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中吟十首·伤友》

陋巷孤寒士，出门苦恓恓。

虽云志气高，岂免颜色低。

平生同门友，通籍在金闺。

曩者胶漆契，迩来云雨睽。

正逢下朝归，轩骑五门西。

是时天久阴，三日雨凄凄。

蹇驴避路立，肥马当风嘶。

回头忘相识，占道上沙堤。

昔年洛阳社，贫贱相提携。

今日长安道，对面隔云泥。

近日多如此，非君独惨凄。

死生不变者，唯闻任与黎。

秦吉了，出南中，彩毛青黑花颈红。

耳聪心慧舌端巧，鸟语人言无不通。

昨日长爪鸢，今朝大嘴鸟。

鸢捎乳燕一窠覆，乌琢母鸡双眼枯。

鸡号堕地燕惊去，然后拾卵攫其雏。

岂无雕与鹗？嗉中肉饱不肯搏。

亦有鸾鹤群，闲立扬高如不闻。

秦吉了，人云尔是能言鸟，岂不见鸡燕之冤苦？吾闻凤凰百鸟主，尔竟不为凤凰之前致一言，安用噪噪闲言语。

有松百尺大十围，生在涧底寒且卑。

涧深山险人路绝，老死不逢工度之。

天子明堂欠梁木，此求彼有两不知。

谁喻苍苍造物意，但与之材不与地。

金张世禄原宪贫，牛衣寒贱貂蝉贵。

貂蝉与牛衣，高下虽有殊。

高者未必贤，下者未必愚。

君不见沉沉海底生珊瑚，历历天上种白榆。

湖山上头别有湖，芰荷香气占仙都。

夜含星斗分乾象，晓映雷云作画图。

风动绿蘋天上浪，鸟栖寒照月中乌。

若非神物多灵迹，争得长年冬不枯。

城西三月三十日，别友辞春两恨多。

帝里却归犹寂寞，通州独去又如何。

紫薇花对紫微翁，名目虽同貌不同。

独占芳菲当夏景，不将颜色托春风。

浔阳官舍双高树，兴善僧庭一大丛。

何似苏州安置处，花堂栏下月明中。

夜泪闇销明月幌，春肠遥断牡丹庭。

人间此病治无药，唯有楞伽四卷经。

手札八行诗一篇，无由相见但依然。

君匡圣主方行道，我事空王正坐禅。

支许徒思游白月，夔龙未放下青天。

应须且为苍生住，犹去悬车十四年。

玄元皇帝著遗文，乌角先生仰后尘。

金玉满堂非己物，子孙委蜕是他人。

世间尽不关吾事，天下无亲于我身。

只有一身宜爱护，少教冰炭逼心神。

曈曈太阳如火色，上行千里下一刻。

出为白昼入为夜，圜转如珠住不得。

住不得，可奈何，为君举酒歌短歌。

歌声苦，词亦苦，四座少年君听取。

今夕未竟明夕催，秋风才往春风回。

人无根蒂时不驻，朱颜白日相隳颓。

劝君且强笑一面，劝君复强饮一杯。

人生不得长欢乐，年少须臾老到来。

世人求富贵，多为身嗜欲。

盛衰不自由，得失常相逐。

问君少年日，苦学将干禄。

负笈尘中游，抱书雪前宿。

布衾不周体，藜茄才充腹。

三十登宦途，五十被朝服。

奴温已挟纩，马肥初食粟。

未敢议欢游，尚为名检束。

耳目聋暗后，堂上调丝竹。

牙齿缺落时，盘中堆酒肉。

彼来此已去，外馀中不足。

少壮与荣华，相避如寒燠。

青云去地远，白日终天速。

从古无奈何，短歌听一曲。

处世非不遇，荣身颇有馀。

勋为上柱国，爵乃朝大夫。

自问有何才，两入承明庐。

又问有何政，再驾朱轮车。

矧予东山人，自惟朴且疏。

弹琴复有酒，且慕嵇阮徒。

暗被乡里荐，误上贤能书。

一列朝士籍，遂为世网拘。

高有罾缴忧，下有陷阱虞。

每觉宇宙窄，未尝心体舒。

蹉跎二十年，颔下生白须。

何言左迁去，尚获专城居。

杭州五千里，往若投渊鱼。

虽未脱簪组，且来泛江湖。

吴中多诗人，亦不少酒酤。

高声咏篇什，大笑飞杯盂。

五十未全老，尚可且欢娱。

用兹送日月，君以为何如。

秋风起江上，白日落路隅。

回首语五马，去矣勿踟蹰。

衰翁岁除夜，对酒思悠然。

草白经霜地，云黄欲雪天。

醉依香枕坐，慵傍暖炉眠。

洛下闲来久，明朝是十年。

频日雅欢幽会，打得来来越杀。

说着暂分飞，蹙损一双眉黛。

无奈，无奈，两个心儿总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