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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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悼》

王彦泓 〔明代〕

一片愁聲四壁蟲,勞勞魚目五更鐘。

自知荀粲年華促,已分崔郊智畫窮。

靈藥幾時分月姊,綈袍端欲借天公。

空堂泣下無人會,羞向瑟琶問吉凶。

《三过曹侍御见庞亭叠韵二首 其二》

林光 〔明代〕

匾山三過閱三年,仰止龐亭罩綠煙。

漢水卻來開眼界,鹿門終不為詩妍。

輟耕羨彼辭明府,納拜何人解倒懸。

老我羅浮歸未得,夢魂空迓鐵橋仙。

《古意》

崔一鸣 〔明代〕

蒹葭采采露為霜,樓上啼烏伴夜長。

謾道故人工比素,獨憐中婦織流黃。

葳蕤寶帶同心結,宛轉流蘇百和香。

零落空華君不見,封書誰為寄漁陽。

《从军行二首 其二》

黎遂球 〔明代〕

從軍復從軍,登高遠臨眺。

山寒餒虎出,天黑腥魂叫。

爨憑狼矢煙,風吹鬼火照。

大宛貢名馬,烏孫奉新詔。

望望絕王庭,但倚燕然嘯。

《送石昌言使北引》

苏洵 〔宋代〕

昌言舉進士時,吾始數歲,未學也。

憶與群兒戲先府君側,昌言從旁取棗栗啖我;家居相近,又以親戚故,甚狎。

昌言舉進士,日有名。

吾後漸長,亦稍知讀書,學句讀、屬對、聲律,未成而廢。

昌言聞吾廢學,雖不言,察其意,甚恨。

後十餘年,昌言及第第四人,守官四方,不相聞。

吾日益壯大,乃能感悔,摧折復學。

又數年,游京師,見昌言長安,相與勞問,如平生歡。

出文十數首,昌言甚喜稱善。

吾晚學無師,雖日當文,中甚自慚;及聞昌言說,乃頗自喜。

今十餘年,又來京師,而昌言官兩制,乃為天子出使萬里外強悍不屈之虜庭,建大旆,從騎數百,送車千乘,出都門,意氣慨然。

自思為兒時,見昌言先府君旁,安知其至此?富貴不足怪,吾於昌言獨有感也!大丈夫生不為將,得為使,折衝口舌之間足矣。

往年彭任從富公使還,為我言曰:「既出境,宿驛亭。

聞介馬數萬騎馳過,劍槊相摩,終夜有聲,從者怛然失色。

及明,視道上馬跡,尚心掉不自禁。

」凡虜所以誇耀中國者,多此類。

中國之人不測也,故或至于震懼而失辭,以為夷狄笑。

嗚呼!何其不思之甚也!昔者奉春君使冒頓,壯士健馬皆匿不見,是以有平城之役。

今之匈奴,吾知其無能為也。

孟子曰:「說大人則藐之。

」況與夷狄!請以為贈。

《青霞先生文集序》

茅坤 〔明代〕

青霞沈君,由錦衣經歷上書詆宰執,宰執深疾之。

方力構其罪,賴明天子仁聖,特薄其譴,徙之塞上。

當是時,君之直諫之名滿天下。

已而,君纍然攜妻子,出家塞上。

會北敵數內犯,而帥府以下,束手閉壘,以恣敵之出沒,不及飛一鏃以相抗。

甚且及敵之退,則割中土之戰沒者與野行者之馘以為功。

而父之哭其子,妻之哭其夫,兄之哭其弟者,往往而是,無所控吁。

君既上憤疆埸之日弛,而又下痛諸將士之日菅刈我人民以蒙國家也,數嗚咽欷歔;,而以其所憂鬱發之於詩歌文章,以泄其懷,即集中所載諸什是也。

君故以直諫為重於時,而其所著為詩歌文章,又多所譏刺,稍稍傳播,上下震恐。

始出死力相煽構,而君之禍作矣。

君既沒,而中朝之士雖不敢訟其事,而一時閫寄所相與讒君者,尋且坐罪罷去。

又未幾,故宰執之仇君者亦報罷。

而君之故人俞君,於是裒輯其生平所著若干卷,刻而傳之。

而其子襄,來請予序之首簡。

茅子受讀而題之曰:若君者,非古之志士之遺乎哉?孔子刪《詩》,自《小弁》之怨親,《巷伯》之刺讒而下,其間忠臣、寡婦、幽人、懟士之什,並列之為「風」,疏之為「雅」,不可勝數。

豈皆古之中聲也哉?然孔子不遽遺之者,特憫其人,矜其志。

猶曰「發乎情,止乎禮義」,「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為戒」焉耳。

予嘗按次春秋以來,屈原之《騷》疑於怨,伍胥之諫疑於脅,賈誼之《疏》疑於激,叔夜之詩疑於憤,劉蕡之對疑於亢。

然推孔子刪《詩》之旨而裒次之,當亦未必無錄之者。

君既沒,而海內之薦紳大夫,至今言及君,無不酸鼻而流涕。

嗚呼!集中所載《鳴劍》、《籌邊》諸什,試令後之人讀之,其足以寒賊臣之膽,而躍塞垣戰士之馬,而作之愾也,固矣!他日國家採風者之使出而覽觀焉,其能遺之也乎?予謹識之。

至於文詞之工不工,及當古作者之旨與否,非所以論君之大者也,予故不著。

嘉靖癸亥孟春望日歸安茅坤拜手序。

《送孟东野序》

韩愈 〔唐代〕

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草木之無聲,風撓之鳴。

水之無聲,風盪之鳴。

其躍也,或激之;其趨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

金石之無聲,或擊之鳴。

人之於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後言。

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懷,凡出乎口而為聲者,其皆有弗平者乎!樂也者,郁於中而泄於外者也,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

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八者,物之善鳴者也。

維天之於時也亦然,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

是故以鳥鳴春,以雷鳴夏,以蟲鳴秋,以風鳴冬。

四時之相推敚,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其於人也亦然。

人聲之精者為言,文辭之於言,又其精也,尤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

其在唐、虞,咎陶、禹,其善鳴者也,而假以鳴,夔弗能以文辭鳴,又自假於《韶》以鳴。

夏之時,五子以其歌鳴。

伊尹鳴殷,周公鳴周。

凡載於《詩》、《書》六藝,皆鳴之善者也。

周之衰,孔子之徒鳴之,其聲大而遠。

傳曰:「天將以夫子為木鐸。

」其弗信矣乎!其末也,莊周以其荒唐之辭鳴。

楚,大國也,其亡也以屈原鳴。

臧孫辰、孟軻、荀卿,以道鳴者也。

楊朱、墨翟、管夷吾、晏嬰、老聃、申不害、韓非、慎到、田駢、鄒衍、尸佼、孫武、張儀、蘇秦之屬,皆以其術鳴。

秦之興,李斯鳴之。

漢之時,司馬遷、相如、揚雄,最其善鳴者也。

其下魏晉氏,鳴者不及於古,然亦未嘗絕也。

就其善者,其聲清以浮,其節數以急,其辭淫以哀,其志弛以肆;其為言也,亂雜而無章。

將天丑其德莫之顧邪?何為乎不鳴其善鳴者也!唐之有天下,陳子昂、蘇源明、元結、李白、杜甫、李觀,皆以其所能鳴。

其存而在下者,孟郊東野始以其詩鳴。

其高出魏晉,不懈而及於古,其他浸淫乎漢氏矣。

從吾游者,李翱、張籍其尤也。

三子者之鳴信善矣。

抑不知天將和其聲,而使鳴國家之盛邪,抑將窮餓其身,思愁其心腸,而使自鳴其不幸邪?三子者之命,則懸乎天矣。

其在上也奚以喜,其在下也奚以悲!東野之役於江南也,有若不釋然者,故吾道其於天者以解之。

《五代史宦官传序》

欧阳修 〔宋代〕

自古宦者亂人之國,其源深於女禍。

女,色而已,宦者之害,非一端也。

蓋其用事也近而習,其為心也專而忍。

能以小善中人之意,小信固人之心,使人主必信而親之。

待其已信,然後懼以禍福而把持之。

雖有忠臣、碩士列於朝廷,而人主以為去己疏遠,不若起居飲食、前後左右之親可恃也。

故前後左右者日益親,而忠臣、碩士日益疏,而人主之勢日益孤。

勢孤,則懼禍之心日益切,而把持者日益牢。

安危出其喜怒,禍患伏於帷闥,則向之所謂可恃者,乃所以為患也。

患已深而覺之,欲與疏遠之臣圖左右之親近,緩之則養禍而益深,急之則挾人主以為質。

雖有聖智,不能與謀。

謀之而不可為,為之而不可成,至其甚,則俱傷而兩敗。

故其大者亡國,其次亡身,而使奸豪得藉以為資而起,至抉其種類,盡殺以快天下之心而後已。

此前史所載宦者之禍常如此者,非一世也。

夫為人主者,非欲養禍於內而疏忠臣、碩士於外,蓋其漸積而勢使之然也。

夫女色之惑,不幸而不悟,而禍斯及矣。

使其一悟,捽而去之可也。

宦者之為禍,雖欲悔悟,而勢有不得而去也,唐昭宗之事是已。

故曰「深於女禍者」,謂此也。

可不戒哉?。

《梅圣俞诗集序》

欧阳修 〔宋代〕

予聞世謂詩人少達而多窮,夫豈然哉?蓋世所傳詩者,多出於古窮人之辭也。

凡士之蘊其所有,而不得施於世者,多喜自放於山巔水涯之外,見蟲魚草木風雲鳥獸之狀類,往往探其奇怪,內有憂思感憤之鬱積,其興於怨刺,以道羈臣寡婦之所嘆,而寫人情之難言。

蓋愈窮則愈工。

然則非詩之能窮人,殆窮者而後工也。

予友梅聖俞,少以蔭補為吏,累舉進士,輒抑於有司,困於州縣,凡十餘年。

年今五十,猶從辟書,為人之佐,郁其所蓄,不得奮見於事業。

其家宛陵,幼習於詩,自為童子,出語已驚其長老。

既長,學乎六經仁義之說,其為文章,簡古純粹,不求苟說於世。

世之人徒知其詩而已。

然時無賢愚,語詩者必求之聖俞;聖俞亦自以其不得志者,樂於詩而發之,故其平生所作,於詩尤多。

世既知之矣,而未有薦於上者。

昔王文康公嘗見而嘆曰:「二百年無此作矣!」雖知之深,亦不果薦也。

若使其幸得用於朝廷,作為雅、頌,以歌詠大宋之功德,薦之清廟,而追商、周、魯頌之作者,豈不偉歟!奈何使其老不得志,而為窮者之詩,乃徒發於蟲魚物類,羈愁感嘆之言。

世徒喜其工,不知其窮之久而將老也!可不惜哉! 聖俞詩既多,不自收拾。

其妻之兄子謝景初,懼其多而易失也,取其自洛陽至於吳興以來所作,次為十卷。

予嘗嗜聖俞詩,而患不能盡得之,遽喜謝氏之能類次也,輒序而藏之。

其後十五年,聖俞以疾卒於京師,余既哭而銘之,因索於其家,得其遺稿千餘篇,並舊所藏,掇其尤者六百七十七篇,為一十五卷。

嗚呼!吾於聖俞詩論之詳矣,故不復雲。

廬陵歐陽修序。

《释秘演诗集序》

欧阳修 〔宋代〕

予少以進士游京師,因得盡交當世之賢豪。

然猶以謂國家臣一四海,休兵革,養息天下以無事者四十年,而智謀雄偉非常之士,無所用其能者,往往伏而不出,山林屠販,必有老死而世莫見者,欲從而求之不可得。

其後得吾亡友石曼卿。

曼卿為人,廓然有大志,時人不能用其材,曼卿亦不屈以求合。

無所放其意,則往往從布衣野老酣嬉,淋漓顛倒而不厭。

予疑所謂伏而不見者,庶幾狎而得之,故嘗喜從曼卿游,欲因以陰求天下奇士。

浮屠秘演者,與曼卿交最久,亦能遺外世俗,以氣節相高。

二人歡然無所間。

曼卿隱於酒,秘演隱於浮屠,皆奇男子也。

然喜為歌詩以自娛,當其極飲大醉,歌吟笑呼,以適天下之樂,何其壯也!一時賢士,皆願從其游,予亦時至其室。

十年之間,秘演北渡河,東之濟、鄆,無所合,困而歸,曼卿已死,秘演亦老病。

嗟夫!二人者,予乃見其盛衰,則予亦將老矣! 夫曼卿詩辭清絕,尤稱秘演之作,以為雅健有詩人之意。

秘演狀貌雄傑,其胸中浩然。

既習於佛,無所用,獨其詩可行於世。

而懶不自惜,已老,胠其橐,尚得三、四百篇,皆可喜者。

曼卿死,秘演漠然無所向。

聞東南多山水,其巔崖崛峍,江濤洶湧,甚可壯也,欲往游焉。

足以知其老而志在也。

於其將行,為敘其詩,因道其盛時以悲其衰。

慶曆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廬陵歐陽修序。

《愚溪诗序》

柳宗元 〔唐代〕

灌水之陽有溪焉,東流入於瀟水。

或曰:冉氏嘗居也,故姓是溪為冉溪。

或曰:可以染也,名之以其能,故謂之染溪。

予以愚觸罪,謫瀟水上。

愛是溪,入二三里,得其尤絕者家焉。

古有愚公谷,今予家是溪,而名莫能定,士之居者,猶齗齗然,不可以不更也,故更之為愚溪。

愚溪之上,買小丘,為愚丘。

自愚丘東北行六十步,得泉焉,又買居之,為愚泉。

愚泉凡六穴,皆出山下平地,蓋上出也。

合流屈曲而南,為愚溝。

遂負土累石,塞其隘,為愚池。

愚池之東為愚堂。

其南為愚亭。

池之中為愚島。

嘉木異石錯置,皆山水之奇者,以予故,咸以愚辱焉。

夫水,智者樂也。

今是溪獨見辱於愚,何哉?蓋其流甚下,不可以溉灌。

又峻急多坻石,大舟不可入也。

幽邃淺狹,蛟龍不屑,不能興雲雨,無以利世,而適類於予,然則雖辱而愚之,可也。

寧武子「邦無道則愚」,智而為愚者也;顏子「終日不違如愚」,睿而為愚者也。

皆不得為真愚。

今予遭有道而違於理,悖於事,故凡為愚者,莫我若也。

夫然,則天下莫能爭是溪,予得專而名焉。

溪雖莫利於世,而善鑒萬類,清瑩秀澈,鏘鳴金石,能使愚者喜笑眷慕,樂而不能去也。

予雖不合於俗,亦頗以文墨自慰,漱滌萬物,牢籠百態,而無所避之。

以愚辭歌愚溪,則茫然而不違,昏然而同歸,超鴻蒙,混希夷,寂寥而莫我知也。

於是作《八愚詩》,紀於溪石上。

《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

韩愈 〔唐代〕

伯樂一過冀北之野,而馬群遂空。

夫冀北馬多天下。

伯樂雖善知馬,安能空其郡邪?解之者曰:「吾所謂空,非無馬也,無良馬也。

伯樂知馬,遇其良,輒取之,群無留良焉。

苟無良,雖謂無馬,不為虛語矣。

」東都,固士大夫之冀北也。

恃才能深藏而不市者,洛之北涯曰石生,其南涯曰溫生。

大夫烏公,以鈇鉞鎮河陽之三月,以石生為才,以禮為羅,羅而致之幕下。

未數月也,以溫生為才,於是以石生為媒,以禮為羅,又羅而致之幕下。

東都雖信多才士,朝取一人焉,拔其尤;暮取一人焉,拔其尤。

自居守河南尹,以及百司之執事,與吾輩二縣之大夫,政有所不通,事有所可疑,奚所咨而處焉?士大夫之去位而巷處者,誰與嬉遊?小子後生,於何考德而問業焉?縉紳之東西行過是都者,無所禮於其廬。

若是而稱曰:「大夫烏公一鎮河陽,而東都處士之廬無人焉。

」豈不可也?夫南面而聽天下,其所託重而恃力者,惟相與將耳。

相為天子得人於朝廷,將為天子得文武士於幕下,求內外無治,不可得也。

愈縻於茲,不能自引去,資二生以待老。

今皆為有力者奪之,其何能無介然於懷邪?生既至,拜公於軍門,其為吾以前所稱,為天下賀;以後所稱,為吾致私怨於盡取也。

留守相公首為四韻詩歌其事,愈因推其意而序之。

《送石处士序》

韩愈 〔唐代〕

河陽軍節度、御史大夫烏公,為節度之三月,求士於從事之賢者。

有薦石先生者。

公曰:「先生何如?」曰:「先生居嵩、邙、瀍、谷之間,冬一裘,夏一葛,食朝夕,飯一盂,蔬一盤。

人與之錢,則辭;請與出遊,未嘗以事免;勸之仕,不應。

坐一室,左右圖書。

與之語道理,辨古今事當否,論人高下,事後當成敗,若河決下流而東注;若駟馬駕輕車就熟路,而王良、造父為之先後也;若燭照、數計而龜卜也。

」大夫曰:「先生有以自老,無求於人,其肯為某來邪?」從事曰:「大夫文武忠孝,求士為國,不私於家。

方今寇聚於恆,師還其疆,農不耕收,財粟殫亡。

吾所處地,歸輸之塗,治法征謀,宜有所出。

先生仁且勇。

若以義請而強委重焉,其何說之辭?」於是撰書詞,具馬幣,卜日以受使者,求先生之廬而請焉。

先生不告於妻子,不謀於朋友,冠帶出見客,拜受書禮於門內。

宵則沫浴,戒行李,載書冊,問道所由,告行於常所來往。

晨則畢至,張上東門外。

酒三行,且起,有執爵而言者曰:「大夫真能以義取人,先生真能以道自任,決去就。

為先生別。

」又酌而祝曰:「凡去就出處何常,惟義之歸。

遂以為先生壽。

」又酌而祝曰:「使大夫恆無變其初,無務富其家而飢其師,無甘受佞人而外敬正士,無昧於諂言,惟先生是聽,以能有成功,保天子之寵命。

」又祝曰:「使先生無圖利於大夫而私便其身。

」先生起拜祝辭曰:「敢不敬蚤夜以求從祝規。

」於是東都之人士咸知大夫與先生果能相與以有成也。

遂各為歌詩六韻,遣愈為之序雲。

《送东阳马生序》

宋濂 〔明代〕

余幼時即嗜學。

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假借於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還。

天大寒,硯冰堅,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

錄畢,走送之,不敢稍逾約。

以是人多以書假余,余因得遍觀群書。

既加冠,益慕聖賢之道 。

又患無碩師名人與游,嘗趨百里外,從鄉之先達執經叩問。

先達德隆望尊,門人弟子填其室,未嘗稍降辭色。

余立侍左右,援疑質理,俯身傾耳以請;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禮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復;俟其欣悅,則又請焉。

故余雖愚,卒獲有所聞。

當余之從師也,負篋曳屣,行深山巨谷中。

窮冬烈風,大雪深數尺,足膚皸裂而不知。

至舍,四支僵勁不能動,媵人持湯沃灌,以衾擁覆,久而乃和。

寓逆旅,主人日再食,無鮮肥滋味之享。

同捨生皆被綺繡,戴朱纓寶飾之帽,腰白玉之環,左佩刀,右備容臭,燁然若神人;余則縕袍敝衣處其間,略無慕艷意,以中有足樂者,不知口體之奉不若人也。

蓋余之勤且艱若此。

今雖耄老,未有所成,猶幸預君子之列,而承天子之寵光,綴公卿之後,日侍坐備顧問,四海亦謬稱其氏名,況才之過於余者乎?今諸生學於太學,縣官日有廩稍之供,父母歲有裘葛之遺,無凍餒之患矣;坐大廈之下而誦詩書,無奔走之勞矣;有司業、博士為之師,未有問而不告、求而不得者也;凡所宜有之書,皆集於此,不必若余之手錄,假諸人而後見也。

其業有不精、德有不成者,非天質之卑,則心不若余之專耳,豈他人之過哉?東陽馬生君則,在太學已二年,流輩甚稱其賢。

余朝京師,生以鄉人子謁余,撰長書以為贄,辭甚暢達。

與之論辨,言和而色夷。

自謂少時用心於學甚勞,是可謂善學者矣。

其將歸見其親也,余故道為學之難以告之。

謂余勉鄉人以學者,余之志也;詆我夸際遇之盛而驕鄉人者,豈知予者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