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花开春未归,春归正值花盛时。
苍然老树昔谁种?照耀万朵红相围。
蜂藏鸟伏不得见,东风用力先嘘吹。
追思前者叶盖地,万木惨惨攒空枝。
寒梅数绽少颜色,霰雪满眼常相迷。
岂如此花开此日,绛艳独出淩朝曦。
为怜劲意似松柏,欲搴更惜长依依。
山榴浅薄岂足比,五月雾雨空芳霏。
横江舍轻楫,对面见青山。
行尽车马尘,豁见水石寰。
地气方以洁,崖声落潺潺。
虽为千家县,正在清华间。
风烟凛人心,世虑自可删。
况无讼诉嚣,得有觞咏闲。
常疑此中吏,白首岂思还。
人情贵公卿,烨烨就玉班。
光华虽一时,忧悸或满颜。
鸡鸣已争驰,骅骝振镳镮。
岂如此中吏,日高未开关。
一不谨所守,名声别妖奸。
岂如此中吏,一官老无瘝。
愔愔谋谟消,汩汩气象孱。
岂如此中吏,明心慑强顽。
况云此中居,一亭众峰环。
崖声梦犹闻,谷秀坐可攀。
倚天巉岩姿,青苍云{左文右扁}斓。
对之精神恬,可谢世网艰。
人生慕虚荣,敛收意常悭。
诚思此忧愉,自应喜榛菅。
相去几年今与古,睢阳几人朱与紫?嗟哉二子独有名,义烈乃能长不死。
当时美人欢未足,一日苍皇行万里。
岂无公卿尊且宠,急反与胡为眼耳。
丈夫感激世莫测,二子引身蒿下起。
忠驱义激鬼神动,漠漠胡沙来此止。
赵郡苏轼,余之同年友也。
自蜀以书至京师遗余,称蜀之士,曰黎生、安生者。
既而黎生携其文数十万言,安生携其文亦数千言,辱以顾余。
读其文,诚闳壮隽伟,善反复驰骋,穷尽事理;而其材力之放纵,若不可极者也。
二生固可谓魁奇特起之士,而苏君固可谓善知人者也。
顷之,黎生补江陵府司法参军。
将行,请予言以为赠。
余曰:「余之知生,既得之于心矣,乃将以言相求于外邪?」黎生曰:「生与安生之学于斯文,里之人皆笑以为迂阔。
今求子之言,盖将解惑于里人。
」余闻之,自顾而笑。
夫世之迂阔,孰有甚于予乎?知信乎古,而不知合乎世;知志乎道,而不知同乎俗。
此余所以困于今而不自知也。
世之迂阔,孰有甚于予乎?今生之迂,特以文不近俗,迂之小者耳,患为笑于里之人。
若余之迂大矣,使生持吾言而归,且重得罪,庸讵止于笑乎?然则若余之于生,将何言哉?谓余之迂为善,则其患若此;谓为不善,则有以合乎世,必违乎古,有以同乎俗,必离乎道矣。
生其无急于解里人之惑,则于是焉,必能择而取之。
遂书以赠二生,并示苏君,以为何如也? 。
巩顿首再拜,舍人先生:去秋人还,蒙赐书及所撰先大父墓碑铭。
反复观诵,感与惭并。
夫铭志之著于世,义近于史,而亦有与史异者。
盖史之于善恶,无所不书,而铭者,盖古之人有功德材行志义之美者,惧后世之不知,则必铭而见之。
或纳于庙,或存于墓,一也。
苟其人之恶,则于铭乎何有?此其所以与史异也。
其辞之作,所以使死者无有所憾,生者得致其严。
而善人喜于见传,则勇于自立;恶人无有所纪,则以愧而惧。
至于通材达识,义烈节士,嘉言善状,皆见于篇,则足为后法。
警劝之道,非近乎史,其将安近? 及世之衰,为人之子孙者,一欲褒扬其亲而不本乎理。
故虽恶人,皆务勒铭,以夸后世。
立言者既莫之拒而不为,又以其子孙之所请也,书其恶焉,则人情之所不得,于是乎铭始不实。
后之作铭者,常观其人。
苟托之非人,则书之非公与是,则不足以行世而传后。
故千百年来,公卿大夫至于里巷之士,莫不有铭,而传者盖少。
其故非他,托之非人,书之非公与是故也。
然则孰为其人而能尽公与是欤?非畜道德而能文章者,无以为也。
盖有道德者之于恶人,则不受而铭之,于众人则能辨焉。
而人之行,有情善而迹非,有意奸而外淑,有善恶相悬而不可以实指,有实大于名,有名侈于实。
犹之用人,非畜道德者,恶能辨之不惑,议之不徇?不惑不徇,则公且是矣。
而其辞之不工,则世犹不传,于是又在其文章兼胜焉。
故曰,非畜道德而能文章者无以为也,岂非然哉! 然畜道德而能文章者,虽或并世而有,亦或数十年或一二百年而有之。
其传之难如此,其遇之难又如此。
若先生之道德文章,固所谓数百年而有者也。
先祖之言行卓卓,幸遇而得铭,其公与是,其传世行后无疑也。
而世之学者,每观传记所书古人之事,至其所可感,则往往衋然不知涕之流落也,况其子孙也哉?况巩也哉?其追睎祖德而思所以传之之繇,则知先生推一赐于巩而及其三世。
其感与报,宜若何而图之? 抑又思若巩之浅薄滞拙,而先生进之,先祖之屯蹶否塞以死,而先生显之,则世之魁闳豪杰不世出之士,其谁不愿进于门?潜遁幽抑之士,其谁不有望于世?善谁不为,而恶谁不愧以惧?为人之父祖者,孰不欲教其子孙?为人之子孙者,孰不欲宠荣其父祖?此数美者,一归于先生。
既拜赐之辱,且敢进其所以然。
所谕世族之次,敢不承教而加详焉?愧甚,不宣。
巩再拜。
。
滁州之西南,泉水之涯,欧阳公作州之二年,构亭曰“丰乐”,自为记,以见其名义。
既又直丰乐之东几百步,得山之高,构亭曰“醒心”,使巩记之。
凡公与州之宾客者游焉,则必即丰乐以饮。
或醉且劳矣,则必即醒心而望,以见夫群山之相环,云烟之相滋,旷野之无穷,草树众而泉石嘉,使目新乎其所睹,耳新乎其所闻,则其心洒然而醒,更欲久而忘归也。
故即其所以然而为名,取韩子退之《北湖》之诗云。
噫!其可谓善取乐于山泉之间,而名之以见其实,又善者矣。
虽然,公之乐,吾能言之。
吾君优游而无为于上,吾民给足而无憾于下。
天下之学者,皆为材且良;夷狄鸟兽草木之生者,皆得其宜,公乐也。
一山之隅,一泉之旁,岂公乐哉?乃公所寄意于此也。
若公之贤,韩子殁数百年而始有之。
今同游之宾客,尚未知公之难遇也。
后百千年,有慕公之为人而览公之迹,思欲见之,有不可及之叹,然后知公之难遇也。
则凡同游于此者,其可不喜且幸欤!而巩也,又得以文词托名于公文之次,其又不喜且幸欤!庆历七年八月十五日记。
秋雨与风相喷薄,树木可能无叶落。
琅玕散漫不可收,野步满船谁扫掠。
垂杨千树旧所惜,颜色易衰由力弱。
空条尚舞不自休,物意岂能知索寞。
菊花虽开能几许,新酒纵酸犹可酌。
朱颜久已拚销减,岂有功名堪写貌。
衣冠尘土欲更洗,其奈满堤河水浊。
花开叶落须强醉,壮士岂忧常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