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的这首诗曾被收入《永州府志》。柳宗元贬谪永州司马,这里的山水之胜便形于词人学士之口。自唐宋以来,吟咏零陵、永州的诗文层见叠出,流传最广的莫过于欧阳修的《咏零陵》。
这首七律,首联以肯定和否定相叠的方式来写总的感觉,提挈全篇。颔联、颈联铺写城郭、山川、驿亭、岩石等典型景物,以点带面,活现了零陵的真面目。尾联画龙点睛,曲终奏雅,巧用移居事,使描绘的所有物象都获得了灵魂。通篇即兴即事,信笔点染,全以口语道出,但天巧偶发,外质内秀,富有自然真率、似俗实雅的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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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曰:汉兴,本恭俭,革弊末、移风俗之厚者,以孝文为称首;仪礼乐、兴制度、切当世之务者,惟贾生为美谈。
天子方忻然说之,倚以为用,而卒遭周勃、东阳之毁,以谓儒学之生纷乱诸事,由是斥去,竞以忧死。
班史赞之以“谊天年早终,虽不至公卿,未为不遇”。
予切惑之,尝试论之曰:孝文之兴,汉三世矣。
孤秦之弊未救,诸吕之危继作,南北兴两军之诛,京师新蹀血之变。
而文帝由代邸嗣汉位,天下初定,人心未集。
方且破觚斫雕,衣绨履革,务率敦朴,推行恭俭。
故改作之议谦于未遑、制度之风阙然不讲者,二十余年矣。
而谊因痛哭以悯世,太息而著论。
况是时方隅未宁,表里未辑,匈奴桀黠,朝那、上郡萧然苦兵;侯王僭效,淮南、济北继以见戮。
谊指陈当世之宜,规画亿裁之策,愿试属国以系单于之颈,请分诸子以弱侯王之势。
上徒善其言,而不克用。
又若鉴秦俗之薄恶,指汉风之奢侈,叹屋壁之被帝服,愤优倡之为后饰。
请设庠序,述宗周之长久;深戒刑罚,明孤秦之速亡。
譬人主之加堂,所以忧臣子之礼;置天下于大器,所以见安危之几。
诸所以日不可胜,而文帝卒能拱默化理、推行恭俭、缓除刑罚、善养臣下者,谊之所言略施行矣。
故天下以谓可任公卿,而刘向亦称远过伊·、管。
然卒以不用者,得非孝文之初立日浅,而宿将老臣方握其事?或艾旗斩级矢石之勇,或鼓刀贩缯贾竖之人,朴而少文,昧于大体,相与非斥,至于谪去,则谊之不遇,可胜叹哉?且以谊之所陈,孝文略施其术,犹能比德于成、康。
况用于朝廷之叫,坐于廊庙之上,则举大汉之风,登三皇之首,犹决壅裨坠耳。
奈何俯抑佐王之略,远致诸侯之间!故谊过长沙,作赋以吊汨罗,而太史公传于屈原之后,明其若屈原之忠而遭弃逐也。
而班固不讥文帝之远贤,痛贾生之不用,但谓其天年早终。
且谊以失志忧伤而横天,岂曰天年乎!则固之善志,逮与《春秋》褒贬万一矣。
谨论。
阴阳乖错乱五行,穷冬山谷暖不冰。
一阳且出在地上,地下谁发万物萌。
太阴当用不用事,盖由奸将不斩亏国刑。
遂令邪风伺间隙,潜中瘟疫於疲氓。
神哉陛下至仁圣,忧勤悬祷通精诚。
圣人与天同一体,意未发口天已听。
忽收寒威还水官,正时肃物凛以清。
寒风得势猎猎走,瓦乾霰急落不停。
恍然天地半夜白,群鸡失晓不及鸣。
清晨拜表东上合,郁郁瑞气盈宫庭。
退朝骑马下银阙,马滑不惯行瑶琼。
晚趋宾馆贺太尉,坐觉满路流欢声。
便开西园扫征步,正见玉树花凋零。
小轩却坐对山石,拂拂酒面红烟生。
主人与国共休戚,不惟喜悦将丰登。
须怜铁甲冷彻骨,四十余万屯边兵。
世已无孔子,获麟意谁知。
我尝为之说,闻者未免非。
而子独曰然,有如埙应篪。
惟麟不为瑞,其意乃可推。
春秋二百年,文约义甚夷。
一从圣人没,学者自为师。
峥嵘众家说,平地生险◇。
相沿益迂怪,各斗出新奇。
尔来千余岁,举世不知迷。
焯哉圣人经,照耀万世疑。
自从蒙众说,日月遭蔽亏。
常患无气力,扫除浮云披。
还其自然光,万物皆见之。
子昔已好古,此经手常持。
超然出众见,不为俗牵卑。
近又脱赋格,飞黄摆衔羁。
圣门开大道,夷路肆腾嬉。
便可剿众说,旁通塞多歧。
正途趋简易,慎勿事岖崎。
著述须待老,积勤宜少时。
苟思垂後世,大禹尚胼胝。
顾我今老矣,两瞳蚀昏眵。
大书难久视,心在力已衰。
因思少自弃,今纵悔可追。
戒我以勉子,临文但吁嘻。
霜降百工休,居者皆入室。
墐户畏初寒,开炉代温律。
规模不盈丈,广狭足容膝。
轩窗共幽窳,竹柏助蒙密。
辛勤惭巧宦,穷贱守卑秩。
无术政奚为,有年秋屡实。
文书少期会,租讼省鞭抶。
地僻与世疏,官闲得身佚。
荆蛮苦卑陋,气候常台郁。
天日每阴翳,风飙多凛凓。
衰颜惨时晚,病骨知寒疾。
蛮床倦晨兴,篮舆厌朝出。
南山近樵采,僮仆免呵叱。
御岁畜蹲鸱,馈客荐包橘。
霜薪吹晶荧,石鼎沸啾唧。
披方养丹砂,候节煎秋术。
西邻有高士,轗轲卧蓬荜。
鹤发善高谈,鲐背更炙熨。
披裘屡相就,束縕亦时乞。
传经伏生老,爱酒杨雄吃。
晨灰暖余杯,夜火爆山粟。
无言两忘形,相对或终日。
微生慕刚毅,劲强早难屈。
自从世俗牵,常恐天性失。
仰兹微官禄,养此多病质。
省躬由一言,无枉慕三黜。
因知吏隐乐,渐使欲心窒。
面壁或僧禅,倒冠聊酒逸。
螟蛉轻二豪,一马齐万物。
启期为乐三,叔夜不堪七。
负薪幸有瘳,旧学颇思迷。
兴亡阅今古,图籍罗甲乙。
鲁册谨会盟,周公彖凶吉。
详明左丘辩,驰骋马迁笔。
金石互铿鍧,风云生倏忽。
容尔一开卷,慨然时揜帙。
浮沈恣其间,适若遂聱耴。
吾居谁云陋,所得乃非一。
五斗岂须惭,优游岁将毕。
昔钱思公尝以谓朝廷之官,虽宰相之重,皆可杂以他才处之,惟翰林学士非文章不可。
思公自言为此语,颇取怒于达官,然亦自负以为至论。
今学士所作文书多矣,至于青词斋文,必用老子、浮图之说:析禳秘祝,往往近于家人里巷之事:而制诏取便于宣读,常拘以世俗所谓四六之文。
其类多如此。
然则果可谓之文章者欤?予在翰林六年,中间进拜二大臣,皆适不当直。
而天下无事,四夷和好,兵革不用。
凡朝廷之文,所以指磨号令,训戒约束,自非因事,无以发明。
矧予中年早衰,意思零落,以非工之作,又无所遇以发焉。
其展屑应用,拘牵常格,卑弱不振,宜可羞也。
然今文士尤以翰林为荣选,予既罢职,院吏取予直草以日次之,得四百余篇,因不忍弃。
况其上自朝廷,内及宫禁,下暨蛮夷海外,事无不载。
而时政记、日历与起居郎舍人有所略而不记,未必不有取于斯焉。
鸣呼!予且老矣,方买田淮、颖之间。
若夫凉竹簟之暑风,曝茅檐之冬日,睡余支枕,念昔平生仕宣出处,顾瞻玉堂,如在天上。
因览遗稿,见其所载职官名氏,以较其人盛衰先后,孰在孰亡,足以知荣宠为虚名,而资笑谈之一噱也。
亦因以夸于田夫野老而已。
嘉佑六年秋八月二日,庐陵欧阳修序。
河决三门合四水,径流万里东输海。
巩洛之山夹而峙,河来啮山作沙嘴。
山形迤逦若奔避,河益汹汹怒而詈。
舟师弭楫不以帆,顷刻奔过不及视。
舞波渊旋投沙渚,聚沫倏忽为平地。
下窥莫测浊且深,痴龙怪鱼肆凭恃。
我生居南不识河,但见禹贡书之记。
其言河状钜且猛,验河质书信皆是。
昔昔帝尧与帝舜,有子朱商不堪嗣。
皇天意欲开禹圣,以水病尧民以溃。
尧愁下人瘦若腊,众臣荐鲧帝曰试。
试之九载功不效,遂殛羽山惭而毙。
禹羞父罪哀且勤,天始以书畀於姒。
书曰五行水润下,禹得其术因而治。
凿山疏流浚畎浍,分擘枝派有条理。
万邦入贡九州宅,生人始免生鳞尾。
功深德大夏以家,施及三伐蒙其利。
江海淮济洎汉沔,岂不浩渺汪而大。
收波卷怒畏威德,万古不敢肆凶厉。
惟兹浊流不可律,历自秦汉尤为害。
崩坚决壅势益横,斜跳旁人惟其意。
制之以力不以德,驱民就溺财随弊。
盖闻河源出昆仑,其山上高大无际。
自高泻下若激箭,一直一曲一千里。
湍雄冲急乃迸溢,其势不得不然尔。
前岁河怒惊滑民,浸漱洋洋淫不止。
滑人奔走若锋骇,河伯视之以为戏。
呀呀怒口缺若门,日啖薪石万万计。
明堂天子圣且神,悼河不仁嗟曰喟。
河伯素顽不可令,至诚一感惶且畏。
引流辟易趋故道,闭口不敢烦官吏。
遵涂率职直东下,咫尺莫可离其次。
尔来岁星行一周,民牛饱刍邦羡费。
滑人居河饮河流,耕河之坝浸河濆。
嗟河改凶作民福,呜呼明堂圣天子。
嘉祐二年,龙图阁直学士,尚书吏部郎中梅公,出守於杭。
於其行也,天子宠之以诗。
於是始作有美之堂。
盖取赐诗之首章而名之,以为杭人之荣。
然公之甚爱斯堂也,虽去而不忘。
今年自金陵遣人走京师,命予志之。
其请至六七而不倦,予乃为之言曰:夫举天下之至美与其乐,有不得兼焉者多矣。
故穷山水登临之美者,必之乎宽闲之野、寂寞之乡,而後得焉。
览人物之盛丽,跨都邑之雄富者,必据乎四达之冲、舟车之会,而後足焉。
盖彼放心於物外,而此娱意於繁华,二者各有适焉。
然其为乐,不得而兼也。
今夫所谓罗浮、天台、衡岳、洞庭之广,三峡之险,号为东南奇伟秀绝者,乃皆在乎下州小邑,僻陋之邦。
此幽潜之士,穷愁放逐之臣之所乐也。
若四方之所聚,百货之所交,物盛人众,为一都会,而又能兼有山水之美,以资富贵之娱者,惟金陵、钱塘。
然二邦皆僭窃於乱世。
及圣宋受命,海内为一。
金陵以後服见诛,今其江山虽在,而颓垣废址,荒烟野草,过而览者,莫不为之踌躇而凄怆。
独钱塘,自五代始时,知尊中国,效臣顺及其亡也。
顿首请命,不烦干戈。
今其民幸富完安乐。
又其俗习工巧。
邑屋华丽,盖十馀万家。
环以湖山,左右映带。
而闽商海贾,风帆浪舶,出入於江涛浩渺、烟云杳霭之间,可谓盛矣。
而临是邦者,必皆朝廷公卿大臣。
若天子之侍从,四方游士为之宾客。
故喜占形胜,治亭榭。
相与极游览之娱。
然其於所取,有得於此者,必有遗於彼。
独所谓有美堂者,山水登临之美,人物邑居之繁,一寓目而尽得之。
盖钱塘兼有天下之美,而斯堂者,又尽得钱塘之美焉。
宜乎公之甚爱而难忘也。
梅公清慎,好学君子也。
视其所好,可以知其人焉。
四年八月丁亥,庐陵欧阳修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