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
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
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余舊作《鳳咮石硯銘》,其略云:蘇子一見名鳳咮,坐令龍尾羞牛後。
已而求硯於歙,歙人云:子自有鳳咮,何以此為?蓋不能平也。
奉議郎方君彥德,有龍尾大硯奇甚,謂余若能作詩少解前語者,當奉餉,乃作此詩。
黃琮白琥天不惜,顧恐貪夫死懷璧。
君看龍尾豈石材,玉德金聲寓於石。
與天作石來幾時,與人作硯初不辭。
詩成鮑謝石何與,筆落鐘王硯不知。
錦茵玉匣俱塵垢,搗練支床亦何有。
況瞋蘇子鳳咮銘,戲語相嘲作牛後。
碧天照水風吹雲,明窗大幾清無塵。
我生天地一閒物,蘇子亦是支離人。
粗言細語都不擇,春蚓秋蛇隨意畫。
願従蘇子老東坡,仁者不用生分別。
人生不滿百,一別費三年。
三年吾有幾,棄擲理無還。
長恐別離中,摧我鬢與顏。
念昔喜著書,別來不成篇。
細思平時樂,乃謂憂所緣。
吾従天下士,莫如與子歡。
羨子久不出,讀書虱生氈。
丈夫重出處,不退要當前。
西羌解讎隙,猛士憂塞壖。
廟謀雖不戰,虜意久欺天。
山西良家子,錦緣貂裘鮮。
千金買戰馬,百寶妝刀環。
何時逐汝去,與虜試周旋。
《是日至下馬磧,憩於北山僧舍。有閣曰懷賢,南直斜谷,西臨五丈原,諸葛孔明所從出師也》
南望斜谷口,三山如犬牙。西觀五丈原,郁屈如長蛇。
有懷諸葛公,萬騎出漢巴。吏士寂如水,蕭蕭聞馬檛。
公才與曹丕,豈止十倍加。顧瞻三輔間,勢若風捲沙。
一朝長星墜,竟使蜀婦髽。山僧豈知此,一室老煙霞。
往事逐雲散,故山依渭斜。客來空弔古,清淚落悲笳。
小寒初度梅花嶺,萬壑千岩背人境。
清遠聊為泛宅行,一夢分明墮鄉井。
覺來滿眼是湖山,鴨綠波搖鳳凰影。
海陵居士無雲梯,歲晚結廬苕水湄。
山腰自懸蒼玉佩,野馬不受黃金羈。
門前車蓋獵獵走,笑倚清流數鬢絲。
汀洲相見春風起,白苹吹花覆苕水。
萬里飄蓬未得歸,目斷滄浪淚如洗。
北雁南來遺素書,苦言大浸沒我廬。
清齋十日不然鼎,曲突往往巢龜魚。
今年玉粒賤如水,青銅欲買囊已虛。
人生百年如寄耳,七十朱顏能有幾?
有子休論賢與愚,倪生枉欲帶經鋤。
天南看取東坡叟,可是平生廢讀書。
趙郡蘇軾,余之同年友也。自蜀以書至京師遺余,稱蜀之士,曰黎生、安生者。既而黎生攜其文數十萬言,安生攜其文亦數千言,辱以顧余。讀其文,誠閎壯雋偉,善反覆馳騁,窮盡事理;而其材力之放縱,若不可極者也。二生固可謂魁奇特起之士,而蘇君固可謂善知人者也。
頃之,黎生補江陵府司法參軍。將行,請予言以為贈。余曰:「余之知生,既得之於心矣,乃將以言相求於外邪?」黎生曰:「生與安生之學於斯文,里之人皆笑以為迂闊。今求子之言,蓋將解惑於里人。」余聞之,自顧而笑。
夫世之迂闊,孰有甚於予乎?知信乎古,而不知合乎世;知志乎道,而不知同乎俗。此余所以困於今而不自知也。世之迂闊,孰有甚於予乎?今生之迂,特以文不近俗,迂之小者耳,患為笑於里之人。若余之迂大矣,使生持吾言而歸,且重得罪,庸詎止於笑乎?
然則若余之於生,將何言哉?謂余之迂為善,則其患若此;謂為不善,則有以合乎世,必違乎古,有以同乎俗,必離乎道矣。生其無急於解里人之惑,則於是焉,必能擇而取之。
遂書以贈二生,並示蘇君,以為何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