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长沙郭,馀阴被湘洲。揽衣趋朝津,朋好方维舟。
微飙飒以生,澹荡向中流。初日忽东上,连山正西浮。
叶落洞庭渚,邈然江汉秋。昭旷有馀景,沉没靡前修。
凉风送阳雁,空景吊阴虬。孤思安敢极,良会聊相求。
在昔成周造西土,日出海隅皆奄抚。
同文遂光天子政,异学敢施私智舞。
大蒐有礼朝金舄,小雅馀萹镌石鼓。
东迁孔子悼《诗》亡,史有阙文吾尚睹。
倔兴㬥国尚首功,拨去古文焚一炬。
小篆从玆法丞相,《爰历》竞言受车府。
援笔且便徒隶才,立政安求周召侣。
虽然六体试古文,尚有典刑存一缕。
魏晋以后述者稀,科斗仅传逮韩愈。
厥后推求钟鼎文,形响猜疑似聋瞽。
铭勒谁可迹?梁,真伪奚能知《岣嵝》。
独留此鼓见周人,犹似裔孙瞻鼻祖。
文士甲癸纷臆决,强定成宣道文武。
断文阙义那得知,伟画奇模差可数。
一朝联缀使完善,坠玉零珠同贯组。
文王清庙固难睎,急就凡将真下頫。
乃知翰林有奇智,鍊石星躔如可补。
尝疑秦篆一家学,叔重虽精犹异古。
言之成理或近凿,有似郢人书烛举。
保氏本体益茫昧,后贤傅说时舛午。
日在茻中会意草,背私公乃韩非语。
岂如石鼓坚可信,乃谚胡为讥厥父。
说礼无徵伤杞宋,崇旧有由敬收吁。
嗟君好古如食蹠,快读奇字尝如吐。
益友多闻求寡昧,家法虚怀铭伛偻。
何当再发壁中书,小学源流胜张杜。
紫藤书屋古椽橑,紫藤春花复秋槁。
紫藤架底著书人,吟魂冢闭萦青草。
过从饮酒雕龙客,百岁风镫迹都埽。
由来历世犹驹隙,安得长生服龟脑。
况余本性?柳直,戕贼弯回成栲栳。
朝走黄尘暮归坐,便觉明镫贤昼杲。
今日携行差快意,佳士花阴共怀抱。
虬龙两干拿空立,璎珞万条垂地倒。
晚春蜂蝶惜来迟,夕照尊罍归厌早。
赏花京洛稀常遇,吹鬓东风易先老。
承恩自昔如竹垞,抵巇一旦辞琼㠀。
男儿恨不早归去,脱粟可餐衣布袄。
鄙人欲作鸡栖桀,多士自欣鱼在藻。
乘舸春水向江湖,回首花前几人好。
六艺高论玉麈挥,百家杨秉莫能非。
欣登云阁仍簪笔,却送春艎忆钓矶。
再应徵书丞相老,三为祭酒大夫稀。
圣朝举欲留儒者,岂得归田志不违。
昨雨竟夕䢅未休,与君㝛约登牛头。
我怯欲止君意锐,中道稍幸霾云收。
山阴转至南㵎曲,佛宫上倚云峰稠。
八门阶磴凿苍翠,两阑松桂交龙虬。
十围银杏穿入地,再出若济兴陶邱。
沾衣尚有林雨隳,拄杖且趁石径幽。
深洞传为辟支坐,小沼或记昭明游。
世往荒昧不可辩,登冢一俯千山周。
东来句曲气咫尺,大江三面环如钩。
仰思万古正惝恍,飞乌忽逝投沧洲。
下践僧廊出门外,危循鸟道升东陬。
献花岩居万木杪,片壤劣架悬钟楼。
其时山花开且落,枝閒偶复闻啁啾。
回视来径杳修曲,山光金碧交相浮。
幽栖寺近暮投㝛,林深雾暗风飕飗。
道人㫺处此石窟,远有望气来相求。
廓然无圣乃家法,金屑虽贵宁居眸。
尚有佛见师所斥,了无一法今何修。
嗟予与子厌尘壒,但云芒屩贤鸣驺。
若寻第一微妙义,岂于喧寂论谁优。
山僧煮笋春米熟,虎跑泉瀹香盈瓯。
镫前饱食放头睡,起看杲日青天流。
济南城南山正横,人言山前舜所耕。
崩榛衰草蔽秋色,古井深崖馀昔清。
晓入南山僧住院,为访北宋人题名。
初阳穿入洞窈曲,佛龛凿破山峥嵘。
大明湖动水云白,华不注抽烟雾青。
惘燃凭栏忽叹惜,古人不与余同生。
南寻日观谅未可,回念泺源重一经。
流穿山骨轴中出,人绕瀵魁轮外行。
谁言渴马半崖水,解作黄牛三峡声。
显晦动静一致耳,惜哉枉使群儿惊。
败荷衰柳下零乱,夕阳逝雁高青冥。
却入荒围洗盏坐,旁有小泉时复鸣。
桐城之西北,连山殆数百里,及县治而迤平。
其将平也,两崖忽合,屏矗墉回,崭横若不可径。
龙溪曲流,出乎其间。
以岁三月上旬,步循溪西入。
积雨始霁,溪上大声漎然,十余里旁多奇石、蕙草、松、枞、槐、枫、栗、橡,时有鸣巂。
溪有深潭,大石出潭中,若马浴起,振鬣宛首而顾其侣。
援石而登,俯视溶云,鸟飞若坠。
复西循崖可二里,连石若重楼,翼乎临于溪右。
或曰:“宋李公麟之垂云沜也。
”或曰:“后人求公麟地不可识,被而名之。
”石罅生大树,荫数十人,前出平土,可布席坐。
南有泉,明何文端公摩崖书其上,曰:“媚笔之泉”。
泉漫石上,为圆池,乃引坠溪内。
左丈学冲于池侧方平地为室,未就,要客九人饮于是。
日暮半阴,山风卒起,肃振岩壁榛莽,群泉矶石交鸣,游者悚焉,遂还。
是日,姜坞先生与往,鼐从,使鼐为记。
引用前两句时,原文应为“奔流到海不复回”,错引成了“丹徒王禹卿先生,少则以诗称于丹徒,长人京师,则称于京师。负气好奇,欲尽取天下异境以成其文。乾隆二十一年,翰林侍读全魁使琉球,邀先生同渡海,即欣然往。故人相聚涕泣留先生,不听。入海覆其舟,幸得教不死,乃益自喜日:“此天所以成吾诗也。”为之益多且奇。今集中名《海天游草》者,是也。鼐故不善诗,尝漫咏之以自娱而已,遇先生于京师,顾称许以为可,后遂与交密。居闲盖无日不相求也。一日,值天寒晦,与先生及辽东朱子颖登城西黑窑厂,据地饮酒,相对悲歌至暮,见者皆怪之。其后,先生自海外归,以第三人登第,进至侍读,出为云南临安府知府。赴任过扬州。时鼐在扬州,赋诗别去。鼐旋仕京师,而子颍亦人蜀,皆不得见。时有人自西南来者,传两人滇蜀间诗,雄杰瑰异,如不可测。盖称其山川云。先生在临安三年,以吏议降职,遂返丹徒,来往于吴越,多徜徉之辞。久之,鼐被疾还江南,而子颍为两准运使,兴建书院,邀余主之。于是与先生别十四年矣,而复于扬州相见。其聚散若此,岂非天邪!先生好浮屠道,近所得日进。尝同宿使院,鼐又渡江宿其家,食旧堂内,共语穷日夜,教以屏欲澄心、返求本性,其言绝善。鼐生平不常闻诸人也,然先生豪纵之气,亦渐衰减,不如其少壮。然则昔者周历山水,伟丽奇变之篇,先生自是将不复作乎!鼐既尽读先生之诗,叹为古今所不易有,子颍乃俾人抄为十几卷,日《食旧堂集》。将雕板传诸人,鼐因为之序。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