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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山怀古与汤以脩纪善联句》

林外 〔宋代〕

长安晚出袅唫鞭,税驾骊山一怅然。烽火台空人已去,莲花汤暖水犹膻。

山猿窥果来林外,野鹿衔花出苑前。樵子云中薪古木,耕夫雨后拾遗钿。

前朝社稷胡雏坏,上古阴符老母传。嬴墓已飞三月火,汉陵犹锁四时烟。

落霞疑似张绯幕,流水还如奏管弦。斗宝谩劳谈往事,坑儒徒自忆当年。

朱楼紫殿空遗趾,汉碣唐碑蚀旧镌。夜月行营人寂寂,春风辇路草芊芊。

荒祠燕雀寒山下,高冢牛羊夕照边。眼底兴亡存鉴戒,何须搔首问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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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山怀古与汤以脩纪善联句 - 赏析

林外

作者:林外

  林外(1106-1170年),宋福建晋江马坪村人,为林知八世孙,字岂尘,号肇殷。生于宋徽宗崇宁五年(1106年),卒于宋孝宗乾道六年(1170年)。林外的科场之路很曲折,屡试不第,直到宋高宗绍兴三十年(1160年),已超过了知天命的年龄,才登进士,他受命为兴化县令,仕途也就此止步。

林外其它诗文

《题西湖酒家壁》

林外 〔宋代〕

药炉丹灶旧生涯,白云深处是吾家。

江城恋酒不归去,老却碧桃无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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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林外 〔宋代〕

  守令得人民安寇殄 渠魁失计险丧亲离

  望真城靠北海边,自古习俗浇漓,寡廉鲜耻,男不重耕,女不事织,城圮濠平,仓库空匮。郡牧赵世基以守新岸却童体仁之攻,迁中大夫。因与包赤心有宿怨,立朝不久,出之于外,又不得美缺,补授此郡。世基到任,便清查烟户,无论一户数十人及添丁减口,概令收入开除。无论大小生理,俱要分注明白。有不上烟户籍者,察出或被举首,俱罚谷三石,挑濠十方,甲保同论,因此户口并无隐匿。查视册籍,凡生理之虚而无用者,概勒归农,且禁华糜工匠,劝农教士,养老尊贤。

  初到郡内,无半月粮食。周年之后,得有二年积蓄。俗化势勤俭,城高池深。乃课射艺,视民之材能分为二队。心明眼快者,课以弓箭;志钝力大者,课以弩矣。明年得步兵五万,弓箭百步中者八百人,弩及六百步者千五百人,以为定额。另设赏例,岁时考较,升能降担所以谷日积日广,士日练日精。凡有饥谨,俱不觉其凶歉,仍以盖藏平行粜于邻封。后遇连荒,亦随各郡申报请赈,他处自查户口开册苛费起,至领赈到家止,各种费用,十分要剥去五分。其间官吏之不肖者,开假庄村、虚户口,又立名色曰闻赈归来,曰逃荒无归,曰流民度命,种种开支。

  是以三分饥民,库费十分赈帑,而极贫乏力之民苛费无出者,反莫能沾恩食赈而早填沟壑。至望真郡,见稽查一切,俱不准行。赈到,惟按烟户册给发,其间闻赈归来者,俱令各归本户。

  逃荒无归、流民度命等项,则造芦篷笆垣以居之,而饲以粥,亦给弓矢,使之学射。五十步中的者加餐,虽妇女皆知决拾。

  所以金莲、佛郎机、瑶树、横琴等寇,侵掠沿边郡邑,俱不敢近望真洲岸。

  及牛达派分诸将,领兵抢夺城池,先俱使有奸细隐入以为内应,再视凡城小将庸者,派一将、兵三千;城小将能者、城大将庸者,派二将、兵六千;城大将能者,派三将、兵九千。

  望真却派四将、精兵一万二千。他处俱闻风而下,饥民且多为之用,不为用者,以粮饷诱引,亦皆顺降。有知礼守义、宁死不从者,则大肆荼毒,焚庐毁舍,淫女杀男。沿边郡邑,遭寇酷虐之苦盛于地狱,望真却安堵如故。流来饥民,且为国御寇,所以牛达兵将临城,内外不叛,反将奸细擒获,研得寇情,如何治理调度,情形迥异,且听细道其详。

  当日,牛达令签,掣得袭取望真者,乃佟克特、金布、崇垄连登。四将点齐兵马上船过海,泊于青藻洲,上岸直趋望真城。拥到濠边周围察看,惟见六门紧闭。佟克特等扎塞,守待内应,毫无信息。次日仍然如旧,乃令填濠攻城。怎奈河深水急,势不能填。金布使四面拆屋,结筏为桥,片时即成。佟克特令步兵、骑卒先后浮渡,金布所领三千将士留于营内防备。

  佟克特等过濠,令军士拆筏结梯,竖靠城墙,正欲齐上,忽闻钲响,灰瓶、石炮如烟雾袭来,中者无不受伤,梯俱毁坏。佟克特等并未伤骑兵回马欲渡,未伤步兵欲泅过濠,忽又闻号角声响,弩箭纷纷如暴雨骤雹,连登先被射没,佟克特等勇无用处,同九千军士无一漏网。又听得炮响城开,金布见锐气折尽,便令退走。

  城门开处,涌出强兵。金布加鞭驰驱,背后如风追赶。走得二十余里,只见前面芦篷边许多民人夹路而立。行近眼前,只觉飞箭迎射,后有追兵,正进退两难之际,无奈马为矢毙,只得拼命逃脱,三千军士尽为射倒,都系一尺二寸长的弩箭贯穿腿脚,药性发作,俱不能起。追来的将官是陆倚,见金布逃去,飞马开弓,应弦而倒。这射伤寇众的,系芦篷内之饥民。

  当下,陆倚令俱缚起,解往大营记功。饥民得令,各取麻绳草索齐捆起来,拖入城中去了。

  陆倚带兵直到洲岸,渡上寇船,将船内守兵尽行杀死,起锚向西,驶入榆港,令齐缆着。次日登山巡到南边,见葡藤岭上有军队屯扎,乃策马觇之,却系本国旗号。加鞭上去,忽闻喊道:“来的系陆将军么?”

  答道:“正是。”

  陆倚跑到看时,却系韩曙珠,连忙下马趋前道:“小君侯如何在此?”

  曙珠道:“奉令巡视。昨日见葡萄岭险隘,已分将士把守。到此见有径可行,欲再留裨将,领兵一千于此。”

  陆倚道:“寇兵万余到望真,俱被伏兵杀尽,又得大舰二十四只,牛达应胆寒矣!”

  曙珠道:“虽胜,不可轻视。牛达煽惑北边久矣,今又群恶相依,黠者尽其谲,强者竭其狠,死心为寇,断不可轻敌已。小将带兵巡葡萄、葡藤二岭,将军可同赵大夫商议,各添兵守之。”

  陆倚道:“即日发兵屯扎,请小君侯放心!”

  拱别下岭。回到东郊,只见赵大夫在那里看军士挖大坑,埋寇尸。

  原来,赵世基自往年邻郡遭寇侵掠,牛达等声势已成,逆料必有大寇临郡,因令城中凡观庙空屋俱作仓廒,使四境耆老晓谕百姓,将不用之粮食各量过数造册,远看运交近处,近者运入城中,或近山川险隘可守之处,则贮于山川险隘之内。觇有寇到,即举烽火,飞传照会,入城者入城,入险者入险。情愿杀贼者,埋伏截归。号令素定。及佟克特等泊青藻洲时,早已现着,举烽报到,便于濠边分立暗记。敌到攻城,应发弩发箭,各件之地,将士皆知,不致错乱。令田受备办接应守城物件,令陆届率精兵追捕。分布已毕,佟克特到来,亦不发作。

  次日见寇过濠,缚梯将登,始令鸣钲,各种击压物件齐下。逮寇逃避各种物件不能到之地,始开弓放箭;箭不能到之地,始运弩发矢。未伤而逃者,又为伏兵射擒。所以强寇将士九千余人,无一得脱。

  赵世基乃出城将未死寇正法。又查盔甲鞍马器械,视所中之箭矢、小号上名姓记功,各件俱给之以为赏,留贴肉衣裳而埋之。今日复出巡察,陆倚遇着,将收船逢曙珠的话告诉。赵世基道:“青牛山当守,葡萄二路却可无虑。望真若失,则须守之,以度援兵。今我安堵,设兵何为?过岭须直奔北山关,方有结阵之地、掳掠之区。北山现有重兵,寇焉能舍我越岭而攻乎?今彼既言之,可发兵二千,令薄老齿、妣古厚率往屯扎可也。”

  众将得令,领兵去了。再令寇尸掩埋处复堆大冢,始同陆倚回城,约来日赏兵卒、宴将士。

  次午,兵卒受赏已毕,将士俱备办领宴。忽见烽烟顿起。

  赵世基道:“此牛达探访接应兵也,且待席散再作区处。”

  宴诸将士毕,乃令裨将利恒领步卒三千,往苦株林埋伏以待之。再令田受领骑兵一千巡视,乘便邀击。二将欣然带兵前去。

  且说苦株林,离城三十里,有十余里苦株成丛,草木畅茂,乃农民收积灰粪之所。利恒兵到,将无数坑屋茅披尽行放平,用土盖掩,与他无别,令军士分伏于林内干盛枝繁、叶茂草深之处,急切觇望。不出须臾,哈里喇领军驰到冈上,已见望真城头。加鞭前进,不觉踏得粪坑,人马俱坠其内,将士纷纷跌入。

  寇众吃惊之际,忽然骑倒兵翻,军中大乱。乃系藤牌手衔枚于林中草内滚出,逢马便砍。牛寇兵将仍看不明白,罗括后到眼快,倒枪戮住藤牌,不防右边飞标打来,正入左眼,慌忙弃枪,带转马头飞跑。利恒正同军士击打寇兵,也不暇追赶,只将林内林外之寇杀尽,始寻到粪坑,用钩镰枪提取跌陷之寇。

  再说哈里喇坠下,坑深粪广,要腾跃上来,无奈浮不能用力,马没及项,张鬣乱跳,粪汁溅高,扎巾俱系蛆虫,眼也睁不开。忽有搭钩搭着发结向上拉提,便顺势跃立平地,轮转钢刀,果然骁勇非常,凡当著者,牌裂刀折,肢断体伤,直破层围。利恒使青铜棍拦住,哈里喇大怒,举刀上下乱砍,利恒交架不住,让他逃去,割死倒寇首级回去报功。

  正逢田受引马军巡到林中,询问可曾擒获名目,利恒道:“有矮将坠落粪坑,复跳起来,勇不可挡,杀出重围,飞奔去了。”

  田受听得,带兵加鞭前进。见有弃甲提兵而行者,料系逃寇,令骑分两翼圈围过来,四面攒射,哈里喇刀舞如飞,浑身遮住,矢俱中分堆积,将腿都围住了,并无只矢着身。田受取出怀中小弩,认定射去,正中手背,哈里喇一手舞刀,用口拔箭,跳出杆堆,仍然双手轮使,两脚如梭。田受加鞭,连发两弩,穿通臂膊,透入踵内,啥里喇方才止步,看着田受,拼命奔来。众兵攒射,身如栗房,受伤深重,始不能前,众军士仍不敢近。箭俱完了,钩枪手拖拉不动,知系已死,齐声道:“且抬回去,与城内人众看看这个大刺猬!”

  不题田受领兵还城,且说牛达问探军:“佟克特等如何尽没?”

  探军道:“闻得都系射死,详细却不得知。”

  牛达道:“可曾遇着哈里喇、罗括?”

  探军道:“望得有人马上苦株冈,大约是的。”

  牛达犹欲再问,忽见罗括拊着眼来到,下骑只有数十军士随着,诉说兵败苦株林。牛达大怒,卫斯道:“望真不得,沿边城俱难久守。赵世基猖獗如此,必须大军亲临,才能取胜。”

  牛达令佟充隆等速往望真,四将得令,领军驰去,牛达亦催兵前进。行有五十余里,后面报马骤来,牛达问有何事,那军取书呈上,却系陈英杰的,拆开看时,乃因玉带围沿边汛地数十处,各报有官兵船只停泊,恐系曾必禄等约来,里应外合。牛达大惊道:“此浮金、双龙料我远出,岛内必虚,欲乘空取夺巢穴,绝我归路也。”

  卫斯道:“青牛既有猛将,望真又有谋臣,要路拦断,浮石此日难于得志,不如回去先清根本,再作后图。

  所得城邑,料诸将士不能坚守,莫若尽行撤回,各处降民可尽弃之,所有子女玉帛,运上筏去。”

  牛达道:“此刻也只好如此。”

  即发令箭,使飞骑照会诸将收军弃城回去,令卫斯带三万兵同诸岛未上岸之众先归,紧守险要,自待各处兵将到齐同归。

  卫斯正欲行时,又有探马报:“苛学礼领兵出北山关,到青牛山下立寨。”

  牛达道:“苟学礼,我知其能,并未经过大敌,如何为得将?顺便灭之回去。”

  卫斯道:“不可轻视,小将虽未悉其韫,然曾观其弈,算定而后投子,未尝败。彼素无大名,今突为将,况武侯、广望君都在国中,必系因材荐举,决非赏缘朦混,须紧防之。”

  言犹未了,佟充隆等已回。牛达道:“且先往阳光岭后下寨,明日交战。”

  四将得令而去。

  牛达同卫斯等行得十余里,忽闻鼓声大震,喊杀连天。牛达策马前看,却系佟充隆等兵马半过,前山坞内忽有官军突出。

  为首将官举大砍刀,引兵高叫:“贼寇休走!”

  麻里赖大怒,举耙出迎。又有将官骡马罐锬接住厮杀。佟充隆挥军退后结阵,自举斧迎向前来。举大砍刀之将冲到迎敌,斗过十余合,那将抵挡不住,又有二将飞马赶来助战。当先的使狼牙棒,随后的使宣花斧,佟充隆力敌三将。麻里赖二十合上将使锬的将官打下马来,举耙欲向心口筑下,忽然仰后跌落尘埃。兵将看时,却系面门中箭,使锬的将官翻身起来取锬,罗继马到,挥刀砍为两段,复引兵杀过去。将到坞口,只见一个少年将官横着银戟,直待罗继大刀劈下,始发戟拨开。

  罗继见来势勇猛,武艺高强,慌勒缰时,那马往后坐倒,将罗继掀翻在地,众兵齐上,剁为肉泥。小将看三将战佟充隆不下,俱经受伤,后面又有寇来,乃骤向前,叱开三将,自战佟充拢二十余合,戟法愈紧,佟充隆渐渐遮隔 不住。曹航济挺枪助战,小将抖擞神威,使戟拨开枪,架住斧,制出紫金鞭打中佟充隆耳门,登时毙命。曹航济使枪从后向右肋刺来,小将略闪,夹住长杆,挥鞭扫去,曹航济躲闪不及,正中鼻梁,落马而亡。小将将戟高举,向前杀来,后面坞内兵马大喊齐出,天色将暮,正不知有多少。牛达到时,已经黄昏,不敢接战,令兵退回,亲自断后。小将随着追逐二十余里,始领军还。

  原来,这小将官乃上大夫西青之子,故庶长樊嗣昌之外孙,单名一个星字,现为亲军侍卫。岛主因发兵御寇之后,始信中大夫张国威所奏赈虚民苦属实,特差中大夫顾言、终远、严惠、张国威分巡四境,差侍卫八员,各领禁军五百,随从擒拿奸宄贪污。顾言分抚北边地方,派着侍卫安鹇、西星。

  西星自幼专好武艺,膂力过人,家传戟法,射法犹臻上乘。当日奉差带四员家将禀明顾大夫,请先行开道。顾大夫吩咐小心,西青答应,出来上马往北山关而行。路上闻报寇势猖狂,边城竹破。出关遇着冰珠,问知贼兵现踞阳光岭,就想往复阳光。直到葡萄岭,知寇因攻望真之兵尽没,俱趋复仇,便想蹑其后。乃沿岭依山而行,恰恰遇见佟充隆,大杀一阵,连诛四将,折去家将二名。

  知牛达有备,不敢远追,连夜回转,赶奔护卫去了。

  当夜,贼众到阳光岭,将土亦多疲劳,牛达除巡军外,俱早安寝,来日好鏖战。三更时分,巡军望见隐隐人马渐近,料系劫寨,慌忙传报。牛达梦中惊醒,幸未解甲,軲辘起来,提刀出帐,各营灯火霎时如昼。岭下钲鼓齐鸣,火把无数,闪烁上来。苟新令前营奋勇击敌,其余乱动者斩。先锋军士发滚木炮石,如飞击打,岭下火把倒的倒,上的上,终不肯退。牛达来到,令弩手齐射,矢箭如雨,将火把尽行射倒。乱到天亮,军士往下看去,倒的都系负草驴羊,并非兵马。牛达怒道:“中其诡计,通夜无眠。”

  卫斯道:“苟学礼移步生计,昨夜之假攻,定然另有他故。”

  道犹未了,只见探军飞来报道:“佘佑兵马出修翎郡,集船过洋。前面岭外海边,依山傍林,共扎五个大寨,俱系浮石旗号。”

  牛达咆哮道:“苟学礼用假攻诡计,偷过峻岭结营。我虽有内顾之忧,犹足以灭此朝食!传齐各营下岭,限定未刻攻溃五寨。”

  卫斯道:“不可。若无远大之谋,单除苟学礼,则当如此。若图后举,仍是全归为是。”

  牛达道:“今途被截,如何得归?”

  卫斯道:“计五营之兵,多则五七万,安能敌我水陆锐卒十余万?彼意无非欲速我去,以截辎重,邀余军耳。今我内顾不遑,士有归志,可选锋结阵,夹立迎敌。

  余兵徘如甬道,辎重由中上船,彼岂敢截?另传沿边各城邑兵马,俱原船归岛可也。再者,余佑临阵,奋不顾身,今集船只,定谋过洋攻取,深为可虑。应将巨筏一分为二,安德胜、麻解赖俱谙练军事,可令安德胜带裨将十员、水兵二万,驾大筏于大道岛,以截击佘佑,令麻解赖带裨将十员、水兵二万,驾大筏并佛郎机仍伏盘蛇岛,以截击苟学礼。将军带诸将旋师防备,小将黑蜂州,同哈里藻、石中带各岛兵将分往沿边巡截,然后归守。”

  牛达依允,不在话下。

  再说苟学礼领兵出北山关,探知葡萄岭、青牛山等处俱安然无恙,牛达屯兵阳光岭。又接双龙岛青珠的文书,知已领兵出洋,乃往东南进兵青牛山。铁石迎入寨中,说过经战的事。

  学礼传令军士过山下寨,邀取丹鼎、天印所泊之船。当晚,用草束灯火、驴羊钲鼓作攻岭,于嘈杂之际,绕道逾越,扎定营寨,天明见报马上岭,将士请擒之,学礼道:“我正要他得知,擒之何为?”

  约有两个时辰,号炮声止,大队下岭,结成五阵,后面军士平列,状如长蛇,骁将原峤、翟授,请冲断之,学礼道:“彼皆思归之士,我乃未练之兵,何可贪攻而取败衄?待其收归,尾而逐之可也。”

  传令各营,薄暮出追。

  到下午时,望见寇阵已动,始令放炮,各营齐出冲突。牛达军士因辎重过尽,便欲收阵上船。忽闻炮声,心胆俱裂,只抢路逃,谁敢战斗!牛达也镇压不住,自相践踏。天渐昏黑,众寇以上船为得命,落水着伤而死者不计其数。学礼领军追到海边,见寇船已开,方才回转,收得盔甲器械无数。

  次日,天印战舰二百艘亦到。将官何曙、何同心,副将司徒盛、白长明,领水兵六千,居舰二十、计空舰一百八十。学礼令将辎重分上各船,四万军士,派八十只,令翟授、白长明、和固、别庄、储杏、宫靖、许绾、宗政统之,居于四围。二十只作游军,二十只钉连如筏为中营,令翟授、白长明作先锋。

  和固、别庄作左翼,储杏、宫靖作右翼,许绾、宗政作后队,令原峤、司徒盛领游军分两边巡察。余空舰六十,令余何能同何曙、何同心押往修翎郡,听余将军使用。众将遵令办理。

  次日开行。第三日中时,翟授、白长明见前面桅樯隐隐,令强弩坐于舷边隐板之下,而矢镞对板孔内,盾兵又伏于后。

  绕过岛旁,见有中船两只在前摇橹,翟授催令速进。看看将赶着时,那船便俱旋转。炮声方起,轰隆豁喇,乒乒乓乓,一片乱响,烟雾迷漫,火箭、火弹、炮子如雨般飞来。将士着火箭、火弹者立倒,着炮子者立毙。船着炮子,莫不摧碎。幸帆篷桅板俱用桅子、盐矾煎水刷过,火焚不着。两船相隔丈许,翟授左手挽盾,右手持刀,踊身跃过,奋勇砍杀,寇兵俱放下火器,易械接战。

  这边船既相近,未曾受伤之军士亦俱走上,数百寇兵倾刻杀荆只见敌船纷纷续到,火器又发,翟授并兵将尽遭丧命,白长明更为恼恨,鸣金收兵,回帆转桅。寇船远远的四面围拢,渐渐近来,火器竞进。白长明令弓弩齐发,寇多受伤,乃避于舷栏下施放火器。船被击破,渐次下沉,兵士受伤者,不能逃脱。白长明深知水性,带来未伤军士,令各去盛甲,没入洋中,离远寇船,便出头踏水而行。见本国樯帆,高声喊叫。

  巡船上军士听得声音,转旅迎来,白长明率众爬上,查点军士、柁工、水手,仅存五十二人。白长明恨得咬牙切齿,飞棹到中营报明缘故。苟学礼道:“此佛郎机岛火器也。其人造作工巧,居于西海,想系遭飓风漂流来的。火器内之精者,曰无影炮、无声枪,次者曰佛郎机,曰过山鸟。其小件,各种名色犹多。火器虽精,吾兵非所习,得上彼船,即易为力矣。”

  白长明道:“炮子大如鸡卵,船板著者无不破碎,彼船何能得近?”

  苟学礼道:“共若干只?”

  白长明道:“约二十只。”

  苟学礼道:“将军识得水性,便易与耳。可选军士能于水中行走泅伏过昼夜者百名听令。”

  白长明领命,选齐带进。苟学礼令上船后抬出大桶一只,揭去封盖,取出制造的纯钢新锯,径约五尺,形如车轮,利齿向外,圆轴居中,轴中有方孔,以受机轴。外有二木,长六尺,合空夹锯,中有圆孔以受轴,木之两端用长软绳穿铁鼻二个,各两头扣横木之腰,铁鼻钉于船底。锯二面相去三尺,以方曲铁机入轴孔内,脚踏长绳,手运铁机,轴转锯疾,绳渐垂下。

  双足迭绕,锯没及轴,始行退出。或先纵后横,或先横后纵,锯通船底数尺,入水既多,自然沉没。或有垫塞,即棒捣锤打钩拉,应无不沉矣。

  白长明领锯二十四面,装束停当,带领军士过船进发。风顺行速,片时便得望见寇帆。军士于柁上入水,行到佛郎机船底下,如法运锯,须臾取得六只船底共十二块。寇兵发起喊来,仍有六只齐心开去。白长明指挥赶上,如法用锯。先之破船俱沉,军士挨排斩取首级。有抱板抱木浮逃者,俱挽而歼之,杀尽无遗。再向前,后所破船亦渐次沉下。寇兵奔前走后,纷乱如蚁。白长明赶到,亦如前诛绝,泅回报功。共斩首二千四百四十级,缴获十二只佛郎机,寇兵不曾逃去半个。苟学礼上了头功,赏过军士,调原峤到前队补翟授,将谷裕补原峤。查点受伤军士,令入中营养息,挽弩盾手二千,补入前队。

  白长明、原峤得令,突有狂风大作,将中营大桅杆当胸打断,打倒原峤、白长明,船上舱篷俱碎。二将慌进中军禀知,苟学礼道:“此兆虽凶,然以数推之,寇终可平,但岁月尚早。

  我等同取得玉带险隘即为幸也。二位可暂领后队,调谷裕、司徒盛上前。”

  二将禀道:“蒙大将军恩恤,小将等愈怀肝脑涂地之心。既有定数,定能逃避。莫若当前杀贼,死得其所。请毋更换,以顺天数。”

  苟学礼道:“壮哉!如二将军,方不负君父也。”

  二将换船归队开行。苟学礼具文申广望君,请调墨珠来督中军。

  发行去后,桅已结好,扬帆前进。行过半天,学礼坐于船楼上,望见前面一带平山,数条桅杆出于平山之外,青天似碧,波浪如鳞。正行之际,只见水底冒出一阵人来,却系本国服色章号。令快船向前查问,带得水兵回到禀道:“原、白二将军开船约有两个时辰,见寇牌在前,赶往擒夺,不意那牌从两旁围来,竖起排城。白将军欲退,原将军道:‘何不用火焚之?’乃令各船齐发火箭。虽然箭箭射钉排城上面,奈火到便熄。数千火箭用尽,排城莫想烧动分毫。原将军持剑踊身跃上排城,不防被捣竿当胸撞着,倾跌下来,随遭搭钩钩住。白将军向前抢救,砍断搭钩,原将军坠水而亡。白将军复遭搭钩钩紧,拼命砍挣,不防排城上面捣竿捣下,脑碎而死。兵士会水的逃得性命,不会水的,在船上被打死,下水被淹死。二十只大船俱为寇有。”

  苟学礼惊道:“神应何速也!素知乌枫岛生黑枫树,燃之不着,所遇排城,想系黑枫树板。计其牌当有数十里之遥,断无如此多之黑枫树。”

  谷裕道:“请用长牙炮,钉于其底,以羊肠度线,炮发便可散也。”

  苟学礼道:“虽是破之一法,然筏颇袤,非多炮不克济事。发时自有参差。先者震动,而后者或斜冲击,我军未免受伤。今当由底下焚之,庶无遗误。”

  令家丁于后舱将小号漆桶八十只取出,约高一尺,径二尺,两耳系钉链,另盘长绳通于桶内。命司徒盛、谷裕领带水兵,用船十只,为前锋队,裴通带船十只为救应。遂将木桶交付司徒盛、谷裕,道:“此活机自燃猛火油也。可令军士抱桶,由水里行。

  到牌下,将耳上钉链钉于牌底,解下盘腰长绳,即出外而急掣之,则括动火生,药燃油着,桶开,而油尽从木隙浮出水面,居牌之中而焚矣。每五牌钉一桶,自中心烧出,敌人泼水,火势愈盛。水底军将掣绳即回,上船于四面剿杀逃寇,不得有误!”

  二将得令,使军士将木桶搬过船来,开向前去。只见木牌两头由水底渐渐湾到,谷裕令退,司徒盛使军士抱桶尽没入水,各船转头,桨棹齐运。人多力猛,如飞退回,分为两路,以待水兵。苟学礼坐于柁楼上观看,只见各牌腾腾烟起,寇兵取水浇拨,焰愈飞高欺欺人,牌牌如此,顷刻便成一条火龙,翻空浴浪,烟雾朦胧。烧一层,浮一层,浮一层,着一层。兵士盔甲、衣裳、器械、粮食及篷舍毫无存留。只有牌底木头烧去半边。黑枫树板虽烧不着,亦俱毁拆淌去,形状凄惨。苟学礼道:“数万寇兵无有生者,吾之过也!”

  司徒盛、谷裕共斩首五千余级,回来报功。苟学礼令诸船小心前进。

  次日,傍晚直到玉带州,又名玉带围。探船连报,船上并无兵将拦阻。苟学礼不胜惊喜,令速上岸扎定营寨,察探情形。

  第三日接到余佑的文书,照会连破寇船寇筏,进兵屯于旌旗岛。

  再说佘佑自修翎郡齐集兵船,得四十只,又得余何能送到六十只,便安排进发。前锋水族探得木筏排城等利害报到,余佑令裨将吉烈、员秀以巨锚长链钢钩没入筏底,用钩钩定巨木,将铁锚埋深,使筏住呆,不能进退。再令唐奉、芊孚将大小艘舰并排桅顶联络,安锚竹辘轳,令柴育、俞阶载石随进。

  次日,木筏上望见,欲使两端湾转围困,那知船底被锚链钩定,弯转不来。官兵船上运石安于锚竹梢头,挽动桅顶辘轳,拼力急击排城,著者即碎。强弩随空处对寇发机,又令骁将侯保、解洁、臧登、詹广、郗和、屈炎等,领着枪盾刀斧军士船只,循筏突入剿杀,炮艘自外挨攻,将士自内驱斩,数里木筏,三个时辰击杀殆荆见机贼兵抢上脚船,如飞逃去,木牌尽获。自点军士,亦伤七千有余,俱令于船后调养,仍然进发。

  次早,见数只寇船摇旗吶喊而来,佘佑传令众将道:“闻得梆声始许发炮发弩。”

  来船将近,旗招梆响,炮弩骤发,如何挡得住!碎者碎,沉者沉,死者死,逃者逃。片时间,俱看不见了。来到旌旗岛,令俱下锚停泊,申文报捷,发书照会苟学礼、青珠,约期进兵。

  次日,探船回报,北洋直到西无带围,并无阻隔。佘佑大喜,令起锚扯篷赶向前去。连夜不歇,至西带围,果然无兵栏阻,乃率二万精兵上岸结寨,余者守船。

  且说如何苟学礼、佘佑兵不费力而俱上玉带围?原来,青珠使间谍探得牛达兵将尽向阳光岭入寇,各岛亦俱向北山会合,乃令金耀将兵,三岛之船往东玉带围进发,逢汛停泊,挨向西行,到中玉带围即回,金耀依令。各汛寇兵将雪片般文书飞报上岛。陈英杰接得数十处警信,正不知有多少兵马,立即飞报牛达,请分兵回顾窠巢。第三日,探得船已远去,并无停留,陈英杰只道系曾必禄等勾通外兵,乘机报怨。

  原来先因府秘有羊脂玉唾壶,晶莹透彻,陈英杰求之不得,含恨在心,后为曾必禄所有,今见此事,即加报文,硬坐曾必禄等勾串而来,请牛达速归,先靖内乱,再谋外敌。牛达既素贪曾党囊橐充盈,又恐其心不服。接得陈荚杰迭报,回到船中,令卫斯带裨将二十员、兵三千、船十艘,无分昼夜,由西绕出屏风之北,黑夜衔枚上岛,同包枚袭掳曾必禄等。卫斯领命而去。

  牛达回到玉带围,石中、哈里藻并各岛兵亦到。牛达犒赏毕,再令俱分屯玉带围,令哈里藻领本岛将士卜围进渡广漠洲屯扎,自带将率百骑先行。令石中带精兵二千行进,星夜赶上屏风岛。逢着探卒报:卫斯、包枚攻打曾必禄等栅寨。即驱驰直进,闻得喊声大震,望见杀气腾空。忽有败将飞奔逃来,却系凌青汉。后面骤骑追赶,乃系遂塞思。青汉望见牛达已到,胆气壮盛,翻身迎战。未曾三合,被遂塞思串枪刺死。

  牛达大怒,赶上举叉直搠,遂塞思急架相还。晋梧材见牛达凶勇,挥斧向前夹攻,战到十余合,晋梧材中叉落马。遂塞思心慌败阵而逃。牛达取出金锤击去,正中脊梁,伏鞍飞跑。石中后军亦到,拼力追下,遂塞思加鞭将到寨门,包枚恰好迎来,见其伏鞍,想系伤重,便想生擒过马。不防遂塞思暗发钢标,正中包枚咽喉,落马而死。遂塞思无暇斩取首级,奔入寨中。

  牛达等赶到,门已关闭。看那寨时,都系青光大石迭砌成墙,极其坚固,高峻难攻。牛达、石中不胜惊异,问道这寨何时筑得这般险隘。乃自牛达使包枚袭上屏风,彼时讲和,各守疆界。牛达随即引兵南寇。曾必禄等知其必夺拼,乃因山形筑成高厚壁垒,多储粮饷,远探近巡。卫斯兵船来至北边,谍军先已报到。曾必禄等砺兵秣马,登高瞭望,见船只暮夜上岛,西边又有兵行,乃今密伏寨上。卫斯赶到,包枚欲乘夜逾入。

  卫斯欲清晨攻进,包枚不肯,令牢士衔枚接肩,将到上边,俱为炮石击死。乃令缚木为梯,架起梁桥,下瞰攻击。凌青霄在南边指挥军士,遂塞思、晋梧材、林骁看见,暗开寨门,策马带兵飞冲出来。凌青霄使二口钢刀向前,林骁使大砍刀接住,杀到三十余合,凌青汉在旗门下看得真切,弯弓射去,正中林骁马项,骑倒人翻,凌青霄复挥刀砍,结果了性命。方欲下马抓取首级,忽然弩箭自腰穿过,落马而亡——乃系遂塞思使的暗弩。

  凌青汉举刀慌来救护,遂塞思跃马挺枪接住施展。斗过十合,凌青汉抵挡力乏,败下阵来。遂塞思、晋梧材奋力急追,牛达恰好赶到,打伤遂塞思,杀得晋梧材、林骁,也失却包枚、凌青霄。凌青汉见寨坚峻,思量攻夺之策。卫斯到来,指示形势,石中道:“寨内用水皆自外流入,何不置缓筋草于涧中,使毒气散漫,敌人食之,自然受病,寨便不攻而得矣。”

  牛达大喜,令暗积缓筋草于上流涧内,传各军士不得取下流水用、过两伏时,周围巡视,垒上不见有人。卫斯当先,砍门直入,并无阻挡。原来寨内皆中水毒,筋缓痿痹,麻木不能移动。牛达令将男女大小尽行捆缚,各家家资尽行搬驼,发往斧倚城。

  这缓筋草蔓生,附木,白丝黑汁,本性败肝散血,广汉洲上,处处皆有。中其毒者,俱如软瘫。须过二日,药性退尽方愈。

  当下拿到西寨时,已昏暮,俱苏醒转来。林琦见各姓人口都在,家资堆积如山,叹道:“奴辈利吾财耳!”

  颜岛道:“无财安至如此!”

  后吴道:“此祖父多积资财,陷害子孙也。”

  易哲道:“当日父兄以恶入,今天假手于牛,亦以恶出。牛非善类,又将假手于人也!”

  曾必禄道:“祖父原系爱子孙的,不顾背天理、丧良心,千谋万算诈夺得来,以遗你我。生平豪华享用,却不见感颐祖恩父德者,今日如何倒报怨起来?难道报怨,祖父就来代你受罪么?”

  牛惺正道:“此刻只有求池饶恕性命罢了。”

  握稻道:“无此厚资,断不致死。象以有齿遭焚。今求之,亦无济于事。”

  牛惺正道:“除此亦无他法。”

  诸人齐道有理,乃悲号乞命。石中走过去,答道:“货也要,命也要!”

  曾必禄道:“我们身死固宜,婴孩无知可悯,求恩恕修福罢!”

  石中看见,凄惨不忍,欲每家宥一孩子。牛达不可,令俱押出行刑。男啼女哭,号恸震动,耳不忍闻。曾必禄骂道:“牛畜欺夺尽净,斩绝根华。诸人祖父作恶,今日财空嗣绝,上苍报应,原不差错,看尔等如何消受!”

  军士以刀截其舌,方才住口。共杀一千五百余人,共得珍贝八百余车。差人报信与陈英杰。

  当有擎拳岛大将文玉柱,知此信息,且素与牛惺正契交,心中不服,渡过广漠洲来,与岛屿百姓杂在牛达部下投军者,高声道:“各处为玉砂同心竭力,理应与浮石拼命。牛达乃不往彼攻取,暗回袭灭同类,其素蓄见 已可概见。先灭柏彪等,今又灭牛惺正等,俱系因财起意。行将谋及我等矣!况浮石与各岛有恩无怨,现在将士智勇异常,你们胡为将性命为凶人结仇?何不随我回各岛,保合身家!”

  哈里藻本营五万军士听得清楚,哄然散去大半,哈里藻哪里阻挡得住。散归的军士,往各营寻兄觅弟,招友呼亲。文玉柱带同复过玉带围传知,各岛将官尽行弃营而散。共散了二十余万,玉带围上守备为之一空。

  惟有金莲岛大将铁鹫,欲代国家报仇,仍然屯扎。及探知苟学礼等焚毁木筏,扬帆前来,情知不敌,乃回广漠洲,将大小船只尽拘于北岸。所以苟学礼等到,全无阻挡。

  玉带围乃天生硬石,不长草木,出水六丈,横宽十里,其直长未经丈量,故传志皆无数目。此埂,当先原系一道绵长沙洲,宽有数十余里,后来沙土被水洗刷尽净,仅存石骨,屹然如城。其上若有兵将派守,则仰攻殊难,致多伤将士,迁延日时,何可轻得!今苟学礼因围上各岛守兵散去,未曾攻夺而得险隘,如何不惊喜!又得余佑破贼的信,随即发书,约二处主玉带围商议进取。乃带将士审视地利,见埂北巨浸,名无底潭,约宽四十余里,对面便系广漠洲。旆旗桅樯,隐现在目。令军士下水探视深浅,回禀道:“虽有底,不可以丈尺计。”

  学礼乃往左右巡视,忽然两阵乌风旋到,裹住坐马,嘶跑不能得脱,学礼浑身自然寒颤起来。南边又有旋风如轮奔上,摧散乌风羊角而去。

  学礼回营,怔忡不已,立时修表告玻令兵将分往四处查察。二日俱来回报:“沿边东西南北形势,都与所看地方相同。佘佑、金耀兵马俱上玉带围,因少草木,不能结筏,无从造船,意欲游骑而渡。因见广漠洲上有兵屯扎,恐非万全,现在筹思良策。”

  苟学礼道:“智谋之士所见略同,虽得高围而阻此水,为主奈何?”

  乃令司徒盛潜去,察看桅樯之处船只,可夺则夺之,不可守则焚之。司徒盛探回禀道:“船只皆藏于港内,外有齐顶石闸,不能入去。峭岸又高难上,夺与焚皆属不能。”

  学礼听得,愈加忧虑,惭觉身体沉重。

  接得都中文书,言浮金因牛达等煽动,诸岛为二国边患。

  请命才干重臣,令同平东海。独孤相国荐谈古,谈古已死;荐赵世基,赵世基又玻乃荐墨珠领兵,会同浮金大将金汤巡抚去了。今领曙珠替调龙街前来接任。学礼得信,将军事令谷裕权摄,专望龙街,偏不见到,终朝昏卧。这日,精神爽朗起来,隐几而坐。只见牙门将官禀道:“南边船来,旗旌甚盛,想是龙将军到了。”

  学礼大喜,扶着童子出营,见已泊岸上围。当头一位将军,黑面苍髯,皂袍金甲,拥从如云,招呼:“苟将军病体,何劳远接!”

  学礼道:“末将不能彩薪,致劳远涉,不胜惶恐!”

  那将军道:“向日巡视,为苟刚、牛市所困,武将军使力士逐去,知之乎某等心中无限恨。将军颐指泄之,快何可喻!”

  学礼道:“虽不意而得玉带围,奈无底潭未渡,没有奇谋。昨接佘将军文书,言先得木筏复为各岛抢拆无存。为今之计,取料造办,未免费时,惟有将现在船只拆散运上,复斗成而济耳。”

  那将军道:“何需如此费事?凡束腰之带必要交结扣处。依此向东五十里,视地颜色不同之处,乃其扣也。石质稍松易凿,先空中而后去外,船可入而用也。”

  学礼道:“请令即行之。”

  那将军道:“吾奉敕为屏风岛主,不能代将军事也。”

  学礼惊道:“末将日夜盼望,将军今已到此,如何不接理事?”

  那将军道:“毋得絮缠!吾非龙子御,乃铁柱也。”

  说毕,上马拥呵而去。

  学礼惊醒,却系午梦。想道:“武将军使力士逐去牛市、苟刚,定系前日南来之旋风摧散乌风也。”

  传令谷裕入帐,将梦细与说明。谷裕随带三千掘子军,前往访察。

  行至十五里,只见缤缤纷纷无数物件,如风卷芦花,向人乱扑,却不着身。军士捉得,视之,俱系石子,俱各羽卒形象。

  谷裕不顾,领众往前。行有四十余里,乃细察地势形色,直行到八十里,并无殊异。又行二十里,依然如旧,只得回来禀复。

  学礼道:“铁将军果敢有素,断不妄语。此去经过些什么地方?”

  谷裕道:“末将不知,须唤降兵询之。”

  学礼道:“可速查来!”

  谷裕访清,回禀道:“此地名罗带冈,前去舞石坡、飞白坪、玎当耿金鱼脊。。”

  学礼道:“不必说了。明日可再于舞石坡寻之。”

  次早,谷裕复领兵前行,石子仍然乱扑。谷裕令分开细看,路上并无殊别。再看两边,却有莓台,一自路北至潭边,一自路南至洋边,俱宽十余丈。揭去莓台,一面石色娇嫩。谷裕令军士于潭洋边俱留尺许,向路锄掘刳畚嫩石尽去,深至十丈始止。其路中三尺宽埂石质坚硬,锄掘不入,令用利斧斲去,至暮俱已工竣,只待去两边留存之嫩石,放水过船。

  当晚,学礼闻知大喜,天亮卧于帏车,前往看视。哪知到舞石坡时,谷裕及军士都惊呆了,问道为何?乃系昨日去尽的路中石硬依然如旧。学礼见诸人有诧异之声,问系何故,谷裕向前禀明。学礼道:“此乃脉旺气盛,过夜长复,无足怪也。可再凿去,然后将潭边、洋边所存石壁,尽行掏空,拽船入空。”

  谷裕遵令,使军士先凿去宕路硬埂,再分头捣壁。约三个时辰,路耿石壁去尽,水暴冲涨下来,如霹雳崩山,银河泻峡。学礼耳内作惊,昏晕过去。谷裕随使将士护回,安卧帐内,满营惊慌。学礼渐渐苏醒,道:“吾不能见灭贼矣!龙将军未到,可即行文,请佘、金二将军来此进兵。”

  记室遵令,立刻办理。

  次日清晨,谷裕禀道:“船俱拽入潭矣。”

  学礼道:“再令三军上船,过去伺便登岸结营,回船便渡后兵。”

  谷裕道:“将军有病甚矣,何可以渡?”

  学礼道:“吾乃身病,心固无恙,虽渡何伤?”

  众将只得依令而行,扬帆前进。对面就是敌船布满停舟泊之处,俱已奔集迎敌。谷裕、徐郎发船迎上,正待交手,敌舟如凤如凰,陆路敌兵又到,只得回船。敌人亦不追赶。

  是夜,学礼病昏多次,急请佘佑等到来,交以兵符剑印,说道:“吾不能从诸公灭贼矣,将军等善保主公,勿以我为念!”

  是夜三更,卒于营中。众将大哭失声。余佑道:“诸君勿哀,从速备棺入木。”

  谷裕道:“前日,苟将军说梦,小将已经备全。”

  佘佑道:“取来入殓祭奠,上船过围回国可也。”

  谷裕令军士抬到,正收拾殡殓,只见陈英杰差人下战书,谷裕取呈请令。佘佑道:“可批诘朝相见。”

  谷裕批付来使去后,设灵甫毕。龙街兵船赶到,入营,谷裕送上兵符、印剑、册籍,龙街收讫,到苟学礼灵前同诸将祭奠,将士哭泣失声。正要送柩出营,忽然阴风自灵床底起,渐向四围,上下旋转不休。龙街举酒 祝道:“莫非明日未可战乎“酒奠柩前,风仍盘旋。又举酒祝道:“莫非有暴寇乎?”

  奠毕顿止。龙街对诸将道:“乘丧劫寨,古所常有。苟将军今既显灵,理当设伏取胜。”

  佘佑等道:“将军所见极明,请发号令!”

  龙街道:“先见营后有长阔沟,黄昏时可令军士刳深三丈,上用木席架搭,铺如平地。于南扎一空营,令司徒盛领迭弩埋伏于后,和固领兵三千埋伏于西,储杏领兵三千埋伏于东。见中营火起,齐围拢来诛寇。谷裕领骑三千追逐掩杀,别庄、宫靖各领骑三千巡警接应。”

  其余将士退后扎营不题。

  再说牛达灭曾必禄等后,闻各岛兵将弃回本营,军士日渐散去,大惊无措,亟令分头募兵,令石中训练骑士,令卫斯训练步卒,令佟阿隆带十数员骁将,精兵二万,助陈英杰守玉带围,以图进取。佟阿隆到时,学礼已经屯扎玉带围。陈英杰料必来夺广漠洲,乃分步兵沿边把守,五里一屯,派兵一千,扎立营寨,令哈里藻将佟阿隆等分作十处巡察,视官兵渡船上下,随之攻击。

  安排已定。谷裕等扬帆而来,哈里藻恃勇贪功,认定随船,越屯不止。谷裕回帆,顺水顺风,数指已到。哈里藻旋骑加鞭,及赶到时,阵势已经列成,望见后面接应的兵将又纷纷上岸结寨,乃收兵回见陈英杰,请下战书。战书批回,捧书士卒禀道:“营中大将军已死,兵将号泣,情状惊惶。”

  佟阿隆大喜道:“愿为前锋,夜往劫寨夺柩。”

  陈英杰不可,哈里藻道:“亦系奇策,幸而成功,玉带围可复也。”

  陈英杰道:“彼军中必有贤才。其渡围过潭结阵,非死者所谋。今两营相近,岂有不防之理?”

  佟阿隆道:“敌将谋而且勇,非冒险用奇,安能雪耻!今晚前去劫营,虽死无悔!”

  陈英杰道:“既立意要往,切记小心。见可则进,毋得轻躁!”

  佟阿隆道:“晓得。”

  陈英杰道:“将军选副将四员,带飞盾兵二千先行。哈将军选副将四员,带兵三千接应。”

  二将领命,各带人马养息。

  挨到二更,饱餐而行。佟阿隆引兵衔枚,来到营前,见更鼓齐整,旌旗不乱,心中大喜。发喊加鞭,将到营门,踏着机括,木翻席陷,佟阿隆并军士半落深坑,后面兵马行势难遏,挤压下来。及至知情,立住脚时,两边弩箭如蝗攒集,转身奔走。不防反冲动哈里藻接应之兵,互相蹂践。待审问清白,谷裕追逐的又到,长枪利斧,横刺直斲,反不迎避。到惊觉时,伤损大半,且战且走。天色渐亮,哈里藻杀出,领残兵奔逃。

  恰遇宫靖从旁冲来截住,向哈里藻举镫棒欲击,不料马矢前蹄,跌翻在地,身踊跃起,哈里藻急使蛇矛直穿入腹,死于非命。

  正欲下马抓取首级,谷裕已到,只得回战。谷裕双矛并举,斗过二十余合,哈里藻架住道:“此刻不必拼死,回来阵前相会罢!”

  拨开蛇矛,跃马而去。谷裕见其武艺精熟,也不追赶。

  收兵回营,查点坑内射死九百余级,坑外射死二千余级,巡兵斩得一千余级。司徒盛将麻童、佟阿垄奚严首级请功,储杏将刁超霄首级请功,别庄将舒居胥、郎黄、唐余、钱田、葛德则首级请功,龙街各上簿毕,又将宫靖殓好。正欲作乐,祭苟将军、宫靖庆功,巡军报道:“寇已结阵而来。”

  龙街令道:“昨夜巡军并临阵队伍居守,安卧之兵应敌。”

  众军无不踊跃。

  佘佑请对阵,龙街应允。

  佘佑领兵出营,指挥将士立挑先天混元阵,龙街亦出隐于旗门下观看。陈英杰布的系青狮扑象阵,照会佘佑道:“我兵未练破此阵之法,不可与之斗阵。”

  佘佑乃横刀跃马而去,请主将答话。陈英杰提刀策马来到营前,欠身道:“愿闻将军大名!”

  佘佑道:“吾乃修翎郡都总管佘佑是也。昨夜相杀直到天亮,士卒未免疲劳,今与足下两骑双刀以决胜负何如?”

  陈英杰道:“既是干戈相会,焉敢退避!”

  说毕,便放马举刀,佘佑迎上,战有五十余合,未分胜败。文三畏看得高兴,挺枪前来助战,和固飞骑挥刀迎出,赖大獬又举斧鞭马驰到,谷裕举矛截着。三对儿杀得不分高低。哈里藻横矛缓马到营前喊道:“南边阵内可有会斗的,来与俺斗五百合耍?”

  龙街见他坐在马上身高不足二尺,两肩开阔过之。想道:“闻洲岛之贵横贱直,观此将定然勇猛非常,不可使其多伤将士。”

  乃掣出两柄金锤,拍马向前道:“吾来也!三位将军且歇,看我取此匹夫!”

  佘等各回阵前观看,见二人战得酣处,六人按捺不住,各换匹马,依然认着厮杀。又有两个辰时,只见文三畏卖个破绽,和固侧刀砍入,三畏暗抽银简,明架大刀,挥简打中和固太阳穴,恰在赖大獬马后倒下。赖大獬惊慌,谷裕飞矛横入肋内,落地而亡。谷裕截着文三畏,四对变成三对。斗到深处,忽见龙街坐马受伤,将龙街掀翻在地。哈里藻举矛当胸刺下,正是:阵云深处于戈结,战马伤时性命休。

  未知龙街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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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三》

林外 〔宋代〕

  ○汉改秦历始置闰

  余尝考春秋置闰之异于前矣,后阅程氏《考古编》,谓汉初不独袭秦正朔,亦因秦历以十月为岁首,不置闰,当闰之岁,率归余于终为后九月,《汉纪》、《表》及《史记》,自高帝至文帝,其书后九月皆同,是未尝推时定闰也。至太初九年,改用夏正,以建寅为岁首,然犹历十四载,至征和二年,始于四月后书闰月,岂史失书耶?抑自此始置闰也。余因其说深疑之,精思其故,颇得其说焉。盖闰月之不书者,亦偶以其时无可书之事耳。正如《春秋经》桓公四年、七年,其所纪事至夏而止,以是年秋、冬无可纪之事也。定公十四年,至秋而止,亦以是年冬无可纪之事也。鲁史纪事之法,大率如此,其余闰月亦然。观文公六年,《经》书闰月不告月,《春秋》书闰,方见于此。复以杜预《长历》考之,自隐至哀凡更三十余闰,至此方书,岂曰前乎此者,皆史失书,抑岂曰,自此始有闰也。今汉纪事,正效《春秋》,如太初元年、三年,天汉元年、三年皆止于秋,太始元年则止于夏,皆以其后无事可纪,故不书耳。然则闰月不书,亦若是乎?盖三岁一闰,五岁再闰,古历法也。若谓自此始置闰,则合自此后三岁、五岁,累累书之。然自征和二年至后元元年,当置闰而不书,自后元二年至昭帝始元元年,乃因事而后书。其后当闰岁,又皆不书,是知不书者,偶无事耳。然则非史失书,亦非自此置闰也。虽然,此非余臆说也,复证以《史记·历书》,自太初更历以至征和也,如太初二年,天汉元年、四年,太始二年皆有闰,则知余言似可信云。

  ○《纲目》误书

  《纲目》一书,朱夫子拟经之作也。然其间不能无误,而学者又从而为之说。盖著书之难,自昔而然。今漫摭数事与同志评之,非敢指摘前辈以为能也。北齐高纬,以六月游南苑,从官死者六十人,见《本纪》。《通鉴》书曰:"赐死。"赐,乃之讹耳。《纲目》乃直书曰:"杀其从官六十人。"而不言其故,其误甚矣。尹起莘乃为之说曰:"此朱子书法所寓。"且引《孟子》杀人以挺与刃与政之说,固善矣,然其实则《通鉴》误之于前,《纲目》承之于后耳。纬荒游无时,不避寒暑,于从官死者尚六十人,则其余可知矣。据事直书,其罪自见,何必没其实哉!

  又郭威弑二君,《纲目》于隐帝书杀,于湘阴王书弑。尹又为之说云:"此二君有罪无罪之别也,此书法所寓也。"然均之弑君,隐帝立已数年,湘阴未成乎君,不应书法倒置如此,亦恐误书耳。

  又隋开皇十七年,诏诸司论属官罪,听律外决杖。《纲目》条下云,萧摩诃子世略在江南作乱,摩诃当从坐。大理少卿赵绰固谏,上命绰退,绰曰:"臣奏狱未决,不敢退。"帝乃释之。按《通鉴》,摩诃当从坐,上曰:"世略年未二十,亦何能为?以其名将之子为人所逼耳。"因赦摩诃。绰固谏不可,上不能夺,欲绰去而赦之,因命绰退。绰曰:"臣奏狱未决,不敢退。"上曰:"大理其为朕特舍摩诃也。"因命左右释之。此乃绰欲令摩诃从坐,而帝特赦之耳,《纲目》误矣。

  又《通鉴》贞观元年,杜淹荐邸怀道云:"亲见其谏炀帝幸江都。"上曰:"卿何自不谏?"曰:"臣不居重任,知谏不从。"上曰:"知不可谏,何为立其朝?卿仕世充尊显,何亦不谏?"曰:"臣非不谏,但不从耳。"上曰:"世充若拒谏,卿何得免祸?"淹不能对。按此实责其知炀帝之不可谏,而犹立其朝耳。今《纲目》乃于上言世充拒谏,易其语曰:"然则何以立于其朝?"失其实矣。

  又《纲目》开元九年冬十一月罢诸王都督刺史以后凡四条。按《通鉴》,是年之末十二月幸骊山云云;是岁诸王为都督刺史者悉召还云云。此非十一月事,亦非十二月事也,当依《通鉴》作是岁为是。

  又《纲目》书德宗贞元二年十一月皇后崩,不书氏。按《通鉴》,是年十一月甲午立淑妃王氏为后,至丁酉崩,特四日耳。此承《通鉴》所书,而逸其上文耳。

  尹又谓唐史妃久疾,帝念之,遂立为后,册讫而崩,必有所寓意者,亦过也。

  ○秦会之收诸将兵柄

  秦会之既主和,惧诸将不从命,于是诏三大将入觐。一日,至都堂,问以克复之期曰:"上驱驰霜露十余年,似厌兵矣,今决在何时可了,迟速进退之计当若何?"张、韩对曰:"前者提兵,直趋某地,请粮若干,率裁量不尽得。而退军出某所,某人坐视不肯并力,或申请辄不报,常若不能专力云云。桧曰:"有是乎?诸公今不过欲带行一职事,足以谁何士大夫者,朝廷不靳也。"岳最后至,意大略同,而语加峻曰:"如今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命,欲了即了耳。"桧颔之,于是三枢密拜矣。三人累表辞谢,桧与上约,答诏视常时率迟留一二日,凡诸礼例恩赐,各自倍多。桧别下诏,三大屯皆改隶御前矣。始诸将苦斗,积职已为廉车正任,然皆起卒伍,父事大将,常不得举首,或溷其家室。岳师律尤严,将校有犯,大则诛杀,小亦鞭挞痛毒,用能役使深入如意。命既下,诸校新免所隶,可自结知,人人便宽,喜其命,就应已略定,三人扰扰,未暇问也。稍从容,见桧,始以置衔漏挂兵权为请。桧笑曰:"诸君知宣抚制置使乎?此边官尔。诸公今为枢庭官,顾不役属耶?"三人者怅怅而退,始悟失兵柄焉。

  ○张才彦

  历阳张邵才彦,乃总得居士祁晋彦之兄也。建炎三年,自承务郎上书赐对,假大宗伯奉使挞览军前,拘留幽燕者凡十五年。及和议成,绍兴十三年,始与洪皓、朱弁俱还。后为敷文阁待制,奉祠累年。乙亥更化,得知池阳,卒。初,总得为小官时,尝为常子正同、胡明仲寅论荐。其后子正死,明仲斥久矣。绍兴二十四年,总得之子安国由乡荐试得对集英,考官置第七,秦埙为冠。埙试浙漕、南宫,皆第一。先胪传一夕,进御安国卷,纸既厚,笔墨复精妙,上览之喜甚,擢为首选,实以抑秦,秦不能堪,曰:"胡寅虽远斥,力犹能使故人子为状元邪!"已而廷唱,上又称其诗,安国诣谢。秦问:"学何书?"曰:"颜书。"又曰:"上爱状元诗,常观谁诗?"曰:"杜诗。"秦色庄,笑曰:"好底尽为君占却。"

  先是太母归自北方,将发,得与天族别。渊圣偃卧车前,泣曰:"幸语丞相归我,处我一郡足矣。"才彦时亦闻之,痛愤。至是,服中遗相书,谓彼虽欲留渊圣以坚和好,然所贪者金帛,实不难于还,宜亟遣使。因大忤之,悔已莫及。更为好词,上疏颂其靖康乞立赵氏,冀赎失言之罪。上方褒秦和戎之功,才彦遂自秘选躐进敷文待制,秦愈疑之。才彦居四明,杜门绝交不出,惧祸,乃为佯狂。初,出使未还,妻李卒于家已累年。至是妄言吾妻死非命,且指总得为辞。盖是时,实由已病言,或出于狂易;抑知安国得罪,冀以自免。语转上闻,于是逮总得赴大理狱,鞫杀嫂事,囚系甚苦。其年十月,秦死。逼岁,安国叫阍,中批命刑部尚书韩仲通特入棘寺,始得释去。方被逮时,道无锡,梦大士告以无恐,盖预知秦亡。然因是总得亦病狂惑。

  安国更八郡,有德爱。以当暑送虞雍公饮芜湖舟中,中暑卒,年才三十余,士论惜之。

  ○韩通立传

  旧传焦千之学于欧阳公,一日,造刘贡父,刘问:"《五代史》成邪?"焦对将脱稿。刘问:"为韩瞠眼立传乎?"焦默然。刘笑曰:"如此,亦是第二等文字耳。"

  《唐余录》者,直集贤院王子融所撰,宝元二年上之。时惟有薛居正《五代史》,欧阳书未出也。此书有纪、志、传,又博采诸家之说,效裴松之《三国志注》,附见下方。表韩通于《忠义传》,且冠之以国初褒赠之典,《新》、《旧史》皆所不及焉。乃王沂公曾之弟,后以元杲反,乞以字为名。其后吕伯恭编《文鉴》,制、诏一类,亦以褒赠通制为首,盖祖干融之意也。

  ○老苏族谱记

  沧洲先生程公许,字季与,眉山人,仕至文昌,寓居上,与先子从容谈蜀中旧事,历历可听。其言老泉《族谱亭记》,言乡俗之薄,起于某人,而不著其姓名者,盖苏与其妻党程氏大不咸,所谓某人者,其妻之兄弟也。老泉有《自尤》诗,述其女事外家,不得志以死,其辞甚哀,则其怨隙不平也久矣。其后东坡兄弟以念母之故,相与释憾。程正辅于坡为表弟,坡之南迁,时宰闻其先世之隙,遂以正辅为本路宪将,使之甘心焉。而正辅反笃中外之义,相与周旋之者甚至。坡诗往复倡和,中亦可概见矣。

  正辅上世为县录事,县有杀人者,狱已具,程独疑之,因缓其事,多方物色之,果得真杀人者,而系者遂得释。他日,役满家居,梦神告之曰:"汝有活冤狱之功,当令汝子孙名宦相继,为衣冠盛族。"至其子遂擢第,其后益大,如梦言,然多行不义,德馨弗闻。

  有名唐者,宣政间附王、蔡,最贵显。又有名敦厚字子山者,亦知名。邵康节之孙溥公济守眉日,子山与之不咸,廉得其罪状,用匹绢大书,椟盛之,遣介持抵成都帅府治之前逆旅舍,委之而去。逆旅人得之以告帅,萧振德起得之,以为奇货,逮公济赴成都狱,严鞫之。狱吏知其冤,遂教公济一切承之,不然,死无以自明,公济悟,如其教不复辩。狱上,朝论以为匿名书,法不当受,而制司非得旨,不应擅逮守臣,遂皆罢之。公济虽得勿问,而愤愤不能堪,诉之于天,许黄十坛,至其子始偿如数。子山之居极壮丽,一夕大火,不遗寸椽。子山本附秦桧,至右史,后忤意,谪安远县令以死焉。

  ○中谢中贺

  今臣僚上表,所称惟诚惶诚恐,及诚欢诚喜、顿首稽首者,谓之中谢中贺。自唐以来,其体如此。盖臣某以下,亦略叙数语,便入此句,然后敷陈其详。如柳子厚《平淮西贺表》:"臣负罪积衅,违尚书笺表,十有四年"云云,"怀印曳绂,有社有人",语意未竟也。其下既云"诚惶诚恐",盖以此一句,结上数语云尔。

  今人不察,或于首联之后,凑用两短句,言震惕之义,而复接以中谢之语,则遂成重复矣。前辈表章如东坡、荆公,多不失此体。近时周益公为相,《谢复封表》云:"华阳黑水,裂地而封,旧物青毡,从天而下。磨玷之勤未泯,执圭之宠弥加。臣诚惶诚恐。"或以为疑,尝以问公,公答之正如此。

  ○复、覆、伏三字音义

  复、覆、伏三字音义相出入,易于混乱,今各疏于左。复有三字音,房六切者,复归之复也,字书训以往来,是也。《易卦》之《复》,《毛诗》"复古复竟",《论语》"言可复也","克己复礼",皆是也。《易注》云"还",《语注》"犹覆",与《诗》"为恢复之复",其义一也。扶富切者,又之义也,字书训以又,是也。《书》"复归于亳",《诗》"复会诸侯",《语》"复梦周公","则不复也",及"复见复闻"之类,皆是也。芳六切,与覆同音者,反复之复也。《易乾象赞》"反复道也",《释文》"芳六反,本亦作覆,是也"。

  覆亦有三音,芳六反者,反覆之覆也,字书训以反,是也。《中庸》"倾者覆之",注:"败也。"与《易》"反复道也"之复,音同义异。敷救切者,覆帱之覆也,字书训以盖,是也。扶又切者,伏兵也。《左传》"君为三覆以待之"是也。

  伏亦有三音,房六切者,伏羲之伏也,字书训以伺也、匿也、隐也,是也。三伏之伏,及伏羲、优生、赤伏符,皆是也。扶富切者,鸟抱卵也。《庄子》"越鸡不能伏鹄卵",及《后汉》"大丈夫当雄飞,安能雌伏"皆是也。《前汉·五行志》"元帝初元中,丞相府史家雌鸡伏子",颜云:"房富反。"用字者,不可以不辨焉。

  ○岳武穆逸事

  杜充之驻建康也,岳飞军立硬寨于宜兴,命亲将守之。飞兵出不利,夫人密谕亲将选精锐、具糇粮,潜为策应之备。未几,飞兵还,即入教场呼问之曰:"汝欲何为?"曰:"闻太尉军小不利,故择敢战之士以备策应,此男女孝顺耳。"飞曰:"吾命汝坚守根本,天不能移,地不能动。汝今不待吾令,擅自动摇,是无师律也。"立命责短状,将大惧,祈哀吐实,谓此非某所自为,盖夫人亦曾有命耳。飞愈怒,竟斩之。

  又绍兴和议初成,金人以河南归我。判宗正事士亻,衔命道荆、襄、宛、洛,只谒巩襄原。道过南邓,岳飞止之曰:"金虏无信,君宜少驻。"士亻以上命有程,辞去。不数舍,烟尘四起,军声嚣然,于是失色南奔。忽遇大军,望之,岳帜也,遂驰就之。飞笑曰:"固谓君勿行,正恐此耳。然已遣董御带、牛观察在前与之交锋矣。兵胜败无常,君王人,且近属,吾当以自己兵卫送君。"行数里,两将捷书至,盖亻未行前一日出师也。其后飞得罪下狱,亻极辩其无辜,且以百口保之。非惟感恩,盖亲见其用兵神速故耳。朝臣并论亻身为宗室,不应交结将帅,因指为飞党,遂罢宗司与祠云。

  又张魏公之出督也,陛辞之日,与高宗约曰:"臣当先驱清道,望陛下六龙夙驾,约至汴京,作上元帅。"飞闻之曰:"相公得非睡语乎?"于是魏公憾之终身。

  ○若干如干

  若干二字,出古礼乡射。《大射》数射算云:若干纯、若干奇。若,如也;干,求也。言事本不定,尝如此求之。又《曲礼》:"问天子之年,闻之始服衣若干尺矣。"《前汉·食货志》颜注云:"设数之言也。干如个,谓当如个数也,亦曰如干。"《文选·任彦升竟陵王状》:"食邑如干户。"注云:"如干户即若干户也。"

  然又为复姓,后周有若干凤,及右将军若干惠。若,音人者反。《释文》云:"以国为姓。"然则若干又国名也。

  ○祠山应语

  余世祀祠山张王,动止必祷,应如蓍龟,姑志奇验数事于此,以彰神休。先子需澄江次,为有力者攘去,再以毗陵等三垒干祀地,逾月不报。先妣时留,祷于南关之祠,有"水边消息的非遥"之语,及收杭信,则闻霍山所祈,亦得此签,越日临汀之命下矣。

  戊辰年,铸子甫五岁,病骨蒸,势殆甚,凡药皆弗效。祷签得《蛊之上九》云:"蛊有三头,纷纷扰扰,如虫在皿,执一则了。"退谋之医,试投逐虫之剂,凡去尤蛔二,其色如丹,即日良愈。

  甲寅春往桐川炷香,得签云:"不堪疾病及东床"云云。是岁外舅捐馆。壬午五月二十八日,杭城金波桥冯氏火作,次日,势益张,虽相去几十里,而人情惶惶不自安。时杨大芳、潘梦得皆同居,相慰劳曰:"巫言神语皆吉,毋庸轻动。"余不能决,因卜去就于神,得五十六云:"遭人弹劾失官资,火欲相焚盗欲窥。"于是挈家湖滨,是夕四鼓,遂成焦土。

  ○傅伯寿以启擢用

  傅伯寿为浙西宪。韩胄用事,伯寿首以启贽之曰:"澄清方效于范滂,跋扈遽逢于梁冀。人无耻矣,咸依右相之山;我则异欤,独仰韩公之斗。首明趋向,愿出熔陶。"由是擢用至佥书枢密院事。韩败,追三官,夺执政恩。

  ○林外

  林外字岂尘,泉南人。词翰潇爽,诙谲不羁,饮酒无算。在上庠,暇日独游西湖,幽寂处得小旗亭,饮焉。外美风姿,角巾羽氅,飘飘然神仙中人也。豫市虎皮钱箧数枚藏腰间,每出其一,命酒家保倾倒,使视其数,酬酒直即藏去。酒且尽,复出一箧,倾倒如初。逮暮,所饮几斗余,不醉,而箧中钱若循环无穷者,肆人皆惊异之。将去,索笔题壁间曰:"药炉丹灶旧生涯,白云深处是吾家。江城恋酒不归去,老却碧桃无限花。"明日都下盛传某家酒肆有神仙至云。又尝为《垂虹亭》词,所谓"飞梁遏水者",倒题桥下,人亦传为吕翁作。惟高庙识之曰:"是必闽人也,不然,何得以锁字协埽字韵。"已而知其果外也。此词已有纪载,兹不复书。

  南剑黯淡滩,湍险善覆舟,行人多畏避之。外尝戏题滩傍驿壁曰:"千古传名黯淡滩,十船过此九船翻。惟有泉南林上舍,我自岸上走,你怎奈何我?"虽一时戏语,颇亦有味。

  ○甄云卿

  永嘉甄云卿字龙友,少有俊声,词华奇丽。而资性浮躁,于乡人无不狎侮,木待问蕴之为尤甚。木生朝,为词贺之,末云:"闻道海坛沙涨也,明年。"盖谚云:"海坛沙涨,温州出相。"明年者,俗言且待也。又尝损益前人酒令曰:"金银铜铁铺,丝绵绸绢纲,鬼魅魍魉魁。"盖木以癸未魁天下也。

  甄辩给雄一时,谑笑皆有余味。一日登对,上戏问云:"卿安得与龙为友?"甄仓忙占奏,殊不能佳。及退殿陛,自恨失言曰:"何不云尧舜在上,臣安得不与夔龙为友?"闻者惜之。

  竞渡日,着彩衣立龙首,自歌所作《思远楼前》之词,旁若无人。然于性理解悟,凡禅衲机锋,皆莫能答。将亡之日,命其子阎汤,且召蕴之,将嘱以后事。甄居城外,昏暮门阖不得入,其子白之,甄曰:"然则勿阎以待旦。"既旦,木闻之亟来,甄喜曰:"吾将行,得君主吾丧,则济矣。"木许诺,乃入浴更衣,与木诀,坐而逝。既复开目曰:"吾儒无此也。"复卧,乃绝。

  ○西林道人

  端平间,周文璞、赵师秀数诗人,春日薄游湖山,极饮西林桥酒垆,皆大醉熟睡。忽有ヮ髻道人过而睨之,哂曰:"诗仙醉邪?"顾酒家:"善看客,我当代偿酒钱。"索水小盂,以瓢中药少投之,入口略嗽,巽之地上,则皆精银也。时游人方盛,皆环视骇叹,忽失道人所在。薄暮,诸公始醒,酒家具道所以,皆怅然自失。其家持银往市,得钱止可酬所直,了无赢余。明日,喧传都下,酒家图其事于壁,自以为遇仙酒肆。好事者竞趋之,遂为湖山旗亭之甲,而诸公亦若有悟云。

  ○崔福

  崔福,故群盗也,尝为官军所捕。会夜大雪,方与婴儿同榻,儿寒夜啼,不得睡觉。捕者至,因以故衣拥儿口,儿得衣,身暖啼止,遂得逸去。因隶籍军伍,累从陈子华捕贼,积功至刺史、大将军。后从陈往江西,留南昌。既而子华易阃金陵,兼节制淮西,而崔仍留洪。时ヘ摄郡,一日,ヘ与郡僚宴滕王阁,崔怒其不见招,憾之。适至府治前,民有立牌诉冤者,崔乃携其人,直至饮所,责以郡官不理民事。嗾诸卒尽碎其饮器,官吏皆奔逸窜去,莫敢婴其锋。子华知之,遂檄还建康。会淮西有警,命王鉴出师,鉴请福为援。福不乐为鉴用,托以葬女擅归。鉴怒,遂白其前后过恶,且必正其慢令之罪。会子华亦厌忌之,于是遂从军法,然后声其罪于朝。

  福勇悍善战有声,其死也军中惜之。然其跋扈之迹已不可掩,杀身之祸,实有以自取之也。

  ○张林叔弓

  张,延平人。少负才入太学,有声,为节性斋长,既又为时中斋长。其人眇小而好作为,动以苛礼律诸生,同舍多不平之。

  莆田林叔弓,亦轻浮之士也,于是以其名字作诗赋各一首嘲之。其警联云:"身材短小,欠曹交六尺之长;腹内空虚,乏刘叉一点之墨。"诗警句云:"中分爻两段,风使十横斜。文上元无分,人前强出些。"曲尽形容之妙,闻者绝倒。又私试《辟四门》赋云:"想帝女下嫔,大展亲家之礼;谅商均不肖,几成太子之游。"《天子之堂九尺》云:"假令晏子来朝,莫窥其面;纵使曹交入见,仅露其头。"《颜渊具体而微》赋云:"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望之俨然;道与之貌,天与之形,眇乎小尔。"亦皆叔弓之所为也。

  ○优语

  宣和中,童贯用兵燕蓟,败而窜。一日内宴,教坊进伎为三四婢,首饰皆不同。其一当额为髻,曰蔡太师家人也;其二髻偏坠,曰郑太宰家人也;又一人满头为髻如小儿,曰童大王家人也。问其故,蔡氏者曰:"太师觐清光,此名朝天髻。"郑氏者曰:"吾太宰奉祠就第,此懒梳髻。"至童氏者曰:"大王方用兵,此三十六髻也。"

  近者己亥岁,史之为京尹,其弟以参政督兵于淮。一日内宴,伶人衣金紫,而幞头忽脱,乃红巾也。或惊问曰:"贼裹红巾,何为官亦如此?"傍一人答云:"如今做官底,都是如此。"于是褫其衣冠,则有万回佛自怀中坠地。其旁者云:"他虽做贼,且看他哥哥面。"

  又女官吴知古用事,人皆侧目。内宴日,参军四筵张乐,胥辈请佥文书,参军怒曰:"我方听栗,可少缓。"请至三四,其答如前。胥击其首曰:"什事不被栗坏了。"盖是俗呼黄冠为栗也。

  王叔知吴门日,名其酒曰彻底清。锡宴日,伶人持一樽夸于众曰:"此酒名彻底清。"既而开樽,则浊醪也。旁诮之云:"汝既为彻底清,却如何如此?"答云:"本是彻底清,被钱打得浑了。"此类甚多,而蜀优尤能涉猎古今,援引经史,以佐口吻资笑谈。

  当史丞相弥远用事,选人改官,多出其门。制阃大宴,有优为衣冠者数辈,皆称为孔门弟子。相与言,吾侪皆选人,遂各言其姓曰:吾为常从事,吾为于从政,吾为吾将仕,吾为路文学。别有二人出曰:"吾宰予也。夫子曰:'于予与改。'可谓侥幸。"其一曰:"吾颜回也。夫子曰:'回也不改。'吾为四科之首而不改,汝何为独改?"曰:"吾钻故改,汝何不钻?"回曰:"吾非不钻,而钻弥坚耳。"曰:"汝之不改宜也,何不钻弥远乎?"其离析文义,可谓侮圣言,而巧发微中,有足称言者焉。

  有袁三者,名尤著。有从官姓袁者,制蜀,颇乏廉声。群优四人,分主酒色财气,各夸张其好尚之乐,而余者互讥诮之。至袁优,则曰:"吾所好者财也。"因极言财之美利,众亦讥诮之不已。徐以手自指曰:"任你讥笑,其如袁丈好此何?"

  ○讥不肖子

  有士赴考,其父充役,为贴书勉其子,登第则可免。子方浪游都城,窘无资用,即答曰:"大人欲某勉力就试,则宜多给其费,否则至场中定藏行也。"奕者以不露机为藏行云。

  又有士父使从学,月与油烛一千,其子请益,不可,子以书白云:"所谓焚膏继晷者,非为身计,正为门户计。且异日恩封,庶几及父母耳。有如吝小费,则大人承事,娘子孺人,辽乎邈哉!"闻者绝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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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林外 〔宋代〕

  崔尚书假公报怨 两渔翁并坐垂纶

  石室硿硥接紫霄,仓崖滴乳湿僧樵。

  蒲团静坐无余事,遥看天台起异标。

  不说张二妈出门去了。且说韩湘子辞别了吕师父,一径到东海龙王那里。只见那许多鳖相公、鼋枢密、虬参从、蛟大夫,一个个躬身下礼;鲤元帅、鳊提督、鲭太尉、蟹都司,齐斩斩俯伏趋迎。旁边转出许多鱑把总、鼍先锋、虾兵鲌卒,簇拥着龙子龙孙,慌忙出宫迎接,近前禀道:“敢问上界神仙,何事下临水府?”

  湘子道:“你们有所不知。”

  便问:“龙王敖广在那里?”

  龙子龙孙齐声答道:“奉旨往桂林象郡行雨未回。”

  湘子道:“我奉玉帝旨意,到长安城里度化窦氏、芦英,谁知他们眷恋荣华,不肯随我修行。因此奏过玉帝,着吕师父托梦与崔尚书,叫他奏闻宪宗皇帝,赶逐韩氏一家,仍回昌黎居住。又恐怕他们仍前迷恋,不转念头,再着龙王兴风作浪,卷海扬波,把他那昌黎县厅堂、房屋、田地、山荡,俱行漂没,不许存留一件,以动他怀土心肠。待他两处俱空,进退无路,然后下手度他。其余民居、官舍、山田、地荡,俱不得损坏分毫,以招罪谴。”

  龙子龙孙答道:“玉旨既出,谁敢有违,待父亲敖广回来处分复命。”

  湘子便出了水晶宫,踏着云头来会吕师、蓝彩和,一路里迎将前去。果然这一夜里老龙王率领龙子龙孙,张开那电目,竖起那朱髻,显出那翻江搅海的雄威,倏忽间风雨晦冥,雷电交作,烟云陡乱,洪水横流,犹如地裂天塌,山崩川溃,把韩家那鼓楼前内房屋、厅堂、牌坊、基址、南北庄田、仓库,洗卷扫荡,不留一星。可惜那许多草木禾苗,都不知无影无形,着落何所?这昌黎县居民人等,清早起来,见了这个光景,都道:“自古说桑田变海,海变桑田,我们今朝才晓得实有是事。”

  一个跑到朝天桥上一看,道:“这水就像天上安排几副闸板的一般,只沉没得韩愈一家,忒煞作怪。”

  众人齐声说道:“想是韩愈阴骘不好,所以天降这水灾淌坏他的产业。”

  内中一个道:“他做官极是好的,阴骘没恁么不好,想是那佛骨一表,冲激了佛菩萨,佛菩萨怪得他紧,故此显出神通,把他的家资、田产、房屋、牌坊,都漂坏了,以见佛菩萨的手段。我和你如今只是念佛,靠佛天过日子才是。”

  一个道:“广东鳄鱼好端端一个窠巢,被韩愈做一道檄文,平空的赶了去,鳄鱼来报冤,故此发这般大水,把他的基址化为万丈深坑,想是鳄鱼躲在水底下也不见得。”

  一个道:“我和你又不是神仙,那里晓得冥冥中的事情,各人回去,自顾自的到好。”

  正是: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

  这许多人叹息一回,各自散去不题。

  且说崔尚书听见张二妈说了这许多话,咬牙切齿,恨入骨髓,思量了一夜,到得次早,忙忙写表奏上宪宗皇帝,单说韩夫人一家不该在京居住,仍享俸禄的意思。表云:

  户部尚书臣崔群,诚惶诚恐,稽首顿首。臣闻官有常员,仕无世禄,自非开基创业之功臣,难荷金书铁券之宠锡。窃见已故潮州刺史韩愈,居朝无回天返日之鸿勋,临民无悍患御灾之大绩,狂触天颜,谪死远郡。其侄韩湘,违背圣教,栖息玄门!弃父母之丘垄,时祭无人;抛妻子之情缘,居家无纪。其子韩清,以螟蛉之弱质,续蜾蠃之箕裘,书史不攻,荡费肆意。诚哉,三纲不整,五伦不齐,有玷官箴,大伤风化者也!乃陛下给以月俸,享以世禄,是以贪墨之夫,徼名清白;狡顽之辈,借口忠贞。倘有勋劳为国,政绩为民,章章表著者,不识陛下将何以待之?伏乞严诛心之法,肃斧钺之诛,将韩愈妻窦氏削除月给俸禄,韩清发充边远卫军,其房屋改作先贤祠宇,金帛粟米,稍卫边储,不许暗行夹带。庶百僚知譬,众职畏法也。臣不胜惭惶,激切待命之至。

  宪宗览奏,龙颜大悦,道:“崔群真辅弼之臣,凡有益于国家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韩清一家无功受禄,枉费钱粮,该发边远充军,刻日启行到伍,不许稽迟!”

  崔群见宪宗传下旨意,无限欢喜。这正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诗为证:

  三人成市虎,曾母惧踰墙。

  冤女霜飞惨,荆卿虹吐芒。

  铄金销骨易,蝇玷白圭伤。

  谗说殄行日,悲哀贾洛阳。

  当下满朝文武见宪宗降下这一道旨意,各各面面相觑,不敢出言。只见班部中闪出一员官,执简当阶,俯伏丹墀,奏道:

  吏部尚书臣林圭,诚惶诚恐,稽首顿首。窃惟周公元圣,而四国之谤,乃致上疑于其君;曾参大贤,而三至之言,不免摇惑于其母。是岂成王之不明,曾母之不亲哉?凡以口能铄金,毁能销骨也。陛下抚御区字,明并日月,恩同父母。讵图怙冒之中,岂无屈抑?覆盆之下,复有沉冤。臣林圭敢为陛下陈之。谨按原任礼部尚书韩愈,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一生忠鲠,概世忠贞。祈雪,诚格于神明;驱鳄,泽施于奕世。止因佛骨一表,忤触天颜,遭谪远方,病死公署。诚哉,天丧斯文,以致士民失望。犹幸盖棺论定,忠义得伸,蒙陛下追念旧勋,恩赐祭葬,封谥昌黎郡伯,月给禄米,以恤其家。不惟韩愈衔结于九泉,即大小臣工皆仰颂圣德,谓陛下不负韩愈也。今有崔群,因求婚不遂,心怀妒嫉,效合沙射影之虫,兴无理不根之谤,妄奏愈生无补于朝廷,死犹叨乎禄养,理宜削爵问罪。陛下误听,竟赐允行。臣圭闻之,不脸惊愕;举朝文武,无不嗟叹。皆谓陛下践祚以来,敬大臣,体群臣,曾未有若崔群一言,处韩愈至此极也!岂尧天舜日之中,可容此昼啸之鬼乎!伏乞陛下收回成命,暂特意将愈妻窦氏放归田里,伊子韩清免其差操,侍母终年。则生衔恩,臣圭幸甚!满朝文武幸甚!不胜激切奏闻待命之至。

  宪宗依准林圭奏章,着韩清同母窦氏人等俱回昌黎闲住;所有金帛米谷,锦衣卫官查验明白,收贮封锁,给赐守边将士,不许夹带分毫,如有夹带不明,三罪俱罚。有诗为证:

  君王准奏放归田,故里安居乐事闲。

  不料天公生巧计,漂流家业不能全。

  此事表过不题。

  却说窦氏坐在家中,忽地心惊肉颤,神思不安,鸦鹊成群飞鸣鼓噪,忙叫芦英道:“媳妇,我夜梦不祥,今日精神恍惚,这许多鸦鹊喧闹振吟,不知主何吉凶?”

  芦英道:“婆婆思念公公,以致如此。古云:‘鹊噪未为吉,鸦鸣岂是凶。人间凶与吉,不在鸟音中。’吉人自有天相,不必多疑。”

  道言未了,只听得锣鸣鼓响,人马喧嘶,忙出看时,一位锦衣卫官当厅站立,左右列着一班侍从人役,一似凶神恶煞,勒袖擅拳。惊得窦氏、芦英面如土色,目睁口呆,竟不知为恁因由,犯何罪过,家中大小都躲得没影。韩清只得走将出来,跪在当厅,请问来历。那锦衣卫官道:“奉圣旨:着韩清带领窦氏人等,速回昌黎居住,免其入队差操;所有家资财物,俱查验封锁,以听犒赏边兵,不许侵动分毫;其房屋一所,工部官估看明白,改作先贤祠堂,着增装塑像,四时祭享。”

  说罢,锦衣卫官转身去了。

  窦氏跌脚捶胸,哭得昏倒在地,却不晓得崔群听了张二妈的言语,暗地中伤他们。只见尚书林圭来到,芦英小姐上前扯住他的袖子,又哭倒在他怀里。林圭道:“我女不要十分苦了,如今还是万分侥幸,若依圣上初然间的旨意,你婆媳们性命也活不成。”

  韩夫人听见林尚书这般说话,才挣扎向前,问道:“不瞒老亲家说,家下因先夫辞世,只好这等守分待时,不知皇上听了那一个谗臣的言语,把老身凌辱到这样田地?可不在了先夫一世忠良。”

  林圭道:“老夫人还不知就里,这是户部尚书崔群奏准朝廷,要将老夫人全家滴贬塞外充军,以报老夫人不应允小女续弦之仇。是老夫担了挟海的干系,冒死保奏,才得圣上怜悯,准你们回原籍居住,这也是万千之喜。”

  韩夫人道:“崔群老贼!你欺心图谋人家儿女,到不说自己不是,反在暗地里诬陷我们,明明是欺天了,只怕举头三尺有神明,天也不肯轻轻的饶放你。我只要寿长些,少不得也报应在我眼睛里。”

  芦英道:“君王一怒,人头落地,若不亏我爹爹的时节,一发不好了,婆婆如今且休烦恼。”

  当下,窦氏吩咐韩清急急收拾起身。韩清便雇了船、车、马匹,辞别了林尚书,领了窦氏、芦英,同回昌黎县去。一路上,十里长亭,五里短亭,看了那岸边杨柳,听了那林外鸣鸠,觉得比昔日进长安的光景大不相同,就添了许多凄惨。真个是:野花不种年年发,烦恼无根日日生,有诗为证:

  兴亡成败事无凭,花柳春风逞世情。

  无限无情山共水,只堪图画不堪行。

  韩清一行人众,在路上行了几日,恰好是春未夏初,浓阴叶绿,天气乍热,景物撩人。芦英叫窦氏道:“婆婆,我们离了长安,不觉许多日子,双亲年老,不得再见一面,怎生是好?”

  韩夫人道:“走了许久日子,还不得一个便人寄封书与亲家作谢候安,若要会面之时,除是南柯梦里。我和你且到了家中,又作计较。”

  婆媳两个正在絮烦,原来湘子和蓝彩和隐形跟着他,听见他两个说话,知道他尚不回心转意,便乃变做两个渔翁模样,坐在柳荫之下,朝着他们的来路钓鱼。韩夫人远远望见他俩个钓鱼,就叫韩清道:“你看那两个钓鱼的,比着我们好不快活。”

  韩清道:“他在那里钓鱼,总是为利,若钓得有鱼,便快活;若钓得没鱼,就有许多烦恼,那里见得他快活?”

  韩夫人道:“你去看他有鱼也没有,若有鱼,我们买他几尾,做碗汤吃。”

  韩清便叫道:“渔翁,渔翁,篮里有鱼卖几尾与我们。”

  一个摇摇手,念四句诗道:

  不愿千金万户侯,生涯随分在扁舟。

  身闲数顷烟波阔,一饮茅柴醉便休。

  韩清道:“你又不是骚人墨客,我问你买鱼,到不回复有鱼没鱼,且吟起诗来,忒也好笑。”

  便又叫那一个渔翁道:“渔翁,渔翁,有鱼卖几尾与我。”

  那渔翁也不回复有无,吟诗四句:

  万顷烟波一钓丝,深山树密白云居。

  得鱼沽酒茅亭下,尘事纷纷总不知。

  韩清笑道:“你两个不是渔翁,倒是清客。”

  渔翁道:“曳长裾于王门,足将进而趦趄,口将言而嗫嚅,做出那许多摇尾乞怜的态度,才叫做清客。我们是非不理,宠辱不惊,清闲自在快活的人,怎么把那清客来哄我?诗云:

  不谒朱门得自由,五湖烟景任邀游。

  只愁酒醉颠狂发,推倒天宫白玉楼。”

  韩清听了两个渔翁的诗,忙忙走到夫人面前,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备细说了一遍。韩夫人道:“据这般说起来,两个渔翁也不是低三下四的人了,待老身自去问他,看他怎的回复?”

  当下,韩夫人近前问道:“渔翁,你两个钓鱼,只该各自一处钓才是,为何同在这一个去处?岂不闻:

  两两游鱼似水沤,迎风吸浪不回头。

  莫教渔父双垂钓,此处无鱼别下钩。”

  那渔翁也不答应,只低着头念道:

  绿柳疏荫摆渡头,持竿欲上钓鱼舟。

  身闲名利无关锁,醉饱优游笑五侯。

  韩夫人听了道:“好个‘身闲名利无关锁,醉饱优游笑五侯。’这渔翁比我们就快活得多了。”

  又近前一步,叫这一个渔翁道:“渔翁,你家住在那里?为何两个在一处钓鱼?”

  这渔翁回转头来念道:

  渴饮清泉醉便休,四时风月任优游。

  玉堂金马成何用?石室云山万古秋。

  渔翁念罢这诗,倏忽问两个都不见了。韩夫人忙呼道:“韩清,你见那两个渔翁从那里去了?”

  韩清道:“大家都在这里,不曾看见他去。”

  韩夫人号天拍地哭道:“势败奴欺主,时衰鬼弄人。老身今日见鬼了,如何是好?”

  芦英道:“婆婆,你且耐烦,青天白日,那得有鬼?这两个多应是神仙变化来的,我们赶上前去,再作理会。”

  果然,一行人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又过了几处州县,几个日子。

  看看将到昌黎县地方,韩清道:“此间离昌黎不远,孩儿先赶进城去,叫庄客、佃户把家中厅堂、楼屋,各处都打扫洁净,然后来接母亲、嫂嫂回去。”

  韩夫人道:“此言极是有理,你快快趱行,不要耽搁了。”

  当下,韩清便雇了马匹,带了一个从人,飞也似赶向前去。转弯抹角,穿东过西,赶了一日.才赶得进昌黎县城,一径走到朝天桥上,天色已是昏蒙蒙了。韩清带住了马,只一望时,不见了自家房子,着实吃了一惊,道:“难道这里不是朝天桥,怎的望不见我家房子?”

  又道:“莫不是我眼睛花了,连房子也看不见?”

  又道:“莫不是雾气漫漫,遮得我眼睛不看见?”

  心忙意乱,勒马进得鼓楼巷时,只见白茫茫一泓清水,那里有一间厅堂,半椽楼房?更没有半堵上墙,一条石块。慌得韩清满身寒粟起,一阵热麻胡,只得跳下马来,吩咐从人看着。自己寻到巷口住的老邻舍钱心字家中,问道:“钱老官在家么?我要借问一声说话。”

  钱心宇道:“是那个寻我?钱老爹也叫不得一声,叫我做钱老官?”

  韩清道:“我是韩尚书的二公子。”

  钱心字道:“韩家只有一个侄儿叫做韩湘,一向去修行,不曾回来,几年上又养得你这二公子?”

  韩清道:“老爷养我的时节,难道遣人先通报你不成?别个假装得,韩尚书是你老邻舍,难道好假装做他的公子?你走出来认一认就是,何必唠叨盘问。”

  钱心宇果然穿了巾服,一步步走将出来,灯光下看见是韩清,便道:“原来是张二官,你一向跟韩老爷在长安,是几时回来的?这早晚来见我,有恁么话说?想是韩老爷死了,奶奶容你不得,赶了你出来,我恰不敢留你,招奶奶的怪。”

  只这几句话,气得韩清面红脸胀,半晌做声不得,心里暗暗说道:“早是我不带了跟随的进他屋里,这老狗骨头一味的噇口开,若跟随的在面前听见了,可不羞死人。”

  钱心字见韩清不做声,便又道:“我几年不见,二官人一发长得齐整,不像昔年模样,真个是居移气,养移体。”

  韩清睁眼看一看,廊下见没有一个人,便道:“钱老官,我老实对你说,我者爷因侄儿弃家修行不回来,自家没有亲生的儿子,把我抬举起来做个二公子。以前和我一起的人都没有了,如今跟着的都是后边讨的,人人叫我是二相公,再没有一个晓得我是张二官的,就是老夫人也口口声声叫我做儿子,芦英小姐也叫我做叔叔,你老官人再不要提起前话了。”

  钱心字道:“我老人家一些也不得知,只说二官人还是张二官,真真得罪了。”

  连忙捧茶出来与韩清吃。韩清方才问起房屋的事,钱心字把三月内风雷扫荡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韩清大哭一场,别了钱心字,一溜风赶到路上,接着韩夫人与芦英小姐,说道:“母亲、嫂嫂,不好了,不好了!”

  韩夫人惊道:“亏得林亲家救护,今日得还故土,又有恁么不好?”

  韩清道:“孩儿赶到鼓楼巷,没寻自家房子处,惊得目睁口呆,只得访问邻居,都说道是三月十一日洪水汹流,把我家房子、田地俱漂没了,只剩得白茫茫一个深潭。”

  韩夫人道:“这场水也坏了多少人家?”

  韩清道:“单单只坏得我们一家,别家俱安然无事。”

  芦英道:“这才叫做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们如今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怎生是好?”

  韩夫人便道:“这场冤苦都是崔群老贼害我们的,难道龙、天没眼睛?”

  韩清道:“母亲、嫂嫂记得否?昔日菊花亭上曾有那个道人说:‘命蹇时乖莫叹嗟,长安景致不堪夸。漂流祖业无投奔,始信当初见识差。’母亲不肯信他,谁知今日句句都应了。”

  韩夫人道:“真个是了,只因那道人假装湘子的模子,故此我不理他。若是湘子真回来,我也情愿跟他去出家了。”

  芦英道:“天色将晚,明日又作区处。谚云:‘天无绝人之路,’除了死法,又有活法,婆婆且省烦恼。”

  这一日,韩夫人与芦英又在舟中过了一夜。次日清早,韩清安排早饭吃了,同一个从人到城里租了一所房子,把带来的东西权且搬上去,安顿停当,才接韩夫人、芦英去居住。韩夫人进到房子,放声大哭。芦英从旁再三劝解,韩夫人方才住声。不想吕师同蓝彩和、韩湘子在云头上看见韩夫人这般哀苦,便笑道:“他一家儿安安稳稳在长安居住,不因玉旨着俺度他,他怎肯到这个去处来?”

  湘子道:“待弟子托一个梦与他,看他醒悟否?”

  吕师道:“快快去来,莫再耽误。”

  湘子当下走到韩夫人房中,见韩夫人盹睡未醒,便向他耳根叫道:“婶娘,婶娘,我是湘子,特来看你。你说在长安住着大厦高堂,享着大俸厚禄,如今长安城在那里?你缘何还不省悟?早早出家,免受折挫。”

  韩夫人惊醒来道:“方才瞌眼睡去,就见湘子立在面前,言三语四来讥诮我,及至着眼看他时,他又不见了,教我怎生是好?”

  有《清江引》为证:

  一更里,汪汪珠泪抛,离别了长安道。回首望家山,路远无消耗。想当初,把好话儿错听了。

  二更里,呼呼怪风起,刮得我肝肠挤。两眼望空瞧,魂灵上纸桥。告苍天,把窦氏儿将就了。

  三更里,梦儿还不醒,见湘子形和影。说我不思量,途中滋味长。这是我,不回头惹祸殃。

  四更里,看苍天尚未晓,忽然见湘子到。规模总一般,衣服都破了。一声声埋怨我,回头不早。

  五更里,见湘子来救咱,他说话全不哑。醒来不见他,拍手空嗟呀。只怨崔群,不辨真和假。

  五更已过,天色渐明,芦英上前问道:“婆婆,为恁事絮絮叨叨,一夜不睡?”

  韩夫人道:“我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空地,没亲何租屋栖身,已是不胜苦楚。谁知瞌得眼去,湘子就立在面前说长道短,我开眼看时,端然不见他面,故此一夜不曾得睡。”

  芦英道:“事到头来不自由,树欲止时风不休,婆婆只索耐烦,不要苦苦心焦,有伤贵体。”

  韩夫人道:“我也晓得焦烦无益,争奈和针吞却线,刺人肠肚挂人心。”

  韩清道:“母亲、嫂嫂,凡事须从长计较,古语说:‘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又云:‘借别人的老婆,拿不牢,熩不热。’我们如今借住在这里,终久不是个了结,还须另图一个安身去处,才好做些生理,以过日子。若只这般混账,一日一日难过了。岂不闻:

  家有一千两,日用银二钱,若还无出息,不过十三年。”

  韩夫人道:“随你主意,我们有恁么大见识。”

  韩清道:“依孩儿愚见,且去那沙滩上搭起几间竹篱茅舍,将就栖身,也强如住别人的房屋,日夜忧出那租钱。”

  韩夫人道:“这也说得是。”

  韩清便计较去发木头,买砖瓦,搭起一座厂屋,择日兴工,不在话下。这正是:

  一家星散实堪伤,骨肉相抛各断肠。

  信是不堪回首处,思乡难望白云乡。

  毕竟不知后来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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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庭芳》

林外 〔宋代〕

暖帽慵披,薰炉闲拥,细风暗递邻箫。院宽人静,况味胜僧寮。

托螟残书几卷,青灯意、未减垂髫。疏林外,飞来旧月,著眼傍元宵。

迢迢。欢事隔,樽前世换,梦里天遥。问老去心魂,更忍轻消。

故里梅花休怨,吾衰矣、那恨春骄。沉吟久,拈须一笑,有句未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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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二绝 其二》

林外 〔宋代〕

窗前瀑布寒,林外夕阳薄。清风何处来,扑扑松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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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米元晖山水为贾仙院判作》

林外 〔宋代〕

云树苍苍路渺然,紫烟绿雾障晴川。风间理钓沧江上,日莫移舟野水边。

林外有山常近枕,涧前无窦独成眠。生平此愿行将遂,便拟烦君借一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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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乐天感鹤》

林外 〔宋代〕

我有所爱鹤,毛羽霜雪妍。秋霄一滴露,声闻林外天。

自随卫侯去,遂入大夫轩。云貌久已隔,玉音无复传。

吟君感鹤操,不觉心惕然。无乃予所爱,误为微物迁。

因兹谕直质,未免柔细牵。君看孤松树,左右萝茑缠。

既可习为饱,亦可薰为荃。期君常善救,勿令终弃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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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德道中望福严寺》

林外 〔宋代〕

一径青松露,三门白水烟。殿横林外脊,塔漏隙中天。

地旷迎先见,村移眺更妍。追程坐行役,不得泊春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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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口》

林外 〔宋代〕

江湖一都会,宇宙几兴亡。

走马芦林外,买鱼茅舍傍。

南人撑快桨,北客坐危樯。

江水交岷水,东流日夜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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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

林外 〔宋代〕

空山旧径绿苔满,古寺斋盂白薤蒸。暑雨坐中飞漠漠,野泉林外落层层。

从来胜绝皆离俗,未有幽深不属僧。唯爱溪头一寻水,莫闻流浪莫闻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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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安饮我数杯至观音院才醒闻滩声泉响因留短阕》

林外 〔宋代〕

林外滩声砌下泉,泠泠幽响静中传。朝衫却染京尘去,争得夫君醒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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