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宗聖政
阜陵天縱睿聖,英武果斷,古今之所鮮儷。聖政彰彰者,備載金匱玉牒之書,嘗得以竊窺之矣。其或一時史臣有所避忌,採訪遺落,失於紀載者,不一而足。茲以先世見聞,及當時諸公之所記錄數事,謹書於此。庶乎美盛德之形容,備良史之採錄雲。
帝嘗禁諸司官非時會合,以其族談不修職業故也。李安國為郎官,一日,有薦術士至,部中同省,因會集言命。翼日,御批問故,同省窘甚,咸欲飾辭自解。安國獨曰:"以實告,其過小;為欺,其罪大。"因援魯肅簡市飲故事,引咎以聞,同省從之。既而事寢不行,越三日,李遂除吏部侍郎。
李處全嘗論匠監韓玉,玉乃廟堂客也。凡三疏。而玉亦以處全請託私書為言。上既重違台論,且以忌器,遂令玉補外,既而與祠。而玉留北闕,作書投匭,訴匠簿張權譖己。密院不敢納,遂潛入關,伏闕投之。上就書批云:"韓玉曾任卿監,理當靖共,乃敢伏闕,妄有陳訴,鼓惑眾聽,漸不可長,可送潭州居住。"女真使烏林答天錫到闕,要上降榻問金主起居。贍軍酒官丁逢上書乞斬之,即日引對,遂極論前侍御李處全及故諫議大夫單時貪污事。即與改命入官,升擢差遣。
舊法,未經任人,不許堂差。時相欲示私恩,則取部闕而堂除之。上知其故,遂令根刷姓名進呈。降旨云:"宰執當守法度,以正百官。梁克家違戾差過員數最多,候服闋日落職;曾懷可降觀文殿學士。
丁婁明之子,常任明州ヘ。以舊學之故,力附曾覿。其後,魏王出判明州,尤昵近之。既而入奏,與之求貼職。上批答云:"朕於吾子無所愛。第爵祿天下之公器,不可私也。"未幾,台臣論罷之。
程泰之以天官兼經筵,進講《禹貢》,闕文疑義,疏說甚詳,且多引外國幽奧地理。上頗厭之,宣諭宰執云:"《六經》斷簡,闕疑可也,何必強為之說?且地理既非親歷,雖聖賢有所不知,朕殊不曉其說。想其治銓曹亦如此也。"既而補外。
庚子九月,上宣諭宰執云:"已指揮閣門,令今後常朝,宰臣免宣名,他朝會則否。"且云:"朕記得老蘇議論,贊儀之臣,呼名如胥吏,非禮貌之意也。"上一日與宰執言:"伯圭不甚教子,各使之治生,何以為清白之傳?且其下尚有三弟,若皆作郡,則近地州郡皆自家占了,何以用人?莫若以高爵厚祿,使之就閒可也。"趙丞相贊曰:"凡好事,古所難者,盡出陛下之意,臣等略無萬一可以補助。"後秀邸諸子弟,悉歸班焉。
辛丑六月,臨安士人以不預補試,群詣台諫宅陳詞。台諫畏其勢,以好語諭之。是夜,集吏部侍郎鄭丙之門,詬罵無禮。或疑京尹王宣子怒丙,激使然也。鄭遂徙家避之。次日入奏,待罪乞去。上已密知其故,遂批出:"鄭丙無罪可待。令臨安府將為首作鬧人重作行遣。"既而宣子頗回護之,上怒云:"設使鄭丙容私,自當訟之朝廷,安可無禮如此。若不得為首人,王佐亦當坐罪。"且令宰執宣諭。宣子越一日奏,勘到作鬧士人府學生員丁如植為首,其次許斗權、羅。御批並編管鄰州,如植仍杖八十科斷。
嘗秋旱,上問執政:"禱雨於天地宗廟社稷,合用牲否?"周益公奏:"止用酒脯、幣帛。"上曰:"《雲漢》詩云:'靡神不舉,靡愛斯牲。'則是合用牲矣。可更與禮官等考訂之。"
淳熙九年,明堂大禮,以曾覿為鹵簿使,李彥穎頓遞使。習儀之際,曾以李為參預,漫爾遜之居前。李以五使有序,毅然不敢當者久之。在列悉以顧忌,皆不敢有所決擇。太常寺禮直官某人者,忽進曰:"參政、宰執也,觀瞻所系,開府之遜良是。"徑揖李以前。時曾方有盛眷,翌日入其事。上默然久之曰:"朕幾誤矣!"即日批出:"李彥穎改充鹵簿使,伯圭充頓遞使,禮直官某人,特轉一官。"其改過不吝,蓋如此雲。
淳熙中,張說頗用事,為都承旨。一日,奏欲置酒延眾侍從。上許之,且曰:"當致酒肴為汝助。"說拜謝。退而約客,客至期畢集,獨兵部侍郎陳良祐不至,說殊不平。已而,中使以上樽珍膳至,說為表謝,因附奏:"臣嘗奉旨而後敢集客,陳良祐獨不至,是違聖意也。"既奏,上忽顧小黃門言:"張說會未散否?"對曰:"彼既取旨召客,當必卜夜。"乃命再賜。說大喜,復附奏:"臣再三速良祐,迄不肯來。"夜漏將止,忽報中批陳良祐除諫議大夫。坐客方盡歡,聞之,憮然而罷。其用人也又如此。
上聖孝出於天性。居高宗喪,百日後,尚食進素膳,毀瘠特甚。吳夫人者,潛邸舊人也,屢以過損為言,上堅不從。一日,密諭尚食內侍云:"官家食素多時,甚覺清瘦,汝輩可自作商量。"於是密令苑中,以雞汁等雜之素饌中以進。上食之覺異,詢所以然。內侍恐甚,以實告。上大怒,即欲見之施行。皇太后聞之,亟過宮力解之。乃出吳夫人於外,內侍等罷職有差。
○溫泉寒火
邵康節曰:"世有溫泉,而無寒火。"昭德晁氏解云:"陰能順陽,而陽不能順陰也。水為火爨,則沸而熟物;火為水沃,則滅矣。"晉紀瞻舉秀才,陸機策之曰:"陰陽不調,則大數不得不否;一氣偏廢,則萬物不能獨成。今有溫泉,而無寒火,其故何也?"白虎殿諸儒講論,班固纂為《白虎通》,《五行篇》亦曰:"有溫水,無寒火。"
然今湯泉,往往有之。如驪山、尉氏、駱谷、汝水、黃山、佛跡、匡廬、閩中等處,皆表表在人耳目。坡詩云:"自憐耳目隘,未測陰陽故。郁攸火山烈,沸湯泉注。安能長魚鱉,僅可尋狐兔。"朱氏晦庵詩云:"誰然丹黃焰,爨此玉池水。"蓋或為溫泉之下,必有硫黃、礬石故耳。獨未見所謂寒火。按《西京雜記》載董仲舒曰:"水極陰而有溫泉,火至陽而有涼焰。"又《抱朴子》曰:"水主純冷,而有溫谷之湯泉;火體宜熾,而有蕭丘之寒焰。"又劉子《從化篇》曰:"水性宜冷,而有華陽溫泉,猶曰泉冷,冷者多也。火性宜熱,而有蕭丘寒焰,猶曰火熱,熱者多也。"然則寒火亦有之矣,特以耳目所未及,故以為無耳。
○段干木
《唐書·宗室世系表敘》云:"李耳,字伯陽,一字聃。其後有李宗者,魏封於段,為干木大夫。"按《史記》,聃之子宗,為魏將,封於段干。《抱朴子》亦云:"伯陽有子名宗,仕魏有功,封於段干。"審此,段干乃邑名耳。然《孟子》有段干木,《列子》有段干生,《史記·魏世家》有段乾子,《田敬仲世家》有段干朋,《戰國策》有段干綸、段干崇、段干越人。意者,因邑以為姓;故木與朋,綸與崇、越人,皆其名,而子與生,則男子之通稱耳。《風俗通·姓氏注》以為姓段名干木,恐或失之。
蓋戰國時,自有段規。疑段與段干自別。若如《唐史》之說,則段干木姓李名宗,為魏將有功,封於段干。若如史遷、葛洪之言,則段干木之賢,魏侯所以師而敬之者,恐別一入耳。姑書其說,以俟博識者訂之。
○表答用先世語
文正范公《岳陽樓記》有云:"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其後東坡行忠宣公辭免批答,徑用此語云:"吾聞之乃烈考曰:'君子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雖聖人復起,不易斯言。卿將書之紳,銘之盤盂,以為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歟!則今茲爰立之命,乃所以委重投艱而已,又何辭乎?"其後忠宣上遺表,亦用之云:"蓋嘗先天下之憂,期不負聖人之學。此先臣所以教子,而微臣所以事君。"此又述批答之意,亦前所未見也。
○蜜章密章
密章二字,見《晉書》山濤等傳,然其義殊不能深曉。自唐以來,文士多用之。近世若洪舜俞行《喬行簡贈祖母制》,亦云:"欲報食飴之德,可稽制蜜之章。"蜜字皆從蟲。相傳謂贈典既不刻印,而以蠟為之。蜜即蠟,所以謂之蜜章。然劉禹錫為《杜司徒謝追贈表》云:"紫書忽降於九重,密印加榮於後夜。"《李國長神道碑》云:"煌煌密章,肅肅終言。"《王崇述神道碑》云:"沒代流慶,密章下賁。"宋祁《孫諡議》云:"密章加等,昭飾下泉。"又《祭文》云:"恤恩告第,蹄書密章。"密字乃並從山,莫知其義為孰是。豈古字可通用乎?或他別有所出也。
○三蘇不取孔明
老泉《權書·強弱篇》云:"管仲曰:'攻堅則瑕者堅,攻瑕則堅者瑕。'嗚呼!不從其瑕而攻之,天下皆強敵也。漢高帝所憂在項籍,而先取九江、取魏、取代、取趙、取齊、然後取籍。秦之憂在六國,蜀最僻、最小,最先取;楚最強,最後取。諸葛孔明一出其兵,乃與魏氏角,其亡宜也。"又論曰:"古之取天下者,常先圖所守。諸葛孔明棄荊州取西蜀,吾知其無能為也。"
東坡論曰:"取之以仁義,守之以仁義者,周也;取之以詐力,守之以詐力者,秦也。以秦之所以取取之,以周之所以守守之者,漢也。仁義詐力雜用以取天下者,此孔明之所以失也。孔明之所恃以勝者,獨以其區區之忠信,有以激天下之心耳。劉表之喪,先主在荊州,孔明欲襲殺其孤,先主不忍也。其後,劉璋以好逆之至蜀,不數月,扼其吭、拊其背而奪之國,此其與曹操異者幾希矣!乃治兵振旅,為仁義之師,長驅東向,而欲天下向應,蓋亦難矣。"
潁濱論曰:"劉備棄荊州而入蜀,則非其地;用諸葛孔明治國之才,而當紛紛之沖,則非其將;不忍忿忿之氣以攻人,則是其氣不足尚也。"其說蓋用陳壽所謂"應變將略,非其所長"之語耳。雖然,孔明豈可少哉!
○詩用史論
劉貢父《詠史》詩云:"自古邊功緣底事,多因嬖倖欲封侯,不如直與黃金印,惜取沙場萬髑髏。"其意蓋指當時王韶、李憲輩耳。而其說則出於溫公論李廣利曰:"武帝欲侯寵姬李氏,而使廣利將兵伐宛。其意以為非有功不侯,不欲負高帝之約也。夫軍旅大事,國之安危,民之生死系焉。苟為不擇賢愚,欲徼幸咫尺之功,藉以為名,而私其所愛,不若無功而侯之為愈也。然則武帝有見於封國,無見於置將,謂之能守先帝之約,臣曰過矣!"蓋全用之。
然胡明仲論留侯則云:"善乎,子房之能納說也。不先事而強聒,不後事而失機。不問則不言,有言則必當其可。故聽之易,而用不難也。評者曰:'漢業存亡在俯仰間,而留侯於此每從容焉。諸侯失固陵之期,始分信、越之地;復道見沙中之聚,始言雍齒之侯。'善言子房矣。"此論全用荊公詩:"漢業存亡俯仰中,留侯於此每從容,固陵始議韓、彭地,復道方圖雍齒封。"此則史論用詩也。
近世劉潛夫詩云:"身屬嫖姚性命輕,君看一蟻尚貪生。無因喚取談兵者,來此橋邊聽哭聲。"而東坡《諫用兵之疏》云:"且夫戰勝之後,陛下可得而知者,凱旋捷奏,拜表稱賀,赫然耳目之觀矣。至於遠方之民,肝腦塗於白刃,筋骨絕於饋餉,流離破產,鬻賣男女,薰眼折臂,自經之狀,陛下必不得而見也。慈父孝子,孤臣寡婦之哭聲,陛下必不得而聞也。"其意亦出此。
馮必大詩云:"亭長何曾識帝王,入關便解約三章。只消一勺清冷水,冷卻秦鍋百沸湯。"亦用黃公度《漢高祖論》曰:"傷弓之鳥驚曲木,挽萬石之弓以射之,寧無所懼;奔渴之牛急濁泥,飲以清冷之水,寧無所喜。項驚天下以弓,而帝飲天下以水。"
葉紹翁詩云:"殿號長秋花寂寂,台名思子草茫茫;尚無人世團樂,枉認蓬萊作帝鄉。"亦出於林少穎《武帝論》云:"武帝好長生不死之術,聚方士於京師,由是禱祠之俗興,以成巫蠱之禍。陽邑、朱昌二公主俱以此誅,而皇后、太子亦皆不免。其始也,欲求長生不死之術而不可得,徒使敗亡之禍橫及骨肉,可笑也。"
錢舜選詩云:"項羽天資自不仁,那堪亞父作謀臣。鴻門若遂樽前計,又一商君又一秦。"亦祖陳傅良之論羽云:"羽之戮子嬰、弒義帝、斬彭生,坑秦二十萬眾,亞父獨不當試曉之邪?使楚果亡漢,則羽又一秦,增又一商鞅也。"此類甚多,不暇枚舉,豈所謂脫胎者耶?
○漢租最輕
自井田之法廢,賦名日繁,民幾不聊生。余嘗夷考,在昔獨兩漢為最輕,非惟後世不可及,雖三代亦所不及焉。自高、惠以來,十五稅一。文帝再行賜半租之令,二年、十二年,至十三年,乃盡除而不收。景帝元年,亦嘗賜半租,至明年,乃三十而稅一,即所謂半租耳。蓋先是十五稅一,則三十合征其二,今乃止稅其一,乃所謂半租之制也。自是之後,守之不易。故光武詔曰:"頃者,師旅未解,故行什一之稅。今糧儲差積,其令三十稅一,如舊制。"是知三十稅一,漢家經常之制也。
以武帝南征北伐,東巡西幸,奢靡無度,大司農告竭。當時言利者析秋毫,至於賣爵、更幣、算車船、租六畜、告緡、均輸、鹽鐵、榷酤,凡可以佐用者,一孔不遺。獨于田租,不敢增益。
雖至季世,此意未泯。田有災害,吏趣其租,於定國以是報罷;用度不足,奏請增賦,翟方進以是受責。重之以災傷免租(始元二,本始三,建始元、元康二,初元元,鴻嘉四)。初郡無稅(《食貨志》),行軍勞苦者給復(高二年),陂、湖、園、池假貧民者勿租賦(初元元年)。又至於即位免,祥瑞免,行倖免(文帝三。武帝元封元、四年、五年,永始四,天漢三,宣帝神爵元,元帝初元四),民資不滿三萬免(平帝元始二年)。而逋租之民,又時貸焉,何與民之多耶!此三代而下,享國所以獨久者,蓋有以也。
○真西山
真文忠公,建寧府浦城縣人,起自白屋。先是,有道人於山間結庵,煉丹將成。忽一日入定,語童子曰:"我去後,或十日、五日即還,謹勿輕動我屋子。"後數日,忽有扣門者,童子語以師出未還。其人曰:"我知汝師久矣。今已為冥司所錄,不可歸。留之無益,徒臭腐耳。"童子村朴,不悟為魔,遂舉而焚之。道者旋歸,已無及。繞庵呼號云:"我在何處?"如此月余不絕聲,鄉落為之不安。適有老僧聞其說,厲聲答之曰:"你說尋'我',你卻是誰?"於是其聲乃絕。時真母方娠,忽見道者入室,遂產西山。幼,穎悟絕人。家貧,無從得書,往往假之他人及剽學裡儒,為舉子業。未幾登第,初任為延平郡掾。時倪文節喜獎借後進,且知其才,意欲以詞科衣缽傳之。每假以私淑之文,輒一二日即歸,若手未觸者。文節殊不平曰:"老夫固不學,然賢者亦何所見,遽不觀耶?"西山悚然對曰:"先生善誘,後學何敢自棄?其書皆嘗竊觀,特不敢久留耳。"文節謾扣一二,皆能成誦,文節始大驚喜。於是與之延譽於朝,而繼中詞科,遂為世儒宗焉。
○書史載箕子比干不同
《書·微子·篇》曰:"父師、少師,殷其弗或亂正四方。"孔註:"父師、太師、三公,箕子也。少師、孤卿,比干也。"《史記·殷紀》乃云:"紂淫亂不止,微子數諫不聽,與太師、少師謀,遂去。比干曰:'為人臣者,不得不以死爭。'乃強諫。紂剖比干心,箕子懼,乃佯狂為奴,紂又囚之。殷之太師、少師乃持其祭器奔周。"《周紀》又云:"紂殺比干,囚箕子,太師疵、少師強,抱其樂器奔周。"又《宋世家》:"微子數諫,紂弗聽,欲死之,及去,未能自決,乃問於太師、少師。箕子披髮,佯狂為奴。比干諫,紂剖其心。太師、少師乃勸微子去,遂行。"注但云時比干已死,而雲少師者似誤。蓋三處皆以太師、少師,非箕子、比干。獨《周紀》明言,太師名疵,少師名強。《漢·古今人物表》,亦有太師疵,少師強,殊與孔注不合。然二子同武帝時人,何以見異而言不同歟?及蘇子由作《古史》,乃用安國之說,劉道原作《通鑑外紀》,則又從《史記》之言,二公必各有所見故耳。
○梓人掄材
梓人掄材,往往截長為短,斫大為小,略無顧惜之意,心每惡之。因觀《建隆遺事》,載太祖時,以寢殿梁損,須大木換易。三司奏聞,恐他木不堪,乞以模枋一條截用(模枋者,以人立木之兩傍,但可手模,不可得見,其大可知)。上批曰:"截你爺頭,截你娘頭,別尋進來。"於是止。
嘉祐中,修三司,敕內一項云:"敢以大截小,長截短,並以違制論。"即此敕也。大哉王言,豈區區靳一木哉?是亦用人之術耳!
元豐中,趙伯山為將作監。太后出金帛,建上清儲祥宮,內侍陳衍主其役,請輟將作鎮庫模枋,截充殿梁,伯山執不與,且援引建隆詔旨,惟大慶、文德殿換梁方許用,乃已。《邵氏聞見錄》乃以為晉邸內臣奏請,且文其辭云:"破大為小,何若斬汝之頭乎?"失其實矣。
○林夏
林復字端陽,括蒼人。學問材具,皆有過人者,特險隘忍酷,略不容物。紹熙中,為臨安推官。有告監文思院常良孫贓墨事,朝廷下之臨安獄,久不得其情。上意謂京尹左右之,尹不自安。復乃挺身白尹,乞任其事。訖就煅煉成罪,當流海外,因寓客舶以往。中途遇盜,無以應其求。盜取常手足釘著兩船舷,船開,分其屍為二焉。林竟以勞改官,不數年為郎,出知惠州。
時,常有姻家當得郡,憤其冤,欲報之,遂力請繼其後,林弗知也。既知惠,適有訴林在郡日,以鴆殺人,具有其實。御使徐安國亦按其家,有僭擬等物。於是有旨令大理丞陳朴追逮,隨所至置獄鞫問。及至潮陽,遇諸道間。搜其行李,得朱椅、黃帷等物,蓋林好祠醮所用者,乃就鞫於僧寺中。林知必不免,願一見家人訣別。既入室,亟探囊中藥,投酒中飲之。有頃,流血滿地,家人號泣,使者入視,則仰藥死矣,因具以復命。然其所服,乃草鳥末及他一草藥耳。至三日,乃蘇,即亡命入廣,其家以空柩歸葬。
始就逮時,僮僕鳥散,行囊旁午道中。大姓潘氏者,為收斂歸之,了無所失。其家與之音問相聞者累年,至嘉定末始絕,竟佚其罰雲。
此陳造周士所記,得之括醫吳嗣英,甚詳。《夷堅志》亦為所罔,以為真死,殊可笑也。
○汪端明
汪聖錫應辰端明,本玉山縣弓手子。喻樗子材為尉,嘗授諸子學。有兵在側,言某兒頗知讀書,可使侍筆硯。呼視之,狀貌偉然,不類常兒。問:"能屬對否?"曰:"能。"曰:"馬蹄踏破青青草。"應聲曰:"龍爪拿開白白雲。"喻大驚異,曰:"他日必為偉器。"留授之學,且許妻以子。後從張橫浦游,學益進。年十八,魁天下。天資強敏,記問絕人。其帥福州,吏聞其名,欲嘗之。始謁廟,有嫗持牒立道左,命取視之,累千百言,皆枝贅不根。即好諭曰:"事不可行也。"嫗呼曰:"乞詳狀。"公笑曰:"爾謂吾不詳耶?"駐車還其牒,誦之不差一字。吏民以為神,相戒不敢犯。
公以忠言直道,受知壽皇。自蜀還,為天官兼學士,向柄用矣。近習多不悅之,朝夕伺間。一日,內宿召對,天顏甚喜,曰:"欲與卿款語。"方命坐賜茶,汪奏:"臣適有白事。"上欣然問:"何事?"時德壽宮建房廊於市廛,董役者不識事體,凡門闔輒題德壽宮字,下至委巷廁溷皆然。汪以為非所以示四方,袖出札子極言之。且謂:"陛下方以天下養,有司無狀,褻慢如此。天下後世,將以陛下為薄於奉親,而使之規規然營間架之利,為聖孝之累不小。"上事德壽謹,汪言頗過激。聞之,變色曰:"朕雖不孝,殆未至是。"汪曰:"臣愛陛下切至,不欲使陛下負此名,故及此。"上終不懌。奏畢,請退,上頷之,不復賜坐,自是眷顧頗衰。
會德壽宮市蜀燈籠錦,詔求之,不獲。他日,上詣宮言其故,太上曰:"比已得之。"上問所從來,曰:"汪應辰家物也。"上還,即詔應辰與郡。蓋近習揣上意,因事中傷(一作之),君臣之際,難哉!
○張定叟失出
建康溧陽市民,同日殺人,皆系獄。獄具,以囚上府,亦同日就道。二囚時相與語,監者不虞也。夕宿邸舍,甲謂乙曰:"吾二人事已至此,死固其分。顧事適同日,計亦有可為者。我有老母,貧不能自活。君到府,第稱冤,悉以諉我,我當兼任之。等死耳,幸而脫,君家素溫,為我養母終其身,則吾死為不徒死矣。"乙欣然許之。
時張定叟以尚書知府事,號稱嚴明。囚既至,皆呼使前問之。及乙,則曰:"某實不殺某人,殺之者亦甲也。"張駭異,使竟其說,曰:"甲已殺某人,既逸出,其家不知為甲所殺也。平日與某有隙,遂以聞於官。已而甲又殺某人,乃就捕。某非不自明,官暗而吏賕,故冤不得直也。"張以問甲,甲對如乙言,立破械縱之,一縣大驚。甲既論死,官吏皆坐失入抵罪,而張終不悟。甚哉!獄之難明也。
○放翁鍾情前室
陸務觀初娶唐氏,閎之女也,於其母夫人為姑侄。伉儷相得,而弗獲於其姑。既出,而未忍絕之,則為別館,時時往焉。姑知而掩之,雖先知挈去,然事不得隱,竟絕之,亦人倫之變也。
唐後改適同郡宗子士程。嘗以春日出遊,相遇於禹跡寺南之沈氏園。唐以語趙,遣致酒肴,翁悵然久之,為賦《釵頭鳳》一詞,題園壁間云:"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實紹興乙亥歲也。
翁居鑑湖之三山,晚歲每入城,必登寺眺望,不能勝情。嘗賦二絕云:"夢斷香銷四十年,沈園柳老不飛綿。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悵然。"又云:"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無復舊池台。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蓋慶元己未歲也。
未久,唐氏死。至紹熙壬子歲,復有詩。序云:"禹跡寺南,有沈氏小園。四十年前,嘗題小詞一闋壁間。偶復一到,而園已三易主,讀之悵然。"詩云:"楓葉初丹槲葉黃,河陽愁鬢怯新霜。林亭感舊空回首,泉路憑誰說斷腸。壞壁辭題塵漠漠,斷雲幽夢事茫茫。年來妄念消除盡,回向蒲龕一炷香。"
又至開禧乙丑歲暮,夜夢遊沈氏園,又兩絕句云:"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園裡更傷情。香穿客袖梅花在,綠蘸寺橋春水生。""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見梅花不見人。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猶鎖壁間塵。"
沈園後屬許氏,又為汪之道宅雲。
炎興下帙六。
起建炎元年六月五日癸亥,盡其日。
五日癸亥責降王時雍等。
臣僚上言金人之變而近臣百官有為金人股肱者驅逼二聖太子后妃及搜捕宗室戚屬如王時雍徐秉哲余大均者有為虜(改作金)人之喉舌傳布命令廢本朝而建偽楚如吳開莫儔者有因為奸利污染國戚如王及之者有為偽楚之輔翼總其政事如馮澥李回者有受偽楚之官爵與商議論如李擢孫覿者有肆為惡言以辱本國以諂邦昌或為定冊之儀視之恬然不以為怪如胡思顏博文王紹者除徐秉哲巳責授余大均王及之胡思別聽指揮外王時雍等並安置王時雍責授昭化軍節度使高州安置徐秉哲責授昭化軍節度副使梅州安置吳開責授昭化軍節度副使永州安置莫儔責授甯海軍節度副使全州安置王紹除名勒停送容州編管李擢責授陳州團練副使柳州安置顏博文責授果州別駕灃州安置孫覿責授海州團練副使歸州安置並令所在州軍差人管押前去制曰:朕惟國家勵名節於百年之餘尊士大夫於眾人之上非以周旋於閒暇蓋將責望於艱危苟捐軀殉國之無人知排難解紛而奚賴具官某早緣推擇進躐近班當君親蒙犯於氛埃至臣子盜稱於神器茲非小變何以生為乃通命令之往來坐使等威之差僭此而闊略勢不可容宜寵秩之盡鐫以一官而置散無忘自省尚服寬恩。
孫覿辨受偽官爵狀曰:臣在宿州見朝報有臣僚言章稱受偽楚官爵與商議論有如孫覿李擢者奉聖旨散官安置伏念臣自靖康元年八月和州召還十月蒙恩召試中書舍人兼侍講資善堂撰文官十二月初三日權直學士院詔劄具存。又因東壁統制官不散特支例降三官至今尚未牽復。又因拘執虜(改作敵)營七十餘日至三月二十三日放還次日便在假即不曾赴中書後省學士院供職二十七日虜(改作金)人以臣元非放還人數復見追取雖一時竄匿名得免而開封吏俯視圍第追捕窘辱百端憂悸成疾一向家居在假不出直至四月二十四日陛下行台至南京有旨推發一半官吏以臣充管押圭寶使二十五日參假受敕太后臨遣徑赴行在所有前後請假關牒見在中書後省學士院閣門御史台可以照驗即不。
當受偽官爵及預議論今行遣徙置遠方實負天下之至冤只緣圍閉以來傳聞失實不知仔細一例論列。若不陳訴何以自明伏望聖慈將臣三月二十三日以後放罪月日體究指實施行。
又辭中書舍人狀曰:臣頃遇淵聖皇帝即位之日以國子司業擢為侍御史方中國稔四夷(改作陽九)之禍而廟堂無一定(改作克一)之謀群奸興訛匹夫橫議臣冒居言路固無獨見遠慮陪輔聰明而一時誅賞不協公議因事論奏僅能塞責言狂意拙輕犯眾怒怨讟所歸遂成謗藪嘗論故宰相王黼誅死而蔡京方自拱州請覲大臣遊說欲還其賜第以為謀主宣撫使童貫王安中譚稹皆散官安置而蔡攸乃以大中大夫提舉宮觀任便居住罪同罰異物議沸騰責在臣等諫議大夫楊時在延和殿下宣言淵聖有蔡攸無罪之語以諷台諫臣獨以為有罪論奏不已,於是京戲攸之黨惟臣之怨張勸衛仲達以棄官得罪既除削矣。。又傳逮詔獄將致之死臣論蔡攸父子兄弟等亦棄官而去者何為獨置不問,於是詔御史台根究臣等條具攸等兄弟親戚賓客之棄官者凡數十人上之有旨送大理寺約法而勸等亦貰死,於是逃棄守官之人惟臣之怨金人犯(改作至)關李綱不忍忿忿欲一戰驅之而幕府吏士皆年少書生慫涌以贊其決方元。若草露布以待破賊(改作敵)楚天覺涓劫寨之日漏語於旬日之先都人盡知之臣。又論綱素不知兵難以獨任請以諸道兵盡付种師道節制而以綱佐之老者之智壯者之決可幾萬全疏上不報是日也。植三幟於開寶寺旁以待報捷御前。又張御幄於封邱門上以俟車駕臨受俘獲而王師殲焉,於是行營司官屬惟臣之怨。又論太學諸生誘眾為亂劫請人主拜免大臣支解王人流血被道毀撤廬舍掠取金幣幾至內訌失今不治他日必有握兵之臣脅制天子武夫悍卒戕害將帥縣殺其令丞郡殺其守尉以眾暴寡漸不可長,於是大學諸生惟臣之怨臣。又論靖康之政專務姑息大臣掠美嫁怨君父伏闕之後學官待罪可也。乃降詔以獎其忠群凶懼誅弗問可也。乃肆赦以固其惡行營大臣下行使臣之職收金銀榜以悅眾心開封尹代{執目};御之職傳詔太學以沽士譽蔡京責秘書監詞臣追數其過宰相甚其言卻之三反竄定無幾王蕃潛師夜遁召兵於唐州台諫交章論其罪惡而大臣以分兵護送家屬之功竟薄其。
罪主威陵夷必自茲始,於是上自朝廷大臣下至太學官惟臣之怨時方庇昵私黨以附下罔上臣獨論刺以忤權貴時方棄捐爵祿以市恩釣名臣獨矯激以招怨怒群嘲眾罵恬不知畏任情妄行卒蹈機井始則蔡攸黨人呂本中之流作為痛定等錄文奸言以佐其父。又崇飾惡語以並中臣終則言事臣僚。又置臣於偽官之內此皆臣積致怨仇以蹈大難伏遇皇帝陛下擴日月之照下雷雨之澤一洗謗誣深垂簡照。
趙子崧奏劄論《列子》時雍徐秉哲等十人乞正其罪。
奏劄曰:臣竊謂陛下始初清明萬國歸往急先務者惟用人而已風俗不厚廉恥道喪未有甚於斯時也。小人既無所守則至於國破主遷亦不以為意稽首偽朝自謂得計蓋緣平日習與性成不復知義利之分耳今王時雍等盡趨行在意氣揚揚略無忌憚臣聞京城士人籍籍謂王時雍徐秉哲吳開莫儔范瓊胡思王紹王及之顏博文余大均皆左右賣國逼太上皇取皇子污辱六宮捕系宗室盜劫禁中之物公取嬪御都城無小無大指此十人者為國賊此天下之所不赦者也。張邦昌未有反正之心虜(改作敵)騎甫退此十人皆日夕締交密謀勸以久假未肆赦閒。又復督逼之時雍奴事金賊(改作人)肆出詭計辱君父以安巳亡社稷以要功秉哲身為京尹余大均為少尹助賊(改作敵)為虐分遣捉事人追捕宗族急於寇賊立賞召人告首必欲搜羅竭盡而後巳有捉事人姓喬姓胡姓韓尤為殘毒至於拘擠王夫人於匱坊鎖閉如牢獄捉事人無高下金皆有鉅萬之富矣。開儔往來傳金賊(改作人)語言迫脅城中士民傳舍正從偽邀請太上皇不容少緩言氣軒驁上皇至泣下瓊經兵眾不恤國難棄君徇賊無所不至皇后及東宮將出都城人號哭遮道願無出瓊斬數人以徇趣車輿以趨虜(改作敵)寨及之得罪淵聖乃藉賊(改作敵)威以陵侮朝廷不復知有趙氏為虜(改作敵)人搜索宮嬪而擇其美者藏之私家邦昌既僭號胡思獻赦文曰:無湯武之徵誅有堯舜之揖遜遜字直用濮安懿王諱邦昌惶恐以謂不可思曰:如今更理會甚濮安懿王顏博文則曰:雖欲避堯之子其如畏天之威孟子曰:以小事大畏天者也。蓋謂陛下在外教邦昌畏金賊(改作人)而不推奉也。至王紹則尤為悖逆其言不可道竊聞時雍秉哲落職宮祠既未足以正典刑。又不足以。
安反側使此曹手熟則人主何以立國天下亦失望解體矣。。若不付之詔獄考治其罪臣恐小人辨辭飾非奸惡之狀無以暴曰:於天下伏望聖慈特降睿旨將十人付獄鞫治明正刑上以刷二聖危辱之恥下以謝宗族驅虜(改作迫)之禍永為萬世臣子之戒臣不勝忠憤。
趙子崧家《傳》曰:子崧字伯山太祖皇帝之六世孫也。崇甯二年貢禮部奏名為第一賜進士出身宣和中除徽猷閣待制時王黼當國方議平燕鄭公居中領樞密生日士大夫例以詩為壽公因以保全生齒固守歡盟為諷鄭笑曰:能保否能守否公曰:公能保呼韓足矣。鄭深頷其言巳而任子諒王子習皆以書論燕事子諒謂巡邊之兵不宜過白溝一步子飛謂當遣辨士往使遼主問女真事使勿諱欲兵助兵欲財助財遼人必感服減歲賜削敵國禮倚以為外藩可。又保百年無虞是真得燕也。不然我。且殆矣。公攜以見鄭鄭奇二說而黼乃創立尚書省經撫房凡燕事皆專行樞密院至不與聞有識者危之郭藥師來朝公察其微密語李丞相邦彥日藥師叛遼歸宋其心叵測某早同見之坐殿門外瞻視非常有輕中國意大則為侯景小則為祿山李相愕然曰:子謂何以善其後公曰:軍中最黠者張令徽劉舜臣也。志不在藥師下今。若以燕薊封藥師為廣陽王以檀順封令徽舜臣為節度使許世守如折氏常勝軍授田為世業尚可紓禍也。明年黼。又括諸路出夫錢盜起京東河北天下騷然命初下雖丞轄亦不與聞公。又語李曰:自古立大事未有無定論者管仲佐小白霸天子孔明說先主取荊取蜀皆預定計今平燕不先計軍食乃竭四海之力以供無藝之求何可繼也。某嘗謂名為平燕實亡河北京東今已取夫錢則實亡天下矣。李起握公手曰:當為上別白論之巳而聞有旨未輸者減半然民已困矣。黼失上意頗欲置相一日李問客曰:今日孰可相者公曰:無人可相坐者驚睨不敢答李間其詳公曰:里中有病傷寒者一醫汗之一醫下之外雖支持而中巳耗矣。謝前醫而訪草澤名士後至者投一藥則殆乃歸過焉今國勢大概類此蔡京倡之王黼成之二十餘年二人者家富於國志得意滿全身而去天下病矣。公議望公為相公欲如何醫治李唯唯九月李果相公與李厚惕然思引去除徽猷閣直學士知淮甯府郭藥師叛金師陷燕山公即。
具奏乞留黃河椿夫修城眾笑之未幾虜(改作敵)至牟駝岡游騎過咸平諸州大震獨陳方興板築兵二萬餘人公。又設三寨屯於城外收士卒礪器械以示有備賊(改作敵)至牟駝岡去陳百里而返先是聞上皇命淵聖為開封牧。且有南巡意任子諒時居陳公問此舉如何任公曰:可危也。上果東下太子留守功成位不加益萬一少衄歸罪留守矣。公曰:然公與某合然非內禪不可任公復乃議以書廣相意云云曰:是某意也。丞相。若能為寇準公能為趙犨否公曰:敢不勉後兩奉大赦列位宣讀公大慟至不能起明年竭力治守御謂虜(改作敵)必大舉自六月後即疏言畿之西南宜屯兵為備不然虜(改作敵)。且扼吾師絕餉道。又曰:朝廷不須論三鎮棄不乘炻罕(改作尼堪)斡離不(改作斡里雅布)非爭三鎮實南鄉而爭天下宜大為之備願詔群臣母以同異為論議專以國事為急其詳見奏議九月四道置都總管公以書曉譬王襄。又以書約潁昌應天蔡潁諸郡緩急相援十月詔下團鄉兵公牒穎昌壽春府盧蔡舒光蘄黃州信陽軍勤王曰:恭惟太祖皇帝創業垂統救斯民於五代塗炭之中二百餘年閒恩浹骨髓今天子慈孝恭儉視民如傷夙夜講求盡復祖宗法度將以便民近者邊境失備虜賊(改作金人)再犯(改作至)京都尚未退師天下之所痛心兼聞虜(改作敵)騎所至唯務殺戮生靈劫掠財物驅虜婦人焚毀舍屋產業意欲盡使中國之人父子兄弟夫婦不能相保狼狽凍餒歸於死地以逞其無厭之心遠近之民所共憤疾況朝廷信賞必罰此正豪傑奮發上報君親下保家室之時當所身兼臣子情同休戚朝夕究心不敢少甯須賴鄰境犄角輔車協心戮力以捍賊(改作敵)勢以藩王室近奉密詔許結集義兵人自為戰節鉞以下並以充賞請諸郡體國事不可緩公文到日各懷忠憤多方措畫廣行招集或信義素著為眾推服或武藝絕倫謀略可用或膽勇敢死不以軍民世家子弟務在存恤激勸人人自奮知上尊君親下保家室圖富貴免殺戮虜劫之患轉禍為福其利甚大。又於靖康元年蠟彈奏狀曰:本府自十一月二十四日後來不得京遞道路隔絕賊(改作敵)騎出沒不測自本月初十日以前平安十一日以後諸縣及村落日日被劫臣赤手獨捍孤城。又以不通京城消息至尊父子在內臣尤激切痛徹五內見竭力守御以死報國自六月後來奏報不蒙施行今日果見危急。
輒募人齎此奏知乞回降平安指揮以安民心。又狀曰:右臣自六月後來奏乞加兵嚴守輔郡累狀不蒙施行今來賊(改作敵)騎猖獗(改作深入)本府境內劫虜日夜相繼。又以京遞不通民心疑惑西道總管南遁不知下落今月十一日胡(改作敵)騎至本府城下臣見竭力守御終恐無以報國徒有一死仰念至尊在都四面隔絕激切五內無以效毫髮臣見病心氣腳膝之疾曉夕巡城僅存皮骨輒募人齎此奏知乞回降平安指揮以慰民心臣獲得奸細通說敵志甚大乞聖斷審應母輕信誤國之言。又募張澤隨陳貴齎蠟彈奏狀曰:臣今月二十三日開封府百姓陳貴到府稱奉差同張元祐文字至本府及蔡蘄州內張元將帶文字不見陳貴獨到不知處分何事至臣所遣統領官趙安十一月二十三日押團結軍民六千餘人前去尋訪張元不見遭賊(改作敵)馬衝散縣尉二員不知存亡本府自十一月二十五日後來四郊日遭警劫屢至城下臣堅壁固守上下一心竭盡駑力諸縣及順昌府蔡州縣鎮皆已殘破臣義兼臣子情同休戚日夕痛心伏乞別降密詔,庶幾遵奉臣聞近郡賊(改作敵)騎多以潰卒為鄉導。若朝廷那兵來京畿近郡穎除討虜(改作擎)以斷糧道其利甚大臣聞朝直孺在黎驛杜常在潁昌范訥馬忠在南京伏望聖斷責使效命母令端坐視釁。又再遣人齎蠟彈奏狀曰:臣於閏十一月二十四日募到百姓張澤同樞密院差來使臣陳貴齎奏狀前去至十一月初二日張元方到領樞密院十二日聖旨即時差人關報鄰郡多方措置招集兵馬外初三日陳貴復回稱二十五日虜(改作敵)騎攻京師遂致前去不得臣義兼臣子痛心疾首夙夕霣涕恨無捐軀之所臣聞范訥馬忠王淵在應天趙野在單州逐人所將甚眾。又聞郭奉世將京東兵到亳州及江南湖北刀弩弓箭手正兵萬數不久皆到宿亳閒臣累次遣人閒道移文及以書催促趙野范訥朱勝非併力入援仍責以大義言甚切至臣已檄廬舒穎壽光蔡蘄黃等州發遣勤王人兵到後一併團結前去臣以道路不通未奉平安詔旨無以自存謹再募人奏聞伏乞回降指揮以安民心所有本府曲折候路通續具奏報俄聞二聖出城東都四鄰皆陷公乃誓人眾設壇歃血以獎王室勇於奮義力與虜(改作敵)拒其攻脅說誘日甚公。且守。且戰愈力首尾半年乃保全孤城以通諸道勤王之師康王大元帥奏。
除寶文閣學士擢參大議張邦昌僭偽首移書訶斥使其反正並以書曉其偽臣王時雍二書皆千餘言辭指激切奸謀遂沮。又多方間探京城事跡即令其人供具罪狀以蠟彈赴大元帥府隔絕之勢遂通而虛實得聞矣。。
賜進士出身頭品頂戴四川等處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清苑許涵度校刊。
※卷一百六校勘記。
有為金人之股肱者(脫之字者字衍)以辱本國(國應作朝)或為之草勸進之表或為之定冊立之儀(脫或至表六字脫之字立字)有旨催發一半官吏(催誤作推)下至太學官生(脫官字)意氣軒驁(意誤作言)皇后及東宮將出城都人號哭遮道(都字應連下讀誤作都城)管仲佐小白霸天下(下誤作子)今既出夫錢(既出誤作己取)實南鄉而爭天下(鄉應作向)權參大議(權誤作擢)。
漢河間獻王得《周官》,而武帝謂末世瀆亂不驗之書,唯唐太宗夜讀之,以為真聖作,曰:「不井田,不封建,而欲行周公之道,不可得也。」人君知此經者,太宗而已。劉歆始用之,蘇綽再用之,王安石三用之,經之蠹也。唯文中子曰:「如有用我,執此以往。」程伯子曰:「必有《關雎》、《麟趾》之意,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儒者知此經者,王、程二子而已。
《漢志》謂之《周官經》,《序錄》云:「劉歆始建立《周官經》,以為《周禮》。」意者,《周禮》之名仿此乎?然《後漢書》云:「鄭眾傳《周官經》,後馬融作《周官傳》,授鄭玄。玄作《周官注》。」猶未以《周禮》名也。《隋志》自馬融注已下,始曰《周官禮》。《隋志》、《三禮目錄》一卷,鄭玄撰。今見於《釋文》。
五峰胡氏云:「《周官》司徒掌邦教,敷五典。司空掌邦土,居四民。世傳《周禮》闕冬官,未嘗闕也,乃冬官事屬之《地官》。」程泰之云:「五官各有羨數,天官六十三,地官七十八,春官七十,夏官六十九,秋官六十六,蓋斷簡失次,取羨數。凡百工之事,歸之冬官,其數乃周。」俞庭椿為《復古編》,亦云:「《司空》之篇,雜出於五官之屬。」九峰蔡氏云:「周公方條治事之官,而未及師保之職。冬官亦闕,首末未備,周公未成之書也。」
《考工記》,或以為先秦書,而《禮記正義》云:「孝文時,求得《周官》,不見《冬官》一篇,乃使博士作《考工記》補之。」馬融云:「孝武開獻書之路,《周官》出於山岩屋壁。」《漢書》謂:河間獻王得之,非孝文時也。《序錄》云:「李氏上五篇,失《事官》一篇,取《考工記》補之。」《六藝論》云:「壁中得六篇。」誤矣。齊文惠太子鎮雍州,有盜發楚王冢,獲竹簡書,青絲編簡,廣數分,長二尺。有得十餘簡以示王僧虔。僧虔曰:「是科斗書《考工記》,《周官》所闕文也。」漢時科斗書已廢,則《記》非博士所作也。易氏云:「《考工記》非周書也:言周人上輿,而有梓匠之制;言周人明堂,而有世室重屋之制;言溝洫澮川,非遂人之制;言旂旗睳旐,非大司馬、司常、巾車之制。瞇周典大不類。」
《禮器》:《經禮》三百,鄭氏註:謂即《周禮》三百六十官。《漢志》:《禮經》三百,臣瓚注云:「《周禮》三百,是官名也。《禮經》謂冠昏吉凶。」蓋以《儀禮》為《經禮》也。朱子從瓚說,謂《周禮》乃設官分職之書,禮典在其中而非專為禮設也。
鄭康成釋經,以緯書亂之,以臆說汩之,而聖人之微指晦焉。徐氏《微言》謂:鄭注誤有三:《王制》,漢儒之書,今以釋《周禮》,其誤一;《司馬法》,兵制也,今以證田制,其誤二;漢官制皆襲秦,今引漢官以比周官。小宰乃漢御史大夫之職,謂小宰如今御史中丞,如此之類,其誤三。鶴山謂:以末世弊法,釋三代令典,如以漢算擬邦賦,以莽制擬國服。止齋謂:以《周禮》為非聖人之書者,以說之者之過也。
張禹以《論語》文其諛,劉歆以《周官》文其奸,猶以《詩》、《禮》發冢也。禹不足以玷《論語》,而以歆訾《周官》可乎?西山曰:「歆之王田,安石之泉府,直竊其一二以自蓋爾。」
易氏《總義》云:「府史胥徒,《通典》總言其為六萬三千六百七十五人。」愚考之《通典》,周六萬三千六百七十五員,內二千六百四十三人,外諸侯國官六萬一千三十二人。此乃官數,非謂府史胥徒也。
嬪御、奄寺、飲食、酒漿、衣服、次舍、器用、貨賄,皆領於冢宰。冕弁、車旗、宗祝、巫史、卜筮、瞽侑,皆領於宗伯。此周公相成王,格心輔德之法。周之興也,滕侯為卜正,呂伋為虎賁氏。侍御僕從,罔匪正人。左右攜仆,庶常吉士。及其衰也,昏椓靡共,婦寺階亂,膳夫內史,趣馬師氏,締交於嬖寵。瑣瑣姻亞,私人之子,竊位於王朝。至秦而大臣不得議近臣矣,至漢而中朝得以詘外朝矣,至唐而北司是信,南司無用矣,由周公之典廢也。間有詰責幸臣,如申屠嘉;奏劾常侍,如楊秉;宮中府中為一體,如諸葛武侯,可謂知宰相之職者。唐太宗責房玄齡以北門營繕,何預君事?豈善讀《周禮》者哉!我朝趙普於一薰籠之造,亦制以有司之法;李沆於後宮之立,奏以臣沆不可;趙鼎於內苑移竹,責宦者罷其役,庶幾古大臣之風矣。五峰乃謂周公不當治成王燕私之事,殆未之思也。
李泰伯曰:「內宰用大夫、士、世婦,每宮卿二人,皆分命賢臣,以參檢內事。漢世皇后詹事,以二千石為之,猶有成周遺意。
《漢·食貨志》太公為周立九府圜法,顏師古註:《周官》太府、玉府、內府、外府、泉府、天府、職內、職金、職幣,皆掌財幣之官,故曰九府。愚按:《爾雅》醫無閭之珣玗琪,會稽之竹箭,梁山之犀象,華山之金石,霍山之珠玉,崑崙之璆琳琅玕,幽都之筋角,斥山之文皮,岱嶽之五穀魚鹽,是謂九府。五峰胡氏《皇王大紀》所述與《爾雅》同,而繼之曰:「尚父立圜法,輕重以銖,通九府之貨。」又按:《史記列傳》吾讀管氏《輕重》、《九府》,劉向《別錄》曰:「《九府》書,民間無有。《索隱》謂其書論鑄錢之輕重。」《鹽鐵論·文學》曰:「管仲設九府,徼山海。」《通典》亦云:「太公立九府之貨。」然則九府,太公立之,管仲設之,其名列於《爾雅》。蓋即管氏書也。《大紀》之說得之,顏注恐非。《曲禮》天子之六府,亦與《大禹謨》之六府異。
九嬪注,引孔子曰:「日者天之明,月者地之理。」《孝經援神契》之言也。何休《公羊傳·序》引孔子有云:「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經》。」《孝經鈎命決》之言也。漢儒以緯書孔子所作。康成注《中庸》,亦引孔子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經》。」
宮伯掌王宮之士庶子。漢諸侯子入宿衛,齊王之弟章是也。入京師受業,楚王之子郢客是也。其制猶古。
奄止於上士,抑其權也。唐太宗詔內侍省不立三品官,不任以事。然內侍並列於六省,開奄尹與政之階,與周典統於冢宰異矣。
八則,禮俗以馭其民。呂微仲謂:庶民可參之以俗,士以上專用禮。此說非也。《大傳》百志成,故禮俗刑。呂成公謂:禮俗不可分為兩事。制而用之謂之禮,習而安之謂之俗。若禮自禮,俗自俗,不可謂之禮俗。
王之膳服雖不會,而九式有羞服之式,冢宰所均節也。待王之膳服,不過以關市之賦,則其用簡矣。
司徒掌教不言財,司馬掌政不言兵。鄉遂九畿,兵財在其中。井田封建,足食足兵之本也。《周官》之法不行,無善教善政,於是憂財用,畏夷狄矣。
鄉有軍制,無田制。遂有田制,無軍制。《疏》云:「鄭注互見其義。」
大司徒建邦國,以土圭土其地。匠人建國,晝參諸日中之景,夜考之極星。《詩·定之方中傳》云:「度日出日入,以知東西。南視定,北准極,以正南北。」愚按:《晏子春秋》景公新成柏寢之室,使師開鼓琴。師開左撫宮,右彈商,曰:「室夕,東方之聲薄,西方之聲揚。」公召大匠曰:「室何為夕?」大匠曰:「立室以宮矩為之。」於是召司空曰:「立宮以城矩為之。」明日,晏子朝。公曰:「先君太公立宮,何為夕?」對曰:「古之立國,南望南斗,北戴樞星,彼安有朝夕哉!而以今之夕者,周之建國,國之西方,以尊周也。」公曰:「古之臣乎。」樞星,即極星也。公劉居豳,既景乃岡,然則尚矣。
蔡邕《明堂論》曰:「王居明堂之禮,南門稱門,西門稱闈,故《周官》有門闈之學。師氏教以三德,守王門。保氏教以六藝,守王闈。然則師氏居東門、南門,保氏居西門、北門也。」朱子《大學章句序》王宮有學,蓋謂此。魯孝公之為公子,嘗入京師為國子,人稱其孝。宣王命之導訓諸侯。他書言國子者,唯《周語》焉。
師氏三德,朱子曰:「至德以為道本,明道先生以之。敏德以為行本,司馬溫公以之。孝德以知逆惡,趙無愧、徐仲車之徒以之。
《牧誓》、《顧命》皆言師氏,《雲漢》之《傳》曰:「年穀不登,則師氏弛其兵。」《文王世子》大司成,注以為師氏。而「楀維師氏」,以刺匪其人。「九兩,師,以賢得民」,注謂諸侯師氏,言賢者以身教也。后妃亦有之,《葛覃》云:「言告師氏。」
保氏九數,鄭司農云:「今有重差、夕桀、句股。」《釋文》:「夕,音的。此二字非鄭注。」愚按:《少儀正義》引鄭司農云:「今有重差、句股。」馬融、干寶等更云:「今有夕桀,各為二篇,未知所出。」則「夕桀」二字,後人附益,非鄭注信矣。劉徽《九章算經序》云:「包犧氏始畫八卦,作九九之術,以合六爻之變。黃帝建《曆紀》,協律呂。隸首作數。周公制禮,有九數。九數之流,則《九章》是矣。漢張蒼、耿壽昌皆善算,因舊文刪補,故校其目。與古或異,而所論多近語。」
《里宰》以歲時合耦於耡,注云:「耡者,里宰治處也,若今街彈之室。於此合耦,使相佐助。」疏謂:漢時在街置室,檢彈一里之民。《金石錄》有中平二年正月《都鄉正街彈碑》,在昆陽城中。趙明誠失於考《禮注》,而酈氏注《水經》、洪氏《隸釋》,皆以「街」為「衛」,又誤矣。《漢·食貨志》言古制云:「春將出民,里胥平旦坐於右塾,鄰長坐於左塾,畢出,然後歸。夕亦如之。」里胥之塾,其即《里宰》所謂「耡」者歟?
《庖人注》:青州之蟹胥。《釋文》:胥,息徐反。劉音「素」。《字林》先於反,蟹醬也。《集韻》:蝑,蟹醢,四夜切。當從《集韻》。《籩人注》:皗者,析干之,出東海。陸廣微《吳地記》云:「闔閭思海魚,而難於生致。治生魚,鹽漬而日干之,故名為鯗。」讀如「想」。
《管子·地員篇》:九州之土,為九十物。每土有常,而物有次。群土之長,是唯五粟,次曰五沃,次曰五位,次曰五蘟,次曰五壤,次曰五浮,凡上土三十物,種十二物。中土曰五怸,次曰五纑,次曰五壏,次曰五剽,次曰五沙,次曰五塥,凡中土三十物,種十二物。下土曰五猶,次曰五[弓土],次曰五殖,次曰五觳,次曰五鳧,次曰五桀,凡下土三十物,種十二物。凡土物九十,其種三十六。按:《大司徒》以土會之法,辨五地之物生;以土宜之法,辨十二壤之物,而知其種。此篇亦古制之存者。《河圖》謂東南神州曰晨土,正南邛州曰深土,西南戎州曰滔土,正西弇州曰幵土,正中冀州曰白土,西北柱州曰肥土,北方玄州曰成土,東北咸州曰隱土,正東揚州曰信土。
《地員篇》:凡草土之道,各有穀造。或高或下,各有草土。葉下於轝,轝下於莧,莧下於蒲,蒲下於葦,葦下於雚,雚下於蔞,蔞下於荓,荓下於蕭,蕭下於薜,薜下於萑,萑下於茅,凡彼草物有十二衰。註:轝即郁也。衰,謂草上下相重次也。按:《周官》有草人,此豈其遺制歟?
土圭度地之法,景一寸,地差千里。一分,地差百里。王畿千里以寸為法,五等諸侯之地,以分為法。尺有五寸者,一萬五千里之景也。天地相去三萬里。嘗考《隋、唐志》宋元嘉十九年,測於交州,何承天謂:六百里差一寸。後魏永平元年,測於洛陽,信都芳謂:二百五十里差一寸。然宋之於陽城,魏之於金陵,皆隃度未可據也。唐開元十二年,植表浚儀,大率五百二十六里二百七十步差二寸余,遂以舊說千里一寸為妄。王朴曰:「陽城乃在洛之東偏,開元得浚儀之岳台,應南北弦居地之中。」司馬公《日景圖》云:「日行黃道,每歲有差。地中當隨而轉移。故周在洛邑,漢在潁川陽城,唐在汴州浚儀。」潏水李氏云:「周於陽城測景,說者謂地形西北高,東南下。極星在北,斗亦在北。極星乃天之中也,天之中則地之中。」
「諸公之地,方五百里」,與《武成》、《孟子》之言不合。子產曰:「列國一同。」《孟子》亦曰:「魯方百里。」《明堂位》乃云:「魯方七百里。」或謂《周官·明堂位》兼附庸而言。《職方氏疏》云:「無功,縱是公爵,惟守百里地。謂若虞公、虢公,舊是殷之公,至周仍守百里國,以無功故也。」愚按:《左氏傳》虞仲,太王之昭也。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皆周所封。謂舊是殷之公,誤矣。
歲終正治而致事,註:上其計簿。疏云:「漢時考吏,謂之計吏。」今按:《說苑》:晏子治東阿三年,景公召而數之;明年上計,景公迎而賀之。《韓子·外儲說》:西門豹為鄴令,居期年,上計,君收其璽。《新序》:魏文侯東陽上計,錢布十倍。《史記》:秦昭王召王稽,拜為河東守,三歲不上計。然則春秋戰國時,已有上計,非始於漢。
朱文公曰:「讀曹公、杜牧《孫子》,見其所論車乘人數,諸儒皆所未言。唯蔡季通每論此事,以考《周禮》軍制皆合。」愚按:《孫子·作戰篇》凡用兵之法,馳車千駟,革車千乘,帶甲十萬。曹公註:馳車,輕車也。杜牧註:輕車,戰車也。古者車戰,革車、輜車、重車也,載器械財貨衣裝。《司馬法》曰:「一車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炊家子十人,固守衣裝五人,廄養五人,樵汲五人。輕車七十五人,重車二十五人,故二乘兼一百人為一隊。舉十萬之眾,革車千乘,校其費用支計,則百萬之眾皆可知也。」《左氏傳》:乙卯,楚師軍於邲。丙辰,楚重至於邲。呂成公謂:凡戰,兵車在前,輜重常在兵車之後。楚重次日乃至,後一日,故無抄擊之患。唐說齋云:「儒者謂甸出七十五人,不知實出百人。其七十五人,戰車也。其二十五人,重車也。」
古者步百為畝。古之百畝,為今四十一畝一百六十步。古之一井,為今三百七十五畝。竇儼曰:「小畝步百,周之制也。中畝二百四十,漢之制也。大畝三百六十,齊之制也。今所用者,漢之中畝。」《鹽鐵論》御史曰:「古者制田,百步為畝。先帝哀憐百姓,制田二百四十步而一畝。」《通典》謂:商鞅佐秦,以為地利不盡,更以二百四十步為畝。二說不同。
《禹貢》之田九等,蒍掩別楚地亦九等,《孟子》、《王制》為五等,而《周官》止三等。解者謂:《大司徒》不易、一易、再易三等,都鄙之制也。《小司徒》上、中、下地三等,六鄉之制也。《遂人》上、中、下地三等,有萊者,六遂之制也。《大司馬》上、中、下地三等,諸侯之制也。
遂人治野,乃鄉遂公邑之制。匠人溝洫,乃采地之制。鄭康成云:「周制畿內用夏之貢法,稅夫無公田。邦國用殷之助法,制公田不稅夫。」朱文公亦云:「溝洫以十為數,井田以九為數。井田、溝洫決不可合,而永嘉諸儒欲混為一。康成注,分為二是也。」愚按:李泰伯《平土書》云:「周畿內及諸侯一用貢法。」蓋泰伯已與康成異矣,非始於永嘉諸儒也。劉氏《中義》以匠人溝洫,求合乎遂人治野之制,謂遂人言積數,匠人言方法,然《周禮》、《考工》各為一書。易氏謂:匠人前代之制。
禹盡力乎溝洫,「濬畎澮,距川」。《遂人》五溝五塗之制,因於古也。以水佐耕者豐,稻人掌之。以水佐守者固,司險掌之。自鄉遂之法弛,子駟為田洫而喪田者以為怨。子產作封洫而伍田疇以為謗。晉欲使齊盡東其畝,而戎車是利。甚而兩周爭東西之流,至商鞅決裂阡陌,呂政決通川防,古制蕩然矣。古者內為田廬,外為溝洫。在易之師,寓兵於農,伏險於順,取下坎上坤之象。溝洫之成,自禹至周,非一人之力。溝洫之壞,自周衰至秦,非一日之積。先儒謂井田壞而戎馬入中國,如入無人之境。悲夫!
人耦牛耦,鄭氏註:合耦並言之。疏謂:周時未有牛耦耕,至漢趙過始教民牛耕。今考《山海經》后稷之孫叔均,始作牛耕。周益公云:「孔子有犁牛之言。冉耕,亦字伯牛。《賈誼書》、《新序》載鄒穆公曰:『百姓飽牛而耕。』《月令》季冬出土牛,示農耕早晚。何待趙過?過特教人耦犁,費省而功倍爾。」
盬鹽,引池而化,《山海經》鹽販之澤,《穆天子傳》至於盬,晉郇瑕氏之地,而猗頓用是起者也。散鹽,煮水而成,《夏書》青州之貢,《職方》幽州之利,齊之渠展,燕之遼東,而宿沙初作者也。形鹽,物地以出之,周公閱所云「鹽虎形也」。飴鹽,於戎以取之,伊尹所云「和之美」者,大夏之鹽也。後周四鹽之政仿此。古者川澤之饒,與民共之。自《海王》之篇,祈望之守,作俑於齊,至漢二十倍於古。考之《漢志》,鹽官三十有五,唐有鹽之縣一百五。本朝鹽所出者十二路,為池二,為監七,為場二十二,為井六百有九,法益詳而利無遺矣。
玩物喪志,召公以為戒。凡式貢之餘財,以共玩好之用,恐非周公之典。《無逸》曰:「惟正之供。」
《外府注》:泉始蓋一品,周景王鑄大泉而有二品。韋昭注《周語》曰:「單穆公云:『古者有母平子,子權母而行。』然則二品之來,古而然矣。」
古者以射御為藝。孔子曰:「執射乎?執御乎?」《詩》曰:「叔善射忌,又良御忌。」「四黃既駕,兩驂不猗」,御之善也。「不失其馳,舍矢如破」,射之善也。學射者多矣。造父之師泰豆氏,尹需之習秋駕,皆學御者也。《說苑》謂:御者使人恭,射者使人端。亦正心修身之法。
貨賄用璽節,註:今之印章也。《司市注》云:「如今斗檢封。」《職金》云:「楬而璽之。」《左傳》:季武子使公冶問璽書追而與之。《戰國策》欲璽者段乾子也。蔡邕《獨斷》云:「古者尊卑共用之。」衛宏云:「秦以來天子為璽,又獨以玉為之,臣下莫敢用。」唐又改璽為寶。《五代史》臣曰:「國以玉璽為傳授神器,遂古無聞。」《運斗樞》曰:「舜為天子,黃龍負璽。」《世本》曰:「魯昭公始作璽。」
司門正其貨賄。正者,禁其淫侈而歸於正也。注讀為「征」,非是。
跡人,春秋末,宋猶有是官。《左氏·哀十四年傳》:跡人來告曰:「逢澤有介麋焉。」
司祿闕。《孟子》云:「諸侯惡其害己也,而皆去其籍。」趙氏註:今《周禮》司祿之官無其職,是諸侯皆去之,故不復存。
《槁人注》:今司徒府中有百官朝會之殿。後漢《蔡邕集》所載,百官會府公殿下者也。古天子之堂,未名曰殿。《說苑》:魏文侯御廩災,素服辟正殿五日。《莊子·說劍》云:「入殿門不趨。」蓋戰國始有是名。《燕禮注》:當東霤者,人君為殿屋也。疏謂:漢時殿屋四向流水,舉漢以況周。然《漢·黃霸傳》先上殿,注謂:丞相所坐屋。古者屋之高嚴,通呼為殿,不必宮中也。
《大宗伯疏》:《星備》云:「五星初起牽牛,歲星一日行十二分度之一,十二歲而周天。熒惑日行三十三分度之一,三十三歲而周天。鎮星日行二十八分度之一,二十八歲而周天。太白日行八分度之一,八歲而周天。辰星日行一度,一歲而周天。」《馮相氏疏》:《星備》云:「明王在上,則日月五星皆乘黃道。」《保章氏疏》:《星備》云:「五星更王相休廢,其色不同。王則光芒,相則內實;休則光芒無角,不動搖;廢則少光。色順四時,其國皆當也。」《星備》之書,僅見於此。隋、唐《志》皆不著錄。
周五禮之別,三十有六。唐五禮之儀,一百五十有二。《唐志》云:「自梁以來,始以當時所行,傅於《周官》五禮之名,各立一家之學。」
九韶之舞,注云:「當為大韶。」愚謂:「九韶」之名尚矣,不必改字。《說苑》:孔子至齊郭門之外,遇一嬰兒,挈一壺,相與俱行。其視精,其心正,其行端。孔子謂御曰:「趣驅之,趣驅之!韶樂方作。」孔子至彼,聞韶,三月不知肉味。齊景公作《徵招》、《角招》,蓋舜樂之存者。劉原父云:「《九招》者,九名。予識其三焉,祈、徵、角之謂也。」《山海經》:夏後開得《九辯》、《九歌》以下,始歌《九招》於大穆之野。《帝王世紀》:啟升後十年,舞《九韶》。《竹書》曰:「夏後開儛《九招》。」《史記》禹乃興《九招》之樂,《索隱》曰:「即舜樂《簫韶》九成。」艾軒謂:勸之以《九歌》,即《九招》之樂。《呂氏春秋》:帝嚳命咸黑作為舞聲,歌《九招》、《六列》、《六英》。帝舜令質修《九招》、《六列》、《六英》,以明帝德。然則《九招》作於帝嚳之時,舜修而用之。秦唯《韶》、《武》二樂存。
班固《律曆志》述劉歆之言,以律為下生,呂為上生。鄭康成以黃鐘三律為下生,以蕤賓三律為上生。梁武帝《鐘律緯》謂:班固夾鍾中呂,過於無調。鄭康成有昇陽而無降陽。陳用之《禮書》謂:自子午以左皆上生,子午以右皆下生。以鄭說為是。張文饒《翼元》曰:「十二月之律以候月,六十日之律以候日。月律當一下一上,依次而生。日律當用蕤賓重上生。司馬遷、劉歆之法,月律也。呂不韋、淮南、京房之法,日律也。《晉志》取司馬而非淮南,梁武是京房而非班固,皆非通論。」
大卜三兆,其頌皆千有二百。夏後鑄鼎繇曰:「逢逢白雲,一南一北,一西一東。九鼎既成,遷於三國。」懿氏占曰:「鳳凰于飛,和鳴鏘鏘。有媯之後,將育於姜。」成季卜曰:「間於兩社,為公室輔。」驪姬繇曰:「專之渝,攘公之羭,一薰一蕕,十年尚猶有臭。」衛侯繇曰:「如魚窺尾,衡流而方羊裔焉。」漢文兆曰:「大橫庚庚,余為天王,夏啟以光。」皆龜繇也。
卜師四兆,鄭氏鍔以理推之,謂:方兆,占四方之事也,漢武帝發《易》占,知神馬從西北來。功兆,占立功之事也,楚司馬子魚卜戰令龜。義兆,占行義之事也,惠伯曰:「忠信之事則可。」弓兆,有射意,後世有覆射之法。
《龜人》六龜,《易》十朋之龜。《爾雅》十龜。《唐六典》:辨龜九類五色,依四時用之。
《列子》夢有六候,與《占夢》同。《噩》作「蘁」。東坡曰:「高宗言夢,文王、武王言夢,孔子亦言夢。其情性治,其夢不亂。」西山曰:「正夢不緣感而得,余皆感也。」
《大祝》九祭,九曰「共祭」。注云:「共,猶授也。王祭食,宰夫授祭。《孝經說》曰:『共綏執授。』」疏云:「《孝經說》,《孝經緯》文。共綏執授,謂將綏祭之時,共此綏祭以授屍。」愚謂:疏謂綏祭,非也。《後漢·禮儀志》注《孝經援神契》曰:「尊三老者,父象也。謁者奉幾,安車軟輪,供綏執授。」宋均曰:「供綏,三老就車,天子親執綏授之。」永平二年《養老詔》,亦有「安車軟輪,供綏執授」之語。蓋取《孝經緯》。
鄭司農注「肅拜」:但俯下手,今時撎是也。項氏云:古之拜,如今之揖,折腰而已。介冑之士不拜,故以肅為禮,以其不可折腰也。其儀特斂手向身,微作曲勢。此正今時婦人揖禮也。漢時婦人之拜,不過如此。或謂自唐武氏始尊婦人,不令拜伏,誤矣。周天元令婦人拜天台,作男子拜,則雖虜俗,婦人亦不作男子拜也。《內則》尚右手者,言斂手右向,非若今用手按膝作跪也。男之尚左亦然。今考太祖問趙普拜禮:何以男子跪而婦人不跪?普問王貽孫,對曰:「古詩『長跪問故夫』,婦人亦跪也。唐武后時,婦人始拜而不跪。」普問所出,對曰:「唐張建章《渤海記》備言之。」
《眡祲》掌十煇之法,占日旁之氣也。二鄭解,其同者六,其異者四。《大卜》「掌三夢之法,其經運十,其別九十」,謂占夢之正法有十也,一運而九變,十運而九十變。注以「經運」為「十煇」,先儒謂日之煇光。夢之變通,其占不同,不當改「運」為「煇」。
《大史》「正歲年以序事」,註:中數曰歲,朔數曰年。中數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朔數三百五十四日。《漢·歷志》曰:「閏所以正中朔也。」或謂:周以建子為正,而四時之事,有用夏正建寅者。用建寅則謂之歲,用建子則謂之年。《洪範正義》從冬至及明年冬至,為一歲。
《馮相氏》「致日致月」,註:冬至日在牽牛,景丈三尺。夏至日在東井,景尺五寸。此長短之極。春分日在婁,秋分日在角,而月弦於牽牛、東井。《左氏傳》:日月之行,分同道也,至相過也。《正義》云:「春分朔則日在婁,望則月在角。秋分朔在角,望在婁。婁、角天之中道,故晝夜等。冬至朔則日在斗,望則月在井。夏至朔在井,望在斗。斗、井南北,故晝夜長短極。冬至古日在牽牛,今在斗。鄭注與孔疏異,曆法歲差也。
《保章氏》「星土」,按《乙巳占》論十二次云:「北方之宿,主吳、越;火午之辰,在周邦。天度均列,而分野殊別。一次所主,或亘萬里,跨數州,或於寰內不布一郡。《國語》歲在鶉火,有周之分野。今豐鄗當秦宿,而周分隸豫州,理實難詳。至如熒惑守心,宋景禳其咎;實沈為祟,晉侯受其殃。事驗時有相應。」賈公彥謂:吳、越在南,齊、魯在東,今歲星或北或西,不依國地所在。此受封之日,歲星所在之辰,國屬焉故也。或云:「十二次可言者一,其惟析木乎?」尾箕艮維燕,可以言東北。
「十有二歲」,註:歲星為陽,右行於天,太歲為陰,左行於地,十二歲而小周。潏水云:「歲星在天,歲陰在地。《天官書》曰:『歲陰在攝提格,歲星在星紀。歲陰在單閼,歲星在玄枵。』自嘉祐丁酉,驗之多差,近年尤甚。歲星常先月余,近年以來,常先一百二十餘日。」愚考《大衍曆議》曰:「歲星自商、周迄春秋之季,率百二十餘年而超一次。戰國後,其行寖急,至漢尚微差,及哀、平間余勢乃盡,更八十四年而超一次。」三山陳氏謂:如《左氏》之說,則寅而在卯,午而在亥;如《史記》之說,則寅而在丑,辰而在亥。以次推之,皆不同。《汲冢·師春》謂:歲星每歲而成一分,積百四十四年而滿本數,則為超辰之限。
《外史》「達書名」,鄭康成謂:古曰名,今曰字。字者,滋也。《聘禮》記云:「百名以上書於策,不及百名書於方。」王文公云:「文者,奇偶剛柔,雜比以相承,如天地之文,故謂之文。字者,始於一而生於無窮,如母之字子,故謂之字。」夾漈謂:獨體為文,合體為字。主類為母,從類為子。六書象形、指事,文也;會意、諧聲、轉注,字也;假借者,文與字也。諧聲與五書同出,五書尚義,諧聲尚聲。《說文》形也,以母統子;《廣韻》聲也,以子該母。字書,眼學;韻書,耳學。《中庸或問》曰:「司徒教民,書居其一。外史達書名於四方,大行人又九歲一諭焉。其制度之詳如此。秦以小篆、隸書為法,而周制始改。」
《鎛師注》引《春秋傳》「賓將趨」,今《左傳》作「掫」。《環人注》引「御下[扌兩]馬」,今作「兩」。《職方氏注》引《國語》「閩芊蠻矣」,今作「蠻芊」。
《司爟》,鄭司農引《鄹子》,與《論語》馬融引《周書·月令》同。春取榆柳之火,夏取棗杏,季夏取桑柘,秋取柞楢,冬取槐檀。王劭曰:「《周官》四時變火以救時疾,火不數變,疾必興。聖人作法,豈徒然也。晉時有以洛陽火度江者,代代事之,相續不滅,火色變青。」東漢《禮儀志》:日夏至,浚井改水。日冬至,鑽燧改火。改水,唯見於此。
水有疏導,火有出納,山林金錫之地,皆為之厲禁。時而用之,先王財成輔相之妙也。《鹽鐵論》大夫曰:「五行,東方木而丹章有金銅之山,南方火而交趾有大海之川,西方金而蜀隴有名材之林,北方水而幽都有積沙之地。此天地所以均有無,通萬物也。」《管子》:出銅之山四百六十七,出鐵之山三千六百九。《唐六典》:天下水泉三億三萬三千五百五十有九。
漏刻之法,晝夜百刻。易氏云:「十二時,每時八刻二十分,每刻六十分。」王昭禹云:「寅、申、巳、亥、子、午、卯、酉八時,各八刻。辰、戌、丑、未四時,各九刻。」愚謂:易氏之說與古法合。司寤氏掌夜時,註:謂夜晚早,若今甲、乙至戊。疏云:「甲、乙則早時,戌、亥則晚時。」愚按:衛宏《漢舊儀》中黃門持五夜,甲、乙、丙、丁、戊夜,今謂之五更。疏以「戊」為「戌」,誤矣。馬融以昏明為限,鄭康成以日出入為限,有五刻之差。蔡邕以星見為夜,日入後三刻,日出前三刻,皆屬晝。鄭與蔡校一刻。王伯照云:「晝夜長短,以岳台為定。九服之地,與岳台不同,則易箭之日,亦皆少差。」
「職方氏」,《漢樊毅修西嶽廟記》作「識方氏」。《史通》云:「《周書·職方》之言,與《周官》無異。」
兗州,其浸盧維。注云:「當為『雷雍』,字誤也。」顏師古曰:「盧水在濟北盧縣。」《說文》:濰水出琅邪箕屋山,東入海,徐州浸。《夏書》:濰、淄其道。鄭讀非也。
王有三朝:一曰治朝,在路門之外,宰夫、司士掌之。二曰燕朝,在路門之內,大仆掌之。三曰外朝,在皋門之內,庫門之外,朝士掌之。內朝二,外朝一。《唐六典》:承天門,古之外朝。太極殿,古之中朝。兩儀殿,古之內朝。
鄭康成因《左氏》「三辰旂旗」之文,謂:王與公同服九章之袞。考之經,無所見。《司服》云:「公自袞冕而下如王之服。」則袞冕而上之章,日月星辰也。冕十二旒,取法天數,豈同服九章無君臣之別哉!《郊特牲》王被袞以象天,註:謂有日月星辰之章。此魯禮也,豈有周服九章而魯乃服十二章者乎?漢明帝采《周官》、《禮記》、《尚書·皋陶篇》乘輿服,從歐陽氏說,備十二章,得古制矣。
五刑之法,疏謂:宮刑至隋乃赦。崔浩《漢律序》:文帝除肉刑而宮不易。《書正義》:隋開皇之初,始除宮刑。按《通鑑》:西魏大統十三年三月,除宮刑。非隋也。
孫君孚《談圃》謂:《周官》贊牛耳,荊公言取其順聽,不知牛有耳而無竅,本以鼻聽。有人引一牛與荊公辯。今按《周禮義》云:「牛耳,屍盟者所執。」無順聽之說,蓋荊公聞而改之。
《萍氏》幾酒,猶妹土之誥也。禹惡旨酒,《易·未濟》之終,以濡首為戒,曷嘗導民以飲,而罔其利哉!初榷酒酤,書於《漢武紀》,其流害萬世,甚於魯之初稅畝。
《大戴記·朝事篇》取《周官·典命·大行人》,朱子《儀禮經傳》,以為朝事義。
《考工記》貉逾汶則死,先儒以汶為魯之汶水。《列子釋文》云:「案《史記》『汶』與『岷』同,謂汶江也。今江邊人云:『狐不渡江。』《說文》貉,狐類也。逾越大水,則傷本性。」
有虞氏上陶。舜陶河濱,器不苦窳。周陶正猶以虞閼父為之。
周人上輿。《中庸或問》:軌者,車之轍跡,輿之廣六尺六寸。其轍跡在地者,相距之間,廣狹如一,無有遠邇,莫不齊同。至秦然後車以六尺為度。
《輪人注》:揱,讀為「紛容揱參」之「揱」。疏云:「今檢未得。」愚謂:即《上林賦》紛溶萷蔘。
《冶氏注》:鋌,讀如「麥秀鋌」之「鋌」。《表記注》:移,讀如「禾汜移」之「移」。六字未知出何書,疏不釋其義。或者農書所載歟?移,昌氏反。
潏水云:「粟氏為量。鄭玄以方尺積千寸,此乃九章米粟法。某家舊有一古銅敦,乃周成王時物。甘人侵扈,命正人出師復扈邦,賜有功師氏,而數亦皆備。
《嘉量》之銘,《祭侯》之辭,皆極文章之妙。而梓人筍虡之制,文法奇古,有飛動之狀。蓋精於道者,兼物物而後能制器。《莊子》謂:梓慶削木為鐻,鐻成,見者驚猶鬼神。以天合天,道與藝俱化,豈物物刻雕之哉!
《大戴記·投壺篇》云:「嗟爾不寧侯,為爾不朝於王所。故亢而射,女強食。食爾曾孫侯氏百福。」此《祭侯》之辭也,與《梓人》同而略異。萇弘設射不來,不來者諸侯之不來朝者也。侯者,射垛也,因祭寓意,以為諸侯之戒。
《司儀》問君,君問大夫,君勞客。注云:「問君曰:『君不恙乎?』對曰:『使臣之來,寡君命臣於庭。』問大夫曰:『二三子不恙乎?』對曰:『寡君命使臣於庭,二三子皆在。』勞客曰:『道路悠遠,客甚勞。』勞介則曰:『二三子甚勞。』」疏云:「未知所出何文,或雲是孔子聘問之辭,亦未得其實。」愚按:《說苑》魏太子擊封中山,遣倉唐使於文侯。文侯召倉唐見之,曰:「擊無恙乎?」倉唐曰:「唯唯。」如是者三,乃曰:「君出太子而封之國,君名之,非禮也。」文侯怵然變容,問曰:「子之君無恙乎?」倉唐曰:「臣來時拜送書於庭。」鄭氏所述,蓋古禮也。《大行人注》亦云:「問不恙。」
《周禮》,劉向未校之前,有古文,校後為今文。古今不同。鄭據今文注,故云「故書」。朱子曰:「八法、八則、三易、三兆之類,各有書。屬民讀法,其法不可知,如戰之陣,其陣法不可見矣。」
《冥氏注》鄭司農云:「讀為『冥氏《春秋》』之『冥』。」按《儒林傳》:冥都傳顏氏《春秋》之學。疏謂:若《晏子》、《呂氏》之類,非也。
王肅《聖證論》譏短鄭康成,謂:天體無二,郊、丘為一,禘是五年大祭先祖,非圜丘及郊。祖功宗德,是不毀之名,非配食明堂。皆有功於禮學,先儒韙之。《聖證論》今不傳,《正義》僅見一、二。唐《禮志》曰:「讖緯亂經,鄭玄主其說。以禋祀祀昊天上帝,此天也。玄以為天皇大帝者,北辰耀魄寶也。兆五帝於四郊,此五行精氣之神也。玄以為靈威仰、赤熛怒、含樞紐、白招拒、汁光紀者五天也。由是有六天之說。顯慶二年,禮官議六天出緯書,南郊、圓丘一也,玄以為二。郊及明堂祭天,而玄以為祭太微五帝。啟蟄而郊,郊而後耕,而玄謂周祭感帝靈威仰,配以后稷,因而祈谷。皆繆論也。
古未有筆,以書刀刻字於方策,謂之削。魯為《詩》、《書》之國,故《考工記》以魯之削為良。
沙隨程氏曰:「《禹貢》冀州之北,不可畫五服之地。《周官》雍州之西,不可畫九畿之地。」
《師氏》:使其屬帥四夷之隸,各以其兵服守王之門外。司隸帥四翟之隸,使皆服其邦服,執其邦兵,守王宮。唐太宗擒頡利,其酋長帶刀宿衛,亦古制也。然結社率之變,幾至危殆。蓋先王德化之盛,非太宗所能及。慕冠帶百蠻之名,而不虞後患。《孟子》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
《遂師》「抱磨」,音「歷」。《史記·樂毅書》「故鼎反乎磨室」,徐廣註:磨,歷也。《戰國策》、《新序》作「曆室」。蓋古字通用。
《大史》大師抱天時,注云:「大出師,則大史主抱式,以知天時。」《史記·日者傳》:旋式正棋。《唐六典》太卜令三式曰:「雷公太一。六壬其局以楓木為天,棗心為地。」六壬之說,許叔重曰:「水者,准也。」生數一,成數五,以水數配之為六壬也。遁甲者,推六甲之陰而隱遁也。本黃帝、風后之術。孤虛者,一畫為孤,無畫為虛,二畫為實。以六十甲子定四方,占其孤虛實而向背之。《吳越春秋》計倪曰:「孤虛,謂天門地戶也。」
鄭剛忠《解義》,如「冕服九章」、「授田三等」、「治兵大閱,旗物之互建」、「六鄉六遂,師都之異名」、「陰陽之祀,有用牲之疑」、「九畿之國,有朝貢之惑」、「豆區鍾釜,有多少之差」、「世室重屋,非明堂之制」,皆辯明使有條理。
古者,國有閒田,田有餘夫,夫有閒民,民有羨卒,不盡其財力也。至秦而自實田,至漢而核墾田,至隋而閱丁口,至唐而括逃戶隱田,於是財殫力盡,民無樂生之心矣。
取士之制,其塗有三:諸侯三年一貢士,侯國之士也;鄉大夫興賢能,王畿之士也;大司樂教國子,國之貴遊子弟也。
漆林之徵二十而五。漆以飾器用而已。舜造漆器,群臣咸諫,防奢靡之原也。種漆成林,重其征,所以抑末而返樸也。
楔子
(沖末扮任繼圖引正旦李氏上,雲)小生姓任名繼圖,字道統,本貫西蜀人也。渾家姓李名雲英,乃故丞相李林甫之孫女。小生攻習詩書,兼通武藝,有同堂朋友哥舒翰,守御西蕃,遣使臨門。取小生參贊軍事,小生則索走一遭去。渾家,你在家中權時過遣,我到彼處建立功業,博得一官半職,還來與你同享富貴,有何不可?(正旦雲)男兒,你去不爭,目今安祿山作亂,人不顧生,倘有不測,教妾一身,如之奈何?(任繼圖雲)渾家不知,自古修文演武,取功名於亂世,終不然戀酒貪花,墮卻壯志。從來道: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那時稱我平生之願,腰金衣紫,蔭子封妻,榮顯鄉閭,也是好事。渾家休得阻當,小生便索登程也。(正旦雲)男兒既然堅意要去進取功名,一路上小心在意者!(唱)
【仙呂】【賞花時】雨淚流紅翠袖斑,錦被分香鳳枕閒。無計鎖雕鞍,江空歲晚,何處問平安!(同下)
第一折
(外扮牛尚書同張千上,雲)老夫尚書牛僧孺是也。從天子幸蜀,有一女子李雲英,乃李林甫孫女,被軍中所擄。他說原有夫主,老夫收留在家,夫人每每勸我納為侍妾。老夫想來,冠至敝不可棄之於足。履雖新不可加之於首。此女相門之家,納之為妾,此心安忍?因此認為義女,教俺親生女孩兒金哥拜為姐姐,就學他針指女工。待雲英家信通時,還他夫婦完聚;若他丈夫沒了,就與他嫁個良婿,豈非陰騭?今日俺夫人大慈寺中燒香去,左右,收拾轎馬,一同小姐隨侍夫人走一遭去來。(下)(正旦引梅香上,雲)妾身丈夫任繼圖。前往西蕃,進取功名。自他去後,有安祿山作亂,陷了長安,天子幸蜀,妾身被軍中所擄。幸得牛尚書收買妾身,留養府中,以為義女,教他女孩兒拜妾身為姐姐。雖是坐享富貴,則夫婦分離,不知音耗,這煩惱如之奈何!目今春間天道,花柳爭妍,對此美景良辰,越添離別之苦也呵!(唱)
【仙呂】【點絳唇】鏡破釵分,粉消香褪,縈力寸。酒美花新,總是思家恨。
【混江龍】韶華將盡,三分流水二分塵。悶懨懨人閒白晝,靜巉巉門掩青春。白鸚鵡頻傳花外語,錦鴛鴦將避柳邊人。囀曉日鶯聲恰恰,舞香風蝶翅紛紛。映樓閣青山隱隱,漾池塘綠水粼粼。過節序偏增感嘆,對鶯花謾自傷神。桃似火,草鋪茵,歌聲歇,笑聲頻。則為我眼中不見意中人,因此上今春不滅前春悶。流淚眼桃花臉瘦,鎖愁腸楊柳眉顰。(雲)當日妾身不合容他去了,致有今日也呵!(唱)
【油葫蘆】悔殺當初不自忖,輕將羅袂分,今日個錦箋無路托鴻鱗。我如今瘦岩岩腰減羅裙褪,他那裡急煎煎人遠大涯近。昨日是秋,今日是春。嘆光陰有盡情難盡,無計覓行雲。
【天下樂】可正是一樣相思兩斷魂,青也波春,斷送了人,嘆孤身恰如飛絮滾。虛飄飄離亂人,孤另另多病身,對輕風憔悴損。
【那吒令】瓊梳插綠雲,顯青天月痕;湘裙盪曉雲,污春衫酒痕;鮫綃翦素雲,搵啼妝舊痕。打疊起心上愁,拽紮起眉尖恨,雖則是強點朱唇。(梅香雲)姐姐,快來着些!(卜兒扮老夫人上)(正旦雲)母親,您孩兒到也。(行科)(唱)
【鵲踏枝】隨侍着母親,去遊春,列兩行侍妾丫環,簇擁定繡轂雕輪。虞候們行得來大緊,早來到聳青霄金碧山門。(虛下)
(任繼圖上,雲)小生任繼圖,自參哥舒翰軍事,離家不久,安祿山作亂,殘破京師,天子幸蜀。小生家眷存亡,未知下落,每日愁思。今安祿山被擒,天下大定,至尊還京,小生方得還家。今往大慈寺過,權且歇馬,約着友人花卿之子花仲清,來此同游。怎麼還不見來?小生見佛殿在側,粉壁光淨,口占一詞,詞寄[木蘭花慢],以寫思家離別之懷。(做寫科,詞雲)等閒離別,一去故鄉音耗絕。禍結兵連,嬌鳳雛鸞沒信傳。落花風絮,杜鵑啼血傷春去。過客愁聞,佇立東風欲斷魂。小生不留姓字,寫了出門,還候花仲清咱。(下)(卜兒同正旦上,雲)點上燈燭來,待我燒香也。(正旦出佛殿,做行廊下科,雲)前面行的那秀才,看他模樣,好與我男兒一般。向我前試認咱。(任繼圖雲)我尋花仲清去來。(正旦唱)
【寄生草】是何處風流客,誰家年少人?他轉迴廊忙把身軀褪,我隔雕欄不敢題名問,他出山門不肯回頭認。莫不是遊仙夢裡乍相逢,多管是武陵溪畔曾相近。
(雲)俺母親等去燒香,索去點上燈燭來。(做點燈科,雲)請夫人上香。(做見詩科)(唱)
【金盞兒】字體草連真,詞句煞清新。包藏着四海三江悶,走龍蛇筆陣起煙雲。(帶雲)莫不是我男兒麼?(唱)看時頻滴淚,讀罷暗消魂。可恰才題句客,兀的不傒幸殺斷腸人!(帶雲)這字體好似俺男兒的。(唱)
【醉中天】這書學宗秦漢摹唐晉。這筆陣流三峽掃千軍。好與俺男兒字逼真,一點畫從頭兒認,字法兒不差了半分。既傳芳信,不題名卻為何因?(雲)雖然如此,天下人寫的字多有一般的,未審是與不是,索和一首,若是俺丈夫見了,必尋我也。我試寫在此咱。(唱)
【後庭花】捻霜毫訴事因,別夫君又幾春。思往事渾如夢,恨不的上青山便化身。拂綽了駐間塵,(雲)我依着他韻,也做一首咱。(唱)待酬前韻,兩三行字體勻,說當年夫婦恩。願兒夫親見聞,任傍人胡議論。
【青哥兒】也是我一旨、一言難盡,潑殘生進退、進退無門,恰便似月待圓花待春。想當日阮肇劉展,采約尋真,花雨香雲?隔斷凡塵。尚兒自笙歌迎入,畫堂春,他也有姻緣分。
(雲)寫完了。試念咱。(詞雲)臨歧分別,一旦恩情成斷絕,烽火相連。雁帖魚書誰與傳。
身如柳絮,沾泥不復隨風去。杜宇愁聞,啼斷思鄉怨女魂。(卜兒雲)殿上燒香咱。(卜兒見正旦寫詞,怒科,雲)雲英,你是裙釵女流之輩,何故賡和他人詞章,豈不出醜?(正旦雲)母汞,孩兒見此詞與俺丈夫任繼圖寫的無異。以此和一首在後面。倘若真箇是俺男兒,他必來尋妾身也。(唱)
【賺煞】聽孩兒訴衷情,休嗔忿,(卜兒雲)你是個女孩兒,題詩恐怕旁人恥笑。(正旦唱)有共他每笑哂,非是荒淫惹外人。(卜兒雲)你題甚詩?(正旦唱)這詞又不是道春情子曰詩云,暗傷神,雨淚紛紛,低首無言聽處分。(卜兒怒雲)雖然如此,你是女子,賡和他人詞章,是何體面?(正旦雲)母親息怒,孩兒再不敢了也。(唱)則今日從朝至昏,不離分寸,酩子裡向晚妝樓,目斷楚台雲。(同下)
第二折
(外扮花仲清上,雲)小生乃節度使李光遠手下偏將花卿之子花仲清是也。從小隨父親習學兵法,自誅逆賊段子章,累建大功,朝廷不蒙重用,以此閒居。小生有友人任繼圖,此人乃飽學才子,因哥舒翰請他參贊軍事,不意祿山作亂,回至家中,妻子被擄,家計一空。此人發志,與小生至此,同應科舉。適間同至郵亭,小生馬要飲水,以此落後了,只索縱馬趕他去咱。(下)(任繼圖上,雲)小生任繼圖,到此大慈寺中歇馬,壁間寫下一詞釋悶。回至家中,妻女已被擄去,不知存亡。小生想來,夫妻會合聚散,自有定數,愁之何益?目今朝廷開文武科場,憑着我胸中萬卷文章,且鏖戰一番,若得一官半職,以顯父母,豈不美哉?適同友人花仲清約至此寺中,借一禪房安下候選。待之久矣,不見他來,且往禪房下安歇去咱。(下)(正旦同小旦引梅香上,雲)秋風颯颯,落葉飄飄。秋間天道,颳起這般大風,越感動我思鄉煩惱。妹子,你看是好大風也呵!(唱)
【正官】【端正好】薦新涼,消殘暑,落行雲頃刻須臾。翻江攪海驚濤怒,搖脫秋林木。
【滾繡球】盪岸蘆,撼庭竹,送長江片帆歸去,動群山萬籟喧呼。他翻手雲,覆手雨,沒定指性兒難據,亂紛紛敗葉凋梧。則為你分開丹鳳難成侶,吹斷征鴻不寄書,使離人感嘆嗟吁。
(雲)妹子,這風有貴賤大小。(小旦雲)姐姐,這風怎麼有貴賤大小?(正旦唱)
【倘秀才】有一等入椒桂穿洞房的似大王般敬伏,有一等揚腐儒起陋巷的以庶民比喻。他也曾感動思鄉漢高祖,催張翰,憶純鱸,休官出帝都。(小旦雲)姐姐這風真箇大哩(正旦唱)
【滾繡球】卷三層屋上茅,度兒聲砧上杵,颼、颼、颼,吹散了一天煙霧,送扁舟飄蕩江湖。破黃金菊蕊開,墜胭脂楓葉舞,向深山落花滿路。去時節長則是向東南巽位藏伏。入羅幃冷清清勾引動懷怨閨中女。渡關河寒凜凜徯落殺思歸塞下夫,驚起老樹啼烏。(做風吹梧葉科,正旦拾葉雲)妹子,你看怎生風吹一片葉子來?我與你將描筆兒寫一首詩在上,天若可憐,借這大風吹這葉兒上詩到家,教俺丈夫知我音耗咱。(小旦雲)姐姐,這千山萬水,怎能勾到那裡也!(正旦題詩科,詩云)試翠斂蛾眉,為郁心中事。搦管下庭除,書作相思字。此字不書名,此字不書紙。書在秋葉上,願逐秋風起。天下有情人,為我相思死。天下薄情人,不解相思意。有情與薄情,知他落何地。(做手拈葉子,對天祝告科,雲)風呵,可憐見妾身流落他鄉,願借一陣知人心解人意慈悲好風,吹這葉子到俺兒夫行去。(唱)
【倘秀才】風呵!你略停止呼號怒容咱告覆,暫定息那顛狂性聽咱囑付,休信他剛道雌雄楚宋玉。敢勞你吹噓力,相尋他飄蕩的那兒夫,是必與離人做主。
(雲)風呵,你是必聽我分付來(唱)
【呆骨朵】你與我起青萍一陣陣吹將去,到天涯只在斯須。休戀他醉瓊姬歌扇桃花,休搖動攪離人空庭翠竹。休入桃源洞,休過章台路。遞一葉起商飈梧葉兒,恰便似寄青鸞腸斷書。
(雲)風呵,兀的不侯傒殺人也!方才撼山拔樹,飛沙走石般起,投至央及你,可倒定息了。我想來,天意多管是囑付不到,你不肯吹這葉子去,只索再囑付你咱。(唱)
【叨叨令】你管他送胡笳聲斷城頭暮,休道他攪旌旗影動邊城戍。休戀他逐歌聲羅綺筵前舞,休從他傳花信桃李園中入。你是吹來也麼哥,是吹來也麼哥,直吹到受淒涼鰥寡兒夫行駐。
(雲)你看,一陣大風起也。(唱)
【伴讀書】順手兒吹將去,一葉兒隨風度。刮馬兒也似回頭不知處,謝天公肯念俺離人苦。飄然有似神靈助,旋起階除。
【笑和尚】忽、忽、忽,似神仙鳴佩琚,颼、颼、颼,似列子登雲路,疏、疏、疏,王吉玎璫檐馬兒聲不住。嗤、嗤、嗤,鳴紙窗,吸、吸、吸,度天衢,刷、刷、刷,墜落斜陽暮。
(雲)四季之中,風雖一般,中間有各別處。妹子,你聽我說這四季風與你聽咱。(唱)
【三煞】到春來向樓台度歌聲輕敲檀板黃金縷,入庭院扇和氣香引瓊漿白玉壺。園花鳴條,溪河解凍,柳叫青搖,桃萼紅舒。花飛錦機,草偃青苔,梅落瓊酥。簾垂檻曲,寒料峭透羅廚。
(小旦雲)姐姐,這夏天風可是如何?(正旦唱)
【二煞】到夏來竹床枕簟涼生處,茶罷軒窗夢覺余。波皺魚鱗,扇搖蟬翼,香裊龍涎,簾漾蝦須。水面相牽荷蒂,池頭遠遞蓮香,波心搖落荷珠。涼生院宇,送微雨出雲衢。
(小旦雲)這秋冬可是怎生?(正旦唱)
【煞尾】到秋來啾啾響和蛩吟絮,颯颯吹斜雁影孤。感動秋聲八月初,采扇題清班婕好,對景悲秋宋大夫。江上紛紛折敗蘆,田內瀟瀟偃禾黍。則送流螢入座隅,積漸雕零岸柳疏,荏苒荷盤老柄枯,飄盡丹楓落井梧。女怨淒涼滴淚珠,悲向晚窗憶征旅。到冬來羊角呼號最狠毒,走石飛沙滿路途。透入氈簾酒力徂,寒助冰霜透體膚,裊盡清香冷篆爐。凜冽嚴凝掛冰箸,刮面穿衣怎遮護?四季中間無日無,惟有秋深更淒楚。怎當他,協和芭蕉夜窗雨。(同下)
第三折
(任繼圖上,雲)恰才迎候友人花仲清,至郵亭徘徊半晌,尚不見來,不免在寺中消遣去咱。(入廊下,見葉科,雲)這裡怎生有一片葉子從空飛將下來?我拾起來看波。(做拾葉科,雲)多管是那一個知我失了渾家,故作此詩。想天與姻緣,夫妻必有完聚的日子。我且上殿去遊玩咱。(做上殿,看壁上和詩科,雲)這詩是我昔日題下詞章,又有人賡和在後。這一段姻緣,須有着落。且回禪堂中歇息去來。(詩云)正是牢落空門嘆索居,姻緣他日竟何如。天涯遊子多羈思,腸斷梧桐葉上書。(下)(牛尚書上,雲)老夫牛僧孺是也。目今文武狀元及第,這兩個狀元,都也生得好表人物。俺那金哥孩兒長成了,待結彩樓,等狀元遊街時拋繡球,接絲鞭,求取佳配。這義女雲英孩兒是姐姐,索教夫人盡問他,一來看他有守志的心也無,二來先及其疏,後及其親,禮也。索請夫人商議。夫人在那裡?(卜兒、正旦、小旦同上)(正旦雲)妾身自與兒夫分離,至今三載,音信杳無。雖在此坐享富貴,眉頭心上,一點相思,甚日放的下也呵?(唱)?
【中呂】【粉蝶兒】粉悴脂憔,悶懨懨暗傷懷抱,困騰騰劃損眉梢。畫堂深,朱戶悄,雁書不到。情緒蕭條,影兒孤,鏡鸞羞照。
【醉春風】人去玉簫閒,雲深外鳳杳。夢魂無夜不關山,何日是了,了。長則是錦被撈籠,綺窗嗟嘆,書樓凝眺。
(小旦雲)姐姐,母親喚哩,須索去見來。(見科)(正旦雲)母親,喚妾身有何言語?(卜兒雲)孩兒,喚你有句言語和你商量,趁你年少,尋個良婿與你,心下如何?(正旦唱)
【迎仙客】老尊親錯見了,失節罪難逃,妾身況兼年紀小。(雲)我想雁有雌雄一對,沒了一個,再不入群,永為孤雁。(唱)若婿了再求婿,這是人不如鳥。母親意下量度,(雲)我是個相門之女,再嫁事於人。(唱)則恐被傍人笑。
(帶雲)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唱)
【紅繡鞋】一來是先王禮教,二來是唐宰相根苗,(卜兒雲)今日主張不從,再休後悔。(正旦唱)弦斷無心覓鸞膠。(卜兒雲)你敢待守丈夫的消耗麼?(正旦唱)芳心懸玉杵,舊約在藍橋,哎!則我個雲英怎生便嫁了?
(卜兒雲)父親搭蓋彩樓,教你同金哥妹子共求佳配。你是他姐姐,索先問你。若實有守志的心呵,也隨的你。教你引金哥妹子登彩樓拋繡球,你心下如何?(正旦雲)母親言者當也。(卜兒雲)既然如此,就勞你和金哥妹妹添妝則個。(正旦雲)妹子添妝罷,越顯的十分顏色也呵!(唱)
【普天樂】玉娉婷,新梳掠,曲彎彎柳眉青淺,香馥馥桃臉紅嬌。腰肢一捻輕,舉止十分俏,便似畫真兒描不成如花貌。有三般兒比並妖嬈,(卜兒雲)是那三般兒?(正旦唱)若耶溪西施戲瓢,九龍池玉環鬥草,鳳凰台秦女吹簫。
(雲)夫人,教小姐登樓去也。(卜兒雲)老相公,俺且回後堂中去來。(先下)(正旦引小旦上樓科,雲)好彩樓也呵!(唱)
【上小樓】這彩僂百尺其高,勢壓着南山北嶽。六曲闌干,四面簾櫳,一片旌旄。彩扇交,錦帳飄,余珠錯落,盼望他嬌滴滴裊香風玉人來到。(小旦雲)姐姐。你扶我上彩樓去來。(做上樓科)(正旦唱)
【幺篇】倩人扶登玉梯,似天仙下九霄。蘭麝氤氳。環珮玎璫,繡幕飄颻。準備了,等待著長安年少,但不知那新狀元有甚些風調。
(外作鼓樂迎二狀元科)(正末雲)我兄弟二人得了文武狀元,今日誇官,這是甚麼人家,結起彩樓了也?(正旦唱)
【脫布衫】噴香風撲鼻葡萄,揭青天聒耳笙簫。列翠袖金釵兩行,光綽綽從人爭導。
【小梁州】煙裊金爐寶篆燒,傍雲錦衣飄,群仙引領下青霄。忙傳報,蹀躞馬蹄遙。
(雲)妹子,你看狀元來了也。(唱)
【幺篇】雀屏銀燭相輝耀,隱芙蓉繡褥光搖。重奏樂,人歡笑,六街喧鬧,春色醉仙桃。(任做見正旦掉眼科)(正旦雲)你看這狀元,赴了瓊林宴也。(唱)
【石榴花】狀元微醉據鞍轎,猩血錦宮袍。嘶風緩轡玉驄驕,猛抬頭覷着多嬌。(小旦拋繡球下科)(正旦雲)看繡球哩!(任繼圖雲)山妻未知下落,若貪富貴,乃不義之人也。(做不接科)(正旦唱)見狀元高點玉鞭梢,似躊躇待接還拋。既然他有意來推凋,又索別打那英豪。
【鬥鵪鶉】再尋個鳳友鸞交,分甚麼文強武弱。(正旦看外科)(唱)只要得女貌郎才,不枉了一雙兩好。有福分先奪春風翡翠巢,(小旦打着花狀元遞絲鞭科)(正旦雲)妹子,後面狀元接了絲鞭也。(唱)美姻緣天湊巧。成就了錦片前程,常則是同歡到老。
【耍孩兒】歡聲鼎沸長安道,得志當今貴豪。小登科接着大登科,播榮名喧滿皇朝。始知學乃身之寶,惟有讀書人最高。宮花斜插烏紗帽,紫袍稱體,金帶垂腰。
(末指旦,雲)這個婦人,好似我的渾家。(旦雲)這個狀元好面熟也呵!(唱)
【三煞】那狀元意遲遲點着玉鞭,不轉睛廝覷着。(帶雲)這狀元是俺男兒也呵!(唱)撲簌簌淚點兒腮邊落。他形容好似俺親夫婿,欲待相親又恐錯認了。不敢分明道,知他真心兒認我,莫不是有意兒相調?(各做意兒科)(正旦唱)
【二煞】這狀元慢加鞭催玉騣,那狀元故徘徊將寶鐙挑,我倚欄縱目頻瞻眺。莫不是老天旨念離人苦,今日街頭廝抹着?(任做仔細認科)(正旦唱)那狀元臨去也金鞭裊。他口兒里作念,意兒里斟酌。(帶雲)妹子,下去見父親母親去來。(唱)
【煞尾】一星星告與父母,好共歹從他窨約。那狀元多是張京兆,若得相逢把黛眉掃。(同下)
第四折
(牛尚書同夫人上,雲)姻緣姻緣,事非偶然。當朝有文武狀元遊街,教金哥女孩兒拋繡球,接絲鞭。先打着文狀元,躊躇一回,把鞭梢擋住繡球;第二打着武狀元,接了絲鞭,成其佳配。有義女雲英,對老夫言道,文狀元與他男兒一般模樣。這狀元覷着雲英,兩意徘徊,勒馬相覷,似有廝認之意,彼各快快而回。老夫想來容易,今日是吉日良辰,取狀元過門與金哥女孩兒成親,就請那文狀元為送客,席上教雲英出來行禮,便知端的。左右那裡?大排筵會,請狀元過門者!(做接科)(任繼圖上,雲)小官任繼圖,一舉及第。昨日武狀元遊街,有牛尚書家中小姐,在彩樓上拋下繡球,打着小生。小生想,失了渾家,未知下落,擋住繡球,策馬過了。比後打着武狀元,成其姻眷。此日小生望見樓上一女子,好似小官失了的渾家。此女亦覷着小生,眷戀不已。四目相盼,各有廝認之意。想他是牛尚書府第,不敢造次,又恐錯認,今日荷蒙尚書請小官為送客,伴着花狀元。左右,接了馬者。(正旦上,雲)今日金哥妹子成親,狀元過門,父親喚妾身行禮相見,索走一遭也呵!(唱)
【雙調】【新水令】華堂褥隱繡芙蓉。似錦妝成桃源仙洞。這狀元簪花在玉殿前,那狀元折桂在月宮中。孔雀屏風,今日個已高中。
【駐馬聽】和羽流宮,一派笙歌徹太空;烹龍炮鳳,滿堂羅綺靄香風。想當初雲英不利廣寒宮,裴航空作遊仙夢。只今日藍橋路不通,玄霜玉杵成何用?(正旦與任見科)(背雲)這個狀元,好似俺男兒也。(唱)
【喬牌兒】都只在嫣然笑一中,偷把幽情送。他含顰不語把肩兒竦,推將寶帶松。
(任繼圖低問雲)渾家緣何在此?(正旦雲)原來果然是我丈夫。(唱)
【沉醉東風】為兵戈擔驚受恐,折夫妻斷梗飄蓬。泣枕鴛,悲衾鳳,誰知道這搭兒重逢。猶道相看是夢中,捱了些淒涼萬種。
(牛尚書怒雲)狀元,你是個讀書人,怎生不知禮?小女乃裙釵女流,與你有何親故?(任同旦跪科,雲)小生自往西蕃,安祿山作亂,殘破京師,渾家李氏被擄,不知去向。秋間在大慈寺中安下,以待科舉入場,在壁間吟和詞章,是渾家所作。小生又於廊下拾得梧桐葉兒,葉上有詩一首,亦是渾家所作,小生錦囊收貯,常揣在懷內。不料今日荷蒙相公收留在宅上,此恩難報也。(牛尚書問正旦,雲)緣何你去寺中吟和詞章來?(正旦雲)我跟隨母親燒香去來,見壁上字體似男兒所作,以此吟和來。(牛尚書雲)梧葉上的詩有麼?(正旦雲)曾有來。(任繼圖雲)因何至此?(正旦唱)
【川撥棹】想當日恨沖沖,亂離間家業空。浪跡浮蹤,水遠山重。逃命出槍尖劍鋒,謝大恩人廝敬重。
(牛尚書雲)你是女子,何故題詩在梧葉上?況這深沉院宇,誰與你寄將出去?那時你又不知狀元下落,中間豈無別情?(正旦唱)
【七弟兄】當日正女功,於撏着繡絨,畫樓中,忽聞聽遠院琴三弄。離鸞別鳳恨匆匆,淚雙垂把不住鄉心動。
【梅花酒】倚欄杆數斷鴻,起陣狂風,吹落梧桐,飄入簾櫳。手親題一首詩,寫離恨在其中。為家鄉信未通,題待罷告天公,替雁帖當魚封。風捲起入長空,任南北與西東。
【收江南】呀!我則道風吹一去杳無蹤,似題紅葉出深宮,淚痕相映墨痕濃。喜今朝再逢,想昨宵魂夢與君同。
(牛尚書雲)既然姻緣會合,不是俺做大。一向收留在俺府中為女,也是天數。不然,那兵荒馬亂,定然遭驅被擄。我便做你的丈人,也做得過。請同花狀元並居東床,着你團圓。大排筵宴,做個慶喜的筵席者!(眾拜,成禮科)(正旦唱)
【鴛鴦煞】我則道涼宵衾枕無人共,誰承望洞房花燭笙歌送。樂事重重,喜氣融融。暢道人月團圓,魚水和同,依舊的舉案齊眉,到老相陪奉。若不是這一葉梧桐,險些兒失落了半世夫妻舊恩寵。(任繼圖詩云)夫妻守節事堪憐,仗義施恩宰相賢。金榜掛名雙及第,洞房花燭兩團圓。
題目任繼圖天配鳳鸞交
正名李雲英風送梧桐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