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博浪金椎,惜乎不中秦皇帝!咸阳大索,下邳亡命,全身非易。纵汉当兴,使韩成在,肯臣刘季?算论功三杰,封留万户,都未是,平生意。
遗庙彭城旧里,有苍苔断碑横地。千盘驿路,满山枫叶,一湾洞水。沧海人归,圯桥石杳,古墙空闭。怅萧萧白发,经过揽涕,向斜阳里。
当年博浪金椎,惜乎不中秦皇帝!咸阳大索,下邳亡命,全身非易。纵汉当兴,使韩成在,肯臣刘季?算论功三杰,封留万户,都未是,平生意。
遗庙彭城旧里,有苍苔断碑横地。千盘驿路,满山枫叶,一湾洞水。沧海人归,圯桥石杳,古墙空闭。怅萧萧白发,经过揽涕,向斜阳里。
这是一首怀古感时之作,是抒发其吊古思今之感慨。由于当时清统治者推行高压政策,大兴文字狱,故此词感情写得比较隐曲,显得怨而不怒,醇而不烈。张子房祠在“彭城”(今江苏徐州),当作者北上经过彭城拜谒西汉开国功臣张良(字子房)祠时,不禁心潮飞卷,而填写了此词。
此词上片怀古,写张良,下片慨今,写遗庙;上片重在记事、议论,下片重在写景、抒情。作者以雄深雅健之笔,写尽沧桑兴亡之感,属于词风“悲壮”而“与秦缶燕筑相摩荡”(曹尔堪《曝书亭词序》)之佳什。
作者于上片以简炼的笔墨勾勒出张良一生的大关节,于记叙与评论中寄寓其怀念、仰慕之意。首句“当年博浪金椎”气势夺人,写出张良复仇报国的豪侠英姿。张良家世代相韩,当韩国被灭,张良“东见仓海君,得力士,为铁椎(锤)重百二十斤”,“狙击秦皇帝博浪沙(在今河南原阳县南)中”(《史记·留侯世家》)。作者对张良此豪举所包含的爱国精神充满了赞誉之情。词之次句“惜乎不中秦皇帝”则一转折,为“金椎”即铁锤“误中副车”(同上)而未击中秦始皇之功败垂成深表惋惜。“咸阳大索,下邳亡命,全身非易”三句乃记叙刺秦王未成,“秦始皇大怒,大索天下,求贼甚急,为张故也。良乃更名姓,亡匿下邳”(同上)的史实。“咸阳”为秦国首都,指代秦王朝,“索”即搜索;下邳,秦县名,治所在今江苏睢宁西北。张良能死里逃生,确实“全身非易”,对此作者流露出为之庆幸之意。后张良在下邳圯上得黄石公赠《太公兵法》,异常珍视,常习诵研究,而满腹韬略,乃为沛公刘季所用。对此,作者又别具只眼,予以评说。词接下转入议论:“纵汉当兴,使韩成在,肯臣刘季?”据《史记·留侯世家》,“项梁立楚怀王,良乃说项梁曰:‘君已立楚后,而韩诸公子横阳君成贤,可立为王,益树党。’项梁使良求韩成,立以为韩王,以良为韩申徒(按:官名,即司徒)。韩王将千余人西略韩地。得数城,秦辄复取之。往来为游兵颍川。”后韩王被项王杀于彭城,张良乃逃归汉王刘季。作者认为即使汉朝当兴,但如果韩成不死,张良将辅佐韩成恢复韩国,而不肯向刘季称臣的。这也是对张良不忘故国的爱国精神的赞扬,但表达得较为曲折。“算论功三杰,封留万户”,这是指张良与萧何、韩信被汉王称为“三杰”,汉王对张良“运筹策帷帐中,决胜千里外”之功极为奖赏,即封之为留侯,食万户。“留”,秦县名,故址在今江苏沛县东南三十五里。词意在这里是一扬,接下又是一抑:“都未是,平生意。”正如《史记·留侯世家》所记,张良乃称曰:“家世相韩,及韩灭,不爱万金之资,为韩报仇强秦,天下振动。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位列侯,此布衣之极,于良足矣。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张艮可贵之处是一心为国复仇,而并不贪图荣华富贵。作者写此词时,故国朱明王朝覆灭时间尚不长,其寄兴深微之处是可以体会的。
下片由怀古转向现实。从写张良其人转向写张子房祠,故云:“遗庙彭城旧里。”“遗庙”即张子房祠也,其地处彭城(今徐州)旧里。但今日之“遗庙”经过历史风雨的侵蚀破败不堪。词人以苍凉的笔触描绘道:“有苍苔、断碑横地。”“苍苔”是古老岁月的象征,“断碑横地”,亦是社会变迁的写照,其中蕴含着作者深沉的历史感。而张良祠四周的江山似乎依旧:“千盘驿路,满山枫叶,一湾河水。”此“山”当为谷城山(在山东东阿北),“水”当为下邳沂水。驿路、枫叶、河水尽管看去变化不大,但毕竟时移境迁,物是人非,所谓“沧海人归,圯桥石杳,古墙空闭”。这是说张子房祠早已泯灭,不仅其人归沧海,连圯上桥石都不见,庙墙内则空空如也。这荒凉废庙正无声地诉说着一代名臣张良的故事,悲叹着沧桑兴亡的历史活剧。当然,这种感情其实是属于词末引出的来拜谒张子房祠的作者的:“怅萧萧白发,经过擥涕,向斜阳里。”“萧萧白发”是作者塑造的衰老的自我形象,与此时此地的环境氛围十分协调。他吊古慨今,正为爱国者张良之祠今天的残败景象而“擥涕”,可见其内心的悲哀与愤懑。但他怨而不怒,只能以“向斜阳里”的景象寄托哀思。此景颇有辛弃疾《摸鱼儿》“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的意味,并与其另一首《卖花声·雨花台》尾句“燕子斜阳来又去,如此江山”的精神相通,这景中寄寓的乃是悲慨兼惭愧之情。
此词收于作者《江湖载酒集》。据杨谦纂《朱竹垞先生年谱》,知他于康熙三年(1664)三十六岁时由家乡北行,又知《江湖载酒集》编成于康熙十一年(1672)作者四十四岁时,故可断定此词作于康熙三年至十一年之间。
客舍紫藤长数寻,镺蔓年多半枯槁。
往岁丰茸茎太密,花事去春翻草草。
今年二月呼图丁,三百铜钱费除扫。
虽然芟后花较迟,渐见含苞同蕨脑。
檐牙朽株换棚格,井床新汲传栲栳。
??低垂香细细,游丝不动日杲杲。
钩帘忽惊啅雀去,仰面生憎土蜂抱。
越州老酒吴船来,小榼偏提恣倾倒。
头衔久矣脱朝簿,那问冬冬鼓昏早。
惜哉筋力日已疲,惟有花前不知老。
停杯还忆故乡路,乱水穿沙入裴岛。
千章古木藤缠身,飘落繁英满衫袄。
明年期尔横涨桥,柔橹呕哑拨萍藻。
绿阴共听黄栗留,醉卧橛头船更好。
君不见越山高高越台古,复道逶迤接南武。
北望山头遍白云,西临城下环珠浦。
由来形胜尽高丘,万里天南此壮游。
惊涛暗向扶胥落,佳气晴连郁水浮。
忆昔中原逐秦鹿,五军矢利屠睢戮。
番君一出王衡山,户将从征入函谷。
天教霸象开南溟,宵分东井聚五星。
龙川县令起岭表,被书移檄驰边庭。
声言三关盗兵至,一时按法诛秦吏。
万人既筑浈阳城,千里还开雒王地。
汉帝当年为剖符,陆生燕喜出西都。
冠裳魋结须臾变,文锦蒲桃绝世无。
番禺之交一都会,因山筑台落天外。
百丈回盘信壮观,三时朔望长升拜。
自古羁縻称外藩,谁令市铁禁关门。
不见鲛鱼重入贡,旋看黄屋自言尊。
汉使陈觞更行乐,紫贝明犀双孔雀。
重来锦石已成山,归去黄金遂盈橐。
一从蒟酱启唐蒙,越骑校尉甘泉中。
是谁僇杀弃繻者,江淮巴蜀纷来攻。
伏波下濑军三面,楼船戈船齐教战。
合浦珠崖隶海隅,山姜扶荔移深殿。
尉佗城圯夕阳原,建德园荒秋树根。
虚传避暑游宫阙,几见浮杯出石门。
木棉花开山雨积,鹧鸪啼处蛮烟碧。
旧井潜移郭璞城,离宫半入虞翻宅。
人事消沈洵可哀,千秋朝汉余高台。
汉家遗迹不可问,吁嗟乎!歌风柏梁安在哉。
倩东君著力,系住韶华,穿小径,漾晴沙。正阴云笼日,难寻野马,轻飏染草,细绾秋蛇。燕蹴还低,莺衔忽溜,惹却黄须无数花。纵许悠扬度朱户,终愁人影隔窗纱。
惆怅谢娘池阁,湘帘乍卷,凝斜盼,近拂檐牙。疏篱罥,短垣遮,微风别院,明月谁家。红袖招时,偏随罗扇,玉鞭袅处,又逐香车。休憎轻薄,笑多情似我,春心不定,飞梦天涯。
凝珠吹黍,似早梅乍萼,新桐初乳,莫是珊瑚。零乱敲残石家树,记得南中旧事。
金齿屐,小鬟蛮语,向两岸,树底盈盈。素手摘新雨。
延伫,碧云暮。休逗入茜裙,欲寻无处,唱歌归去。先向绿窗饲鹦鹉,惆怅檀郎终远。
待寄与,相思犹阻。烛影下,开玉盒,背人偷数。
清秋满目临淄水,一半是,牛山泪。此地从来多古意:王侯无数,残碑破冢,禾黍西风里。
青州从事须沈醉,稷下雄谈且休矣!回首吴关二千里。
分明记得,先生弹铗,也说归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