”众见邦有让意,因更推萧何曹参,萧曹统是文吏出身,未娴武事,只恐将来无成,诛及宗族,因力推刘邦为主,自愿为辅。邦仍然推辞,诸父老同声说道:“平生素闻刘季奇异,必当大贵,且我等已问过卜筮,莫如季为最吉,望勿固辞!”邦还想让与别人,偏大众俱不敢当,只好毅然自任,应允下去。众乃共立刘邦为沛公,是时刘邦年已四十有八了。

  九月初吉,邦就沛公职,祠黄帝,祭蚩尤,杀牲衅鼓,特制赤旗赤帜,张挂城中。他因前时斩蛇,老妪夜哭,有赤帝子斩白帝子语,故旗帜概尚赤色。即授萧何为丞,曹参为中涓,樊哙为舍人,夏侯婴为太仆,任敖等为门客。部署既定,方议出兵。看官听说!自刘邦做了沛公,史家统称沛公二字,作为代名,小子此后叙述,也即称为沛公,不称刘邦了。沛公令萧何曹参,收集沛中子弟,得二三千人,出攻胡陵方与,俱县名,方音旁,与音豫。命樊哙夏侯婴为统将,所过无犯。胡陵方与二守令,不敢出战,但闭城守着。哙与婴正拟进攻,忽接到沛公命令,乃是刘媪去世,宜办理丧葬,未遑治兵,因召二人还守丰乡。二人不好违命,只得率众还丰。沛公至丰治丧,暂将军事搁起。那故楚会稽郡境内,又出了项家叔侄,戕吏起事,集得子弟八千人,横行吴中。叙出项氏叔侄,笔亦不苟。

  看官欲知他叔侄姓名,便是项梁项籍。项梁本下相县人,即楚将项燕子,燕为秦将王翦所围,兵败自杀,楚亦随亡。梁既遭国难,复念父仇,常思起兵报复,只因秦方强盛,自恨手无寸铁,不能如愿。有侄名籍,表字子羽,少年丧父,依梁为生。梁令籍学书,历年无成,改令学剑,仍复无成。梁不禁大怒,呵叱交加,籍答说道:“学书有甚么大用?不过自记姓名。学剑虽稍足护身,也只能敌得一人。一人敌何如万人敌,籍愿学万人敌呢!”有志如此,也好算是英雄。梁听了籍言,怒气渐平,方语籍道:“汝有此志,我便教汝兵法。”籍情愿受教。梁祖世为楚将,受封项地,故以项为姓。家中虽遭丧乱,尚有祖传遗书,未曾毁灭,遂一律取出,教籍阅读。籍生性粗莽,展卷时却很留心,渐渐的倦怠起来,不肯研究,所以兵法大意,略有所知,终未能穷极底蕴。籍之终于无成者,便由此夫。梁知他的本性难移,听他蹉跎过去。

  既而梁为仇家所讦,株连成狱,被系栎阳县中。幸与蕲县狱掾曹无咎,素相认识,作书请托,得无咎书,投递狱掾司马欣,替梁缓颊,梁才得减罪,出狱还家。惟梁是将门遗种,怎肯受人构陷,委屈了事?冤冤相凑,那仇人被梁遇着,由梁与他评论曲直,仇人未肯认过,惹起梁一番郁愤,竟把仇人拳打足踢,殴死方休。一场大祸,又复闯出,自恐杀人坐罪,为吏所捕,不得已带同项籍,避居吴中。吴中士大夫,未知项梁来历,梁亦隐姓埋名,伪造氏族,出与士大夫交际,遇事能断,见义必为,竟得吴人信从,相率悦服。每遇地方兴办大工,及豪家丧葬等事,辄请梁为主办。梁约束徒众,派拨役夫,俱能井井有条,差不多与行军相似,吴人越服他才识,愿听指挥。

  当秦始皇东巡时,渡浙江,游会稽,梁与籍随着大众,往看銮驾。大众都盛称天子威仪,一时无两,独籍指语叔父道:“他!句他虽然是个皇帝,据侄儿看来,却可取得,由我代为呢!”与刘季语异心同。梁闻言大惊,忙举手掩住籍口道:“休得胡言,倘被听见,罪及三族了!”籍才不复说,与梁同归。时籍年已逾冠,身长八尺,悍目重瞳,力能扛鼎,气可拔山,所有三吴少年,无一能与籍比勇,个个惮籍。梁见籍艺力过人,也料他不在人下,因此阴蓄大志,潜养死士数十人,私铸兵器,静待时机。

  到了陈胜发难,东南扰攘,梁正思起应,忽由会稽郡守殷通,差人前来,召梁入议。梁奉召即往,谒见郡守,殷通下座相迎,且引入密室,低声与语道:“蕲陈失守,江西皆叛,看来是天意亡秦,不可禁止了。我闻先发制人,后发为人所制,意欲乘机起事,君意以为何如?”这一席话,正中项梁心坎,便即笑颜相答,一力赞成。殷通又道:“行兵须先择将,当今将才,宜莫如君。还有勇士桓楚,也是一条好汉,可惜他犯罪逃去,不在此地。”梁答道:“桓楚在逃,他人都无从探悉,惟侄儿项籍,颇知楚住处。若召楚前来,更得一助,事无不成了!”殷通喜道:“令侄既知桓楚行踪,不得不烦他一往,叫楚同来。”梁又说道:“明日当嘱籍进谒,向公听令。”说着,即起身告辞,径回家中,私下与籍计议多时,籍一一领教。

  翌日早起,梁令籍装束停当,暗藏利剑,随同前往。既至郡衙,即嘱籍静候门外,待宣乃入。并申诫道:“毋得有误!”话里藏刀。籍唯唯如命。梁即入见郡守殷通,报称侄儿已到,听候公命。殷通道:“现在何处?”梁答道:“籍在门外,非得公命,不敢擅入。”殷通闻言,忙呼左右召籍。籍在外伫候传呼,一闻内召,便趋步入门,直至殷通座前。通见籍躯干雄伟,状貌粗豪,不由的喜欢得很,便向梁说道:“好一位壮士,真不愧项君令侄。”梁微笑道:“一介蠢夫,何足过奖。”殷通乃命籍往召桓楚,梁在旁语籍道:“好行动了。”口中说着,眼中向籍一瞅。籍即拔出怀中藏剑,抢前一步,向通砍去,首随剑落,尸身倒地。殷通的魂灵儿恐尚莫名其妙。

  梁俯检尸身,取得印绶,悬诸腰间。复将通首级拾起,提在手中,与项籍一同出来。行未数步,就有许多武夫,各持兵器,把他拦住。籍有万夫不当的勇力,看那来人不过数百,全不放在心里,一声叱咤,举剑四挥,剑光闪处,便有好几个头颅,随剑落地。众武夫不敢近籍,一步步的倒退下去。籍索性大展武艺,仗着一柄宝剑,向前奋击,复杀死了数十人,吓得余众四散奔逃,不留一人。府中文吏,越觉心慌,统在别室中躲着,不敢出头。还是项梁自去找寻,叫他无恐,尽至外衙议事。于是陆续趋出,战兢兢的到了梁前。梁婉言晓谕,无非说是秦朝暴虐,郡守贪横,所以用计除奸,改图大事。众人统皆惊惶,怎敢说一个不字,只好随声应诺,暂保目前。梁又召集城中父老,申说大意,父老等不敢反抗,同声应命。

  全城已定,派吏任事。梁自为将军,兼会稽郡守,籍为偏将,遍贴文告,招募兵勇。当有丁壮逐日报名,编入军籍,复访求当地豪士,使为校尉,或为候司马。有一人不得充选,竟效那毛遂故事,侈然自荐。项梁道:“我非不欲用君,只因前日某处丧事,使君帮办,君尚未能胜任,今欲举大事,关系甚巨,岂可轻易用人!君不如在家安身,尚可无患。”这一席话,说得那人垂头丧气,怀惭自去。众益称项梁知人,相偕畏服。梁即使籍往徇下县。籍引兵数百,出去招安,到处都怕他英名,无人与抗,或且投效马前,愿随麾下,籍并收纳,计得士卒八千人,统是膂力方刚,强壮无比。籍年方二十有四,做了八千子弟的首领,越显出一种威风。他表字叫做子羽,因嫌双名累坠,减去一字,独留羽字,自己呼为项羽,别人亦叫他项羽,所以古今相传,反把项羽二字出名,小子后文叙述,也就改称项羽了。小子有诗咏道:

  欲成大业在开端,有勇非难有德难;

  一剑敢挥贤郡守,发硎先已太凶残。

  项氏略定江东,同时又有几个草头王,霸据一方。欲知姓名履历,容至下回再详。

  刘项起兵,迹似相同,而情则互异。沛令从萧何言,往召刘邦,设非后来之翻悔,则亦不至自杀其身。且杀令者为沛中父老,非真邦亲手下刃也。若项梁之赴召,明明为郡守之诚意,梁正不妨依彼举事,为君父复仇,何必计嘱项籍,无端下刃乎!况仇为秦皇,无关郡守,杀之尤为无名,适以见其贪诈耳。观此而刘项之仁暴,即此而分,即刘项之成败,从此而定。老夫刘邦之退让鸣恭,项梁之专横自立,盖第为一节之见端,犹其小焉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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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老子 〔先秦〕

  从范增访立楚王孙 信赵高冤杀李丞相

  却说项梁带领部众,杀奔彭城,仗着一股锐气,冲入秦嘉营垒,杀的杀,砍的砍,利害得很。嘉自起兵以来,从未经过大敌,骤然遇了项家兵队,勇悍异常,叫他如何抵挡?没奈何弃营逃去。项梁驱兵追赶,直至胡陵,逼得秦嘉无路可奔,只好收集败兵,还身再战。奋斗多时,究竟强弱不敌,终落得兵败身亡。残众进退两难,统皆弃械投降。秦嘉所立的楚王景驹,孤立无依,出奔梁地,后来也一死了事。项梁进据胡陵,复引兵西进,适值秦将章邯,南下至栗,为梁所闻,乃使别将朱鸡石余樊君等,往击秦军。余樊君战死,朱鸡石逃还。梁愤杀鸡石,驱兵东出,攻入薛城。忽由沛公刘邦,到来乞师,梁与沛公本不相识,两下晤谈,见沛公英姿豪爽,却也格外敬礼,慨然借兵五千人,将吏十人,使随沛公同行。沛公谢过项梁,引兵自去。回应第十二回。

  惟沛公何故乞师,应该就此补叙。沛公前居母丧,按兵不动,偏秦泗川监官名来攻丰乡,乃调兵与战,得破秦兵。泗川监遁还,沛公命里人雍齿居守,自引兵往攻泗川,泗川监平,及泗川守北,出战败绩,逃往薛地,又被沛公军追击,转走戚县。沛公左司马曹无伤,从后赶去,杀死泗川守,只泗川监落荒窜去,不知下落。沛公既得报怨,乃还军亢父,不意魏相周市,遣人至丰,招诱雍齿,啖以侯封。雍齿素与沛公不协,竟背了沛公,举丰降魏。沛公闻报,急引兵还攻雍齿,偏雍齿筑垒固守,屡攻不下。丰乡为沛公故里,父老子弟,本已相率畏服,不生贰心,乃被雍齿胁迫,反抗沛公,沛公如何不愤!自思顿兵非计,不如另借大兵,再来决斗,乃撤兵北向,拟至秦嘉处乞师。道出下邳,巧与张良相遇。张良伏处有年,闻得四方兵起,也欲乘势出头,特纠集同志百余人,拟往从楚王景驹。会见沛公过境,因乘便求见,沛公与语一切兵机,良应对如流,大得沛公赏识,授为厩将。最奇怪的是张良所言,无人称赏,独沛公一一体会,语语投机。良因叹息道:“沛公智识,定由天授,否则我所进说,统是太公兵法,别人不晓,为何沛公独能神悟呢?”良得太公兵法,见前文第四回。嗣是良遂随着沛公,不复他去。会秦嘉为项梁所杀,景驹走死,沛公乃竟造项梁营门,乞师攻丰。既得项军相助,便亟返丰乡,再攻雍齿。雍齿保守不住,出投魏国去了。

  沛公逐去雍齿,驰入丰乡,传集父老子弟,训责一番。大众统皆谢过,乃不复与较,但改丰乡为县邑,筑城设堡,留兵扼守,再向薛城告捷,送还项军。旋接项梁来书,特邀沛公至薛商议另立楚王。沛公方感他厚惠,当然应召,带同张良等趋至薛城。适值项羽战胜班师,因得与羽相见,询明战状,乃是羽拔襄城,尽坑敌兵,方才告归。羽一出师,便尽坑襄城敌兵,其暴可知。惺惺惜惺惺,两人一见如故,联成为萍水交。刘项相交自此始。

  过了一宵,项氏属将,一齐趋集。当由项梁升帐议事,顾语大众道:“我闻陈王确已身死,楚国不可无主,究应推立何人?”大众听了,一时也不便发言,只好仍请项梁定夺。有几个乘机献媚的将吏,竟要项梁自为楚王,梁方欲承认下去,忽帐外有人入报,说是居鄛人范增,前来求见。鄛一作巢,即今巢县。梁即传令入帐。少顷见一个老头儿,伛偻进来,趋至座前,对梁行礼。死多活少,何苦再来干进!梁亦拱手作答,延坐一旁,并温颜与语道:“老先生远来,必有见教,愿乞明示!”范增答道:“增年已老朽,不足谈天下事,但闻将军礼贤下士,舍己从人,所以特来见驾,敬献刍言。”项梁道:“陈王已逝,新王未立,现正筹议此事,尚无定论,老成人想有高见,幸即直谈!”增又道:“仆正为此事前来,试想陈胜本非望族,又乏大才,骤欲据地称王,谈何容易!此次败亡,原不足惜。自从暴秦并吞六国,楚最无罪,怀王入秦不反,楚人哀思至今。仆闻楚隐士南公,深通术数,尝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照此看来,三户尚足亡秦,今陈胜首先起事,不知求立楚后,妄自称尊,怎得不败!怎得不亡!将军起自江东,渡江前来,故楚豪杰,争相趋附,无非因将军世为楚将,必立楚后,所以竭诚求效,同复楚国。将军诚能俯顺舆情,扶植楚裔,天下都闻风慕义,投集尊前,关中便一举可下了。”增言亦似是而非。项梁喜道:“我意也是如此,今得老先生高论,更无疑义,便当照行。”增闻言称谢,梁又留与共事,增亦不辞。此时增年已七十,他本家居不仕,好为人设法排难,谋无不中。既居项梁幕下,当然做了一个参谋。梁遂派人四出,访求楚裔,可巧民间有一牧童,替人看羊,查问起来,确是楚怀王孙,单名是个心字,当即报知项梁。梁即派遣大吏数人,奉持舆服,刻日往迎。说也奇怪,那牧童得了奇遇,倒也毫不惊慌,就将破布衣服脱下,另换法服,居然象个华贵少年,辞别主人,出登显舆,一路行抵薛城。项梁已率领大众,在郊迎接,一介牧童,不知从何处学得礼节,居然不亢不卑,与梁相见。梁遂导入城中,拥他高坐,就号为楚怀王,自率僚属谒贺。牧童为王,虽后来不得令终,总有三分奇异。行礼既毕,复与大众会议,指定盱眙为国都,命陈婴为上柱国,奉着怀王,同往盱眙。梁自称武信君,又因黥布转战无前,功居人上,封他为当阳君。

  布乃复英原姓,仍称英布。

  张良趁此机会,谋复韩国,遂入白项梁道:“公已立楚后,足副民望,现在齐赵燕魏,俱已复国,独韩尚无主,将来必有人拥立,公何不求立韩后,使他感德;名虽为韩,实仍属楚,免得被人占了先着,与我为敌呢。”语有分寸。项梁道:“韩国尚有嫡派否?”良答道:“韩公子成,曾受封横阳君,现尚无恙,且有贤声,可立为韩王,为楚声援,不致他变。”梁依了良议,遂使良往寻韩公子成。良一寻便着,返报项梁。梁因命良为韩司徒,使他往奉韩成,西略韩地。良拜辞项梁,又与沛公作别,径至韩地,立韩成为韩王,自为辅助,有兵千人,取得数城。从此山东六国,并皆规复,暴秦号令,已不能远及了。

  独秦将章邯,自恃勇力,转战南北,飘忽无常,竟引兵攻入魏境。魏相周市,急向齐楚求救,齐王田儋,亲自督兵援魏,就是楚将项梁,亦命项它领兵赴援。田儋先至魏国,与周市同出御秦,到了临济,正与秦军相遇,彼此交战一场,杀伤相当,不分胜负。儋与市择地安营,为休息计,总道夜间可以安寝,不致再战。那知章邯狡黠得很,竟令军士衔枚夜走,潜来劫营。时交三鼓,齐魏各军,都在营中高卧,沈沈睡着,蓦地里一声怪响,方才从梦中惊醒,开眼一瞧,那营内已被秦军捣入。急忙爬起,已是人不及甲,马不及鞍,如何还能对敌?秦军四面围杀,好似砍瓜切菜一般,齐魏兵无路可奔,多被杀死。田儋周市,也死于乱军中,同至枉死城头,挂号去了。章邯踏平齐魏各营,遂驱兵直压魏城。魏王咎自知不支,因恐人民受屠,特遣使至章邯营,请邯毋戮人民,便即出降。邯允如所请,与定约章,遣使回报。魏王咎看过约文,心事已了,当即纵火自焚,跟着祝融氏祝融,火神名。同去,却是一个贤王,可惜遭此结果。弟魏豹缒城出走,巧遇楚将项它,与述国破君亡等事,项它知不可救,偕豹还报项梁。

  梁方出攻亢父,闻得魏都破灭,项它还军,正拟自往敌秦,赌个输赢。适值齐将田荣,差来急足,涕泣求援。经梁问明底细,才知田儋死后,齐人立故齐王建弟田假为王,田角为相,田间为将。独田儋弟荣不服田假,收儋余兵,自守东阿,秦兵乘势攻齐,把东阿城围住。城中危急万分,因特遣使求救,项梁奋然道:“我不救齐,何人救齐!”遂撇了亢父,立偕齐使同赴东阿。

  秦将章邯,方督兵攻东阿城,限期攻入,忽闻楚军前来救齐,乃分兵围攻,自率精锐去敌项梁。一经交锋,觉得项梁兵力,与各国大不相同,当下抖擞精神,率兵苦斗,偏项军都不怕死,专从中坚杀来,无人敢当,章邯持刀独出,拦截楚军,兜头碰着一个楚将,横槊相迎,刀槊并交,不到数合,杀得章邯浑身是汗,只好抛刀败退。看官道楚将为谁?就是力能扛鼎的项羽。邯生平未遇敌手,乃与项羽争锋,简直是强弱悬殊,不足一战。自思楚军中有此健将,怎能抵敌?不如赶紧收军,走为上计,于是挥众急走,奔回东阿,索性将攻城人马,一律撤去,向西驰还。田荣引兵出城,会合楚军,追击秦兵至十里外,望见章邯去远,荣托词告归。独项梁尚不肯舍,再追章邯,逐节进兵。

  既而田假逃至,报称为荣所逐,乞师讨荣,项梁未许,但促田荣会师攻秦。荣方驱逐田假,及田角田间,另立兄儋子市为齐王,自为齐相,弟横为将,出徇齐地,无暇发兵攻秦。及楚使到来,荣与语道:“田假非前王子弟,不应擅立,今闻他逃入楚营,楚应为我讨罪。田角田间,与假同恶,现皆奔往赵国;若楚杀田假,赵杀田角田间,我自当引兵来会,烦汝回报便了。”田假系齐王建弟,岂必不可为王?荣为是言,无非强词夺理。楚使还见项梁,具述荣言,项梁道:“田假已经称王,今穷来投我,怎忍杀他?田荣不肯来会,由他去罢。”一面说,一面使沛公项羽,往攻城阳。羽亲冒矢石,首先登城,入城以后,又将兵民尽行屠戮。沛公亦无法劝阻,俊羽屠城毕事,同归告捷。

  项梁复率众西追章邯,再破秦军,邯败入濮阳,乘城固守。梁攻城不克,移攻定陶。定陶城内亦有重兵守着,兀自支撑得住。梁自驻定陶城下,指挥军事,另命沛公项羽,往西略地。两人行至雍邱,却遇秦三川守李由引兵迎敌,项羽一马当先,突入秦阵,李由不知好歹,仗剑来迎,被项羽手起一槊,挑落马下,眼见是一命告终了。秦兵失了主将,自然大乱,逃去一半,死了一半。惟李由为秦丞相李斯长子,战死沙场,总算是为秦尽忠,那知秦廷还说他谋反,竟把乃父李斯,拘入狱中!李由死无对证,李斯冤枉坐罪,这真叫做不明不白,生死含冤呢。也是李斯造孽太深,故有此报。说将起来都是赵高一人的狡计。

  秦二世宠任赵高,不亲政务,及四方乱起,警报频闻,却不向赵高归罪,但去责成丞相李斯。李斯是个贪恋禄位的佞臣,只恐二世加谴,反要迎合上意,请二世讲求刑名,严行督责,且云督责加严,臣民自然畏惧,不敢生变。这数语正合二世心理,遂大申刑威,不论有罪无罪,孰贵孰贱,每日总要刑戮数人,总算实做那督责的事情。官民栗栗危惧,各有戒心,赵高平日,恃恩专恣,往往报复私仇,擅杀无辜,此次恐李斯等从旁讦发,祸及己身,乃先行设法,入白二世道:“陛下贵为天子,亦知天子称贵的原因么?”二世茫然不解,转问赵高,高答说道:“天子所以称贵,无非是高拱九重,但令臣下闻声,不令臣下见面。从前先皇帝在位日久,臣下无不敬畏,故得日见臣下,臣下自不敢为非,妄进邪说。今陛下嗣位,才及二年,春秋方富,奈何常与群臣计事?倘或言语有误,处置失宜,反使臣下看轻,互相诽议,这岂不是有玷神圣么?臣闻天子称朕,朕字意义,解作朕兆,朕兆便是有声无形,使人可望不可近,愿陛下从今日始,不必再出视朝,但教深居宫禁,使臣与二三侍中,或及平日学习法令诸吏员,日侍左右,待有奏报,便好从容裁决,不致误事。大臣见陛下处事有方,自不敢妄生议论,来试陛下,陛下才不愧为圣主了。”好似哄骗小儿。

  二世闻言甚喜,乐得在宫安逸,恣意淫荒。从前尚有视朝的日子,至此杜门不出,唯与宦官宫妾,一淘儿寻欢取乐,所有诰命出纳,统委赵高办理。赵高便往访李斯,故意谈及关东乱事,李斯皱眉长叹,唏嘘不已。高便进说道:“关东群盗如毛,警信日至,主上尚恣为淫乐,征调役夫,修筑阿房宫,采办狗马无用等物,充斥宫廷,不知自省。君侯位居丞相,不比高等服役宫中,人微言轻,奈何坐视不言,忍使国家危乱哩!”哄骗李斯又另用一番口吻。李斯道:“非我不愿进谏,实因主上深居宫中,连日不出视朝,叫我如何面奏?”赵高道:“这有何难,待我探得主上闲暇,即来报知君侯,君侯便好进谏了。”李斯听着,还道赵高是个忠臣,怀着好意,当即欣然允诺。

  过了一二日,果由赵高遣一阉人,通知李斯促令进谏。李斯忙穿了朝服,匆匆至宫门外,求见二世。二世正在宫中宴饮,左抱右拥,快乐无比的时候,忽见内官趋入,报称丞相李斯求见,不由的艴然道:“有何要事,败我酒兴?快叫他回去罢!明日也好进来。”内官出去,依言拒斯,斯只好回去。明日再往求见,又被二世传旨叱回,斯乃不敢再往。偏赵高又着人催促,说是主上此刻无事,正好进谏,不得再误。斯尚以为真,急往求见,又受了一碗闭门羹。斯白跑三次,倒也罢了,那知二世动了懊恼,赵高乘势进谗,说是沙邱矫诏,斯实与谋,他本望裂地封王,久不得志,因与长子由私下谋反。近日屡来求见,定有歹意,不可不防!二世听了,尚在沈吟,赵高又加说道:“楚盗陈胜等人,统是丞相旁县子弟,斯为上蔡人,与陈胜阳城相近,故云旁县。为甚么得横行三川,未闻李由出击?这就是真凭实据了。请陛下速拘丞相,毋自贻患!”二世仍沈吟多时,究因案情重大,不好草率,特先使人按察三川,是否有通盗实迹,再行问罪。赵高不敢再逼,只好听二世派人出去,暗中贿嘱使臣,叫他诬陷李斯父子。

  偏李斯已知中计,且闻有查办李由等情,因上书劾奏赵高,历陈罪恶。二世略阅斯书,便顾语左右道:“赵君为人,清廉强干,下知人情,上适朕意,朕不任赵君,将任谁人?丞相自己心虚,还来诬劾赵君,岂不可恨!”李斯越弄越糟。说着,即将原奏掷还。李斯见二世不从,又去邀同右丞相冯去疾,将军冯劫,联名上书,请罢修阿房宫,请减发四方徭役,并有隐斥赵高的语意。惹得二世越加动怒,愤然作色道:“朕贵为天子,理应肆意极欲,尚刑明法,使臣下不敢为非,然后可制御海内。试看先帝起自侯王,兼并天下,外攘四夷,所以安边境,内筑宫室,所以尊体统,功业煌煌,何人不服。今朕即位二年,群盗并起,丞相等不能禁遏,反欲举先帝所为,尽行罢去,是上不能报先帝,次又不能为朕尽忠,这等玩法的大臣,还要何用呢?”赵高在旁,连忙凑趣,请即将三人一并罢官,下狱论罪。二世当即允准,遂由赵高派出卫士,拿下李斯冯去疾冯劫,囚系狱中。

  去疾与劫,倒还有些志趣,自称身为将相,不应受辱,慨然自杀。独李斯还想求生,不肯遽死,再经赵高奉旨讯鞫,硬责他父子谋反,定要李斯自供。斯怎肯诬服?极口呼冤,被赵高喝令役隶,搒掠李斯,直至一千余下,打得李斯皮开肉烂,实在熬受不住,竟至昏晕过去。若得就此毕命,也免身受五刑。小子有诗叹道:

  严刑峻法任君施,祸报临头悔已迟,

  家族将夷犹惜死,桁杨况味请先知。

  毕竟李斯性命如何,且看下回续叙。

  范增之请立楚后,与张耳陈余之进说陈胜,其说相同。此第为策士之诈谋,无足深取。丈夫子迈迹自身,岂必因人成事?试观郦食其请立六国后,而张良借箸以筹,促销刻印,汉卒成统一之功,是可知范增之谋,不足图功,反足贻祸。项氏之亡,实亡于弑义帝,谓非增贻之祸而谁贻之乎?或谓张良亦尝请立韩公子成,夫良之请立韩后,不过为韩存祀而已,其与范增之借楚为名,亦安可同日语者。苏子瞻资议范增,犹目之为人杰,毋乃尚重视范增欤!彼夫李斯之下狱,原属冤诬,然试思残刻如斯,宁能令终?坑儒生者李斯,杀扶苏蒙恬者亦李斯,请行督责者亦李斯,斯杀人多矣,安保不为人杀乎?故杀斯者为赵高,实不啻斯自杀之耳,冤云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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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回》

老子 〔先秦〕

  智班伯借图进谏 猛朱云折槛留旌

  却说合德既受封昭仪,成帝命居昭阳宫,中庭纯用朱涂,殿上遍施髹漆,黄金为槛,白玉为阶,壁间横木,嵌入蓝田璧玉,饰以明珠翠羽。此外一切构造,无不玲珑巧妙,光怪陆离。所陈几案帷幔等类,都是世间罕有的珍奇,最奢丽的是百宝床,九龙帐,象牙箪,绿熊席,熏染异香,沾身不散。更兼合德芳体,丰若有余,柔若无骨,怪不得成帝昏迷,恋恋这温柔乡,情愿醉生梦死。合德生性,与乃姊大略相似,不过新承帝宠,自然稍加敛束,但将成帝笼络得住,叫他夜夜到来,便算得计。飞燕日思借种,远条馆中,藏着男妾数十名,恣意欢娱,巴不得成帝不到,就使成帝临幸,也不过虚与周旋,勉强承应。成帝觉得飞燕柔情,不及合德,所以昭阳宫里,御驾常临,远条馆中,反致疏远。一夕成帝与合德叙情,偶谈及乃姊飞燕,有不满意。合德已知飞燕秘事,只恐成帝发觉,连忙解说道:“妾姊素性好刚,容易招怨,保不住有他人谗构,诬陷妾姊。倘或陛下过听,赵氏将无遗种了!”说至此,泫然泣下。好一腔手足情谊。成帝慌忙取出罗巾,替合德拭泪,并用好言劝慰,誓不至误信蜚言。有几个莽撞人物,得知飞燕奸情,出来告讦,都被处斩。飞燕遂得公然淫纵,毫无忌惮。

  后来由合德与述前言,飞燕颇感她回护,特荐一个宫奴燕赤凤,表明谢忱。赤凤身长多力,体轻善跃,能超过几重楼阁,飞燕引与交欢,非常畅适,因此不忍独乐,使得分尝一脔。合德领略好意,趁着成帝至远条馆时,便约赤凤欢会,果然满身舒畅,比众不同。嗣是赤凤往来两宫,专替成帝效劳,只是远条馆与昭阳宫相隔太远,合德恐赤凤往来,未免不便,遂乞成帝另筑一室,与远条馆相连。成帝自然乐从,饬工赶造,数月告成,名为少嫔馆。合德便即移住,于是两处消息灵通,赤凤踪迹,随成帝为转移。后来成帝因赵氏姊妹,宠幸有年,并不得一男半女,也不能不别有所属,随意召幸宫人,冀得生男。为下文赵氏得罪伏笔。远条少嫔两馆中,俱不见成帝踪迹,赤凤虽然有力,究没有分身法,惹得两姊妹含酸吃醋,几至失和。还是樊嫕力为调停,劝合德向姊谢罪,才复相协。中冓丑事,也得暂免张扬。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光禄大夫刘向,因采取诗书所载贤妃贞女,淫妇嬖妾,序次为《列女传》八篇,又辑传记行事,著《新序说苑》五十篇,奏呈成帝。且上书屡言得失,胪陈诸戒,无非请成帝轻色重德,修身齐家。成帝非不称善,但知善不用,也是枉然。

  还有一件用人失当,种下了亡国祸根,险些儿把刘氏子孙,凌夷殆尽,汉朝的大好江山,竟沦没了一十八年。看官欲知何人为祟?就是那王太后从子王莽!大书特书。莽系王曼次子,曼早死不得封侯,长子亦遭短命。莽字巨君,事母维谨,待遇寡嫂,亦皆体心贴意,曲表殷勤。至若侍奉伯叔,交结朋友,礼貌更极周到,毫无惰容,又向沛人陈参,受习礼经,勤学好问,衣服如寒士相同。当时五侯子弟,竞为侈靡,席丰履厚,乘坚策肥,独莽不挟富贵,好为恭俭,居然象个孝悌忠信的人杰,博取盛名。伯父王凤病危,莽日夕侍疾,衣不解带,药必先尝,引得凤非常怜爱。待到弥留时候,尚面托太后及帝,极口称贤。成帝因拜莽为黄门郎,迁官射声校尉。叔父王商,也称莽恭俭有礼,情愿将自己食邑,分给与莽。就是朝右名臣,亦皆交章举荐,成帝乃进封莽为新都侯,授官光禄大夫侍中。莽越加谦抑,折节下交,所得俸禄,往往赡给宾客,家无余财,因此名高诸父,闻望日隆。成帝优待外家,有加无已,王谭死后,即令王商入代谭职。已而王音又殁,复进商为大司马卫将军,使商弟立领城门兵。商因成帝耽恋酒色,淫荒无度,也引为己忧,尝入见王太后,请为面戒成帝。太后却也训告数次,商亦从旁微谏。无如成帝流连忘返,终不少悛。永始二年二月,星陨如雨,复遭日食,适值谷永为凉州刺史,入朝白事,成帝使尚书问永意见,商即乘便嘱永,叫他具疏切谏,永有恃无恐,遂将成帝过失,一一揭出,力请除旧更新。成帝大怒,立命侍御史收永下狱,商已预有所闻,亟使永出都回任。永匆匆就道,侍御史饬人往追,已经不及,也即复命。成帝怒亦渐平,不复穷究,但仍然淫佚如前。侍中班伯,乃是班婕妤胞弟,因病请假,假满病愈,入宫进谒,可巧成帝与张放等宴饮禁中,引酒满觞,任意笑谑。班伯拜谒已毕,也不多言,惟注视座右屏风,目不转瞬。成帝呼令共宴,班伯口中虽然应命,两眼仍注视屏风上的画图。成帝还道屏风上有甚怪象,忙即旁顾,但见屏上并无别物,只有绘着一幅古迹,乃是商纣与妲己夜饮图。原来为此。当下瞧透班伯微意,故意问道:“此图何为示戒?”班伯才对着成帝道:“沈湎于酒,微子所以告去,式号式謼,《大雅》所以示儆。诗书所言淫乱原因,无非因酒惹祸哩!”借画进规,不愧为班婕妤之弟。成帝始喟然叹息道:“我久不见班生,今日复得闻直言了!”张放等方恨班伯多嘴,不料成帝叹为直言,只好托词更衣,怏怏趋出。成帝也就令撤席,一番酒兴竟被班伯打断,不消多说。

  会成帝入朝王太后,太后向他流涕道:“皇帝近日颜色瘦黑,也应自知保养,不宜沈湎酒色。班侍中秉性忠直,须从优待遇,使辅帝德。富平侯可遣令就国,慎勿再留!”成帝听了,只好应声而退。到了自己宫中,还不肯将张放遣去。丞相薛宣,御史大夫翟方进,俱由王商授意,联名奏劾张放,成帝不得已将放左迁,贬为北地都尉。过了数月,复召为侍中。王商复白王太后,太后怒责成帝,成帝无法,再出放为天水属国都尉。放临行时,与成帝相顾泣别。俟放去后,常赐玺书劳问。后来放归侍母疾,至母病愈,调任河东都尉;未几又召为侍中。真是情爱缠绵。那时丞相薛宣,已经夺职,翟方进升任丞相,再劾放不应召用。成帝上惮太后,下怕相臣,因赐放钱五百万,遣令就国。放感念帝恩,终日不忘,及成帝驾崩,连日哭泣,毁瘠而死。可惜是个龙阳君,若变做女子身,倒是为主殉节,也可流芳百世了。这是后语不提。

  惟丞相薛宣,何故免官,事由太皇太后王氏,得病告崩,丧事办得草率,不尽如仪,成帝坐罪薛宣,免为庶人。连翟方进亦有处分,贬为执金吾。廷臣都为方进解免,争言方进公洁持法,请托不行,于是成帝复擢方进为相,封高陵侯。方进字子威,汝南上蔡人,以明经得官,性情褊狭,好修恩怨。既为丞相,如给事中陈咸,卫尉逢信,后将军朱博,钜鹿太守孙闳等,迭被劾去。咸忧恚成疾,竟致暴亡,但统是与方进有嫌,致遭排击。惟奏弹红阳侯王立,说他奸邪乱政,还算是不畏权贵,放胆敢言。至御史大夫一缺,委任了光禄勋孔光。光字子夏,系孔子十四世孙。父名霸,曾师事夏侯胜,选为博士。宣帝时进任大中大夫,补充太子詹事,元帝赐霸关内侯,号褒成君。光为霸少子,年未二十,已举为议郎,累迁至光禄勋,典领枢机十余年,遵守法度,踵行故事,从未闻独出己见,争论大廷。所有宫中行事,虽对兄弟妻子,亦不轻谈。有人向光问及,谓长乐宫内温室中,栽种何树?光默然不应,另用他语作答。看似持重慎密,实在是借此保身,取容当世罢了!断定孔光。故南昌尉梅福,虽然辞职家居,却是心存君国,遇有朝使过境,往往托寄封事,成帝复置诸不理。

  至是复上书直谏,略云:

  士者国之重器,得士则重,失士则轻。臣闻齐桓之时,有以九九见者,九九系算术,如今九章之类。桓公不逆,今臣所言,非特九九也。自阳朔以来,群臣皆承顺上指,莫有执正,故京兆尹王章,面引廷争,戮及妻子,凡受罪被辱皆称为戮,非专主刑杀也。折直士之节,结谏臣之舌,天下以言为戒,最国家之大患也。往者不可及,来者犹可追,方今君命犯而主威夺,外戚之权,日以益隆,陛下不见其形,愿察其景。建始以来,日食地震,三倍春秋,水灾无与比数,阴盛阳微,金铁为飞,此何景也?亲戚之道,全之为上,今乃尊宠其位,授以魁柄,势陵于君,权隆于上,然后防之,亦无及已!

  这书呈入,也似石沉大海一般,并不见报。福自是读书养性,杜门不出,及王莽专政,越见得主柄下移,势且倾汉,遂抛妻撇子,一去不还。时人疑为仙去,后有人在会稽道上见他为吴市门卒,呼语不应。问诸旁人,代述姓名,并非梅福两字,才知他是移名改姓,自甘沦落了。录述梅福言行,无非阐发幽光。永始四年孟秋,日复食,越年改号元延,元旦天阴,日再食,孟夏无云闻雷,有流星随着日光,向东南行,四面如雨,自晡及昏,方才不见。到了新秋,星孛东井,天变迭现,成帝也觉惊心,不得不遍谘群臣,使他详陈得失。刘向正调任中垒校尉,掌北军垒门,故称中垒。应诏陈言,始终是归咎外戚。谷永方调任北地太守,也应诏入对,始终是归咎后宫。两人宗旨不同。这两件紧要大事,成帝目中,早已看过数次,都是不能照办,只好迁延度日。

  会值大司马卫将军王商病死,依次挨补,应使王立继任。立在南郡垦田数百顷,卖与县官,取值至一万万以上,为丞相司直孙宝所发,成帝乃舍立不用,超迁王根为大司马骠骑将军。根与故安昌侯张禹,素不相容。成帝独待禹甚优,前后赏赐无算,遇有国家大事,必遣使谘问。禹亦倚老卖老,求福得福,置田多至四百顷,前厅舆马,后庭丝竹,尚是贪心不足,还要寻块葬地,为身后计。适有平陵旁肥牛亭地,最为合意,平陵为昭帝陵,见前文。便上书乞请,求恩拨赐。成帝便欲允许,独王根入朝谏阻,谓肥牛亭与平陵毗连,乃是寝庙衣冠,出入要道,理难拨给,只好另赐别地云云。成帝不从。竟将肥牛亭地赐给张禹。根越加妒恨,屡次说禹短处。偏成帝暗暗忌根,每经根毁禹一次,必遣使向禹问遗。且因刘向等屡斥王氏,也欲与禹商决,亲往禹家面谈。既到禹家,值禹抱病在床,不便开口,惟至床前下拜,问候病情。禹在床上叩谢,使少子进谒成帝,拜罢便站立一旁。成帝温言慰问,禹欷歔道:“老臣衰朽,死不足惜,膝下四男一女,三子俱蒙恩得官,一女远嫁张掖太守萧咸,老臣平日爱女,比诸男为甚,只恐老臣临死,不得一见女面,所以未免怀思呢!”成帝道:“这有何难!我当调回萧咸,就近为官便了。”禹不能起身,使少子代为拜谢。成帝谕他免礼,少子乃起。禹尚欲替少子求官,碍难出口,惟两眼注视少子,作沈吟状。成帝已经窥透,面授禹少子为黄门郎给事中。禹心中只此两事,并得所请,自然喜欢。老年贪得。既令少子谢恩,复欲强起自拜,成帝忙叫他不必多礼,起身回宫;立调萧咸为弘农太守。待至禹疾已瘳,复亲临禹家,禹亟出门迎谒,延入内堂。由成帝问及安否,禹把仰叨天眷的套话,随口答讫。成帝屏去左右,就袖中取出奏牍数篇,交禹察看。禹展览一周,统是劾奏王氏专政,不由的满腹踌躇。自思年老子弱,何苦与王氏结冤,且前日为了葬地一事,更与王根有嫌,不若替他回护,以怨报德,使他知感为是。乃即答说道:“春秋二百四十年间,日食三十余次,地震五次,或主诸侯相杀,或主夷狄内侵,实在天道微渺,人未易知。孔子圣人,且不语神怪,贤如子贡,犹不得闻性与天道,何况是浅见鄙儒!陛下能勤修政事,自足上迓天麻。现在新学小生,妄言惑人,愿陛下切勿轻信哩!”说着,即将奏牍呈还成帝。成帝愿安承教,辞别而去,王氏因此无恙。禹乐得卖情,不免告知亲友,当有人传到王根耳边,根果被笼络,易仇为亲,忙去谢禹,相得甚欢。此外王氏子弟,亦往来禹家,联为至好。

  独有故槐里令朱云,前坐陈咸党与,罚为城旦,役满还家。闻得张禹袒护王氏,朋比为奸,又不禁激动忠忱,愤然诣阙,求见成帝。可巧成帝临朝,公卿等站立两旁,云行过拜跪礼,便朗声说道:“满朝公卿,济济盈廷,上不能匡主,下不能泽民,无非是尸位素餐,毫不中用!孔子所谓鄙夫事君,患得患失,无所不至,臣愿乞赐上方斩马剑,断佞臣一人头,儆戒群臣!”声可震殿。成帝听他语言莽撞,已滋不悦,当即喝声问道:“佞臣为谁?”云直答道:“安昌侯张禹!”好胆量。成帝大怒道:“小臣居下讪上,廷辱师傅,还当了得!”说着,复顾左右道:“此人罪在不赦,应即拿下!”御史奉命,即将云扯出殿外。云攀住殿槛,不肯遽行,御史偏要把他拖去,彼此用力过猛,竟将殿槛折断。云大呼道:“臣得从龙逢比干,同游地下,也是甘心!但不知圣朝成为何朝?”说到此句,已由御史牵去。群臣为云所讥,都含怒意,独左将军辛庆忌,尚带侠气,忙免冠至御座前,解去印绶,叩头力谏道:“小臣朱云,素来狂直,著名当世,言果合理,原不宜诛;就使妄言,也乞陛下大度包容,臣敢拚死力争!”成帝怒尚未解,不肯照允,直至庆忌碰头出血,淋落座前,也不觉回心转意,命将朱云赦免。云始得放归。后来有司修治殿槛,成帝却面嘱道:“不必易新,但从坏处修补,令得留旌直臣!”成帝非全然糊涂,可惜辅导乏人。云返家后,不复出仕,常乘牛车闲游,到处欢迎,年至七十余,在家寿终。

  元延三年春月,岷山崩,土石堕落江中,水道被壅,三日不流。刘向闻报,私下叹息道:“从前周岐山崩,三川告竭,幽王遂亡,岐山系周朝龙兴地,故主亡周,今汉家起自蜀郡,蜀地山崩川竭,便是亡汉的预兆!况前年星孛东井,从参及辰,辰为大火,本主汉德,乃被怪星闯入,显见是乱亡不远了!”

  成帝燕乐如常,还道是内外无事,尽可安心度日,不过年逾四十,未得一男,却也不免加忧。赵家姊妹,又是嫉妒得很,自己好纳男妾,独不许成帝私迎宫人,或得生男。成帝鬼鬼祟祟,偷召宫婢曹晓女曹宫,交欢了两三次,得结珠胎,生下一男。成帝闻知,暗暗心欢,特派宫女六人,服侍曹宫。不意被赵合德察觉,矫制收宫下掖庭狱,迫令自尽,所生婴儿,也即处死,连六婢都不肯放松,勒毙了事。悍妇心肠,毒过蛇蝎。成帝怕着合德,不敢救护,坐看曹宫母子等毕命归阴。

  还有一个许美人,住居上林涿沐馆中,每年必召入复室,临幸数次,也得产下一男。成帝使中黄门靳严,带同医生乳媪,送入涿沐馆,叫许美人静心调养。又恐为合德所闻,踌躇多日,计不如自行告知,求她留些情面,免遭毒手。当下至少嫔馆中,先与合德温存一番,引开合德欢颜,方将许美人生男一事,约略说出。话尚未终,即见合德竖起柳眉,易喜为怒,起座指成帝道:“常骗我言从中宫来,如果在中宫,许美人何从生男?好好!就去立许美人为皇后罢!”一面说,一面哭,并且用手捣胸,把头触柱,闹得一塌糊涂。侍婢将她扶卧床上,她又从床上滚下,口口声声,说要回去。无非撒泼。成帝呆如木偶,好多时才开言道:“好意告汝,为何这般难言,令我不解!”合德只是哭闹,并未答言。时已天暮,宫人搬入夜膳,合德不肯就食,成帝也只好坐待,免不得用言劝解。合德带哭带语道:“陛下何故不食?陛下常誓约不负,今将何说?”成帝道:“我原是依着前约,不立许氏,使天下无出赵氏上,汝尽可放心了!”合德方才止哭,又经侍婢从旁力劝,勉强就座,略略吃了几颗饭粒。成帝也胡乱进餐,稍得疗饥,便令撤去。是夕留宿少嫔馆中,枕席上面,不知如何调停。嗣是每夕与合德同寝,约阅三五天,竟诏令中黄门靳严,向许美人索交婴孩,用苇编箧,装儿入少嫔馆中,由成帝与合德私下展视,不令人看,好一歇竟将苇箧上封缄,嘱令侍婢取出,发交掖庭狱丞籍武,使他埋葬僻处,休使人知。武乃在狱楼下掘坎埋儿,看官不必细问,就可知这个死儿,是被合德辣手加害了。先是都下曾有童谣云:“燕飞来,啄皇孙!”

  至是果验。小子有诗叹道:

  燕燕双飞入汉宫,皇孙啄尽血风红;

  古今不少危亡祸,半自蛾眉误主聪。

  合德连毙两儿,成帝遂致绝嗣,不得不择人继承。欲知何人过继,待至下回说明。

  成帝之世,非无正士,如班伯,如朱云,亦庸中佼佼者流,惜乎其皆非亲近之臣也。班伯疏而不亲,朱云卑而不近,片言进谏,幸则若班伯之见从,为益无多;不幸则若朱云之触怒,险遭不测,非辛庆忌之流血力争,几何而不为王仲卿乎!王氏首秉枢机,第知怙势,张禹望隆师傅,但务阿谀,再加飞燕姊妹之骄淫悍妒,啄尽皇孙,人事如此,不亡何待,遑论天道哉!故吾谓西汉之亡,不待哀平,成帝固已早启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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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老子 〔先秦〕

  激军心焚营施巧计 信谗构严诏捕名贤

  却说桂阳太守陈奉,前已剿平长沙贼党,见五十二回。复破灭桂阳贼李研,桂阳乃安。惟余贼卜阳潘鸿等,逃入深山,伏处年余,觑得兵防少弛,又四出劫掠,蹂躏居民;还有艾县残贼,亦与卜潘二贼连合,大为民患。荆州刺史度尚,颇有胆略,招募蛮夷杂种,悬赏进讨,大破贼众,连平三寨,夺得珍宝甚多。卜潘二贼,仍窜入山谷间,党羽犹盛,尚欲穷捣贼巢,殄绝根株;只士卒已腰囊满盈,不愿冒险再入,彼此逍遥自在,各无斗志;尚乃想出一法,向众扬言道:“卜阳潘鸿,乃是多年积贼,能战能守,未易驱除,我兵已经劳苦,且与贼相较,还是彼众我寡,一时不便轻进;今宜征发诸郡兵马,并力击贼,方可图功,尔等可随时习劳,出外射猎,毋使游惰,待至诸郡兵到,大举进剿,岂不是一劳永逸么?”士卒闻言,很是喜悦,当即成群结队,共出游猎,每日获得禽兽,充入庖厨,足供大嚼,众情愈加踊跃,遂至倾寨俱出,四处弋射,尽兴始归;不意到了营旁,统是惊心怵目,叫苦连天;原来那几座营盘,都已变做灰烬,所有平时珍积,被祝融氏收拾尽净了。却是奇绝。看官阅此,还道是营中失火,谁知却是度尚的秘计。尚见军心懈弛,无非为骄富所致,因特诱他出猎,密令心腹将士,暗地纵火,毁去各营,使他失所凭借,然后可以再用。大众未知尚谋,正在自悔自恨,涕泪交并,可巧尚来营巡视,故意顿足道:“我令汝等出猎习劳,实为平贼起见,今营中无故被毁,致失汝等蓄积,怕不是由贼狡计,前来放火么?这都是我失防闲,致遭此害,我定要向贼求偿呢!”说至此,见大众并皆感泣,又继续宣言道:“卜潘二贼的财货,足富数世,诸君若能努力击贼,便可悉数取来,区区小失,不足介意,明日就进捣贼巢便了!”虽是一番权谋,但欲驱策骄兵,亦不得不尔。众皆应声道:“愿如尊命!”尚心中大喜,饬各军秣马蓐食,待旦即发。未几已是黎明,便传出号令,全军启行,自己亦披挂上马,扬鞭急进,驰抵贼寨。卜阳潘鸿等贼,甫经起食,一些儿没有防备,被官军长驱杀入,如削瓜刈草一般,卜潘二贼,弃食出奔,由吏士抢步赶上,乱刀交挥,任他两贼如何凶悍,已剁得有头无尾,血肉模糊;余贼大半饮刀,剩了几个脚长的毛奴,虽得侥幸逃生,也已心胆交碎,情愿改过自新,变做平民;荆州大定,群寇悉平。尚以功得封右乡侯,调任桂阳太守;越年征还京师,改命任胤为桂阳太守。荆州兵目朱盖等,戍役日久,财赏不足,复愤恚作乱,与桂阳贼胡兰等合并,共计三千余人,进攻桂阳,焚掠郡县。任胤胆小如鼷,弃地逃走;贼众辗转迫胁,多至数万,移扰零陵。太守陈球,婴城拒守,掾吏向球进说道:“贼势甚盛,明公不如挈家避难,尚可自全!”球勃然发怒道:“太守分国虎符,受任一方,岂可顾全妻孥,折损国威?如敢再言奔避,立斩勿贷!”掾吏乃咋舌退去。球即削木为弓,断矛为矢,引机扳发,射死贼党多人。贼攻城不下,因决城外流水,灌入城中,球相视地势,据高屯兵,反引水淹贼,贼众惊骇,乃将流水泄去。内外相拒十余日,全城无恙。朝廷再授尚为中郎将,使率幽冀黎阳乌桓步骑二万六千人,往救零陵,尚连败贼众,又与长沙太守抗徐等,调集各郡士卒,合力讨击,大破胡兰。兰急不择路,骤马乱奔,尚督兵追及,张弓搭箭,射倒兰马,兰颠扑地上,当由眼快脚快的军士,赶出一刀,了结贼命;余贼失去头颅共约三千五百级,朱盖等窜往苍梧。诏赐尚钱百万,抗徐等亦受赏有差。尚系山阳人,徐系丹阳人,两人为同时名将。至朱盖等入苍梧境,复被交阯刺史张磐击退,仍还荆州,后来为零陵太守杨璇讨平,这且无庸细表。

  且说李膺遇赦后,复起为司隶校尉,他本生性刚直,不肯诡随,虽已迭经挫折,仍然风裁严峻,执法不阿。小黄门张让弟朔,为野王令,贪残无道,甚至刑及孕妇,一闻膺为校尉,便即惧罪入京,匿居乃兄第舍。果然膺闻风往捕,亲率吏卒至让家,四处搜寻,不见形影,及见室有复壁,即令吏卒毁壁入视,得将张朔觅着,一把抓住,押赴洛阳狱中,讯鞫得供,立即处斩。让遣人说情,已经无及;没奈何入诉桓帝,谓膺专擅不法。桓帝召膺入殿,当面诘责,问他何故不先奏请,便即行诛?膺从容答说道:“昔晋文公执卫成公,归诸京师,《春秋》不以为非;《礼》云公族有罪,虽加三宥,有司尚可执宪不从。且孔子为鲁司寇,七日即诛少正卯,今到官已越一旬,自恐稽迟获罪,不意反欲速见讥;就使臣罪至死,还望陛下宽限五日,使臣得殄除元恶,然后退就鼎镬,也所甘心了!”元恶何能尽除?徒使权阉侧自,膺亦可以休矣!桓帝听着,因他理直气壮,不能再诘,乃旁顾张让道:“这是汝弟有罪,应该加戮,不得专咎司隶呢!”遂令膺退去,张让亦只好趋出。嗣是黄门常侍,皆屏足帖息,虽经休沐,不敢复出宫省;桓帝怪问原因,众阉并叩头泣语道:“畏李校尉!”是时朝廷日乱,纲纪颓弛,惟膺不屈不挠,好似中流砥柱,士人或得邀容接,辄相欣庆,号为登龙门。龙将烧尾,奈何?奈何?太尉陈蕃,荐引议郎王畅,进为尚书,出任河南太守,奋厉刚猛,与李膺齐名;太学诸生三万余人,常钦慕陈蕃李膺王畅等人,交口赞美,编出三语道:“天下楷模李元礼,不畏强御陈仲举,天下俊秀王叔茂。”元礼仲举叔茂,便是李膺陈蕃王畅三人的表字。自从太学生有此标榜,遂致中外承风,竞相臧否,孰忠孰奸,孰贤孰不肖,往往意为褒贬,信口歌谣。于是君子小人,辨别甚清,君子与君子为一党,小人与小人为一党,小人只知为恶,党派却结得牢固,不至分争。君子与君子,有时为了学说不同,政见不同,却互生龃龉,又从一党中分出两党来,两党相诽,久持不下,反被小人从旁窃笑,乘隙攻入,得将党人二字,加到君子身上。暗君不察,疑他结党为非,听信谗言,滥加逮捕,闹得一塌糊涂,这就叫做党祸。小人原属可恨,君子亦不能无咎。

  看官听着,待小子叙明东汉党祸的源流。一朝大狱,应该特别叙明。先是桓帝为蠡吾侯时,曾向甘陵人周福受业,及入承大统,便擢福为尚书;又有甘陵人房植,曾一任河南尹,也有重名。福字仲迟,植字伯武,乡人替他作歌道:“天下规矩房伯武,因师获印周仲迟。”据此两语,似乎房植的名望,驾过周福,惟两人既相继通显,自然各置宾僚;福门下无不助福,往往优福劣植,植门下无不助植,又往往优植劣福,两造互争优胜,积不相容,免不得各树党徒,濅成仇隙,党人的名号,就从甘陵的周房两家,发生出来。既而汝南太守宗资,用范滂为功曹,南阳太守成瑨,用岑瑨为功曹,并委他褒善纠违,悉心听政,二郡又有歌谣道:“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阳宗资主画诺;南阳太守岑公孝,弘农成瑨但坐啸。”宗资南阳人,成瑨弘农人,孟博系范滂表字,公孝系岑晊表字,歌中寓意,是归美范滂岑晊二人,名为功曹,实与太守无二,冤冤相凑,衅启南阳。宛县人张泛,为桓帝乳母外亲,拥有资财,工雕刻术,尝琢玉镂金,私贿中官,中官与为莫逆交,往来甚密,泛得恃势骄横,肆行无忌,宛吏不敢过问。南阳功曹岑晊,因宛县为南阳属地,特劝太守成瑨,捕泛入狱,泛慌忙通讯中官,乞为救护,中官即为代请,颁下赦文,晊又促瑨诛死张泛,然后宣诏施赦。小黄门赵津,家居晋阳,贪残放恣,太原太守刘瓆,亦将津捕入狱中,遇赦不赦,把津处死。中常侍侯览,时已复官,即使张泛妻上书讼冤,并向桓帝前谮诉瑨瓆,说他不奉诏命,罪同大逆。桓帝顿时大怒,立征瑨瓆下狱,饬令有司审谳,有司仰承中旨,复称两人俱当弃市。同时山阳太守翟超,使张俭为督邮,巡视全境。侯览家在防东,残害百姓,大起茔冢,俭举奏览罪,被览从中搁置,壅不上闻,惹得俭容忍不住,竟督吏役,毁去览冢,籍没资财。览怎肯罢休?泣诉桓帝,归罪太守翟超,超又被逮下狱,当由有司定案,与前东海相黄浮同科,并输左校。黄浮事,见五十一回。司空周景,时已免官,由太常刘茂代任,太尉陈蕃,邀茂一同入谏,请赦瑨瓆超浮四人,桓帝不从,中常侍复从中媒孽,茂恐为所构,不敢复言。独陈蕃不甘隐默,再上疏力谏道:

  臣闻齐桓修霸,务为内政,春秋于鲁,小恶必书,宜先自整饬,后乃及人。今寇贼在外,四肢之疾,内政不理,心腹之患;臣寝不能寐,食不能饱。实忧左右日亲,忠言以疏,内患渐积,外难方深,陛下超从列侯,继承天位,小家蓄产,百万之资。子孙尚耻愧失其先业,况乃产兼天下,受之先帝,而欲懈怠以自轻忽乎?即不爱己,不当念先帝得之勤苦耶?前梁氏五侯,毒遍海内,天启圣意,收而戮之,天下之议,冀当小平;明鉴未远,覆车如昨。而近习之权,复相煽结,小黄门赵津,大猾张泛等,肆行贪虐,奸媚左右;前太原太守刘瑨,南阳太守成瑨,纠而戮之,虽言赦后,不当诛杀,原其诚心,在于去恶。至于陛下,有何悁悁?而小人道长,荧惑圣聪,遂使天威为之发怒,各加刑谪,已为过甚;况乃重罚,令伏欧刃乎?又前山阳太守翟超,东海相黄浮,奉公不挠,嫉恶如仇,超没侯览财物,浮诛徐宣之罪,并蒙刑坐,不蒙赦恕;览之骄纵,没财已幸,宣犯衅过,死有余辜!昔丞相申屠嘉,召责邓通,洛阳令董宣,折辱公主,而文帝从而请之,光武加以重赏,未闻二臣有专命之诛。而今左右群竖,恶伤党类,妄相交构,致此刑谴,臣闻是言,当复啼诉。陛下深宜割塞近习预政之源,引纳尚书朝省之事,公卿大官,五日一朝,简练清高,斥黜佞邪,如是天和于上,地洽于下,休祯符瑞,岂远乎哉?陛下虽厌恨臣言,臣但知为国效忠,冀回上意,用敢昧死奏闻!

  桓帝览疏,非但不从蕃请,并且下诏责蕃;黄门中常侍等,恨蕃加甚,只因蕃为名臣,一时未敢加害,故蕃尚居官如故。平原人襄楷,诣阙陈书,力为瑨瓆讼冤,终不见报;会因河水告清,楷以为清属阳,浊属阴,河水当浊而反清,是阴欲乘阳之兆;又桓帝尝就濯龙宫中,亲祀老子,用郊天乐,楷书中亦曾提及,谓黄老清虚,好生恶杀,省欲去奢,今陛下厉行诛罚,博采妇女,全与黄老相反,祭祀何益?词意很是激切,桓帝惟置诸不理。楷复上书纠劾宦官,文中有云:“殷纣好色,妲己是出;叶公好龙,真龙游廷。今黄门常侍,并犯天刑,陛下乃宠遇日甚,臣愚以为继嗣未兆,实坐此弊!”这数语激动一班阉竖,大起哗声。桓帝年已逾壮,未得一子,也不免触起懊恼,即召楷入朝,令尚书问状。楷直答道:“古时本无宦官,自武帝末年,屡游后宫,始令阉人侍从,设置官职,这乃先朝弊政,不足为法!”尚书等斥楷违经诬上,应即论罪,竟把楷收送洛阳狱中,还是桓帝搁置不提,才免死刑。符节令蔡衍,议郎刘瑜,表救成瑨刘瓆,言亦切直,并坐罪免官;瑨与瓆竟搒死狱中,惟岑晊张俭,在逃未获。瑨晊毕命,事由晊俭二人启衅,乃瑨瓆死,而晊俭逃生,以义相绳,未免负友。俭有清名,望门投止,辗转至东莱,匿李笃家。外黄令毛钦,闻风往捕,笃与语道:“张俭知名天下,所为无罪,明府素行清正,何忍拘及名士?”钦抚笃背道:“蘧伯玉耻独为君子,足下如何自专仁义?”笃又答道:“笃虽好义,明府今日,也分得一半了!”钦叹息自去,笃复送俭出塞,方得幸存。晊窜往齐鲁,亲友亦竞为收容,惟前新息长贾彪,闭门不纳;彪曾有重望,在新息长任内,见贫民多弃子不育,特严令禁止,有犯与杀人同科,数年间户口蕃庶,民间称为贾父。至不纳岑晊一事,为众所疑,彪喟然道:“《传》云:‘相时而动,无累后人!’公孝要君致衅,自贻伊戚,我岂可私相容隐么?”足令岑晊自愧。后来晊走匿江夏山中,得疾乃终。一案未了,一案又起,河内有术士张成,颇善占验,预料朝廷当赦,纵子杀人。司隶校尉李膺,收捕成子下狱,越日果有诏大赦,成子应当脱罪,膺独援杀人抵命的故例,不肯轻恕,竟将成子加诛。成尝挟术干时,交通宦官,宦官便替成报怨,嗾使成弟子牢修上书,劾膺交结太学游士,共为部党,诽谤朝廷,败坏风俗。桓帝误为听信,严旨逮捕党人,班行郡国,布告天下,案经三府。当由太尉陈蕃,展览党人名籍,俱系海内闻人,便皱眉捻须道:“今欲逮捕诸人,统是忧国忠公,驰誉四海的名士;就使子孙有过,尚应十世加宥,况本身未著罪状,奈何无端收捕呢?”说着,遂将党人名籍却还,不肯署名。桓帝越加动怒,索性将司隶校尉李膺,罢官系狱;株连太仆杜密,御史中丞陈翔,及陈实范滂等,共二百余人,陆续捕入;或已闻风避匿,经有司悬金购募,务获到案。党人并非大盗,为何这般严酷?

  杜密颍川人,累迁北郡泰山太守,调任北海相,监视宦官子弟,有恶必惩;及去官还家,每见守令,多所陈托。同郡刘胜,亦自蜀郡告归,闭门扫轨,不复见客。颍川太守王昱,尝向密称美刘胜,说他清高绝俗,密知昱讽己,奋然说道:“刘胜位为大夫,见礼上宾,乃知善不荐,闻恶无言,隐情惜己,自同寒蝉,这乃是当世罪人!密却举善纠恶,使明府赏罚得中,令闻休扬,岂非有裨万一么?”无道则隐,奈何不知?昱闻言怀惭,待遇加厚。嗣入朝为尚书令,迁官太仆,嫉恶甚严,与李膺名行相次,时人号为李杜;膺既得罪,密自然不能脱身,与同连坐。陈翔系汝南人,官拜议郎,出任扬州刺史,尝举发豫章太守王永,私赂中官,吴郡太守徐参,倚兄中常侍徐璜权势,在职贪秽,永与参因此被黜,宦竖与他结嫌,亦将他列名党案,逮入狱中。陈实本与宦官无仇,不过因名盛遭忌,致被罗织。有人劝实逃亡,实叹息道:“我不就狱,众无所恃?”乃挺身入都,自请囚系。范滂本反对儉人,一闻逮捕,便昂然入狱,狱吏谓犯官坐系,应祭皋陶,滂正色道:“皋陶为古时直臣,若知滂无罪,且当代诉天帝;如或不然,祭亦何益?”众闻滂言,并皆罢祭。度辽将军张奂,已就征为大司农。由中郎将皇甫规升任度辽将军,闻朝廷大兴党狱,遍拘名士,自耻不得与列,径拜表上陈道:“臣前荐大司农张奂,便是附党,又臣输作左校时,由太学生张凤等为臣讼冤,便是党人所附;臣应同入党案,受罪坐罚!”桓帝得书,却搁置一旁,并不批答。想是宦竖与规无嫌。就中恼了一位大臣,复毅然申奏,力为党人辩诬,正是:

  谗口嚣嚣真罔极,忠言谔谔总徒劳。

  欲知何人出为辩诬,容至下回再表。

  国家设兵,原以防盗,盗去不击,乌用兵为?观度尚之计激军心,似以诈谋使人,不足为法,然尚之所用以击贼者,乃蛮夷杂种耳;平素未曾训练,第因一时之募集,驱使从戎,若非设法以鼓动之,安能令其再接再厉,捣平贼巢耶?故尚之所为,权道也,非正道也!孔子所谓可与权者,尚其有焉。若李膺等虽素怀刚正,而当国家开道之秋,不如洁身远害,天地闭,贤人隐,古有明言,乃以一时之矫激,祸及海内,宁非愚忠?徐孺子谓大木将颠,非一绳所能维;郭林宗谓天之所废,不可复支,正洞明权变之言,故卒能超然于党祸之外;刘胜甘作寒蝉,亦此物此志云尔。李杜虽忠,其如未识权宜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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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调歌头(三山用赵丞相韵答帅幕王君,且有感於中秋近事,并见之末章)》

老子 〔先秦〕

说与西湖客,观水更观山。淡妆浓抹西子,唤起一时观。种柳人今天上,对酒歌翻水调,醉墨卷秋澜。老子兴不浅,歌舞莫教闲。

看尊前,轻聚散,少悲欢。城头无限今古,落日晓霜寒。谁唱黄鸡白酒,犹记红旗清夜,千骑月临关。莫说西州路,且尽一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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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调歌头(题永丰杨少游提点一枝堂)》

老子 〔先秦〕

万事几时足,日月自西东。无穷宇宙,人是一粟太仓中。一葛一裘经岁,一钵一瓶终日,老子旧家风。更著一杯酒,梦觉大槐宫。

记当年,哧腐鼠,叹冥鸿。衣冠神武门外,惊倒几儿童。休说须弥芥子,看取鹍鹏斥鷃,小大若为同。君欲论齐物,须访一枝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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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奴娇(赋梅花)》

老子 〔先秦〕

未须草草,赋梅花,多少骚人词客。总被西湖林处士,不肯分留风月。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春消息。尚余花品,未忝今古人物。

看取香月堂前,岁寒相对,楚两龚之洁。自与诗家成一种,不系南昌仙籍。怕是当年,香山老子,姓白来江国。谪仙人,字太白、还又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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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老子》

老子 〔先秦〕

言者不如知者默,此语吾闻于老君。

若道老君是知者,缘何自著五千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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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泉听事悬画龙子朋咏之余亦继作》

老子 〔先秦〕

黑云涌出极可畏,中有鳞虫得熟视。离蛰奋飞恣游戏,咫尺真愁雷雨至。

阙角谛寻悉题字,辟火曾云著灵异。董源笔欤或黄筌,寄此苍茫神灵意。

吾闻神物善自翳,见尾向来羞尔辈。抑郁无言短人气,老子平生宁足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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