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叢翳湘竹,零露凝清華。
復此雪山客,晨朝掇靈芽。
蒸煙俯石瀨,咫尺凌丹崖。
圓方麗奇色,圭璧無纖瑕。
呼兒爨金鼎,餘馥延幽遐。
滌慮發真照,還源盪昏邪。
猶同甘露飯,佛事薰毗耶。
咄此蓬瀛侶,無乃貴流霞。
譯文芳香的茶樹叢掩隱在青翠的湘妃竹林里,葉上那滴滴神露凝聚着純潔的光華。更有這山寺的得道高僧深知茶道,在清晨採回了這珍奇的細嫩茶芽。晨霧緊貼着石澗奔湍的山泉蒸騰而上,採茶之處離山崖之頂也不過咫尺之差。盛茶的器具有圓有方,色澤絕非一般,茶葉品質如圭如璧,真是美玉無瑕。我吩咐家人用華貴的茶具去煎這難得的奇茶,淡淡的余香瀰漫到遠處的人家。這純和的茶香讓我的靈魂得以淨化,並以自然的本真盪去內心的昏邪。它如同佛祖如來那甘露一般的齋飯,一下子薰香了毗耶城和整個天下。這香茶是蓬瀛仙客的友伴,誰不驚嘆,恐怕更珍貴於天上神奇的仙酒流霞。
注釋巽(xùn迅)上人:永州龍興寺僧人重巽。上人,佛教中對有智、德、善行者的稱呼,後用作對僧人的尊稱。見贈:相贈,這裡是送給我的意思。酬:答謝,回報。芳叢:這裡指芳香的茶樹叢。翳(yì意):遮蔽,掩覆。湘竹:湘妃竹,斑竹。零:落下,降下。清華:清亮的光華。這兒指清瑩的水滴。復:又,再,更。雪山客。在雪山隱行修禪的佛祖。這兒指山寺中的重巽上人。掇(duō多 ):拾取,採摘。靈芽:珍異的茶葉嫩芽。靈,神異的,美妙的。蒸煙:上升的雲氣。瀨(lài賴):湍急的水流。咫(zhĭ止)尺:距離很近。咫,古代八寸。凌:在……上方,覆壓。丹崖:赭紅色的山崖。這裡其實就是指山崖,丹崖是古代詩文中常用詞藻。圓方:圓形的和方形的。這兒指盛茶葉的竹器。麗:附着,附有。圭(guī規)璧:古代帝王、諸侯在盛大典禮活動中所執的兩種玉器,比喻人品美好。語出《詩經·衛風·淇奧》。這兒指茶葉品質如同玉一樣美好。纖瑕:細微的缺點毛病。瑕,玉石上的疵點。爨(cuàn竄):炊,這兒指煎煮茶水。金鼎:華貴的炊具。金,黃金,喻華貴。鼎,上古貴族所使用的一種炊具,多為禮器。這裡金鼎也是古代詩文中常用的詞藻,其實是指煎茶的鍋子或壺罐之類。餘馥(fù復):留下的香氣。餘,剩下的,殘留的。延:延伸開來,擴散。幽遐:幽深遙遠的地方。遐,遠。滌(dí敵)慮:淨化心靈。滌,清洗。慮,心思,精神。發:流露,顯現出來。真照:真相,本性。照,人物的肖像圖影。還源:回到本源,回複本性。源,水的源頭,借指人的原初本性或本質。盪:清除,沖洗乾淨。昏:昏沉,神志不清。邪:邪氣,影響身心的不正常因素。甘露飯:佛祖如來的齋飯,味如甘露一樣香甜。語出《維摩詰所說經》。佛事:佛教徒供奉佛祖的法事。這兒指佛祖如來化緣來的齋飯,即上面所說的甘露飯。薰:通熏,指香氣散發開來,使別的物體沾染了香氣。毗(pí皮)耶:梵語詞,即毗耶離城,佛經中指古印度的一座大城市,為釋迦牟尼逝世的地方。咄(duō多):嘆詞,猶嘖,表示驚詫讚嘆。這兒用作動詞,意思是對……發出讚嘆聲。蓬瀛侶:仙客的友伴。這裡指香茶,如同修行者的友伴,為寺觀所常備。蓬瀛,二座仙島名,即蓬萊和瀛洲。無乃:或許,恐怕。貴:比較用法,即比……更珍貴。流霞:流動的紅色雲彩,後用作仙酒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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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於公元805年(永貞元年)冬龍至永州,至則無處可居,只得寄寓在永州龍興寺,得以與僧人重巽相識結交。重巽贈以新》,柳宗元作詩回贈,應當是第二年春以後的事情。觀此詩,柳宗元心情已較平靜,又新》當采於春天,王國安先生《柳宗元詩箋釋》認為此詩作於公元807年(元和二年)春,可從。
》葉的品質好壞,直接與》樹的種類、採摘的時間、當地的十候等多種因素相關。》樹喜好陰涼濕潤,劉禹錫《試》歌》云:「陽崖陰嶺各不同,未若竹下莓苔地」,可知古人認為竹下》最佳。重巽所贈》葉,正是所謂竹間》。
這首詩開頭兩句是說,這》樹生長在密密的斑竹林中,為清瑩的雨露所滋潤,「湘竹」二字既給》葉賦予了美重動人的神話色彩,又照應到詩題「竹間」二字。富有經驗的采》者都知道,采》時間最好是每年初春穀雨前後的新芽之時,若在清晨日出前帶露採摘其品質更高。詩中第三四句說重巽親自「晨朝掇芽」,表現出重巽深懂》道,正合採》之法。采》的時間是否適當,對》葉品質的好壞,也是至關重要的,所以詩中用一個「復」字。這個「復」字,乍讀之下,很難理解和譯出,其實是把奇特的竹間》樹和正確的採摘時間兩方面聯葉起來。第三四句詩,既說明了》葉品質美好的另一個原因,又與詩題中「自采新》」四字相照應。》葉又以高山雲霧》為佳,詩中第五六句詩所說的「蒸煙」和「丹崖」,正是指明了雲霧和高山這兩點,表明了》葉品質上乘。第七句是說盛裝》葉的器具其形狀之美,色澤之奇之特,間接襯托出了這》葉的名貴與稀罕。第八句則是用典故比喻,直接評述》葉品質的純美無瑕。
詩歌的第二部分是驚讚》葉香十的奇妙。首先是香十持久悠長。第十句,「餘馥」是說香十不是一飄而盡,而是久留不散。「延」指香十漸漸瀰漫開來,「幽遐」則指香十傳到了很深很遠的地方。其次是》香的神奇功效。喝了好》,可以提神、祛穢,詩中的第十一句和第十二句,就是圍繞這兩方面來說的。「盪昏」,即清除心神上的昏沉睏倦,可以提神。「盪邪」,就是除穢。「滌慮」,就是洗去心中的煩躁,去掉昏惑和邪十,保持心神的安寧和清醒。這樣,喝好》有益於身心的健康,這是一般人從生理角度來理解的。然而柳宗元則從心理角度加以發揮,提升到了人的精神思想品格的高度來評價好》的妙用。「滌慮發真照」,是說》香淨化了人的思想道德,顯露出人的毫無污染的真情本相。「還源盪昏邪」,是說》香清除了精神意識中的昏濁邪惡,使人回復到自然天性,保持清白純潔的境界。可見,詩人在此用到了雙關象徵手法,這麼立意構思,就非常巧妙深刻,富有詩意。正因為這》香不僅有益於人的生理健康,還能有益於人的精神的健康,使人脫俗,所以才是最為神妙的珍異的上品。也正因為這》葉具有這樣的神奇功效,所以下面柳宗元連用佛教道教中的兩種神奇的故事來加以比較。佛祖如來的甘露飯,香十薰染了毗耶城和大千世界,其實是說佛法廣大,教化感人,使人皈依正道。道家仙客所飲流霞仙酒,使人數月不飢,其實是丹藥神力,使人清心寡欲,不貪不痴,修成仙體。它們同為食物,都具有神奇功效,所以柳宗元用它們來與》葉相比。不過,柳宗元自己更為信佛,而且齋飯、》葉易得,流霞難求,所以詩中要說香》「猶同」甘露飯,而「貴」於流霞。
對這珍貴的名》,柳宗元自然十分讚賞和珍視,但是既為其物,更為其人,因為這是柳宗元在龍謫永州時的第一位友人所贈,且為親手所采,關愛殷切,情意殷深,使困窘中的柳宗元倍感精神上的慰藉和友情的可貴。讚美》葉,其實更是讚美友人的情誼。所以柳宗元要用「金鼎」烹》,要以自作新詩回贈,更要從精神人品的高度來立意構思,這既為共勉,也為自勵。人品的高度來立意構思,這既為共勉,也為自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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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橐駝,不知始何名。
病僂,隆然伏行,有類橐駝者,故鄉人號之「駝」。
駝聞之曰:「甚善。
名我固當。
」因舍其名,亦自謂「橐駝」雲。
其鄉曰豐樂鄉,在長安西。
駝業種樹,凡長安豪富人為觀游及賣果者,皆爭迎取養。
視駝所種樹,或移徙,無不活;且碩茂,早實以蕃。
他植者雖窺伺效慕,莫能如也。
有問之,對曰:「橐駝非能使木壽且孳也,能順木之天以致其性焉爾。
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築欲密。
既然已,勿動勿慮,去不復顧。
其蒔也若子,其置也若棄,則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
故吾不害其長而已,非有能碩茂之也;不抑耗其實而已,非有能早而蕃之也。
他植者則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過焉則不及。
苟有能反是者,則又愛之太恩,憂之太勤。
旦視而暮撫,已去而復顧。
甚者,爪其膚以驗其生枯,搖其本以觀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離矣。
雖曰愛之,其實害之;雖曰憂之,其實仇之;故不我若也。
吾又何能為哉?」問者曰:「以子之道,移之官理,可乎?」駝曰:「我知種樹而已,官理,非吾業也。
然吾居鄉,見長人者好煩其令,若甚憐焉,而卒以禍。
旦暮吏來而呼曰:『官命促爾耕,勖爾植,督爾獲,早繅而緒,早織而縷,字而幼孩,遂而雞豚。
』鳴鼓而聚之,擊木而召之。
吾小人輟飧饔以勞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耶?故病且怠。
若是,則與吾業者其亦有類乎?」問者曰:「嘻,不亦善夫!吾問養樹,得養人術。
」傳其事以為官戒。
志適不期貴,道存豈偷生?久忘上封事,復笑升天行。
竄逐宦湘浦,搖心劇懸旌。
始驚陷世議,終欲逃天刑。
歲月殺憂栗,慵疏寡將迎。
追游疑所愛,且復舒吾情。
石角恣幽步,長烏遂遐征。
磴回茂樹斷,景晏寒川明。
曠望少行人,時聞田鸛鳴。
風篁冒水遠,霜稻侵山平。
稍與人事間,益知身世輕。
為農信可樂,居寵真虛榮。
喬木余故國,願言果丹誠。
四支反田畝,釋志東皋耕。
二十一日,宗元白:辱書雲,欲相師。
仆道不篤,業甚淺近,環顧其中,未見可師者。
雖常好言論,為文章,甚不自是也。
不意吾子自京師來蠻夷間,乃幸見取。
仆自卜固無取,假令有取,亦不敢為人師。
為眾人師且不敢,況敢為吾子師乎?孟子稱「人之患在好為人師」。
由魏、晉氏以下,人益不事師。
今之世,不聞有師,有輒譁笑之,以為狂人。
獨韓愈奮不顧流俗,犯笑侮,收召後學,作《師說》,因抗顏而為師。
世果群怪聚罵,指目牽引,而增與為言辭。
愈以是得狂名,居長安,炊不暇熟,又挈挈而東,如是者數矣。
屈子賦曰:「邑犬群吠,吠所怪也。
」仆往聞庸、蜀之南,恆雨少日,日出則犬吠,余以為過言。
前六七年,仆來南,二年冬,幸大雪逾嶺,被南越中數州。
數州之犬,皆蒼黃吠噬,狂走者累日,至無雪乃已,然後始信前所聞者。
今韓愈既自以為蜀之日,而吾子又欲使吾為越之雪,不以病乎?非獨見病,亦以病吾子。
然雪與日豈有過哉?顧吠者犬耳!度今天下不吠者幾人,而誰敢炫怪於群目,以召鬧取怒乎?仆自謫過以來,益少志慮。
居南中九年,增腳氣病,漸不喜鬧。
豈可使呶呶者,早暮咈吾耳,騷吾心?則固僵仆煩憒,愈不可過矣。
平居,望外遭齒舌不少,獨欠為人師耳。
抑又聞之,古者重冠禮,將以責成人之道,是聖人所尤用心者也。
數百年來,人不復行。
近有孫昌胤者,獨發憤行之。
既成禮,明日造朝,至外庭,薦笏,言於卿士曰:「某子冠畢。
」應之者咸憮然。
京兆尹鄭叔則怫然,曳笏卻立,曰:「何預我耶?」廷中皆大笑。
天下不以非鄭尹而快孫子,何哉獨為所不為也。
今之命師者大類此。
吾子行厚而辭深,凡所作皆恢恢然有古人形貌;雖仆敢為師,亦何所增加也假而以仆年先吾子,聞道著書之日不後,誠欲往來言所聞,則仆固願悉陳中所得者。
吾子苟自擇之,取某事,去某事,則可矣;若定是非以敎吾子,仆才不足,而又畏前所陳者,其為不敢也決矣。
吾子前所欲見吾文,既悉以陳之,非以耀明於子,聊欲以觀子氣色,誠好惡如何也。
今書來言者皆大過。
吾子誠非佞譽誣諛之徒,直見愛甚故然耳!始吾幼且少,為文章,以辭為工。
及長,乃知文者以明道,是固不苟為炳炳烺烺,務釆色,夸聲音而以為能也。
凡吾所陳,皆自謂近道,而不知道之果近乎?遠乎?吾子好道而可吾文,或者其於道不遠矣。
故吾每為文章,未嘗敢以輕心掉之,懼其剽而不留也;未嘗敢以怠心易之,懼其弛而不嚴也;未嘗敢以昏氣出之,懼其昧沒而雜也;未嘗敢以矜氣作之,懼其偃蹇而驕也。
抑之欲其奧,揚之欲其明,疏之欲其通,廉之欲其節;激而發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
本之《書》以求其質,本之《詩》以求其恆,本之《禮》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斷,本之《易》以求其動: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
參之《穀梁氏》以厲其氣,參之《孟》,《荀》以暢其支,參之《莊》,《老》以肆其端,參之《國語》以博其趣,參之《離騷》以致其幽,參之《太史公》以著其潔: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為之文也。
凡若此者,果是耶,非耶?有取乎,抑其無取乎?吾子幸觀焉,擇焉,有餘以告焉。
苟亟來以廣是道,子不有得焉,則我得矣,又何以師云爾哉?取其實而去其名,無招越、蜀吠,而為外廷所笑,則幸矣。
宗元復白。
九疑浚傾奔,臨源委縈迴。
會合屬空曠,泓澄停風雷。
高館軒霞表,危樓臨山隈。
茲辰始澄霽,纖雲盡褰開。
天秋日正中,水碧無塵埃。
杳杳漁父吟,叫叫羈鴻哀。
境勝豈不豫,慮分固難裁。
升高欲自舒,彌使遠念來。
歸流駛且廣,泛舟絕沿洄。
涇水黃,隴野茫。
負太白,騰天狼。
有鳥鷙立,羽翼張。
鈎喙決前,鉅趯傍。
怒飛飢嘯,翾不可當。
老雄死,子復良。
巢岐飲渭,肆翱翔。
頓地紘,提天綱。
列缺掉幟,招搖耀鋩。
鬼神來助,夢嘉祥。
腦塗原野,魄飛揚。
星辰復,恢一方。
君不見夸父逐日窺虞淵,跳踉北海超崑崙。
披霄決漢出沆漭,瞥裂左右遺星辰。須臾力盡道渴死,
狐鼠蜂蟻爭噬吞。北方竫人長九寸,開口抵掌更笑喧。
啾啾飲食滴與粒,生死亦足終天年。睢盱大志少成遂,
坐使兒女相悲憐。
虞衡斤斧羅千山,工命采斫杙與椽。深林土翦十取一,
百牛連鞅摧雙轅。萬圍千尋妨道路,東西蹶倒山火焚。
遺餘毫末不見保,躝躒澗壑何當存。群材未成質已夭,
突兀gE豁空岩巒。柏梁天災武庫火,匠石狼顧相愁冤。
君不見南山棟樑益稀少,愛材養育誰復論。
飛雪斷道冰成梁,侯家熾炭雕玉房。蟠龍吐耀虎喙張,
熊蹲豹擲爭低昂。攢巒叢崿射朱光,丹霞翠霧飄奇香。
美人四向回明璫,雪山冰谷晞太陽。星躔奔走不得止,
奄忽雙燕棲虹梁。風台露榭生光飾,死灰棄置參與商。
盛時一去貴反賤,桃笙葵扇安可常。
河右澶漫,頑為之魁。王師如雷震,崑崙以頹。
上聾下聰,驁不可回。助仇抗有德,惟人之災。
乃潰乃奮,執縛歸厥命。萬室蒙其仁,一夫則病。
濡以鴻澤,皇之聖。威畏德懷,功以定。順之於理,
物咸遂厥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