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沽下沽頭,有如百里隔。
曲河見舟檣,相去只咫尺。
舍舟遵平途,馬蹄生羽翮。
麥穗垂和風,披拂盈廣陌。
吾聞江北人,終年飢無食。
吾來江北地,每喜見秀麥。
行行野樹合,已到古沛驛。
漢帝遺原廟,屋瓦殘青碧。
龍化已千秋,雞犬如昨昔。
欲尋歌風處,閭里亂遺蹟。
今人泗水上,猶樹歌風石。
自予初識貞甫,時貞甫年甚少,讀書馬鞍山浮屠之偏。及予娶王氏,與貞甫之妻為兄弟,時時過內家相從也。予嘗入鄧尉山中,貞甫來共居,日游虎山、西崦,上下諸山,觀太湖七十二峰之勝。嘉靖二十年,予卜居安亭。安亭在吳淞江上,界崑山、嘉定之壤,沈氏世居於此。貞甫是以益親善,以文字往來無虛日。以予之窮於世,貞甫獨相信,雖一字之疑,必過予考訂,而卒以予之言為然。
蓋予屏居江海之濱,二十年間,死喪憂患,顛倒狼狽,世人之所嗤笑。貞甫了不以人之說而有動於心,以與之上下。至於一時富貴翕嚇,眾所觀駭,而貞甫不予易也。嗟夫!士當不遇時,得人一言之善,不能忘於心,予何以得此於貞甫耶?此貞甫之沒,不能不為之慟也!
貞甫為人伉厲?喜自修飾。介介自持,非其人,未嘗假以詞色。遇事,激昂僵仆無所避。尤好觀古書,必之名山及浮圖、老子之宮。所至掃地焚香,圖書充幾。聞人有書,多方求之,手自抄寫,至數百卷,今世有科舉速化之學,皆以通經學古為迂。貞甫獨於書知好之如此,蓋方進於古而未已也。不幸而病,病已數年,而為書益勤。予甚畏其志,而憂其力之不繼,而竟以病死。悲夫!
初,予在安亭,無事每過其精廬,啜茗論文,或至竟日。及貞甫沒,而予復往,又經兵燹之後,獨徘徊無所之,益使人有荒江寂寞之嘆矣。
貞甫諱果,字貞甫。娶王氏,無子,養女一人。有弟曰善繼、善述。其卒以嘉靖三十四年七月日,年四十有二。即以是年某月日,葬於某原之先塋。可悲也已!銘曰:
天乎命乎不可知,其志之勤而止於斯!
嘉靖辛卯,余自南都下第歸,閉門掃軌,朋舊少過。家無閒室,晝居於內,日抱小女兒以嬉;兒欲睡,或乳於母,即讀尚書。兒亦愛弄書,見書,輒以指循行,口作聲,若甚解者。故余讀常不廢,時有所見,用著於錄。意到即筆不得留,昔人所謂兔起鶻落時也。無暇為文章,留之箱筥,以備溫故。章分句析,有古之諸家在,不敢以比擬,號曰別解。
余嘗謂觀書,若畫工之有畫耳、目、口、鼻,大、小、肥、瘠,無不似者,而人見之,不以為似也。其必有得其形而不得其神者矣。余之讀書也,不敢謂得其神,乃有意於以神求之雲。
半月困漳、衛,今旦望鄒、嶧。景風時迎舟,積水不盈尺。
行路日淹留,歸思愈急迫。昔往冒飛雪,今來見秀麥。
蘊抱無經綸,徒旅空絡繹。西苑方呈兔,東郡亦雨鯽。
番禺有假號,建州乃充斥。奈何唐堯朝,不用賈生策?
玄文故幽處,卮蠟益潤澤。天命苟無常,人生實多僻。
去去勿復言,牧豕在大澤。
汗漫恣容與,寥廓任徜徉。小搆非廣廈,幽棲獲便房。
圖書委魚蠹,庭砌雜蘭芳。境寂群動息,神怡獨寐長。
栩栩意象適,遽遽物化忘。於此觀世俗,迫隘非吾鄉。
玉璽謬通漢,金甌會圮梁。竊帶固雲擾,銜發亦以忙。
瞡瞡容自嵬,喋喋冠何當!恍如乘靉靆,泠然御清涼。
鈞天聆廣樂,玄都聞妙香。繆昔騁駿往,簡後書史藏。
終慚在三季,未可儗九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