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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州韋使君新堂記》

柳宗元 〔唐代〕

將為穹谷嵁岩淵池於郊邑之中,則必輦山石,溝澗壑,陵絕險阻,疲極人力,乃可以有為也。

然而求天作地生之狀,咸無得焉。

逸其人,因其地,全其天,昔之所難,今於是乎在。

永州實惟九疑之麓。

其始度土者,環山為城。

有石焉,翳於奧草;有泉焉,伏於土塗。

蛇虺之所蟠,狸鼠之所游。

茂樹惡木,嘉葩毒卉,亂雜而爭植,號為穢墟。

韋公之來,既逾月,理甚無事。

望其地,且異之。

始命芟其蕪,行其塗。

積之丘如,蠲之瀏如。

既焚既釃,奇勢迭出。

清濁辨質,美惡異位。

視其植,則清秀敷舒;視其蓄,則溶漾紆餘。

怪石森然,周於四隅。

或列或跪,或立或仆,竅穴逶邃,堆阜突怒。

乃作棟宇,以為觀游。

凡其物類,無不合形輔勢,效伎於堂廡之下。

外之連山高原,林麓之崖,間廁隱顯。

邇延野綠,遠混天碧,咸會於譙門之內。

已乃延客入觀,繼以宴娛。

或贊且賀曰:「見公之作,知公之志。

公之因土而得勝,豈不欲因俗以成化?公之擇惡而取美,豈不欲除殘而佑仁?公之蠲濁而流清,豈不欲廢貪而立廉?公之居高以望遠,豈不欲家撫而戶曉?夫然,則是堂也,豈獨草木土石水泉之適歟?山原林麓之觀歟?將使繼公之理者,視其細知其大也。

」宗元請志諸石,措諸壁,編以為二千石楷法。

永州韋使君新堂記 - 譯文及註釋

譯文如果打算在城邑營造幽谷、峭壁和深池,那就必須運載山石,開鑿山澗溝壑,逾越險阻,耗盡人力,才可能辦到。可是要想有那種天造地設的景致,則不能做到。而不必耗費民力,順應地形,且能保持天然之美,這種在過去很難辦到的事情,如今在這裡出現了。

永州在九嶷山麓,最初在這裡測量規劃的人,也曾環繞着山麓建起了城市。這裡有山石,卻被茂密的草叢遮蔽着;這裡有清泉,卻埋藏在污泥之下,成了毒蛇盤踞,狸鼠出沒有地方。嘉樹和惡木,鮮花與毒草,混雜一處,競相瘋長。因此被稱為荒涼的地方。

韋公來到永州,過了一個月,州政大治,沒有多少事情。望着這塊土地,感到它很不平常,才讓人剷除荒草,挖去污泥。鏟下來的草堆積如山,疏通後的泉水晶瑩清澈。燒掉了雜草,疏通了清泉,奇特的景致層出不窮。清秀和污濁分開了,美景代替了荒涼。看那樹木,則清秀挺拔,枝葉舒展;看那湖水,則微波蕩漾, 曲折縈迴。怪石森然繁密,環繞四周。有的排列成行,有的如同跪拜,有的站立,有的臥倒。石洞曲折幽深,石山突兀高聳。於是在此建造廳堂,作為觀賞遊玩的地方。所有的怪石無不適應地形地勢,獻技於堂廡之下。新堂的外邊,高原和山連接,林木覆蓋的山腳懸崖,穿插交錯,或隱或現。綠色的原野從近處伸向遠方,跟碧藍的天空連成了一體。這一切,都匯集在門樓之內。

新堂蓋好後,使君便邀請客人前來參觀,接着又設宴娛樂。有的邊讚譽,邊祝賀說:「看到您修建這新堂,便知道您的心志。您隨着地勢開闢出勝景,難道不就是想順着當地的風俗來形成教化嗎?您剷除惡木毒草而保留嘉樹鮮花,難道不就是想剷除凶暴而保護仁者嗎?您挖除污泥而使清泉流淌,難道不就是想除去貪污而提倡廉潔嗎?您登臨高處而縱目遠望,難道不就是想讓每個家庭都安定和富饒嗎?既然這樣,那麼建這個新堂難道僅僅是為了草木土石清泉流水怡人心意,或是為了觀賞山巒、原野和樹林的景色嗎?該是希望繼使君後治理這個州的人,能夠通過這件小事,懂得治民的大道理啊。」宗元請求把這篇記文鐫刻在石板上,嵌在牆裡,編入書中,作為刺史的楷模法式。

注釋此文鈔本甚多,標點、文字均有出入,茲依王力校訂為準。韋使君:韋宙,公元812、813年(元和七、八年)間任永州刺史。穹谷:深谷。嵁(kān刊)岩:峭壁。淵池:深地。輦(niǎn捻):人推或拉的車,這裡用如動詞,用車裝載的意思。溝:這裡用如動詞,溝通,開鑿的意思。陵絕:超越。九疑:即九疑山,在今湖南寧遠縣境內。度(duó奪):量度,這裡有勘測規劃的意思。翳(yì益):遮蔽。 奧草:深草。塗:污泥。蛇虺(huí悔):一種毒蛇。蟠:盤屈而伏。 葩(pā趴):花。卉(huì會):草。理:治理。芟:割除。蕪:荒草。行:流通,流動。這裡是疏導的意思。 蠲(juān捐):清潔,使動用法。瀏如:水清澈的樣子。釃(shī詩):疏導。蓄:指積蓄的湖水。 溶漾:水動盪的樣子。紆(yū迂)余:曲折縈繞。四隅:這裡指四方。竅穴:這裡指山洞。逶邃(suì遂)曲折深遠。棟宇:堂屋。廡(wǔ舞):堂下四周的屋子。間廁:參加,這裡是交錯的意思。邇:近。譙(qiáo橋)門:古代建築在門樓上用以瞭望的樓。延:邀請。擇:應作「釋」,捨棄。曉:據另本,曉應作「饒」,富裕。措:放置。這裡是嵌置的意思。編:指編入書籍。二千石:漢代郡守的俸祿為二千石,後來習慣也稱州郡一級的長官為二千石,這裡指州刺史。結句一作「宗元請志諸石,措諸屋漏,以為二千石楷法。」(見《柳宗元集》,中華書局1979年版)。屋漏:西北隅之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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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州韋使君新堂記 - 賞析

《永州韋使君新堂記》記述了韋使君修建新堂的過程和前後的深刻變化,讚頌了他居高望遠,順應民情,剷除殘暴,廢除貪污,保護賢良和富民的政策。這些過譽之詞實則表現了柳宗元對如何作好一方官員的看法,寓示了在被貶謫的困苦中他仍然堅持政治改革的主張和理想,表現了他遠大的政治抱負。本文先由反面設喻,導入本題;中段重在寫景,末段重在頌人。寫景詳明,處處為下文伏筆;頌人汩汩濤濤,層層推進,句句與上文呼應,前後渾為一體。文章立意新穎,結構嚴密。文中穿插賦體(駢散互見),極力鋪陳,着力渲染,文如行雲流水,辭采清麗,畫面鮮明,語言灑脫,音韻優美,確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優秀散文。金聖歎評論此文:「奇特在起筆,斗地作二反一落,如槎椏怪樹,不是常觀」。論議部分還反映了作者進步的政治觀點。更是難能可貴,文如其人,作者本人也正是這樣身體力行的。

文章分為三段。在第一段中,作者間接表述了對永州奇異風光的深刻印象。生長在長安(今陝西省西安市)的柳宗元,認為在城郊之中很難出現那種峭壁深谷的奇異景觀,如果用人工修造出來,則「疲極人力」。大概柳氏在長安見過這樣的人工勝景,而深知其耗費之巨。永州的奇景,自然而成,令他感嘆,「昔之所難,今於是乎在」。這個起段,是全篇拓展文意的基礎。段中的幾個短句,如:「輦山石,溝澗壑,陵絕險阻,疲極人力」,讀來簡潔精煉,表現出作者運用文字的工力。

下一段,作者簡略描摹出永州州治所在的自然景觀:「永州實惟九疑之麓。其始度土者,環山為城。有石焉,翳於奧草;有泉焉,伏於土塗。蛇虺之所蟠,狸鼠之所游。」

唐朝時的永州,轄地包括了現在湘、桂兩省的交界地區,為零陵(約當今湖南零陵、東安)、祁陽(約當今湖南祁陽、祁東)、湘源(約當今廣西湘源)三個縣。永州府所在地是零陵,正在九嶷山西北麓。這一帶是丘陵山區,氣候溫和濕潤,唐朝時尚是人煙稀少、荒涼冷僻的未開化地區,草石相雜,水土交融,蟲獸盤桓,自然景色十分秀麗。但當時之人似乎不欣賞過份天然的去處,厭其雜亂無章,草木橫生。柳氏的評價,反映了這種審美觀:「茂樹惡木,嘉葩毒卉,亂雜而爭植,號為穢墟。」茂盛的樹木中有惡木,絢麗的花草中有毒花,好壞雜居,善惡難分,實在不是一個清新潔淨的去處。在這裡,柳宗元的寫景包含了更深的含意,暗示了他對朝政的貶斥和人生愛憎之情,是畫龍點晴之筆。新來的刺史韋公對「新堂」之地的價值幸而有鑑賞力,「望其地,且異之。始命芟其蕪,行其塗。」從這裡開始,新堂才被開發出來。韋公不僅有認識,更有行動,動員人力進行修葺,按照人的審美觀改善環境,使自然景觀煥然一新,悅目怡人。於是「清濁辨質,美惡異位」。儘管唐朝的改革者均罹不幸,命運多舛,但柳宗元對他的政治抱負始終懷有美好的嚮往和實現的願望。所以,文中此處借「新堂」的「清濁美惡」,憧憬着改革派的政治理想。治理後的「新堂」,柳氏作了一番描寫:

「怪石森然,周於四隅。或列或跪,或立或仆,竅穴逶邃,堆阜突怒。乃作棟宇,以為觀游。凡其物類,無不合形輔勢,效伎於堂廡之下。外之連山高原,林麓之崖,間廁隱顯,邇延野綠,遠混天碧,咸會於譙門之外。」全段的敘寫,恰當地運用擬人、比喻的寫景手法,先由內及外,再由近及遠,把一處風光佳景的新意表達得恰成氣象。文字短促而有力,概括了柳宗元的語言風格。

以上兩段,先是喟嘆自然美的鬼斧神工,又對自然美的不合諧產生疑問,由物及世,由物及人,可見下筆之前成竹在胸,先揚而後抑,復而別開洞天,表達了柳宗元寫景的真實寓意。

最末一段,柳宗元別出機抒,從韋公身上引出聯想,夾敘夾議,抒發他的善政益民的封建吏治思想:「公之因土而得勝,豈不欲因俗以成化?公之擇惡而取美,豈不欲除殘而佑仁?公之蠲濁而流清,豈不欲廢貪而立廉?公之居高以望遠,豈不欲家撫而戶曉?」

柳宗元在這裡所用的反詰句,可知文章雖是寫「新堂」,但不全為寫「新堂」。四個反詰句的排比,具有強烈的感情色彩,是全文立意的點晴之筆,它突然而來又待機已久,與前面文字有着密切關聯。柳氏認為韋公治理「新堂」,足以反映韋公的遠大志向,所謂「視其細知其大也」,事情雖細微,卻反映出一個人的人格操品之大節。「美、仁、清、廉」都是封建道德的核心思想,柳宗元把「新堂」的景觀和韋公的吏治最終聯貫到這些思想上來,期望以此為「二千石楷法」。明確地表現了他的政治抱負和寄望。▲

關永禮.《古文觀止·續古文觀止鑑賞辭典》 :上海同濟大學出版社,1990

傅德岷.《古文觀止鑑賞》:崇文書局,2010

關永禮.《唐宋八大家鑑賞辭典》:北嶽文藝出版社,1989

永州韋使君新堂記 - 創作背影

《永州韋使君新堂記》寫於作者任職永州的第七年(811)左右。作者在文中描述了當時湖南零陵地區的生態面貌,讚賞當地官吏治理自然、陶冶身性的美好追求。柳氏以此褒美善政,也借韋使君的政績,謳歌進步的政治理想。

關永禮.《古文觀止·續古文觀止鑑賞辭典》 :上海同濟大學出版社,1990

柳宗元

作者:柳宗元

柳宗元(773年-819年),字子厚,唐代河東(今山西運城)人,傑出詩人、哲學家、儒學家乃至成就卓著的政治家,唐宋八大家之一。著名作品有《永州八記》等六百多篇文章,經後人輯為三十卷,名為《柳河東集》。因為他是河東人,人稱柳河東,又因終於柳州刺史任上,又稱柳柳州。柳宗元與韓愈同為中唐古文運動的領導人物,並稱「韓柳」。在中國文化史上,其詩、文成就均極為傑出,可謂一時難分軒輊。 

柳宗元其它诗文

《旦攜謝山人至愚池》

柳宗元 〔唐代〕

新沐換輕幘,曉池風露清。

自諧塵外意,況與幽人行。

霞散眾山迥,天高數雁鳴。

機心付當路,聊適羲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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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櫻桃贈元居士,時在望仙亭南樓與朱道士同處》

柳宗元 〔唐代〕

海上朱櫻贈所思,樓居況是望仙時。

蓬萊羽客如相訪,不是偷桃一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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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府雜曲。鼓吹鐃歌。晉陽武》

柳宗元 〔唐代〕

晉陽武,奮義威。

煬之渝,德焉歸。

氓畢屠,綏者誰。

皇烈烈,專天機。

號以仁,揚其旗。

日之升,九土晞。

斥田圻,流洪輝。

有其二,翼餘隋。

斫梟驁,連熊螭。

枯以肉,勍者羸。

后土盪,玄穹彌。

合之育,莽然施。

惟德輔,慶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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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南亭夜還敘志七十韻》

柳宗元 〔唐代〕

夙抱丘壑尚,率性恣游遨。

中為吏役牽,十祀空悁勞。

外曲徇塵轍,私心寄英髦。

進乏廓廟器,退非鄉曲豪。

天命斯不易,鬼責將安逃。

屯難果見凌,剝喪宜所遭。

神明固浩浩,眾口徒嗷嗷。

投跡山水地,放情詠離騷。

再懷曩歲期,容與馳輕舠.虛館背山郭,前軒面江皋。

重疊間浦漵,邐迤驅岩嶅。

積翠浮澹灩,始疑負靈鰲。

叢林留沖飆,石礫迎飛濤。

曠朗天景霽,樵蘇遠相號。

澄潭涌沉鷗,半壁跳懸猱。

鹿鳴驗食野,魚樂知觀濠。

孤賞誠所悼,暫欣良足褒。

留連俯欞檻,注我壺中醪。

朵頤進芰實,擢手持蟹螯。

炊稻視爨鼎,膾鮮聞操刀。

野蔬盈傾筐,頗雜池沼芼.緬慕鼓枻翁,嘯詠哺其糟。

退想於陵子,三咽資李螬。

斯道難為偕,沉憂安所韜。

曲渚怨鴻鵠,環洲凋蘭mL.暮景回西岑,北流逝滔滔。

徘徊遂昏黑,遠火明連艘。

木落寒山靜,江空秋月高。

斂袂戒還徒,善游矜所操。

趣淺戢長枻,乘深屏輕篙。

曠望援深竿,哀歌叩鳴艚。

中川恣超忽,漫若翔且翱。

淹泊遂所止,野風自颾颾.澗急驚鱗奔,蹊荒飢獸嗥。

入門守拘縶,淒戚增鬱陶。

慕士情未忘,懷人首徒搔。

內顧乃無有,德輶甚鴻毛。

名竊久自欺,食浮固雲叨。

問牛悲釁鐘,說彘驚臨牢。

永遁刀筆吏,寧期簿書曹。

中興遂群物,裂壤分鞬櫜。

岷凶既雲捕,吳虜亦已鏖。

捍禦盛方虎,謨明富伊咎。

披山窮木禾,駕海逾蟠桃。

重來越裳雉,再返西旅獒。

左右抗槐棘,縱橫羅雁羔。

三辟咸肆宥,眾生均覆燾。

安得奉皇靈,在宥解天弢.歸誠慰松梓,陳力開蓬蒿。

卜室有鄠杜,名田占灃澇。

磻溪近余基,阿城連故濠。

螟蛑願親燎,荼堇甘自薅。

飢食期農耕,寒衣俟蠶繰。

及骭足為溫,滿腹寧復饕。

安將蒯及菅,誰慕粱與膏。

弋林驅雀鷃,漁澤從鰍魛。

觀象嘉素履,陳詩謝干旄。

方托麋鹿群,敢同騏驥槽。

處賤無溷濁,固窮匪淫慆。

踉蹌辭束縛,悅懌換煎熬。

登年徒負版,興役趨代鼛。

目眩絕渾渾,耳喧息嘈嘈。

茲焉畢餘命,富貴非吾曹。

長沙哀糾纆,漢陰嗤桔槔。

苟伸擊壤情,機事息秋豪。

海霧多蓊鬱,越風饒腥臊。

寧唯迫魑魅,所懼齊焄藨。

知罃懷褚中,范叔戀綈袍。

伊人不可期,慷慨徒忉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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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使君黃溪祈雨見召從行至祠下口號》

柳宗元 〔唐代〕

驕陽愆歲事,良牧念菑畲。

列騎低殘月,鳴茄度碧虛。

稍窮樵客路,遙駐野人居。

谷口寒流淨,叢祠古木疏。

焚香秋霧濕,奠玉曉光初。

肸蠁巫言報,精誠禮物余。

惠風仍偃草,靈雨會隨車。

俟罪非真吏,翻慚奉簡書。

《古東門行》

柳宗元 〔唐代〕

漢家三十六將軍,東方雷動橫陣雲。

雞鳴函谷客如霧,貌同心異不可數。

赤丸夜語飛電光,徼巡司隸眠如羊。

當街一叱百吏走,馮敬胸中函匕首。

兇徒側耳潛愜心,悍臣破膽皆杜口。

魏王臥內藏兵符,子西掩袂真無辜。

羌胡轂下一朝起,敵國舟中非所擬。

安陵誰辨削礪功,韓國詎明深井裡。

絕胭斷骨那下補,萬金寵贈不如土。

《掩役夫張進骸》

柳宗元 〔唐代〕

生死悠悠爾,一氣聚散之。

偶來紛喜怒,奄忽已復辭。

為役孰賤辱?為貴非神奇。

一朝纊息定,枯朽無妍蚩。

生平勤皂櫪,銼秣不告疲。

既死給槥櫝,葬之東山基。

奈何值崩湍,盪析臨路垂。

髐然暴百骸,散亂不復支。

從者幸告余,眷之涓然悲。

貓虎獲迎祭,犬馬有蓋帷。

佇立唁爾魂,豈復識此為?畚鍤載埋瘞,溝瀆護其危。

我心得所安,不謂爾有知。

掩骼著春令,茲焉值其時。

及物非吾事,聊且顧爾私。

《黔之驢》

柳宗元 〔唐代〕

黔無驢,有好事者船載以入。

至則無可用,放之山下。

虎見之,龐然大物也,以為神,蔽林間窺之。

稍出近之,慭慭然,莫相知。

他日,驢一鳴,虎大駭,遠遁;以為且噬己也,甚恐。

然往來視之,覺無異能者;益習其聲,又近出前後,終不敢搏。

稍近,益狎,盪倚沖冒。

驢不勝怒,蹄之。

虎因喜,計之曰:「技止此耳!」因跳踉大㘚,斷其喉,盡其肉,乃去。

噫!形之龐也類有德,聲之宏也類有能。

向不出其技,虎雖猛,疑畏,卒不敢取。

今若是焉,悲夫!。

《零陵早春》

柳宗元 〔唐代〕

問春從此去,幾日到秦原。

憑寄還鄉夢,殷勤入故園。

《小石城山記》

柳宗元 〔唐代〕

自西山道口徑北,逾黃茅嶺而下,有二道:其一西出,尋之無所得;其一少北而東,不過四十丈,土斷而川分,有積石橫當其垠。

其上為睥睨、梁欐之形,其旁出堡塢,有若門焉。

窺之正黑,投以小石,洞然有水聲,其響之激越,良久乃已。

環之可上,望甚遠,無土壤而生嘉樹美箭,益奇而堅,其疏數偃仰,類智者所施設也。

噫!吾疑造物者之有無久矣。

及是,愈以為誠有。

又怪其不為之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勞而無用。

神者儻不宜如是,則其果無乎?或曰:「以慰夫賢而辱於此者。

」或曰:「其氣之靈,不為偉人,而獨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

」是二者,余未信之。

《感遇二首·永州作》

柳宗元 〔唐代〕

西陸動涼氣,驚烏號北林。棲息豈殊性,集枯安可任。

鴻鵠去不返,勾吳阻且深。徒嗟日沉湎,丸鼓騖奇音。

東海久搖盪,南風已駸駸。坐使青天暮,小星愁太陰。

眾情嗜奸利,居貨捐千金。危根一以振,齊斧來相尋。

攬衣中夜起,感物涕盈襟。微霜眾所踐,誰念歲寒心。

旭日照寒野,pL斯起蒿萊。啁啾有餘樂,飛舞西陵隈。

迴風旦夕至,零葉委陳荄.所棲不足恃,鷹隼縱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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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嶺瘴來雲似墨,洞庭春盡水如天。》

柳宗元 〔唐代〕

零落殘魂倍黯然,雙垂別淚越江邊。

一身去國六千里,萬死投荒十二年。

桂嶺瘴來雲似墨,洞庭春盡水如天。

欲知此後相思夢,長在荊門郢樹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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