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家大父当元祐,赋压乡闾在人口。子今二十能缀文,已观落笔蛟蛇走。
蓝田出玉果不非,岂知剖蚌得珠玑。乃翁高材卧林壑,眼中有此光陆离。
炯然见子侍公侧,鹓雏翠倚碧梧枝。尝闻鹓雏之生破卵出,五色即欲摩天飞。
陆机少年作文赋,河东小凤才亦奇。自古有英物,秀发皆如斯。
我谓鹓雏排风整毛质,剪拂始光辉。尚须啄琅玕之实,饮瑶海之池。
然后巢阿阁,集赤墀。赤墀阿阁无凡栖,期子当呼凤来归。
纷纷物态逞,桧独不自奇。雨露长鹤骨,风霜瘦龙皮。
要经摧暴力,岂顾合抱迟。虽无艾纳香,不著寄生枝。
结根已千丈,凛凛谁寒之。其下羽客居,同睨岁月移。
君行叩玄关,岂但息马疲。高材笑小草,异质怜孤姿。
思古而嗟今,皇皇不磷缁。微言怨不乱,似为贱子施。
北风摧松柏,下与飞藿会。词人厄阳九,卢生亦长逝。
桐棺不敛胫,寄殡空山寺。蝼蚁与乌鸢,耽耽出其计。
酒家惜馀负,里社忻安食。孤女空抱影,寡妾将收泪。
著书盈万言,一往恐失坠。唯昔黎阳狱,弱羽困毛鸷。
幸脱雉经辰,未满鬼薪岁。途穷百态攻,变触新语至。
词场四五侠,往往走馀锐。大赋少见赏,小文仅易醉。
醉后骂坐归,还为室人詈。我昔报生札,高材虚见忌。
自取造化馀,何关世途事。呜呼卢生晚,竟无戢身地。
哭罢重吞声,皇天有新意。
谭子作需亭,佳客同宴乐。宴乐乃馀事,文华相博约。
散帙列经史,所游尽通博。挥毫断新义,诸生困穿凿。
中厨具烹饪,高怀肆杯杓。遥想大论时,纷纷麈毛落。
春风豁幽郁,秋日延林薄。人生乐名教,安在甘寂寞。
相期一穷达,岂止为脾臄。穷达乃在天,得时即鸣跃。
在昔郑司农,处身固穷索。飨客颇丰侈,水陆荐金错。
其后李北海,高材冠台阁。摛文示时彦,万金资一酌。
遗风不在是,斯名岂苟作。泥沙何足道,正当为善谑。
子云老嗜酒,行当蹑芒屩。为君说难字,犹能中一喙。
七月三日,将仕郎、守国子四门博士韩愈,谨奉书尚书阁下。
士之能享大名、显当世者,莫不有先达之士、负天下之望者为之前焉。士之能垂休光、照后世者,亦莫不有后进之士、负天下之望者,为之后焉。莫为之前,虽美而不彰;莫为之后,虽盛而不传。是二人者,未始不相须也。
然而千百载乃一相遇焉。岂上之人无可援、下之人无可推欤?何其相须之殷而相遇之疏也?其故在下之人负其能不肯谄其上,上之人负其位不肯顾其下。故高材多戚戚之穷,盛位无赫赫之光。是二人者之所为皆过也。未尝干之,不可谓上无其人;未尝求之,不可谓下无其人。愈之诵此言久矣,未尝敢以闻于人。
侧闻阁下抱不世之才,特立而独行,道方而事实,卷舒不随乎时,文武唯其所用,岂愈所谓其人哉?抑未闻后进之士,有遇知于左右、获礼于门下者,岂求之而未得邪?将志存乎立功,而事专乎报主,虽遇其人,未暇礼邪?何其宜闻而久不闻也?愈虽不才,其自处不敢后于恒人,阁下将求之而未得欤?古人有言:“请自隗始。”愈今者惟朝夕刍米、仆赁之资是急,不过费阁下一朝之享而足也。如曰:“吾志存乎立功,而事专乎报主。虽遇其人,未暇礼焉。”则非愈之所敢知也。世之龊龊者,既不足以语之;磊落奇伟之人,又不能听焉。则信乎命之穷也!
谨献旧所为文一十八首,如赐览观,亦足知其志之所存。愈恐惧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