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中,万年主簿韩朝宗尝追一人,来迟,决五下。将过县令,令又决十下。其人患天行病而卒。后于冥司下状言,朝宗遂被追至。入乌头门极大,至中门前,一双桐树,门边一阁垂帘幕,窥见故御史洪子舆坐。子舆曰:“韩大何为得此来“朝宗云:“被追来,不知何事。”子舆令早过大使,入屏墙,见故刑部尚书李乂。朝宗参见,云:“何为决杀人“朝宗诉云:“不是朝宗打杀,县令重决,由患天行病自卒,非朝宗过。”又问:“县令决汝,何牵他主簿!朝宗无事。然亦县丞,悉见例皆受行杖。”亦决二十放还。朝宗至晚始苏,脊上青肿,疼痛不复可言,一月已后始可。于后巡检坊曲,遂至京城南罗城,有一坊中,一宅门向南开,宛然记得追来及乞杖处。其宅中无人居,问人,云此是公主凶宅,人不敢居。乃知大凶宅皆鬼神所处,信之。神鼎师不肯剃头,食酱一斗。每巡门乞物,得粗布破衣亦着,得锦罗绮亦着。于利贞师座前听,问贞师曰:“万物定否“贞曰:“定。”鼎曰:“阇梨言若定,何因高岸为谷,深壑为陵;有死即生,有生即死;万物相纠,六道轮回何得为定耶!”贞曰:“万物不定。”鼎曰:“若不定,何不唤天为地,唤地为天,唤月为星,唤星为月何得为不定!”贞无以应之。时张文成见之,谓曰:“观法师即是菩萨行人也。”鼎曰:“菩萨得之不喜,失之不悲,打之不怒,骂之不嗔,此乃菩萨行人也。鼎今乞得即喜,不得即悲,打之即怒,骂之即嗔。以此论之,去菩萨远矣。”空如禅师者,不知何许人也。少慕修道,父母抑婚,以刀割其势,乃止。后成丁,征庸课,遂以麻蜡裹臂,以火爇之,遂成废疾。入陆浑山坐兰若,虎不为暴。山中偶见野猪与虎斗,以藜杖挥之,曰:“檀越不须相争。”即弭耳分散。人皆敬之,无敢议者。司刑司直陈希闵,以非才任官,庶事凝滞。司刑府史目之为“高手笔”。言秉笔支额,半日不下,故名“高手笔”。又号“按孔子”。言窜削至多,纸面穿穴,故名“按孔子”。
衢州龙游县令李凝道,性褊急,姊男年七岁,故恼之,即往逐之,不及,遂饼诱得之,咬其胸背流血,姊救之得免。又乘驴于街中,有骑马人靴鼻拨其膝,遂怒,大骂,将殴之,马走,遂无所及。忍恶不得,遂嚼路傍棘子流血。贞观中,冀州武强县丞尧君卿失马。既得贼,枷禁未决,君卿指贼面而骂曰:“老贼吃虎胆来,敢偷我物!”贼举枷击之,应时脑碎而死。
开元中,萧颖士方年十九,擢进士。至二十余,该博三教。
其赋性躁忿浮戾,举无其比。常使一仆杜亮,每一决责,皆由非义。平复,遭其指使如故。或劝亮曰:“子佣夫也,何不择其善主,而受苦若是乎“亮曰:“愚岂不知。但爱其才学博奥,以此恋恋不能去。”卒至于死。敬宗时,高崔巍喜弄痴。大帝令给使捺头向水下,良久,出而笑之。帝问,曰:“见屈原,云:‘我逢楚怀王无道,乃沉汨罗水。汝逢圣明主,何为来?’”帝大笑,赐物百段。秋官侍郎狄仁杰嘲秋官侍郎卢献曰:“足下配马乃作驴。”
献曰:“中劈明公,乃成二犬。”杰曰:“狄字犬傍火也。”
献曰:“犬边有火,乃是煮熟狗。”
吏部侍郎李安期,隋内史德林之孙,安平公百药之子,性好机警。常有选人被放,诉云:“羞见来路。”安期问:“从何关来““从蒲津关来。”安期曰:“取潼关路去。”选者曰:“耻见妻子。”安期曰:“贤室本自相谙,亦不笑。”又一选人引铨,安期看判曰:“弟书稍弱。”对曰:“昨坠马损足。”安期曰:“损足何废好书“为读判曰:“向看贤判,非但伤足,兼似内损。”其人惭而去。又选士姓杜名若,注芳洲官,其人渐而不伏。安期曰:“君不闻芳洲有杜若“其人曰:“可以赠名公。”曰:“此期非彼期。”若曰:“此若非彼若。”安期笑,为之改注。又一吴士,前任有酒状,安期曰:“君状不善。”吴士曰:“知暗枪已入。”安期曰:“为君拔暗枪。”答曰:“可怜美女 。”安期曰:“有精神选,还君好官。”对曰:“怪来晚。”安期笑而与官。尹神童每说,伯乐令其子执《马经》画样以求马,经年无有似者。归以告父,乃更令求之,出见大虾蟆,谓父曰:“得一马,略与相同,而不能具。”伯乐曰:“何也“对曰:“其隆颅跌目脊郁缩,但蹄不如累趋尔。”伯乐曰:“此马好跳踯,不堪也。”子笑乃止。
安南有象□□,能默识人之是非曲直。其往来山中,遇人相争,有理者即过。负心者以鼻卷之,掷空中数丈,以牙接之,应时碎矣。莫敢竞者。安南武平县封溪中有猩猩焉,如美人,解人语,知往事。
以嗜酒故,以屐得之,槛百数同牢。欲食之,众自推肥者相送,流涕而别。时饷封溪令,以帊盖之,令问何物,猩猩乃笼中语曰:“惟有仆并酒一壶耳。”令笑而爱之,养畜,能传送言语,人不如也。前御史王义方,出莱州司户参军,去官归魏州,以讲授为业。时乡人郭无为颇有法术,教义方使野狐。义方虽呼得之,不伏使,却被群狐竞来恼,每掷砖瓦以击义方。或正诵读,即裂其书碎。闻空中有声云:“有何神术,而欲使我乎!”义方竟不能禁止,无何而卒。
并州石艾、寿阳二界,有妒女泉,有神庙,泉水沉洁澈千丈。祭者投钱及羊骨,蛟然皆见。俗传妒女者,介之推妹,与兄竞,去泉百里,寒食不许举火,至今犹然。女锦衣红鲜,装束盛服,及有人取山丹、百合经过者,必雷电风雹以震之。景龙末,韦庶人专制,故安州都督、赠太师杜鹏举时尉济源县,为府召至洛城修籍。一夕暴卒,亲宾具小殓,夫人尉迟氏,敬德之孙也,性通明强毅,曰:“公算术神妙,自言官至方伯,今岂长往。”即安然不哭。洎二日三夕,乃心上稍温 ,翌日徐苏。数日方语,云初见两人持符来召,遂相引出徽安门。门隙容寸,过之尚宽,直北上邙山,可十余里,有大坑,视不见底。使人令入,鹏举大惧,使者曰:“可闭目。”执手如飞,须臾足已履地。寻小径东行,凡数十里,天气昏惨,如冬凝阴。遂至一廨,墙宇宏壮,使者先入。有碧衣官出,趋拜颇恭,既退引入,碧衣者踞坐案后,命鹏举前。傍有一狗,人语曰:“误,姓□名同,非此官也。”笞使者,改符令去。有一马半身两足,跳梁而前曰:“往为鹏举所杀,今请理冤。”鹏举亦醒然记之,诉云:“曾知驿,敕使将马令杀,非某所愿。”碧衣命吏取案,审然之,马遂退。傍见一吏,挥手动目,教以事理,意相庇脱。证既毕,遂揖之出,碧衣拜送门外,云:“某是生人,安州编户,少府当为安州都督,故先施敬,愿自保持。“言讫而向所教之吏趋出,云姓韦名鼎,亦是生人,在上都务本坊。自称向来有力,祈钱十万。鹏举辞不能致,鼎云:“某虽生人,今于此用纸钱,易致耳。”遂许之。又嘱云:“焚时愿以物藉之,幸不着地,兼呼韦鼎,某即自使人受。”鼎又云:“既至此,岂不要见当家簿书“遂引入一院,题云“户部”,房廊四周簿帐山积,当中三间架阁特高,覆以赤黄帏帕,金字榜曰“皇籍”。余皆露架,往往有函,紫色盖之,韦鼎云:“宰相也。”因引诣杜氏籍,书签云“濮阳房”,有紫函四,发开卷,鹏举三男,时未生者,籍名已俱。遂求笔,书其名于臂。意愿踟蹰,更欲周览,韦鼎云:“既不住,亦要早归。”遂引出,令一吏送还。吏云:“某苦饥,不逢此使,无因得出,愿许别去,冀求一食。但寻此道,自至其所。”留之不可。鹏举遂西行,道左忽见一新城,异香闻数里,环城皆甲士持兵。鹏举问之,甲士云:“相王于此上天,有四百天人来送。”鹏举曾为相王府官,忻闻此说,墙有大隙,窥见分明。天人数百,围绕相王,满地彩云,并衣仙服,皆如画者。相王前有女人执香炉引,行近窥谛,衣裙带状似剪破,一如雁齿状。相王戴一日,光明辉赫,径可丈余。相王后凡有十九日,累累成行,大光明皆如所戴。须臾有绨骑来迎,甲士令鹏举走,遂至故道,不觉已及徽安门。门闭,过之亦如去时容易,为鸡犬遮啮,行不可进。至家,见身在床 上,跃入身中,遂寤。臂上所记如朽木书,字尚分明。遂焚纸钱十万,呼赠韦鼎。心知卜代之数,中兴之期,遂以假故来谒睿宗。上握手曰:“岂敢忘德。”寻求韦鼎,适卒矣。及睿宗登极,拜右拾遗,词云:“思入风雅,灵通鬼神。”敕宫人妃子数十同其妆服。令视执炉者,鹏举遥识之,乃太平公主也。问裙带之由,公主云:“方熨龙衮,忽为火迸,惊忙之中,不觉爇带。仓惶不及更服。”公主歔欷陈贺曰:“圣人之兴,固自天也。”鹏举所见,先睿宗龙飞前三年,故鹏举墓志云:“及睿宗践祚,阴骘祥符。启圣期于化元,定成拜于幽数。”后果为安州都督。处士萧时和作传。一说,鹏举得释后入一院,问帘下者为谁,曰:“魏元忠也?”。有顷敬挥入,下马,众接拜之,云是大理卿,对推事。见武三思着枷;韦温 、宗楚客、赵履温 等着锁;李峤露头散腰立。闻元忠等云:“今年大计会。”至六月,诛逆韦,宗、赵、韦等并斩,峤解官归第,皆如其言。柴绍之弟某,有材力,轻矫迅捷,踊身而上,挺然若飞,十余步乃止。太宗令取赵公长孙无忌鞍鞯,仍先报无忌,令其守备。其夜,见一物如鸟飞入宅内,割双 登而去,追之不及。又遣取丹阳公主镂金函枕,飞入房内,以手撚土公主面上,举头,即以他枕易之而去。至晓乃觉。尝着吉莫靴走上砖城,直至女墙,手无攀引。又以足踏佛殿柱,至檐头,捻椽覆上。越百尺楼阁,了无障碍。太宗奇之,曰:“此人不可处京邑。”出为外官。时人号为“壁龙”。太宗尝赐长孙无忌七宝带,直千金,时有大盗段师子从屋上上椽孔间而下,露拔刀谓曰:“公动即死。”遂于函中取带去,以刀拄地,踊身椽孔间出。
天后时将军李楷固,契丹人也,善用纟 索。李尽忠之败也,麻仁节、张玄遇等并被纟 。将獐鹿狐兔走马遮截,放索纟 之,百无一漏。鞍马上弄弓矢矛槊如飞仙。天后惜其材不杀,用以为将。稍贪财好色,出为潭州乔口镇守将,愤恚而卒。宋令文者,有神力。禅定寺有牛触人,莫之敢近,筑围以阑之。令文怪其故,遂袒褐而入。牛竦角向前,令文接两角拔之,应手而倒,颈骨皆折而死。又以五指撮碓觜壁上书,得四十字诗。为太学生,以一手挟讲堂柱起,以同房生衣于柱下压之。许重设酒,乃为之出。令文有三子:长之问,有文誉;次之逊,善书;次之悌,有勇力。之悌后左降朱鸢,会贼破驩州,以之悌为总管击之。募壮士,得八人。之悌身长八尺,被重甲,直前大叫曰:“獠贼,动即死。”贼七百人一时俱剉,大破之。彭博通者,河间人也,身长八尺。曾于讲堂阶上临阶而立,取鞋一 雨以臂夹,令有力者后拔之,鞋底中断,博通脚终不移。牛驾车正走,博通倒曳车尾,却行数十步,横拔车辙深二尺余,皆纵横破裂。曾游瓜埠,江 有急风张帆,博通捉尾缆挽之,不进。定襄公李宏,虢王之子,身长八尺。曾猎,有虎搏之,踣而卧,虎坐其上。奴走马傍过,虎跳攫奴后鞍,宏起,引弓射之,中臂而死。宏及奴一无所伤。
忠武将军辛承嗣轻捷。曾解鞍绊马,脱衣 而卧,令一人百步走马持枪而来。承嗣鞴马解绊,着衣擐甲,上马盘枪逆拒,刺马擒人而还。承嗣曾与将军元帅奖驰骋,一手捉鞍桥,双足直上捺蜻蜓,走马二十里。与中郎裴绍业于青海被吐蕃围,谓绍业曰:“相随带将军共出。”绍业惧,不敢。承嗣曰:“为将军试之。”单马持枪,所向皆靡,却迎绍业出。承嗣马被箭,乃跳下,夺贼壮马乘之,一无损伤。裴旻为幽州都督,孙佺北征,被奚贼围之。旻马上立走,轮刀雷发,箭若星流,应刀而断。贼不敢取,蓬飞而去。贞观中,恒州有彭闼、高瓚二人斗豪,时于大 睛场上两朋竞胜,闼活捉一豚,从头咬至项,放之地上仍走。瓚取猫儿从尾食之,肠肚俱尽,仍鸣唤不止。闼于是乎帖然心伏。
梁庾信从南朝初至北方,文士多轻之。信将《枯树赋》以示之,于后无敢言者。时温 子升作《韩陵山寺碑》,信读而写其本,南人问信曰:“北方文士何如“信曰:“惟有韩陵山一片石堪共语。薛道衡、卢思道少解把笔,自余驴鸣犬吠,聒耳而已。”卢照邻字升之,范阳人。弱冠拜邓 王府典签,王府书记一以委之。王有书十二车,照邻总披览,略能记忆。后为益州新都县尉,秩满,婆娑于蜀中,放旷诗酒,故世称“王杨卢骆”。照邻闻之曰:“喜居王后,耻在骆前。”时杨之为文,好以古人姓名连用,如张平子之略谈,陆士衡之所记,潘安仁宜其陋矣,仲长统何足知之。号为“点鬼簿”。骆宾王文好以数对,“如秦地重关一百二,汉家离宫三十六。”时人号为“算博士”。如卢生之文,时人莫能评其得失矣。惜哉,不幸有冉耕之疾,著《幽忧子》以释愤焉。文集二十卷。
北齐兰陵王有巧思,为舞胡 子,王意所欲劝,胡 子则捧盏以揖之,人莫知其所由也。幽州人刘交 ,戴长竿高七十尺,自擎上下。有女十二,甚端正,于竿上置定,跨盘独立。见者不忍,女无惧色。后竟为扑杀。 巧人张崇者,能作灰画腰带铰具,每一胯大如钱,灰画烧之,见火即隐起,作龙鱼鸟兽之形,莫不悉备。则天如意中,海州进一匠,造十二辰车。回辕正南则午门开,马头人出。四方回转,不爽毫厘。又作木火通,铁盏盛火,辗转不翻。韩王元嘉有一铜樽,背上贮酒而一足倚,满则正立,不满则倾。又为铜鸠,毡上摩之热则鸣,如真鸠之声 。洛州殷文亮曾为县令,性巧好酒,刻木为人,衣以缯彩,酌酒行觞,皆有次第。又作妓女,唱歌吹笙,皆能应节。饮不尽,即木小儿不肯把;饮未竟,则木妓女歌管连理催。此亦莫测其神妙也。将作大匠杨务廉甚有巧思,常于沁州市内刻木作僧,手执一碗,自能行乞。碗中钱满,关键忽发,自然作声云“布施”。市人竞观,欲其作声,施者日盈数千矣。
郴州刺史王琚刻木为獭,沉于水中,取鱼引首而出。盖獭口中安饵,为转关,以石縋之则沉。鱼取其饵,关即发,口合则衔鱼,石发则浮出矣。薛昚惑者,善投壶,龙跃隼飞,矫无遗箭。置壶于背后,却反矢以投之,百发百中。天后朝,地官郎中周子恭忽然暴亡,见大帝于殿上坐,裴子仪侍立。子恭拜,问为谁,曰:“周子恭追到。”帝曰:“我唤许子儒,何为错将子恭来!”即放去。子恭苏,问家中曰:“许侍郎好在否“时子儒为天官侍郎,已病,其夜卒。则天闻之,驰驿向并州,问裴子仪,时为判官,无恙也。张易之将败也,母韦氏阿藏在宅坐,家人报云有车马骑从甚多,至门而下。疑其内官也,藏出迎之,无所见。又野狐数十擎饭瓮墙头而过。未旬日而祸及。垂拱之后,诸州多进雌鸡化为雄鸡者,则天之应也。神龙中,户部尚书李承嘉不识字,不解书。为御史大夫,兼洛州长史,名判司为狗,骂御史为驴,威振朝廷。西京造一堂新成,坊人见野狐无数直入宅。须臾堂舍四裂,瓦木一聚,判事笔管手中直裂,别取笔,复裂如初。数日,出为藤州员外司马,卒。大定年中,太州赤水店有郑家庄,有一儿郎年二十余,日晏于驿路上见一青衣女子独行,姿容姝丽。问之,云欲到郑县,待三婢未来,踌蹰伺候。此儿屈就庄宿,安置厅中,借给酒食,将衣被同寝。至晓,门久不开,呼之不应。于窗中窥之,惟有脑骨头颅在,余并食讫。家人破户入,于梁上暗处见一大鸟,冲门飞出。或云是“罗刹魅“也。怀州刺史梁载言昼坐厅事,□□□忽有物如蝙蝠从南飞来,直入口中,翕然似吞一物。腹中遂绞痛,数日而卒。寿安男子不知姓名,肘拍扳,鼻吹笛,口唱歌,能半面笑半面啼。一乌犬解人语,应口所作,与人无殊。越州兵曹柳崇忽疡生于头,呻吟不可忍。于是召术士夜观之,云:“有一妇女绿裙,问之不应,在君窗下,急除之。”崇访窗下,止见一瓷妓女,极端正,绿瓷为饰。遂于铁臼捣碎而焚之,疮遂愈。永徽中,张鷟筑马槽厂宅,正北掘一坑丈余。时《阴阳书》云子地穿,必有堕井死。鷟有奴名永进,淘井土崩压而死。又鷟故宅有一桑,高四五丈,无故枯死,寻而祖亡殁。后有明阴阳云“乔木先枯,众子必孤”,此其验也。徐敬业举兵,有大星蓬蓬如筐笼,经三宿而失。俄而敬业败。
司刑卿杜景佺授并州长史,驰驿赴任。其夜有大星如斗,落于庭前,至地而没。佺至并州祈县界而卒。群官迎祭,回所上食为祭盘。将军黑齿常之镇河源军,城极严峻。有三口狼入营,绕官舍,不知从何而至,军士射杀。黑齿忌之,移之外。奏讨三曲党 项,奉敕许,遂差将军李谨行充替。谨行到军,旬日病卒。天官侍郎顾琮新得三品,有子婿来谒。时大门造成,琮乘马至门,鼓鼻踣地不进。鞭之,跳跃而入,从骑亦如之。有顷,门无故自倒,琮不悦,遂病。郎中、员外已下来问疾,琮云:“未合入三品,为诸公成就至此,自知不起矣。”旬中而薨。张易之初造一大堂,甚壮丽,计用数百万。红粉泥壁,文柏帖柱,琉璃沉香为饰。夜有鬼书其壁曰“能得几时”,令削去,明日复书之。前后六七,易之乃题其下曰“一月即足”,自是不复更书。经半年,易之籍没,入官。
崔玄暐初封博陵王,身为益府长史,受封。令所司造辂,初成,有大风吹其盖倾折,识者以为不祥。无何,弟晕为云阳令,部人杀之雍州衙内。暐三从以上长流岭南。斯亦咎征之先见也。 瀛州饶阳人宋善威曾任一县尉,尝昼坐,忽然取鞋衫笏走出门,迎接拜伏引入。诸人不见,但闻语声。威命酒馔乐饮,仍作诗曰:“月落三株树,日映九重天。良夜欢宴罢,暂别庚申年。”后威果至庚申年卒。
开元三年,有熊昼日入广府城内,经都督门前过,军人逐十余里,射杀之。后月余,都督李处鉴死。自后长史朱思贤被告反,禁身半年,才出即卒。司马宋草宾、长史窦崇嘉,相继而卒。 开元四年,尚书考功院厅前一双桐树忽然枯死。旬日,考功员外郎邵某卒。寻而曲先冲为郎中,判邵旧案。月余,西边树又枯死,省中忧之。未几而先冲又卒。源乾曜为宰相,移政事床 。时姚元崇归休,及假满来,见床 移,忿之。曜惧,下拜。玄宗闻之而停曜。宰相讳移床 ,移则改动,曜停后元崇亦罢,此其验也。梁简文之生,志公谓武帝曰:“此子与冤家同年生。”其年,侯景生于雁门;乱梁,诛萧氏略尽。魏征为仆射,有二典事之长参,时征方寝,二人窗下平章。
一人曰:“我等官职总由此老翁。”一人曰:“总由天上。”
征闻之,遂作一书,遣“由此老翁“人者送至侍郎处,云“与此人一员好官”。其人不知,出门心痛,凭“由天上“者送书。明日引注,“由老人“者被放,“由天上“者得留。征怪之,问焉,具以实对。乃叹曰:“官职禄料由天者,盖不虚也。”娄师德为扬州江 都尉,冯元常亦为尉,共见张冏藏。藏曰:“二君俱贵,冯位不如娄。冯惟取钱多,即官益进;娄若取一钱,官即落。”后冯为浚仪尉,多肆惨虐,巡察以为强,奏授云阳尉。又缘取钱事雪,以为清强监察。娄竟不敢取一钱,位至台辅,家极贫匮。冯位至尚书左丞,后得罪,赐自尽。娄至纳言卒。王显与文武皇帝有严子陵之旧,每掣衤军为戏,将帽为欢。
帝微时,常戏曰:“王显抵老不作茧。”及帝登极,而显谒奏曰:“臣今日得作茧耶“帝笑曰:“未可知也。”召其三子,皆授五品,显独不及。谓曰:“卿无贵相,朕非为卿惜也。”曰:“朝贵而夕死足矣。”时仆射房玄龄曰:“陛下既有龙潜之旧,何不试与之“帝与之三品,取紫袍、金带赐之,其夜卒。太宗极康豫,太史令李淳风见上,流泪无言。上问之,对曰:“陛下夕当晏驾。”太宗曰:“人生有命,亦何忧也。”留淳风宿。太宗至夜半,奄然入定,见一人云:“陛下暂合来,还即去也。”帝问:“君是何人“对曰:“臣是生人判冥事。”太宗入见,冥官问六月四日事,即令还。向见者又迎送引导出。
淳风即观玄象,不许哭泣,须臾乃寤。至曙,求昨所见者,令所司与一官,遂注蜀道一丞。上怪问之,选司奏,奉进止与此官。上亦不记,旁人悉闻,方知官皆由天也。
王无好博戏,善鹰鹞。文武圣皇帝微时,与无┦蒲戏争彩,有李阳之宿憾焉。帝登极,┦藏匿不出。帝令给使将一鹞子于市卖之,索钱二十千。不知也,酬钱十八贯,给使以闻。帝曰:“必王无也。”遂召至,惶惧请罪。帝笑赏之,令于春明门待诸州麻车三日,并与之。┦坐三日,属灞桥破,惟得麻三车,更无所有。帝知其薄命,更不复赏。频请五品,帝曰:“非不与卿,惜卿不胜也。”固请,乃许之,其夜遂卒。○补辑鲁般者,肃州敦煌人,莫详年代,巧侔造化。于凉州造浮图,作木鸢,每击楔三下,乘之以归。无何,其妻有妊,父母诘之,妻具说其故。父后伺得鸢,击楔十余下,遂至吴会。吴人以为妖,遂杀之。般又为木鸢乘之,遂获父尸。怨吴人杀其父,于肃州城南作一木仙人,举手指东南,吴地大旱三年。卜曰:“般所为也。”赍物具千数谢之,般为断一手,其日吴中大雨。国初,土人尚祈祷其木仙。六国时,公输般亦为木鸢以窥宋城。
隋未有昝君谟善射,闭目而射,应口而中,云志其目则中目,志其口则中口。有王灵智学射于谟,以为曲尽其妙,欲射杀谟,独擅其美。谟执一短刀,箭来辄截之。惟有一矢,谟张口承之,遂啮其镝。笑曰:“学射三年,未教汝啮镞法。”《列子》云:“甘蝇,古之善射者,弟子名飞卫,巧过于师。纪昌又学射于飞卫,以蒸角之弧,朔蓬之竿,射贯虱心。既尽飞卫之术,计天下敌己者一人而已,乃谋杀飞卫。相遇于野,二人交 射,矢锋相触,坠地而尘不扬。飞卫之矢先穷,纪遗一矢,既发,飞卫以棘刺之端捍之而无差焉。于是二子泣而投弓,请为父子,刻臂以誓,不得告术于人。”《孟子》曰:“逢蒙学射于羿,尽羿之道,惟羿为愈己,于是杀羿。”
伪周滕州录事参军袁思中,平之子,能于刀子锋杪倒箸挥蝇起,拈其后脚,百不失一。苏颋为中书舍人,父右仆射瑰卒,颋哀毁过礼。有敕起复,颋表固辞不起。上使黄门侍郎李日知就宅喻旨,终坐无言,乃奏曰:“臣见瘠病羸疫,殆不胜哀。臣不忍言,恐其殒绝。”上恻然,不之逼也。故时人语曰:“苏瑰有子,李峤无儿。”
唐越州山阴县有智禅师,院内有池,恒赎生以放之。有一鼍长三尺,恒食其鱼,禅师患之,取鼍送向禹王庙前池中。至夜还来,禅师咒之曰:“汝勿食我鱼,即从汝在此。”鼍于是出外放粪,皆是青泥。禅师每至池上,唤鼍即出,于师前伏地。经数十年,渐长七八尺。禅师亡后,鼍亦不复见。
梁武帝萧衍杀南齐主东昏侯,以取其位,诛杀甚众。东昏死之日,侯景生焉。后景乱梁,破建业,武帝禁而饿终,简文幽而压死,诛梁子弟略无孓遗。时人谓景是东昏侯之后身也。
唐赵公长孙无忌,奏别敕长流,以为永例。后赵公犯事,敕长流岭南,至死不复回。此亦为法之弊。唐冀州刺史王瑱,性酷烈,时有敕使至州,瑱与使语,武强县尉蔺奖曰:“日过,移就阴处。”瑱怒,令典狱扑之,项骨折而死。至明日,狱典当州门限垂脚坐,门扇无故自发,打双脚胫俱折。瑱病,见奖来,起,自以酒食求之,不许。瑱恶之,回面向梁,奖在屋梁。旬日而死。
唐左史江 融,耿介正直。扬州徐敬业反,被罗织,酷吏周兴等枉奏杀之,斩于东都都亭驿前。融将被诛,请奏事引见,兴曰:“囚何得奏事!”融怒叱之曰:“吾无罪枉戮,死不舍汝。”遂斩之,尸乃激扬而起,蹭蹬十余步;行刑者踏倒,还起坐;如此者三,乃绝。虽断其头,似怒不息。无何周兴死。
唐凤阁侍郎李昭德,威权在己,宣出一敕云:“自今以后,公坐徒,私坐流,经恩百日不首,依法科罪。”昭德先受孙万荣贿财,奏与三品。后万荣据营州反,货求事败,频经恩赦,以百日不首,准赃断绞。唐洛州司马弓嗣业、洛阳令张嗣明,造大枷长六尺、阔四尺、厚五寸倚前,人莫之犯。后嗣明及嗣业资遣逆贼徐真北投突厥,事败,业等自著此枷,百姓快之也。
唐秋官侍郎周兴与来俊臣对推事。俊臣别奉进止鞫兴,兴不之知也。及同食,谓兴曰:“囚多不肯承,若为作法“兴曰:“甚易也。取大瓮,以炭四面炙之,令囚人处之其中,何事不吐!”即索大瓮,以火围之,起谓兴曰:“有内状勘老兄,请兄入此瓮。”兴惶恐叩头,咸即款伏。断死,放流岭南。所破人家流者甚多,为仇家所杀。《传》曰“多行无礼必自及”,信哉!唐鱼思咺有沈思,极巧。上欲造匦,召工匠,无人作得者。
咺应制为之,甚合规矩,遂用之。无何,有人投匦言咺,云徐敬业在扬州反,咺为敬业作刀轮以冲阵,杀伤官军甚众。推问具承,诛之。为法自毙,乃至于此。
唐索元礼为铁笼头以讯囚。后坐赃贿,不承,使人曰:“取揩铁笼头。”礼即承伏。唐张楚金为秋官侍郎,奏反逆人持赦免死,家口即绞斩及配没入官为奴婢等,并入律。后楚金被罗织反,持赦免死,男子十五以上斩,妻子配没。识者曰:“为法自毙,所谓交 报也。”
唐京兆尹崔日知,处分长安、万年及诸县左降流移人,不许暂停,有违晷刻,所由决杖。无何,日知贬歙县丞,被县家催,求与妻子别不得。
唐太宗问光禄卿韦某,须无脂肥羊肉充药。韦不知所从得,乃就侍中郝处俊宅问之。俊曰:“上好生,必不为此事。”乃进状自奏:“其无脂肥羊肉,须五十口肥羊,一一对前杀之,其羊怖惧,破脂并入肉中。取最后一羊,则极肥而无脂也。”上不忍为,乃止。赏处俊之博识也。
咸亨中,贝州潘彦好双陆,每有所诣,局不离身。曾泛海,遇风船破,彦右手挟一板,左手抱双陆局,口衔双陆骰子。二日一夜 至岸,两手见骨,局终不舍,骰子亦在口。润州兴国寺苦鸠鸽栖梁上,秽污尊容,僧繇乃东壁上画一鹰,西壁上画一鹞,皆侧首向檐外看。自是鸠鸽等不复敢来。江 岭之间有飞蛊,其来也有声,不见形,如鸟鸣啾啾唧唧然。中人即为痢,便血,医药多不差,旬日间必不救。
唐乾封年中,有人于镇州东野外见二白兔,捕之,忽却入地,绝迹不见。乃于入处掘之,才三尺许,获铜剑一双,古制殊妙。于时长吏张祖宅以闻。
唐天授年,彭城刘诫之粗险不调,高言庳语,凌上忽下,恐吓财物,口无关钥,妄说妖灾。从万年县尉常彦玮索钱一百千,云:“我是刘果毅,当与富贵。”彦玮进状告之,上令二给使先入彦玮房中,下帘坐窗下听之。有顷,诫之及卢千仞至,于厅上坐谈话,彦玮引之说国家长短,无所忌讳。给使一一纸笔抄之以进。上怒,令金吾捕捉,亲问之,具承,遂腰斩诫之,千仞处绞,授彦玮侍御史。唐老三卫宗玄成,邢州南和人。祖齐,黄门侍郎。玄成性粗猛,禀气凶豪,凌轹乡村,横行州县。纪王为邢州刺史,玄成与之抗行。李备为南和令,闻之,每降阶引接,分庭抗礼,务在招延,养成其恶。属河朔失稔,开仓赈给,玄成依势,作威乡墅,强乞粟一石。备与客对,不命。玄成乃门外扬声,奋臂直入,备集门内典正一百余人,举牒推穷,强乞是实。初令项上著锁,后却锁上著枷。文案既周,且决六十,杖下气绝,无敢言者。孟神爽,扬州人。禀性狼戾,执心鸩毒。巡市索物,应声即来,入邸须钱,随口而至。长史、县令,高揖待之;丞、尉、判司,颔之而已。张潜为扬州刺史,闻其暴乱,遣江 都县令店上捉来,拖入府门,高声唱“速付法曹李广业推鞫”,密事并虚,准敕杖百,杖下卒。则天之废庐陵也,飞骑十余人于客户坊同饮。有一人曰:“早知今日无功赏,不及扶竖庐陵。”席上一人起出,北门进状告之。席未散,并擒送羽林,鞫问皆实。告者授五品,言者斩,自余知反不告,坐绞。周令史韩令珪耐羞耻,厚貌强梁,王公贵人皆呼次第,平生未面亦强干之。曾选,于陆元方下引铨。时舍人王勮夺情,与陆同厅而坐。珪佯惊曰:“未见王五。”勮便降阶悯然。令珪颦眉蹙刺,相慰而去。陆与王有旧,对面留住,问勮是谁,莫之识也。后吓人事败,于朝堂决杖,遥呼河内王曰:“大哥何不相救!”懿宗目之曰:“我不识汝。”催杖苦鞭,杖下取死。唐李宏,汴州浚仪人也,凶悖无赖,狠戾不仁。每高鞍壮马,巡坊历店,吓庸调租船纲典,动盈数百贯,强贷商人巨万,竟无一还。商旅惊波,行纲侧胆。任正理为汴州刺史,上十余日,遣手力捉来,责情决六十,杖下而死。工商客生酣饮相欢,远近闻之莫不称快。
唐长孙昕,皇后之妹夫,与妻表兄杨仙玉乘马,二十余骑并列瓜挝,于街中行。御史大夫李杰在坊内参姨母,僮仆在门外,昕与仙郎使奴打杰左右。杰出来,并波按顿。须臾,金吾及万年县官并到,送县禁之。昕妻父王开府将二百百骑劫昕等去。杰与金吾、万年以状闻上,奉敕断昕杀。积杖至数百而卒。
张易之兄弟骄贵,强夺庄宅、奴婢、姬妾不可胜数。昌期于万年县街内行,逢一女,人婿抱儿相逐。昌期马鞭拨其头巾,女妇骂之。昌期顾谓奴曰:“横驮将来。”婿投匦三四状,并不出。昌期捉送万年县,诬以他罪,决死之。昌仪常谓人曰:“丈夫当如此:今时千人推我不能倒;及其败也,万人擎我不能起。”俄而事败,兄弟俱斩。唐邢州刺史权怀恩无赖,除洛州长史,州差参军刘犬子迎。
至怀州路次拜,怀恩突过,不与语。步趁二百余步,亦不遣乘马。犬子觉不似,乃自上马驰之。至驿,令脱靴讫,谓曰:“洛州几个参军“对曰:“正员六人,员外一人。”怀恩曰:“何得有员外“对曰:“余一员遣与长史脱靴。”怀恩惊曰:“君谁家儿“对曰:“阿父为仆射。”怀恩怃然而去。仆射刘仁轨谓曰:“公草里刺史,至神州不可以造次。参军虽卑微,岂可令脱靴耶“怀恩惭,请假不复出。旬日为益州刺史。
唐洛阳丞宋之愻,太常主簿之问弟,罗织杀驸马王同皎。
初,之愻谄附张易之兄弟,出为兖州司仓,遂亡而归,王同皎匿之于小房。同皎,慷慨之士也,忿逆韦与武三思乱国,与一二所亲论之,每至切齿。之愻于帘下窃听 之,遣侄昙上书告之,以希韦之旨。武三思等果大怒,奏诛同皎之党 。兄弟并授五品官,之愻为光禄丞,之问为鸿胪丞,昙为尚衣奉御。天下怨之,皆相谓曰:“之问等绯衫,王同皎血染也。“诛逆韦之后,之愻等长流岭南。客谓浮休子曰:“来俊臣之徒如何“对曰:“昔有师子王,于深山获一豺,将食之,豺曰:‘请为王送二鹿以自赎。’师子王喜。周年之后,无可送,王曰:‘汝杀众生亦已多,今次到汝,汝其图之。’豺默然无应,遂齰杀之。俊臣之辈,何异豺也!”周御史彭先觉,无面目。如意年中,断屠极急,先觉知巡事,定鼎门草车翻,得两羫羊。门家告御史,先觉进状,奏请合宫尉刘缅专当屠,不觉察,决一顿杖,肉付南衙官人食。缅惶恐,缝新衤军待罪。明日,则天批曰:“御史彭先觉奏决刘缅,不须。其肉乞缅吃却。”举朝称快。先觉于是乎惭。
唐衢州盈川县令杨炯,词学优长,恃才简倨,不容于时。
每见朝官,目为麒麟楦许怨。人问其故,杨曰:“今哺乐假弄麒麟者,刻画头角,修饰皮毛,覆之驴上,巡场而走。及脱皮褐,还是驴马。无德而衣朱紫者,与驴覆麟皮何别矣!”后赵石勒将麻秋者,太原胡 人也,植性虓险鸩毒。有儿啼,母辄恐之“麻胡 来”,啼声绝。至今以为故事。赵州刺史高睿妻秦氏,默啜贼破定州部,至赵州,长史已下开门纳贼。睿计无所出,与秦氏仰药而诈死。舁至啜所,良久,啜以金狮子带、紫袍示之,曰:“降我与尔官,不降即死。”睿视而无言,但顾其妇秦氏。秦氏曰:“受国恩,报在此今日。受贼一品,何足为荣!”俱合眼不语。经两日,贼知不可屈,乃杀之。
王湛判冥事。初,叔玄式任荆州富阳令,取部内人吴实钱一百贯,后诬以他事,决杀之以灭口。式带别优,并有上下考,五选不得官,以问湛,白为叔检之。经宿曰:“叔前任富阳令日,合有负心事。其案见在,冥司判云:杀人之罪,身后科罚。取钱一百贯,当折四年禄。”叔曰:“诚有此事,吾之罪也。”
舒绰,东阳人,稽古博文,尤以阴阳留意,善相冢。吏部侍郎杨恭仁欲改葬其亲,求善图墓者五六人,并称海内名手,停于宅,共论执,互相是非,恭仁莫知孰是。乃遣微解者驰往京师,于欲葬之原取所拟之地四处,各作历,记其方面高下形势,各取一斗土,并历封之。恭仁隐历出土,令诸生相之,取殊不同。言其行势,与历又相乖背。绰乃定一土堪葬,操笔作历,言其四方形势,与恭仁历无尺寸之差,诸生雅相推服。各赐绢十匹遣之。绰曰:“此所拟处深五尺之外有五谷,若得一谷即是福地,公侯世世不绝。”恭仁即将绰向京,令人掘深七尺,得一穴如五石瓮大,有粟七八斗。此地经为粟田,蚁运粟下入此穴。当时朝野之士以绰为圣。葬竟,赐细马一匹,物二百段。绰之妙能,今古无比。
隋内史令李德林,深州饶阳人也,使其子卜葬于饶阳城东,迁厝其父母。遂问之,其地奚若,曰:“卜兆云葬后当出八公。其地东村西郭,南道北堤。”林曰:“村何名“答曰:“五公。”林曰:“惟有三公在。此其命也,知复云何!”遂葬之。子百药,孙安期,并袭安平公。至曾孙,与徐敬业反,公遂绝。唐郝处俊为侍中死,葬讫,有一书生过其墓叹曰:“葬压龙角,其棺必斫。”后其孙象贤坐不道斫俊孔,焚其尸,俊发根入脑骨,皮讫毛著髑髅,亦是奇毛异骨,贵相人也。
唐英公徐勣初卜葬,谣曰:“朱雀和鸣,子孙盛荣。”张景藏闻之,私谓人曰:“所占者过也。此所谓朱雀悲哀,棺中见灰。”后孙敬业扬州反,弟敬贞答款曰:“敬业初生时,于蓐下掘得一龟,云大贵之象。英公令秘而不言,果有大变之象。”则天怒,斫英公棺,焚其尸,灰之应也。江 东江 西山中多有枫木人,于枫树下生,似人形,长三四尺。夜雷雨即长与树齐,见人即缩依旧。曾有人合笠于首,明日看,笠子挂在树头上。旱时欲雨,以竹束其头,楔之即雨。人取以为式盘,即神验,枫木枣地是也。
唐河东裴同父患腹痛数年,不可忍,嘱其子曰:“吾死后,必出吾病。”子从之,出得一物,大如鹿条脯,悬之久乾。有客窃之,其坚如骨,削之文彩焕发,遂以为刀杷子佩之。在路放马,抽刀子割三棱草,坐其上,杷尽消成水。客怪之,回以问同,同泣,具言之。后病状同者,服三棱草汁多验。
永淳年,岚胜州兔暴,千万为群,食苗并尽,不知何物变化。及暴已,即并失却,莫知何所。异哉!唐初以来,百姓多事狐神,房中祭祀以乞恩,食饮与人同之,事者非一主。当时有谚曰:“无狐魅,不成村。”唐国子监助教张简,河南缑氏人也。曾为乡学讲《文选》,有野狐假简形,讲一纸书而去。须臾简至,弟子怪问之,简异曰:“前来者必野狐也。”讲罢归舍,见妹坐络丝,谓简曰:“适煮菜冷,兄来何迟“简坐,久待不至,乃责其妹,妹曰:“元不见兄来。此必是野狐也,更见即杀之。”明日又来,见妹坐络丝,谓简曰:“鬼魅适向舍后。”简遂持棒,见其妹从厕上出来,遂击之。妹号叫曰:“是儿。”简不信,因击杀之。问络丝者,化为野狐而走。
泉建州进蚺蛇胆,五月五日取。时胆两柱相去五六尺,击蛇头尾,以杖于腹下来去扣之,胆即聚。以刀刲取,药封放之。不死复更取,看肋下有痕即放。
唐魏伶为西市丞,养一赤嘴鸟,每于人众中乞钱。人取一文而衔以送伶处,日收数百,时人号为“魏丞乌”。剑南鼓蜀间有鸟大如指,五色毕具。有冠似凤,食桐花,每桐结花即来,桐花落即去,不知何之。俗谓之“桐花鸟”,极驯善,止于妇人钗上,客终席不飞。人爱之,无所害也。真腊国有葛浪山,高万丈,半腹有洞。先有浪鸟,状似老鸱,大如骆驼,人过即攫而食之,腾空而去,百姓苦之。真腊王取大牛肉,中安小剑子,两头尖利,令人戴行,鸟攫而吞之,乃死,无复种矣。百舌,春啭夏至惟食蚯蚓。正月后冻开,蚓出而来;十月后,蚓藏而往。盖物之相感也。岭南罗州辩州界内,水中多赤鳖,其大如匙而赫赤色。无问禽兽 水牛,入水即被曳深潭,吸血死。或云蛟龙使曳之,不知所以然也。唐天后中,尚食奉御张恩恭,进牛窟利上蚰蜒,大如箸。
天后以玉合贮之,召思恭示曰:“昨窟利上有此,极是毒物。
近有鸡食乌百足虫忽死,开腹,中有蚰蜒一抄,诸虫并尽,此物不化。朕昨日以来意恶不能食。”思恭顿首请死,赦免之,与宰夫并流岭南。
唐开元四年,河南北螽为灾,飞则翳日,大如指,食苗草树叶连根并尽。敕差使与州县相知驱逐,采得一石者与一石粟;一斗,粟亦如之,掘坑埋却。埋一石则十石生,卵大如黍米,厚半寸盖地。浮休子曰:昔文武圣皇帝时,绕京城蝗大起,帝令取而观之,对仗选一大者,祝之曰:“朕刑政乖僻,仁信未孚,当食我心,无害苗稼。”遂吞之。须臾,有鸟如鹳,百万为群,拾蝗一日而尽。此乃精感所致。天若偶然,则如勿生;天若为厉,埋之滋甚。当明德慎罚,以答天谴,奈何不见福修以禳灾,而欲逞杀以消祸!此宰相姚元崇失燮理之道矣。
炀帝令朱宽征留仇国还,获男女口千余人,并杂物产,与中国多不同。缉木皮为布,甚细白,幅阔三尺二三寸。亦有细斑布,幅阔一尺许。又得金荆榴数十斤,木色如真金,密致而文彩盘蹙,有如美锦。甚香极精,可以为枕及案面,虽沉檀不能及。彼土无铁,朱宽还至南海郡,留仇中男夫壮者,多加以铁钳锁,恐其道逃叛。还至江 都,将见,为解脱之,皆手把钳,叩头惜脱,甚于中土贵金。人形短小,似昆仑。
沧州南皮丞郭务静,性糊涂,与主簿刘思庄宿于逆旅,谓庄曰:“从驾大难。静尝从驾,失家口三日,于侍官幕下讨得之。”庄曰:“公夫人在其中否“静曰:“若不在中,更论何事!”又谓庄曰:“今大有贼。昨夜二更后,静从外来,有一贼忽从静房内走出。”庄曰:“亡何物“静曰:“无之。”庄曰:“不亡物,安知其贼“静曰:“但见其狼狈而走,不免致疑耳。”孝杰将四十万众,被贼诱退,逼就悬崖,渐渐挨排,一一落间。坑深万丈,尸与崖平,匹马无归,单兵莫返。俊臣尝以三月三日萃其党 于龙门,竖石题朝士姓名以卜之,令投石遥击,倒者则先令告。至暮,投李昭德不中。突厥破万荣新城,群贼闻之失色,众皆溃散。
韦氏遭则天废庐陵之后,后父韦玄贞与妻女等并流岭南,被首领宁氏大族逼夺其女,不伏,遂杀贞夫妻,七娘等并夺去。及孝和即位,皇后当途,广州都督周仁轨将兵诛宁氏,走入南海。轨追之,杀掠并尽。韦后隔帘拜,以父事之,用为并州长史。后阿韦作逆,轨以党 与诛。琚以谄谀自进,未周年为中书侍郎。其母氏闻之,自洛赴京,戒之曰:“汝徒以谄媚险诐取容,色交 自达,朝廷侧目,海内切齿。吾尝恐汝家坟陇无人守之!”琚惭惧,表请侍母。上初大怒,后许之。
紫微舍人倪若水赃至八百贯,因诸王内宴,姚元崇讽之曰:“倪舍人正直,百司嫉之,欲成事,何不为上言之“诸王入,众共救之,遂释,一无所问。主书赵诲受蕃饷一刀子,或直六七百钱,元崇宣敕处死。后有降,崇乃批曰:“别敕处死者,决一百,配流。”大理决赵诲一百不死,夜遣给使缢杀之。唐俭事太宗,甚蒙宠 遇,每食非俭至不餐。数年后,特憎之,遣谓之曰:“更不须相见,见即欲杀。”隋文帝重高颎,初甚爱,后不愿见,见之则怒。薛师有巧性,常入宫闱。补阙王求礼上表曰:“太宗时,罗黑能弹琵琶,遂阉为给使,以教宫人。今陛下要怀义入内,臣请阉之,庶宫闱不乱。”表寝不出。少府监裴匪舒,奏卖苑中官马粪,岁得钱二十万贯。刘仁轨曰:“恐后代称唐家卖马粪。”遂寝。尚书左丞张庶廉子利涉为怀州参军,刺史邓 惲曰:“名父出如此物。”
张易之、昌宗目不识字,手不解书,谢表及和御制皆谄附者为之。所进《三教珠英》,乃崔融、张说辈之作,而易之窃名为首。逆韦诗什并上官昭容所制。昭容,上官仪孙女,博涉经史,研精文笔,班婕妤、左嫔无以加。贺兰敏之为《封东岳碑》,张昌龄所作也。《刘子》书,咸以为刘勰所撰,乃渤海刘昼所制。昼无位,博学有才,窃取其名,人莫知也。吏部尚书唐俭与太宗棋,争道。上大怒,出为潭州。蓄怒未泄,谓尉迟敬德曰:“唐俭轻我,我欲杀之,卿为我证验有怨言指斥。”敬德“唯唯”。明日对仗云,敬德顿首曰:“臣实不闻。”频问,确定不移。上怒,碎玉珽于地,奋衣入。良久索食,引三品以上皆入宴,上曰:“敬德今日利益者各有三:唐俭免枉死,朕免枉杀,敬德免曲从,三利也;朕有怒过之美,俭有再生之幸,敬德有忠直之誉,三益也。“赏敬德一千段,群臣皆称“万岁”。魏元忠忤二张,出为端州高要尉。二张诛,入为兵部尚书、中书令、左右仆射,不能复直言。古人有言,“妻子具则孝衰,爵禄厚则忠衰。”三狗俱用,觉魏祚之陵夷;五侯并封,知汉图之圮缺。
太岁在午,人马食土。岁在辰巳,货妻卖子。岁在申酉,乞浆得酒。
唐刘仁轨为左仆射,天下号为“解事仆射”。
唐崔浑御史,性至温 恭,能尽色养。父母少不安,辄祈幽灵以身代。母尝有病,浑跪请病授己。有顷,觉疾从十指入,俄而遍身,母所苦遂愈。丁母艰,勺饮不入口,哀毁瘠立。无何,不胜哀而卒,朝野伤之。周挽郎裴最,于天官试,问目曰:“山陵事毕,各还所司,供葬羽仪,若为处分“最判曰:“大行皇帝,奉敕升遐,凡是羽仪,皆科官造。即宜贮纳,以待后需。”殿十选。隋末深州诸葛昂性豪侠,渤海高瓚闻而造之,为设鸡肫而已。瓚小其用,明日大设,屈昂数十人,烹猪羊等长八尺,薄饼阔丈余,裹餤粗如庭柱,盆作酒碗行巡,自为金刚舞以送之。昂至后日屈瓚,屈客数百人,大设,车行酒,马行炙,挫碓斩脍,硙轹蒜齑,唱夜叉歌,师子舞。瓚明日设,烹一奴子十余岁,呈其头颅手足,座客皆攫喉而吐之。昂后日报设,先令爱妾行酒,妾无故笑,昂叱下。须臾蒸此妾坐银盘,仍饰以脂粉,衣以绫罗,遂擘骽肉以啖瓚诸人,皆掩目。昂于奶房间撮肥肉食之,尽饱而止。瓚羞之,夜遁而去。昂富足遭离乱,狂贼来求金宝,无可给,缚于椽上炙杀之。唐滕王极淫,诸官妻美者,无不尝遍,诈言妃唤,即行无礼。时典签崔简妻郑氏初到,王遣唤,欲不去则怕王之威,去则被王所辱。郑曰:“昔愍怀之妃,不受贼胡 之逼,当今清泰,敢行此事邪!”遂入王中门外小倔,王在其中,郑入,欲逼之。郑大叫,左右曰:“王也。”郑曰:“大王岂作如是,必家奴耳。”以一只履击王头破,抓面血流,妃闻而出,郑氏乃得还。王惭,旬日不视事。简每日参候,不敢离门。后王衙坐,简向前谢过,王惭却入,月余日乃出。诸官之妻曾被王唤入者,莫不羞之。其婿问之,无辞以对。唐垂拱四年,安抚大使狄仁杰檄告西楚霸王项君将校等,略曰:“鸿名不可以谬假,神器不可以力争,应天者膺乐推之名,背时者非见机之主。自祖龙御宇,横噬诸侯,任赵高以当轴,弃蒙恬而齿剑。沙丘拼祸于前,望夷覆灭于后,七庙堕圮,万姓屠原,鸟思静于飞尘,鱼岂安于沸水。赫矣皇汉,受命玄穹,膺赤帝之镇符,当素灵之缺运。俯张地纽,彰凤举之符,仰缉天纲,郁龙兴之兆。而君潜游泽国,啸聚水乡,矜扛鼎之雄,逞拔山之力,莫测天符之所会,不知历数之有归。遂奋关中之翼,竟垂垓下之翅,盖尽由于人事,焉有属于天亡!虽驱百万之兵,终弃八千之子。以为殷鉴,岂不惜哉!当匿魄东峰,收魂北极,岂合虚承庙食,广费牲牢。仁杰受命方隅,循革攸寄,今遣焚燎祠宇,削平台室,使蕙绵销烬,羽帐随烟,君宜速迁,勿为人患。檄到如律令。”遂除项羽庙,余小神并尽,惟会稽禹庙存焉。唐张狗儿亦名怀庆,爱偷人文章,与冀州枣强尉。才士制述,多翻用之。时为之语曰:“活剥张昌龄,生吞郭正一。”谅不诬也。
俗例,春雷始鸣记其日,计其数满一百八十日,霜必降。
又曰雁从北来记其日,后十八日,霜必降。
周舒州刺史张怀肃好食人精,唐左司郎中任正名亦有此病。
周沧州南皮县丞郭务静每巡乡,唤百姓妇托以缝补而奸之。
其夫至,缚静鞭数十步。主簿李悊往救解之,静羞讳其事,低身答云“忍痛不得”,口唱“阿癐々”,“静不被打,阿癐々”。唐宜城公主驸马裴巽,有外宠 一人,公主遣阉人执之,截其耳鼻,剥其阴皮漫驸马面上,并截其发,令厅上判事,集僚吏共观之。驸马、公主一时皆被奏降,公主为郡主,驸马左迁也。唐开元二年,衡州五月频有火灾。其时人尽皆见物大如瓮,亦如灯笼,所指之处,寻而火起。百姓咸谓之“火殃”。内官过武三思宅,三思曲意祗承,恣其所欲。装束少年男子,衣以罗绮,出入行觞,驰驱不食,淫戏忘反,倡荡不归。争称三思之忠节,共誉三思之才贤。外受来婆之奸,内构逆韦之衅。 周如意中,洛下有牛三足。汉发兵用铜虎符。及唐初,为银兔符,以兔子为符瑞故也。
又以鲤鱼为符瑞,遂为铜鱼符以珮之。至伪周,武姓也,玄武,龟也,又以铜为龟符。郴州,古桂阳郡也。有曹泰年八十五,偶少妻生子,名曰曾,日中无影焉,年七十方卒,亲见其孙子具说。道士曹体一即其从孙侄,云的不虚。故知邴吉验影不虚也。
唐太宗之代有《秘记》,云唐三代之后,即女主武王代有天下。太宗密召李淳风以询其事,淳风对曰:“臣据玄象推算,其兆已成。然其人已生在陛下宫内,从今不逾四十年,当有天下,诛杀唐氏子孙殆将歼尽。”帝曰:“求而杀之如何“淳风曰:“天之所命,不可废也。王者不死,虽求恐不可得。且据占已长成,复在宫内,已是陛下眷属。更四十年,又当衰老,老则仁慈,其于陛下子孙或不甚损。今若杀之,即当复生,更四十年,亦堪御天下矣。少壮严毒,杀之为血仇,即陛下子孙无遗类矣。”裴冕代裴鸿渐秉政,小吏以俸钱文簿白之。冕顾子弟,喜见于色,其嗜财若此。冕性本侈靡,好尚车服,名马数百金铸者十匹。每会客,滋味品数多有不知名者。
成都有丐者诈称落泊衣冠,弊服褴褛,常巡成都市廛,见人即展手希一文,云失坠文书,求官不遂。人皆哀之,为其言语悲嘶,形容憔悴。居于早迁桥侧。后有势家于所居旁起园亭,欲广其池馆,遂强买之。及辟其圭窦,则见两间大屋皆满贮散钱,计数千万,邻里莫有知者。成都人一概呼求事官人为“乞措大”。唐户部郎侯味虚著《百官本草》。题御史曰:“大热,有毒。”又朱书云:“大热,有毒,主除邪佞,杜奸回,报冤滞,止淫滥,尤攻贪浊,无大小皆搏之。畿尉薄为之,相畏还使,恶爆直,忌按权豪。出于雍洛州诸县,其外州出者尤可用,日炙乾硬者为良。服之长精神,减姿媚,久服令人冷峭。”卢夫人,房玄龄妻也。玄龄微时,病且死,诿曰:“吾病撅,君年少,不可寡居,善事后人。”卢泣,入帏中,剔一目示玄龄,明无他。会玄龄良愈,礼之终身。玉英,唐时符凤妻也,尤姝美。凤以罪徙儋州,至南海,为獠贼所杀,胁玉英私之。对曰:“一妇人不足以事众男子,请推一长者。”贼然之,乃请更衣。有顷,盛服立于舟上,骂曰:“受贼辱,不如死。”遂自沉于海。
坎藏水火生红焰 土合阴阳灭白波
平空飞下白丝一缕,正正的将金背虾蟆与台上的木板直穿个透。太孛夫人亟看时,一声响,木板分开一线,那白丝卷着虾蟆飞过去了,真如紫电一掣,回眸不及。却就是月君剑丸,其神通越大了。那青白二炁收束起来,无异丝缕之细。舒展时,白炁就似银汉,青炁就似碧霞。盘旋激射,何止百丈。
太孛夫人也识得是剑炁,心中暗惊:“前日坏我扶桑杖,是股青炁,而今又是白炁,难道他有两把神剑?倘或竟飞到我顶门上,将何以御?我在这里暗算他,不要倒中了他的暗算。”遂将一顶素霓伞盖住全身,两面玉叶旗遮护左右两台,就是天雷也不怕劈下的。还有两件法宝:一名水精珠,珠中有一红窍,窍中蕴着烈火,射将出来,浑如一条火蛇,其焰直飞百步之外,着人肌骨,便成灰烬。若使神仙沾了此火,即不能腾那变化。体是水精,而其用返在于火。一名赤瑛管,原是辰砂结成,其色正赤,故以玉瑛为比。管端亦有一红窍,内中却含着水银,其体止长数寸,光滑无比。朱砂为水银之母,水银乃朱砂之子,母子相生,是开天辟地产成的奇物。他的水银射将出来,与珠瀑无异,人若沾染一星,实时骨软筋酥,身体俱化。纵是大罗天仙,一污了身,那顶上三花、胸中五炁,也就消散。其体是火,而其用却在乎水。一是水中有火,阴中阳也;一是火中有水,阳中阴也。此二宝互相制而复相济,唯水精珠中之阳方能济赤瑛管中之阴,亦唯赤瑛管中之水方能制水精珠中之火,更无别物可以降得此二物的。
太孛夫人随唤左右男男女女弟子吩咐道:“我错看轻了这泼婢子,倒把水蜮、金虾蟆丧了性命。我今用着我至宝,他必然逃走,汝等可都化作仙鹤飞赶前去,就像衔金栋的一般,把这三个尽行啄来,休得放走!”随向怀内取出那颗水精珠,托在掌中,说了句“如意吐火”,只见珠心里跃跃欲动,喷出一道火光来,犹如电线,直射过去,飞作百道焰光,无异列炬,将月君烟霞所化之台登时烧散。曼师亟向坎宫呼口气,化为骤雨,翻江的泼下,不但不能熄他,返觉火势越越大了。鲍师亟呼兑宫少女风来以返其火,不意那火竟扑到身上,空中四只白鹤遂舒爪来攫,鲍师见势头不好,即化道金光而逝。
月君与曼师被火四面裹住,无法可破,亦只得化道清风,直凌霄汉,赶上鲍师去了。直至涿州清凉台上,方才剑了原形。回望时,太孛夫人正在那边回收火焰,招回仙鹤哩。
曼师笑道:“你看老鲍这件八卦仙衣,烧去了一半,再走迟些,尊躯也剩半个。”鲍师发嗔道:“你的烈火袈裟原是大士的,所以火不能烧。俗语云:借人衣,不可披。可不羞也咤。”
曼师大笑道:“不好了,帝师所穿的开辟朝衣也是天孙的,可不羞也咤?”月君道:“曼师以五十步笑百步,怎得人心服?我有龙女所献的冰绡,是入水不濡、入火不燃的,为师太太另制件八卦衣罢。”曼师道:“倒不如火浣布的,烧了之后,仍然不损,倒比道长的仙衣还好些。”鲍师乃换了件六铢无缝天衣,向曼师道:“你自恃有这件大士袈裟,可只在火里过活,怎的也走了?还敢笑别人呢。”曼师道:“赌着,我与汝大家不走如何?”月君道:“不用戏言,从来水能克火,一定之理。怎么曼师下这大雨,像个火上添油的?”鲍师道:“若下灭了这火,他的嘴敢是夸个无量无边。”曼师拍着手道:“回风返火自烧身,罢罢,我且不说,看你说出甚来。”鲍师笑道:“蠢老尼,你那里知道,那雨能灭火,风能返火,总是人间之凡火。即如花炮内之火,所籍者不过药力,雨就不能灭,风亦不能返,何况法宝内之火,又为道术炼成的。”月君道:“还有一喻,人身五性之火延烧起来,纵使日饮凉水,而其火愈炽;日搧凉风,而其热愈燥。”
曼师道:“都说得好,且请问怎的治他?”月君道:“你看他珠是水精,而蕴含着火,乃水中之火也,必得火中之水,方可制之。”鲍师道:“诚然,然不可得。我有从治之法,须要得曼师走一遭。”月君恐曼师作难,即忙应声道:“但请明教,我自会求曼师。”鲍师道:“须得旃檀香木,方能制灭此火。”曼师说:“好诳语!问尔出在何典?”鲍师笑道:“野哉,尼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五行之道,除金生水、土生金之外,如水能生木,而亦能腐木;火能生土,而亦能槁木;木能生火,而亦能灭火。要知木得火而通明,究竟火附木而俱灭;天下有木既成灰而火不熄者乎?”曼师道:“就算做是,是何必用旃檀香木?”
鲍师道:“燧人氏钻木,冬取槐檀之火。则知檀为阳木,与阴火适相契合。然此非凡火,若以凡木当之,一燎成灰,而火又延别物。唯旃檀为仙家之木,内胎神火,属阳。以火引火,同气相求,谓之从治。从治者,从其性而治之;能治即能制也。而且檀木之性至坚至刚,竭火力以燔之,方得焦枯。此之阳火灭,而彼之阴火亦灭,同归于尽矣。”月君鼓掌曰:“善哉!列子以传薪谓火不灭,师以附木谓火亦灭,各有至理。少不得要烦请曼师到西干竺去伐枝檀木的。”曼师道:“不必天竺,我剎魔甥女就有旃檀香林,取枝来打什么紧!倘若灭不得火时,把这个道姑头发烧起来,兀的不是燎毛?”鲍师笑道:“你且小心着,我做首诗来送你:坎坎伐檀兮,负之肩之上兮。不慌不忙,胡瞻尔有此秃贼兮。”
尚未吟完,月君大笑,曼师忽不见了。
未几,从空掷下一株旃檀香树,曼师却在树内钻将出来。
鲍师笑道:“多因是拿贼躲在里面的。”曼师道:“且不与你斗嘴。”遂一齐飞向前去,仍旧结下层台。曼师大骂:“泼贱人,快把你那话儿放出火来!”太孛夫人自想这件东西除了赤瑛管,更没有甚破的,就将珠来一洒,喷过去时,竟似条火龙,盘旋抽掣,好生利害。那时旃檀香树早已植在台中,火焰旋绕在树间,“哗哗剥剥”,片时烧为黑炭,火气全消,焰光尽灭,月君大喜。曼师又大骂:“怪妖妇,你还有甚话儿,再放些水出来罢!”
太孛夫人正为水精珠内火熄精枯懊恨之极,忽又听得骂出这些话来,却像人知道他有赤瑛管的,沉吟了一会,自忖:“此二宝天生配合,互相制伏的,今珠内之火竟为木降,难道管内之水也有别物可以收得么?到此地位,不由他不显出来。”就将赤瑛管握在纤纤玉手,叫声“如意儿”,早见管眼内涌出一缕素练,长有丈许,散作喷筒相似。有词为证:
初看若千百颗珠玑错落,再看若数百道晶玉辉煌。飒沓疑闻剑戟声,惨于锋刃;拉杂似含火爆气,毒胜硝磺。漫饶你皓月之中,逞其伎俩;可恶他太阳之下,显此精神。
曼师笑道:“真个放出水来了。”说犹未毕,早把层台打灭。
鲍师大叫:“大叫,沾不得身的!”即遁形去了。曼尼就倒栽葱撞入地下,月君却飞上太清。看那水时,也竟向空中射将上来。
正有许多白鹤,轮翅舞爪,要在那里攫人,返溅着好些,纷纷坠下。原来都是人变的,顷刻肌肤腐烂。月君太息道:“好狠毒也!”即飞向清凉台。
鲍师已在台上,曼师却从台底下钻将出来,鲍师拍手大笑不已。曼师道:“敢是风了!”鲍师道:’好袈裟,好袈裟!好端端打了个洞儿嗄,险些儿在光头上也打个小小的洞儿。请问你像恁怎么样?”曼师亟脱袈裟看时,肩上打了一孔,恼得三昧火从眼光射出,发作道:“若在有毛的脑盖上打个窟笼,请问你像什么样?”鲍师道:“好,好!连帝师总骂在里面。泼怪打坏了你袈裟,不能去报仇,返在家里使威风哩。”月君道:“我知曼师顾不得多少。”曼师道:“真顾不得?我如今只把这泼贱妇扇做飞灰便了!”吐出蒲葵扇,一手擎着,腾身而去。
月君与鲍师随后也赶上。
那时太孛地人因反害了自己徒弟,咬牙切齿道:“这三个泼货不要慌,拿住了时,只叫他吃些赤瑛管的水,变做掩攒臭虫,方泄得我的忿!任你腾那变化,也逃不得我天罗地网!且给他迅雷不及掩耳。”随后握赤瑛管似待。恰好月君等正来了,那管中的水劈面就射,曼师如飞就扌扇。不扌扇犹可,好似虞山的拂水,被风一卷,翻起半空,从上溅下。正要躲时,孛夫人早掷起素霓伞,罩个正着。月君、曼师趁势坐入地下去了,单单把鲍师罩住。勃夫人忙叫两个徒弟各执玉叶旗护在四面,自己将赤瑛管的眼儿对着伞的合口处,然后微微揭开,“毂辘”一声,滚下上滴溜圆的火珠来,好像水精珠一般样的,只在台上乱滚。
孛夫人一手去抓时,直跳将起来:却是寸许长的一位鲍仙师,拱手道:“请了!”即借木遁而去。径到清凉台。只听得曼尼说道:“老鲍被他着手了,怎处,怎处?”鲍师现身笑道:“好扇子!他每害热,叫你打扇去。”曼师道:“有得你说。我这扇子扌扇海海干,扌扇山山裂,正不知是什么水,倒扌扇将起来。”月君道:“李长吉诗云:石人清泪如铅水。好像铅水。”
曼师道:“不要真是他话儿里面的水?”鲍师捧腹大笑道:“这都是你光头去弄出来的。”月君亦忍不住笑了一回,问鲍师道:“前日师太太治水中的火有从治之法,今这火中之水也可以从治得么?”鲍师应道:“有正治,即有从治。”曼师冷笑道:“这从治之法,不过出在医书上,谓相火藏于肝木,所以木之性与火同生,而火之性与木同死。盖相生而相死者。如今金能生水,你把黄金去治他水罢!”鲍师道:“医书出自轩皇,具有五行玄微至理。即如从治之法,有寒因寒用,热因热用;通因通用,塞因塞用。正治之中,又有从治;从治之中,亦有正治。若执一而论,就是不通的庸医了。将尔比他,差也不多。”曼师发躁道:“你这啬夫喋喋利口,而今正治是土克水,你可能把黄土来治他的水么?”鲍师道:“诚然,后土夫人必能制之。”曼师拍手道:“正治从治,与你不相干一点儿,要卸下担子给人了。”月君道:“虽然,师太太之说良是。”曼师道:“帝师也说是,可写角移文,夹个名帖,即着鲍老去请来,看是怎说。”
鲍师道:“后土夫人是地祇之主,帝师是太阴之主,怎的学着俗吏用起移文来?”月君道:“我在嵩岳会过夫人,理当亲去郭请,不可草草。”鲍师道:“也不消得。后土夫人之精灵无往不有,无处不然,但须志心皈命,默诵宝号三声,自然驾临。”
月君随三稽首,三诵后土宝诰。早见五色祥云遍绕清凉台四面,后土夫人已至,只有侍女四人导驾,各提小锦囊二枚。
月君等恭迎施礼,略叙寒暄。月君又载拜道:“诚以夫人为地祇万灵之主,不揣冒昧,敢祈圣力,收伏水孛。”后土夫人答拜道:“适已知之。第嫌彼有扶桑杖一枝,恐觉费手。”曼师道:“是,是,是扶桑木,已被帝师劈开了。”遂令取来看时,果是此杖。后土夫人道:“彼下界之后,其同类都来讲授道法,如罗星授他赤瑛管,计星授他水精珠,炁星送他素霓伞一柄、玉叶旗两面。因所畏者唯寡人,群星又取扶桑木一节赠之,他就自恃无敌。今日应是败亡时候了!”随取侍女锦囊来,探了二枚土丸在手,向月君道:“这丸是艮土之精,收他水的;这丸是离土之精,收他本身的。”曼师卒然问道:“若扶桑木仍在他手中,夫人何以致之?”后土夫人道:“制扶桑者,是月宫娑罗树。故此说略费手些。”月群大喜,便稽首请夫人驾行。
夫人答道:“彼见了寡君,就要远循。帝师请往,我就在此收他。”于是月君与鲍、曼二师仍飞向旧处。
太孛夫人早已手握法宝,一股白浆水如弩箭离弦,激射将来。这边快,那边又快,一土丸从空坠下,化作一座土山,把这股水压在里面,四旁溅起好些水银珠儿,尽钻入沙土之内,不留一滴。孛夫人大骇。不知空中又掉下一土丸,端端正正的在顶上,也化作一座土山,把孛夫人压住,骨软筋酥,动弹不得。曼师随举扇子,向东西两台上轻轻一摇,可怜那些白鹤弟子,正如游丝没影,野马无踪。不知孛星何日归天去,岂料鬼母今朝下界来。试看下回分解。
自夸诩龟鹭罹灾 唱道情韩湘动众
得逍遥处且逍遥,不学人间两路跑。
赶得东时西已失,未曾南向北先抛。
庄生曳尾轻人爵,列子乘风重草茅。
祸福总缘时下彩,世情争似道情高。
不说湘子隐形在绿杨树下。且说那绿杨树正靠着湘江岸口,正是湘子前世做白鹤的时节,同那个香獐游戏的所在。那香獐被吕师贬谪在深潭底下,已经一十八载,终日眼气吞精,指望一个出头日子,又不见鹤童来度他。正在没法,只见岸口有霞光霭气,晓得是神仙经过,便伸头探脑,作起波浪,叫做:“弟子今日有缘,凑遇大仙经过,望慈悲方便,救拔则个。”
湘子听见声音,明晓得是香獐叫他,故意大声问道:“汝是恁么妖怪?敢在深水下面兴风作浪,阻我仙轺?”
香獐道:“我是一个香獐,十八年前曾与鹤兄结为伴侣,终日在此闲游戏耍。忽然一日,有钟、吕两位神仙在此经过,度化鹤兄去做青衣童子,怪我言语冲突了他,把我贬在这潭水底下。待鹤兄成仙了道,果证飞升,才来度我。我悬悬望眼,再不见鹤兄到来。今日幸遇大仙,实是三生有幸,万望救度弟子,脱离毛畜,超出爱河,再不敢作歹为非,自贻伊戚。”
湘子暗想:“玉帝不曾有旨着我度他,师父又不曾吩咐我放他,我如何敢自作自是。”
便道:“我今日奉旨下凡,来得急了,不曾带得金丹,教我把恁么度你?只有交梨、火枣在此,权且与汝二枚。那鹤童已成仙了,不久就来度汝,汝且安心宁耐,不要躁急,又取罪累。”
言罢,把火枣、交梨丢下水去。那香獐接得在手,三咽下腹,顿觉境地清凉,五内宁谧,点头称谢,风恬浪静。湘子遂敛那祥光,依旧坐在那绿杨树下。
话不絮烦。却说那江潭中间,有一个金线绿毛龟在深凹之处,养活已经百十余年,只是不曾生得腋翅,飞不上天,向来跟着香獐、白鹤做个小妖儿。自从香獐遭贬,鹤童托胎去后,他便逐日在这潭口晒衣游玩,遇着人来,连忙缩了下去,人也拿他不着。这一日虽值天时炎热,气宇觉得清朗,龟儿恰好浮在水面上,伸出头来,四下里一望,见湘子坐在绿杨树下,他也不认得是旧日主人家,只说是渔翁来捉他的,连忙缩了头,浮浮沉沉的不动。正是:
背负一团瓢,蹄攒四马腰。
风云难际遇,衣晒在江皋。
那龟儿在水里浮来淌去,就是一块浮石一般。湘子欲待点化,怕他不醒头,正在犹豫之际,忽有一只鹭鸶望空飞来,这鹭鸶也是历了百十个春秋,经了百十番寒暑,江潭内的鱼儿、虾儿,也不知被他吃了多多少少,这时正飞来寻鱼虾儿吃,见绿沉沉的一块漾在水面上,他只说是一块石头,茸茸的绿草儿生满在上面,一径展翅停下来,站在他背上吃水。这龟儿觉得背上有些沉重,只道是水蛇儿游来歪厮缠他,便昂起头来一看,见是只白鹭鸶,心中不忿,大声喝道:“你是何物?敢大胆立在我背上?”
那白鹭鸶吃了一惊,道:“清平世界,朗荡乾坤,你是何物,敢来作人言?”
绿毛龟道:“我是一个金线绿毛龟,在此多年,无生无死。你是那里来的泼鸟,敢吐人言,明来欺我?”
白鹭鸶道:“我生长在华岳山中,展翅在瑶池碧落,色斯举矣,翔而后集。汝这般龌龊东西,虽能见梦于楚元王,而不免七十二钻之苦,只合藏头缩颈,曳尾泥涂!谁许汝浮沉碧浪,荡漾清波,口作人声,惊人忤物?”
绿毛龟道:“倮虫三百六十,人为之长;羽虫三百六十,凤为之长;鳞虫三百六十,龙为之长;介虫三百六十,我为之长。汝虽然翔汉冲霄,不过是羽虫之未,有恁么手段,敢胡说漫天大活?”
鹭鸶道:“世上只有鹦鹉能言,鸲鹆念佛,再不曾见乌龟说话。”
龟道:“石言于晋,无情之物且然,况我有灵心,何足为异?”
鹭鸶道:“我莫笑你短,你莫说我长,今日结为兄弟何如?”
龟道:“各将本身胜处说来,说得过的便是哥。”
鹭鸶道:我占先了。
遍体白翎,洒洒扬扬,不让千年朱顶鹤。
绿毛龟道:满身金线,闪闪烁烁,何殊百岁紫衣鼋。
白鹭鸶道:我立水窥鱼,影落寒潭成璞玉。
绿毛龟道:我朝阳向日,壳留池畔赛含珠。
白鹭鸶道:我举翼傍红霞,锦绣窝中添个太真仙子。
绿毛龟道:我挺身浮绿水,藻萍深处现出碧眼胡儿。
白鹭鸶道:我顶有丛丝,谩说江边濯锦。
绿毛龟道:我胸怀八卦,岂非心上经纶。
白鹭鸶道:我若吞一粒金丹,指日丹丘羽化。
绿毛龟道:我若得八仙救度,须臾度脱尘寰。
白鹭鸶道:我立在清水潭边,清白羽毛堪入画。
绿毛龟道:我趴在绿杨树下,绿莎甲冑更惊人。
两物正在那里角口,不曾见得高下。不想一个猎户一步步挨将近来,见白鹭立在那里伸头展翅,就像与人说话的一般,他便兜起金丝弓,搭上狼牙箭,把那白鹭一箭就射倒了。这正是:
左手开弓右手推,穿杨百步有神威。
虽然不中南山虎,白鹭翻身一命亏。
那绿毛龟见白鹭鸶被箭射倒,正叹息间,谁知一个渔翁撑着一只小船,荡在深潭岸口。绿毛龟见船势来得汹涌,连忙伸开四足望水深处就走。那渔翁看见他走,也不慌不忙,便把铁叉照着龟头叉将去。那龟被铁叉一下,就叉开了圆壳,流出许多鲜血来。真个是:
一把铜叉丈二长,锋尖铦利胜神枪。
眼捷手快无空放,乌龟今日见阎王。
不一时两个畜生都死于猎户、渔翁之手。湘子才现出形来,叹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信非虚语。”
叹息未完,想得起来道:“我领了玉帝敕旨,离却金殿去朝参过王母娘娘,就该去辞别两个师父,如何竟自下凡,也不对师父说一声,这是我有罪了。”
连忙腾云驾雾,赶到洞府,叫清风、明月禀知钟、吕两师。两师道:“湘子领旨去度冲和子,有恁事又转来?”
湘子跪告道:“弟子奉玉帝敕冒,领了宝贝金书,又蒙王母娘娘赐弟子金牌三面,前往永平州昌黎县度化叔父韩愈,登真了道,证果朝元,特来拜辞师父,望师父指教一二。”
两师道:“他现做高官,享大禄,如何便肯弃舍修行?汝须要多方点化,不负玉帝差遣才好。”
湘子道:“叔父若不回心,弟子作何区处?”
两师道:“汝三度他不回心时,缴还金旨便了。”
湘子道:“谨遵严命。”
正是:
古洞闲云已闭关,香风缥缈遍尘寰。
神仙岂肯临凡世,为度文公走一番。
湘子下得山来,将头上九云巾捺在花篮里面,头挽阴阳二髻,身上穿的九宫八卦跨龙袍,变作粗布道袍。把些尘土搽在脸上,变作一个面皮黄瘦、骨格伶仃、风魔道人的模样,手拿着渔鼓、简板,一路上唱着道情。且说那道情是何等样说话?有《浪淘沙》为证:贫道下山来,少米无柴。手拿渔鼓上长街,化得钱来沽美酒,自饮自筛。渔鼓响声频,非假非真。不求微利与鸿名,一任狂风吹野草,落尽清英。湘子打动渔鼓,拍起简板,口唱道情,呵呵大笑。那街坊上人不论老的、小的、男子、妇人,都哄拢来听他唱。见湘子唱得好听,便叫道:“疯道人,你这曲儿是那里学来的?再唱一个与我们听。”
湘子道:“俗话说得好,宁可折本,不可饿损。小道一路里唱将来,不曾化得一文钱,买碗面吃,如今肚中饥了,没力气唱不出来。列位施主化些斋粮与小道吃饱了,另唱一个好的与列位听何如?”
众人齐声道:“酒也有,斋也有,只要你唱得好,管取你今朝一个饱罢。”
那湘子便打着渔鼓、简板,口中唱道:〔遍地锦〕
十岁孩童正好修,元阳不漏可全周。金丹一粒真玄妙,身心清净步瀛洲。
二十以上娶浑家,活鬼同眠不怕他。只怕金鼎走丹砂,撞倒玲珑七宝塔。
三十以上火烟缠,却似蚕儿茧内眠。浑身上下丝缠定,不铺芦席不铺毡。
四十年来男女多,精神耗散损中和。思量若是从前苦,急急修来也没窠。
五十以上老来休,少年不肯早回头。直待元阳都耗散,恰似芝麻烤尽油。
六十以上老干巴,孙男孙女眼前花。那怕个个活一百,皂角揉残一把渣。
七十以上顷刻慌,妻儿似虎我如羊。若有喜来同欢喜,若有忧愁只自当。
一个老儿七十七,再过四年八十一。耳聋眼瞎没人扶,苦在人间有何益?
众人听罢,个个夸奖说好。也有递果饼与他吃的,也有递酒肴与他吃的,也有出铜钱银子与他,说道:“风师父,你拿去自买些吃。”
也有递尺布,寸丝、麻鞋、草履之类,说道:“与师父结个缘。”
湘子一一都接了,只吃几个果子,其余酒肴并铜钱、银子、布丝、鞋子之类,随手又散与市上乞丐。众人便向前劝道:“这些对象,是我们布施与你的,如何就与了乞丐?莫不是嫌我们不好,不识人知重么?”
湘子道:“贫道出家人,全靠施主们喜舍,怎敢憎嫌多寡轻重?只是从古至今,酒色财气这四个字是人近不得的东西,贫道怎敢饮酒受财,以生余事?”
便又点动渔鼓,唱一套《玉交枝》道:
贪杯无厌,每日价泛流霞潋滟,子云嘲谑防微渐。托鸱夷彩笔拈,季鹰好饮豪兴添,忆莼鲈只为葡萄酽,倒玉山恁般瑕玷。又不是周晏相沾,槽腌着葛仙翁,曲埋着张孝廉。恣狂情谁与砭?英雄尽你夸,富贵饶他占。则这黄垆畔有祸殃,玉缸边多危险。酒呵!播声名天下嫌。
么待谁来挂念?早则是桃腮杏脸,巫山洛甫皆虚艳。把西子比无盐。那里有佳人将四德兼?为龙厘衾枕是干戈渐,锦片似江山着敌敛。可曾悔恋子秾纤?碎鸾钗,闲宝奁,这风情怎强谵?眼见坠楼人,犹把临春占。笑男儿,自着鞭;叹青娥,藏刀剑。色呵!播声名天下嫌。
么富豪的偏俭,奢华的无过是聚敛。王戎、郭况心无厌,拥金穴,握牙签,可知道分金鲍叔廉?煞强如牢把铜山占。晋和峤也多褒贬,恰便是朱方聚歼。有齿的焚身,多财的要谦。斗量珠,树系缣,刑伤为美妹、杀伐因求剑。空有那万贯钱,到底来亡沟堑。财呵!播声名天下嫌。
么英雄气焰,貔虎般不能收敛。夷门燕市皆为僭。空僝僽-,在威严。探丸厉刃掀紫髯,笑谈落得填沟堑。尽淋漓,一腔丹慊,惹旁人血泪横沾。冷觑王侯暖,守兵钤,发冲冠,雄猛添。惊惶博浪椎,寂寞乌江剑。恁忘了?泡影与河山,算相争都无餍。气呵!播声名天下嫌。到不如我道人呵!
〔醉乡奉〕打渔鼓高歌兴添,彩灵芝快乐无厌。大叫高呼,前这后掩。腾云驾雾,霎时间游遍九天。一任旁人笑我颠。
众人听罢,尽皆喝采道:“这道人虽然有些害疯,恰是博古通今,知文达理,不比那街坊上弄嘴头哄骗人的野路货。”
那递酒与湘子的道:“师父,你若不吃我的酒,难为我买来这片心。况且酒是人间之禄,神仙祖代传留下的,就是刘伶、阮籍-因之而得道成仙。享天祭地,也用着太羹玄酒。师父今日便吃几杯,也不为害。”
湘子被他劝不过,只得吃上几杯,不觉醺醺佯醉,倒在地上。众人见他醉了,便问道:“疯道人,你家在哪里?安身何处?这般醉倒,谁人扶你回去?”
内中有一个人道:“这个道人倒也有趣,我们问他一个的确,做个手轿儿抬了他去罢。”
湘子见众人唧唧哝哝的碎聒,便踉踉跄跄,立起身来,呵呵大笑,唱《浪淘沙》道:
酒醉眼难开,倒在长街。人人笑我不咍咳。动问先生居何处?家住蓬莱。
众人见他唱,一齐拍手笑道:“师父道情虽是唱得好,你想是苏州人么?”
湘子道:“我是水平州昌黎县人,不是苏州。”
众人道:“原来是本地人,怎的不老实,慢说空心话。”
湘子道:“列位施主在此,贫道不打诳语不瞒天,句句说的是实话,为何说我空心?”
转身就走。人人都道:“你看这疯子!”
一下里跟着他跑去。正是:
世上肉眼欠分明,当面神仙认不真。
虎隐深山君莫问,安排牙爪便惊人。
毕竟不知湘子走到那里去,且听下回分解。
楔子
(冲末扮任继图引正旦李氏上,云)小生姓任名继图,字道统,本贯西蜀人也。浑家姓李名云英,乃故丞相李林甫之孙女。小生攻习诗书,兼通武艺,有同堂朋友哥舒翰,守御西蕃,遣使临门。取小生参赞军事,小生则索走一遭去。浑家,你在家中权时过遣,我到彼处建立功业,博得一官半职,还来与你同享富贵,有何不可?(正旦云)男儿,你去不争,目今安禄山作乱,人不顾生,倘有不测,教妾一身,如之奈何?(任继图云)浑家不知,自古修文演武,取功名于乱世,终不然恋酒贪花,堕却壮志。从来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那时称我平生之愿,腰金衣紫,荫子封妻,荣显乡闾,也是好事。浑家休得阻当,小生便索登程也。(正旦云)男儿既然坚意要去进取功名,一路上小心在意者!(唱)
【仙吕】【赏花时】雨泪流红翠袖斑,锦被分香凤枕闲。无计锁雕鞍,江空岁晚,何处问平安!(同下)
第一折
(外扮牛尚书同张千上,云)老夫尚书牛僧孺是也。从天子幸蜀,有一女子李云英,乃李林甫孙女,被军中所掳。他说原有夫主,老夫收留在家,夫人每每劝我纳为侍妾。老夫想来,冠至敝不可弃之于足。履虽新不可加之于首。此女相门之家,纳之为妾,此心安忍?因此认为义女,教俺亲生女孩儿金哥拜为姐姐,就学他针指女工。待云英家信通时,还他夫妇完聚;若他丈夫没了,就与他嫁个良婿,岂非阴骘?今日俺夫人大慈寺中烧香去,左右,收拾轿马,一同小姐随侍夫人走一遭去来。(下)(正旦引梅香上,云)妾身丈夫任继图。前往西蕃,进取功名。自他去后,有安禄山作乱,陷了长安,天子幸蜀,妾身被军中所掳。幸得牛尚书收买妾身,留养府中,以为义女,教他女孩儿拜妾身为姐姐。虽是坐享富贵,则夫妇分离,不知音耗,这烦恼如之奈何!目今春间天道,花柳争妍,对此美景良辰,越添离别之苦也呵!(唱)
【仙吕】【点绛唇】镜破钗分,粉消香褪,萦力寸。酒美花新,总是思家恨。
【混江龙】韶华将尽,三分流水二分尘。闷恹恹人闲白昼,静巉巉门掩青春。白鹦鹉频传花外语,锦鸳鸯将避柳边人。啭晓日莺声恰恰,舞香风蝶翅纷纷。映楼阁青山隐隐,漾池塘绿水粼粼。过节序偏增感叹,对莺花谩自伤神。桃似火,草铺茵,歌声歇,笑声频。则为我眼中不见意中人,因此上今春不灭前春闷。流泪眼桃花脸瘦,锁愁肠杨柳眉颦。(云)当日妾身不合容他去了,致有今日也呵!(唱)
【油葫芦】悔杀当初不自忖,轻将罗袂分,今日个锦笺无路托鸿鳞。我如今瘦岩岩腰减罗裙褪,他那里急煎煎人远大涯近。昨日是秋,今日是春。叹光阴有尽情难尽,无计觅行云。
【天下乐】可正是一样相思两断魂,青也波春,断送了人,叹孤身恰如飞絮滚。虚飘飘离乱人,孤另另多病身,对轻风憔悴损。
【那吒令】琼梳插绿云,显青天月痕;湘裙荡晓云,污春衫酒痕;鲛绡翦素云,揾啼妆旧痕。打叠起心上愁,拽扎起眉尖恨,虽则是强点朱唇。(梅香云)姐姐,快来着些!(卜儿扮老夫人上)(正旦云)母亲,您孩儿到也。(行科)(唱)
【鹊踏枝】随侍着母亲,去游春,列两行侍妾丫环,簇拥定绣毂雕轮。虞候们行得来大紧,早来到耸青霄金碧山门。(虚下)
(任继图上,云)小生任继图,自参哥舒翰军事,离家不久,安禄山作乱,残破京师,天子幸蜀。小生家眷存亡,未知下落,每日愁思。今安禄山被擒,天下大定,至尊还京,小生方得还家。今往大慈寺过,权且歇马,约着友人花卿之子花仲清,来此同游。怎么还不见来?小生见佛殿在侧,粉壁光净,口占一词,词寄[木兰花慢],以写思家离别之怀。(做写科,词云)等闲离别,一去故乡音耗绝。祸结兵连,娇凤雏鸾没信传。落花风絮,杜鹃啼血伤春去。过客愁闻,伫立东风欲断魂。小生不留姓字,写了出门,还候花仲清咱。(下)(卜儿同正旦上,云)点上灯烛来,待我烧香也。(正旦出佛殿,做行廊下科,云)前面行的那秀才,看他模样,好与我男儿一般。向我前试认咱。(任继图云)我寻花仲清去来。(正旦唱)
【寄生草】是何处风流客,谁家年少人?他转回廊忙把身躯褪,我隔雕栏不敢题名问,他出山门不肯回头认。莫不是游仙梦里乍相逢,多管是武陵溪畔曾相近。
(云)俺母亲等去烧香,索去点上灯烛来。(做点灯科,云)请夫人上香。(做见诗科)(唱)
【金盏儿】字体草连真,词句煞清新。包藏着四海三江闷,走龙蛇笔阵起烟云。(带云)莫不是我男儿么?(唱)看时频滴泪,读罢暗消魂。可恰才题句客,兀的不傒幸杀断肠人!(带云)这字体好似俺男儿的。(唱)
【醉中天】这书学宗秦汉摹唐晋。这笔阵流三峡扫千军。好与俺男儿字逼真,一点画从头儿认,字法儿不差了半分。既传芳信,不题名却为何因?(云)虽然如此,天下人写的字多有一般的,未审是与不是,索和一首,若是俺丈夫见了,必寻我也。我试写在此咱。(唱)
【后庭花】捻霜毫诉事因,别夫君又几春。思往事浑如梦,恨不的上青山便化身。拂绰了驻间尘,(云)我依着他韵,也做一首咱。(唱)待酬前韵,两三行字体匀,说当年夫妇恩。愿儿夫亲见闻,任傍人胡议论。
【青哥儿】也是我一旨、一言难尽,泼残生进退、进退无门,恰便似月待圆花待春。想当日阮肇刘展,采约寻真,花雨香云?隔断凡尘。尚儿自笙歌迎入,画堂春,他也有姻缘分。
(云)写完了。试念咱。(词云)临歧分别,一旦恩情成断绝,烽火相连。雁帖鱼书谁与传。
身如柳絮,沾泥不复随风去。杜宇愁闻,啼断思乡怨女魂。(卜儿云)殿上烧香咱。(卜儿见正旦写词,怒科,云)云英,你是裙钗女流之辈,何故赓和他人词章,岂不出丑?(正旦云)母汞,孩儿见此词与俺丈夫任继图写的无异。以此和一首在后面。倘若真个是俺男儿,他必来寻妾身也。(唱)
【赚煞】听孩儿诉衷情,休嗔忿,(卜儿云)你是个女孩儿,题诗恐怕旁人耻笑。(正旦唱)有共他每笑哂,非是荒淫惹外人。(卜儿云)你题甚诗?(正旦唱)这词又不是道春情子曰诗云,暗伤神,雨泪纷纷,低首无言听处分。(卜儿怒云)虽然如此,你是女子,赓和他人词章,是何体面?(正旦云)母亲息怒,孩儿再不敢了也。(唱)则今日从朝至昏,不离分寸,酩子里向晚妆楼,目断楚台云。(同下)
第二折
(外扮花仲清上,云)小生乃节度使李光远手下偏将花卿之子花仲清是也。从小随父亲习学兵法,自诛逆贼段子章,累建大功,朝廷不蒙重用,以此闲居。小生有友人任继图,此人乃饱学才子,因哥舒翰请他参赞军事,不意禄山作乱,回至家中,妻子被掳,家计一空。此人发志,与小生至此,同应科举。适间同至邮亭,小生马要饮水,以此落后了,只索纵马赶他去咱。(下)(任继图上,云)小生任继图,到此大慈寺中歇马,壁间写下一词释闷。回至家中,妻女已被掳去,不知存亡。小生想来,夫妻会合聚散,自有定数,愁之何益?目今朝廷开文武科场,凭着我胸中万卷文章,且鏖战一番,若得一官半职,以显父母,岂不美哉?适同友人花仲清约至此寺中,借一禅房安下候选。待之久矣,不见他来,且往禅房下安歇去咱。(下)(正旦同小旦引梅香上,云)秋风飒飒,落叶飘飘。秋间天道,刮起这般大风,越感动我思乡烦恼。妹子,你看是好大风也呵!(唱)
【正官】【端正好】荐新凉,消残暑,落行云顷刻须臾。翻江搅海惊涛怒,摇脱秋林木。
【滚绣球】荡岸芦,撼庭竹,送长江片帆归去,动群山万籁喧呼。他翻手云,覆手雨,没定指性儿难据,乱纷纷败叶凋梧。则为你分开丹凤难成侣,吹断征鸿不寄书,使离人感叹嗟吁。
(云)妹子,这风有贵贱大小。(小旦云)姐姐,这风怎么有贵贱大小?(正旦唱)
【倘秀才】有一等入椒桂穿洞房的似大王般敬伏,有一等扬腐儒起陋巷的以庶民比喻。他也曾感动思乡汉高祖,催张翰,忆纯鲈,休官出帝都。(小旦云)姐姐这风真个大哩(正旦唱)
【滚绣球】卷三层屋上茅,度儿声砧上杵,飕、飕、飕,吹散了一天烟雾,送扁舟飘荡江湖。破黄金菊蕊开,坠胭脂枫叶舞,向深山落花满路。去时节长则是向东南巽位藏伏。入罗帏冷清清勾引动怀怨闺中女。渡关河寒凛凛徯落杀思归塞下夫,惊起老树啼乌。(做风吹梧叶科,正旦拾叶云)妹子,你看怎生风吹一片叶子来?我与你将描笔儿写一首诗在上,天若可怜,借这大风吹这叶儿上诗到家,教俺丈夫知我音耗咱。(小旦云)姐姐,这千山万水,怎能勾到那里也!(正旦题诗科,诗云)试翠敛蛾眉,为郁心中事。搦管下庭除,书作相思字。此字不书名,此字不书纸。书在秋叶上,愿逐秋风起。天下有情人,为我相思死。天下薄情人,不解相思意。有情与薄情,知他落何地。(做手拈叶子,对天祝告科,云)风呵,可怜见妾身流落他乡,愿借一阵知人心解人意慈悲好风,吹这叶子到俺儿夫行去。(唱)
【倘秀才】风呵!你略停止呼号怒容咱告覆,暂定息那颠狂性听咱嘱付,休信他刚道雌雄楚宋玉。敢劳你吹嘘力,相寻他飘荡的那儿夫,是必与离人做主。
(云)风呵,你是必听我分付来(唱)
【呆骨朵】你与我起青萍一阵阵吹将去,到天涯只在斯须。休恋他醉琼姬歌扇桃花,休摇动搅离人空庭翠竹。休入桃源洞,休过章台路。递一叶起商飚梧叶儿,恰便似寄青鸾肠断书。
(云)风呵,兀的不侯傒杀人也!方才撼山拔树,飞沙走石般起,投至央及你,可倒定息了。我想来,天意多管是嘱付不到,你不肯吹这叶子去,只索再嘱付你咱。(唱)
【叨叨令】你管他送胡笳声断城头暮,休道他搅旌旗影动边城戍。休恋他逐歌声罗绮筵前舞,休从他传花信桃李园中入。你是吹来也么哥,是吹来也么哥,直吹到受凄凉鳏寡儿夫行驻。
(云)你看,一阵大风起也。(唱)
【伴读书】顺手儿吹将去,一叶儿随风度。刮马儿也似回头不知处,谢天公肯念俺离人苦。飘然有似神灵助,旋起阶除。
【笑和尚】忽、忽、忽,似神仙鸣佩琚,飕、飕、飕,似列子登云路,疏、疏、疏,王吉玎珰檐马儿声不住。嗤、嗤、嗤,鸣纸窗,吸、吸、吸,度天衢,刷、刷、刷,坠落斜阳暮。
(云)四季之中,风虽一般,中间有各别处。妹子,你听我说这四季风与你听咱。(唱)
【三煞】到春来向楼台度歌声轻敲檀板黄金缕,入庭院扇和气香引琼浆白玉壶。园花鸣条,溪河解冻,柳叫青摇,桃萼红舒。花飞锦机,草偃青苔,梅落琼酥。帘垂槛曲,寒料峭透罗厨。
(小旦云)姐姐,这夏天风可是如何?(正旦唱)
【二煞】到夏来竹床枕簟凉生处,茶罢轩窗梦觉余。波皱鱼鳞,扇摇蝉翼,香袅龙涎,帘漾虾须。水面相牵荷蒂,池头远递莲香,波心摇落荷珠。凉生院宇,送微雨出云衢。
(小旦云)这秋冬可是怎生?(正旦唱)
【煞尾】到秋来啾啾响和蛩吟絮,飒飒吹斜雁影孤。感动秋声八月初,采扇题清班婕好,对景悲秋宋大夫。江上纷纷折败芦,田内潇潇偃禾黍。则送流萤入座隅,积渐雕零岸柳疏,荏苒荷盘老柄枯,飘尽丹枫落井梧。女怨凄凉滴泪珠,悲向晚窗忆征旅。到冬来羊角呼号最狠毒,走石飞沙满路途。透入毡帘酒力徂,寒助冰霜透体肤,袅尽清香冷篆炉。凛冽严凝挂冰箸,刮面穿衣怎遮护?四季中间无日无,惟有秋深更凄楚。怎当他,协和芭蕉夜窗雨。(同下)
第三折
(任继图上,云)恰才迎候友人花仲清,至邮亭徘徊半晌,尚不见来,不免在寺中消遣去咱。(入廊下,见叶科,云)这里怎生有一片叶子从空飞将下来?我拾起来看波。(做拾叶科,云)多管是那一个知我失了浑家,故作此诗。想天与姻缘,夫妻必有完聚的日子。我且上殿去游玩咱。(做上殿,看壁上和诗科,云)这诗是我昔日题下词章,又有人赓和在后。这一段姻缘,须有着落。且回禅堂中歇息去来。(诗云)正是牢落空门叹索居,姻缘他日竟何如。天涯游子多羁思,肠断梧桐叶上书。(下)(牛尚书上,云)老夫牛僧孺是也。目今文武状元及第,这两个状元,都也生得好表人物。俺那金哥孩儿长成了,待结彩楼,等状元游街时抛绣球,接丝鞭,求取佳配。这义女云英孩儿是姐姐,索教夫人尽问他,一来看他有守志的心也无,二来先及其疏,后及其亲,礼也。索请夫人商议。夫人在那里?(卜儿、正旦、小旦同上)(正旦云)妾身自与儿夫分离,至今三载,音信杳无。虽在此坐享富贵,眉头心上,一点相思,甚日放的下也呵?(唱)?
【中吕】【粉蝶儿】粉悴脂憔,闷恹恹暗伤怀抱,困腾腾划损眉梢。画堂深,朱户悄,雁书不到。情绪萧条,影儿孤,镜鸾羞照。
【醉春风】人去玉箫闲,云深外凤杳。梦魂无夜不关山,何日是了,了。长则是锦被捞笼,绮窗嗟叹,书楼凝眺。
(小旦云)姐姐,母亲唤哩,须索去见来。(见科)(正旦云)母亲,唤妾身有何言语?(卜儿云)孩儿,唤你有句言语和你商量,趁你年少,寻个良婿与你,心下如何?(正旦唱)
【迎仙客】老尊亲错见了,失节罪难逃,妾身况兼年纪小。(云)我想雁有雌雄一对,没了一个,再不入群,永为孤雁。(唱)若婿了再求婿,这是人不如鸟。母亲意下量度,(云)我是个相门之女,再嫁事于人。(唱)则恐被傍人笑。
(带云)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唱)
【红绣鞋】一来是先王礼教,二来是唐宰相根苗,(卜儿云)今日主张不从,再休后悔。(正旦唱)弦断无心觅鸾胶。(卜儿云)你敢待守丈夫的消耗么?(正旦唱)芳心悬玉杵,旧约在蓝桥,哎!则我个云英怎生便嫁了?
(卜儿云)父亲搭盖彩楼,教你同金哥妹子共求佳配。你是他姐姐,索先问你。若实有守志的心呵,也随的你。教你引金哥妹子登彩楼抛绣球,你心下如何?(正旦云)母亲言者当也。(卜儿云)既然如此,就劳你和金哥妹妹添妆则个。(正旦云)妹子添妆罢,越显的十分颜色也呵!(唱)
【普天乐】玉娉婷,新梳掠,曲弯弯柳眉青浅,香馥馥桃脸红娇。腰肢一捻轻,举止十分俏,便似画真儿描不成如花貌。有三般儿比并妖娆,(卜儿云)是那三般儿?(正旦唱)若耶溪西施戏瓢,九龙池玉环斗草,凤凰台秦女吹箫。
(云)夫人,教小姐登楼去也。(卜儿云)老相公,俺且回后堂中去来。(先下)(正旦引小旦上楼科,云)好彩楼也呵!(唱)
【上小楼】这彩偻百尺其高,势压着南山北岳。六曲阑干,四面帘栊,一片旌旄。彩扇交,锦帐飘,余珠错落,盼望他娇滴滴袅香风玉人来到。(小旦云)姐姐。你扶我上彩楼去来。(做上楼科)(正旦唱)
【幺篇】倩人扶登玉梯,似天仙下九霄。兰麝氤氲。环珮玎珰,绣幕飘飖。准备了,等待著长安年少,但不知那新状元有甚些风调。
(外作鼓乐迎二状元科)(正末云)我兄弟二人得了文武状元,今日夸官,这是甚么人家,结起彩楼了也?(正旦唱)
【脱布衫】喷香风扑鼻葡萄,揭青天聒耳笙箫。列翠袖金钗两行,光绰绰从人争导。
【小梁州】烟袅金炉宝篆烧,傍云锦衣飘,群仙引领下青霄。忙传报,蹀躞马蹄遥。
(云)妹子,你看状元来了也。(唱)
【幺篇】雀屏银烛相辉耀,隐芙蓉绣褥光摇。重奏乐,人欢笑,六街喧闹,春色醉仙桃。(任做见正旦掉眼科)(正旦云)你看这状元,赴了琼林宴也。(唱)
【石榴花】状元微醉据鞍轿,猩血锦宫袍。嘶风缓辔玉骢骄,猛抬头觑着多娇。(小旦抛绣球下科)(正旦云)看绣球哩!(任继图云)山妻未知下落,若贪富贵,乃不义之人也。(做不接科)(正旦唱)见状元高点玉鞭梢,似踌躇待接还抛。既然他有意来推凋,又索别打那英豪。
【斗鹌鹑】再寻个凤友鸾交,分甚么文强武弱。(正旦看外科)(唱)只要得女貌郎才,不枉了一双两好。有福分先夺春风翡翠巢,(小旦打着花状元递丝鞭科)(正旦云)妹子,后面状元接了丝鞭也。(唱)美姻缘天凑巧。成就了锦片前程,常则是同欢到老。
【耍孩儿】欢声鼎沸长安道,得志当今贵豪。小登科接着大登科,播荣名喧满皇朝。始知学乃身之宝,惟有读书人最高。宫花斜插乌纱帽,紫袍称体,金带垂腰。
(末指旦,云)这个妇人,好似我的浑家。(旦云)这个状元好面熟也呵!(唱)
【三煞】那状元意迟迟点着玉鞭,不转睛厮觑着。(带云)这状元是俺男儿也呵!(唱)扑簌簌泪点儿腮边落。他形容好似俺亲夫婿,欲待相亲又恐错认了。不敢分明道,知他真心儿认我,莫不是有意儿相调?(各做意儿科)(正旦唱)
【二煞】这状元慢加鞭催玉騣,那状元故徘徊将宝镫挑,我倚栏纵目频瞻眺。莫不是老天旨念离人苦,今日街头厮抹着?(任做仔细认科)(正旦唱)那状元临去也金鞭袅。他口儿里作念,意儿里斟酌。(带云)妹子,下去见父亲母亲去来。(唱)
【煞尾】一星星告与父母,好共歹从他窨约。那状元多是张京兆,若得相逢把黛眉扫。(同下)
第四折
(牛尚书同夫人上,云)姻缘姻缘,事非偶然。当朝有文武状元游街,教金哥女孩儿抛绣球,接丝鞭。先打着文状元,踌躇一回,把鞭梢挡住绣球;第二打着武状元,接了丝鞭,成其佳配。有义女云英,对老夫言道,文状元与他男儿一般模样。这状元觑着云英,两意徘徊,勒马相觑,似有厮认之意,彼各快快而回。老夫想来容易,今日是吉日良辰,取状元过门与金哥女孩儿成亲,就请那文状元为送客,席上教云英出来行礼,便知端的。左右那里?大排筵会,请状元过门者!(做接科)(任继图上,云)小官任继图,一举及第。昨日武状元游街,有牛尚书家中小姐,在彩楼上抛下绣球,打着小生。小生想,失了浑家,未知下落,挡住绣球,策马过了。比后打着武状元,成其姻眷。此日小生望见楼上一女子,好似小官失了的浑家。此女亦觑着小生,眷恋不已。四目相盼,各有厮认之意。想他是牛尚书府第,不敢造次,又恐错认,今日荷蒙尚书请小官为送客,伴着花状元。左右,接了马者。(正旦上,云)今日金哥妹子成亲,状元过门,父亲唤妾身行礼相见,索走一遭也呵!(唱)
【双调】【新水令】华堂褥隐绣芙蓉。似锦妆成桃源仙洞。这状元簪花在玉殿前,那状元折桂在月宫中。孔雀屏风,今日个已高中。
【驻马听】和羽流宫,一派笙歌彻太空;烹龙炮凤,满堂罗绮霭香风。想当初云英不利广寒宫,裴航空作游仙梦。只今日蓝桥路不通,玄霜玉杵成何用?(正旦与任见科)(背云)这个状元,好似俺男儿也。(唱)
【乔牌儿】都只在嫣然笑一中,偷把幽情送。他含颦不语把肩儿竦,推将宝带松。
(任继图低问云)浑家缘何在此?(正旦云)原来果然是我丈夫。(唱)
【沉醉东风】为兵戈担惊受恐,折夫妻断梗飘蓬。泣枕鸳,悲衾凤,谁知道这搭儿重逢。犹道相看是梦中,捱了些凄凉万种。
(牛尚书怒云)状元,你是个读书人,怎生不知礼?小女乃裙钗女流,与你有何亲故?(任同旦跪科,云)小生自往西蕃,安禄山作乱,残破京师,浑家李氏被掳,不知去向。秋间在大慈寺中安下,以待科举入场,在壁间吟和词章,是浑家所作。小生又于廊下拾得梧桐叶儿,叶上有诗一首,亦是浑家所作,小生锦囊收贮,常揣在怀内。不料今日荷蒙相公收留在宅上,此恩难报也。(牛尚书问正旦,云)缘何你去寺中吟和词章来?(正旦云)我跟随母亲烧香去来,见壁上字体似男儿所作,以此吟和来。(牛尚书云)梧叶上的诗有么?(正旦云)曾有来。(任继图云)因何至此?(正旦唱)
【川拨棹】想当日恨冲冲,乱离间家业空。浪迹浮踪,水远山重。逃命出枪尖剑锋,谢大恩人厮敬重。
(牛尚书云)你是女子,何故题诗在梧叶上?况这深沉院宇,谁与你寄将出去?那时你又不知状元下落,中间岂无别情?(正旦唱)
【七弟兄】当日正女功,于撏着绣绒,画楼中,忽闻听远院琴三弄。离鸾别凤恨匆匆,泪双垂把不住乡心动。
【梅花酒】倚栏杆数断鸿,起阵狂风,吹落梧桐,飘入帘栊。手亲题一首诗,写离恨在其中。为家乡信未通,题待罢告天公,替雁帖当鱼封。风卷起入长空,任南北与西东。
【收江南】呀!我则道风吹一去杳无踪,似题红叶出深宫,泪痕相映墨痕浓。喜今朝再逢,想昨宵魂梦与君同。
(牛尚书云)既然姻缘会合,不是俺做大。一向收留在俺府中为女,也是天数。不然,那兵荒马乱,定然遭驱被掳。我便做你的丈人,也做得过。请同花状元并居东床,着你团圆。大排筵宴,做个庆喜的筵席者!(众拜,成礼科)(正旦唱)
【鸳鸯煞】我则道凉宵衾枕无人共,谁承望洞房花烛笙歌送。乐事重重,喜气融融。畅道人月团圆,鱼水和同,依旧的举案齐眉,到老相陪奉。若不是这一叶梧桐,险些儿失落了半世夫妻旧恩宠。(任继图诗云)夫妻守节事堪怜,仗义施恩宰相贤。金榜挂名双及第,洞房花烛两团圆。
题目任继图天配凤鸾交
正名李云英风送梧桐叶
我读适越纪,思君适越吟。越吟一声风飒飒,高山流水谁知音。
钟期伯牙今已矣,劝君勿抚朱丝琴。急弦促节未易竟,相对浮云万里阴。
严陵之风高可拂,洗涤蕴内除烦襟。羊裘大泽不复辨,惟见削壁两石欹嵚岑。
潮水之潮何时还,落尽千山与万山。山山斗作芙蓉色,眼看壮士凋朱颜。
三十六根连地轴,罗浮雁荡同跻攀。达磨手提一只屦,麻姑耳后垂双环。
人生去住曾何定,四岭黄云春树暝。师门使火入虚无,列子乘风凌溟涬。
吴歌白苧出兰房,越女采莲移暮艇。沉沉沧海起红轮,瞋目大叫云中迥。
子今杖策跨崆峒,我将赤脚蓬山顶。
寿阳妆,更何须兰被借温芳。玉妃不卧鲛绡帐,月户云窗。前村远驿路长,空惆怅,凭谁问花无恙?被春愁晓梦,瘦损何郎。
万花丛,殢韶光肯放彩云空。痴呆呆未解三生梦,娇滴滴一捻春风。歌喉边笑语中,秋波送,依约见芳心动。被啼莺恋住,江上归鸿。
海棠庭,这红妆也见主人情。被东风吹软新歌咏,都为花卿。黄鹄飞白鹿鸣,山林兴,佳丽相辉映。是烟霞翠袖,锦帐云屏。
小楼红,隔纱窗斜照月朦胧。绣衾薄不耐春寒冻,帘幕无风。篆烟消宝鼎空,难成梦,孤负了鸾和风。山长水远,何日相逢。
作闲人,向沧波濯尽利名尘。回头不睹长安近,守分清贫。足不袜发不巾,谁嗔问?无事萦方寸,烟霞伴侣,风月比邻。
寿阳人,玉溪先占一枝春。红尘驿使传芳信,深雪前村。冰梢上月一痕,云初褪,瘦影向纱窗上印。香来梦里,寂寞黄昏。
八葫芦
酒杯浓,一葫芦春色醉山翁。一葫芦酒压花梢重,随我奚童。葫芦干兴不穷,谁人共,一带青山送。乘风列子,列子乘风。
酒频沽,正花间山鸟唤提壶。一葫芦提在花深处,任意狂疏。一葫芦够也无,临时觑,不够时重沽去。任三闾笑我,我笑三闾。
酒新篘,一葫芦春醉海棠洲。一葫芦未饮香选透,俯仰糟丘。傲人间万户侯,重酣后,梦景皆虚谬。庄周化蝶,蝶化庄周。
酒频频,一葫芦风味扶诗兴。一葫芦仗挑相随定,荷插银瓶。爱诗家阮步兵,宽沽兴,身世都休竞。螟蛉蜾蠃螟蛉。
神巫善相人,壶子如湿灰。扁鹊巧发药,季梁病弗治。
一形苟脱落,纯气固委蛇。随火出石壁,泳珠没淫隈。
彼或蜩翼得,此犹沤鸟疑。中心既怵殆,外物尽坑溪。
干壳即木叶,皮肤类婴孩。远矣列姑射,吾为荣启期。
世间岂有极,海外犹齐州。日月更出没,江河却同流。
夸娥追即死,章亥步曷周。蠓蚋生不久,鲲鹏背吾游。
神瀵涌滋穴,巨鳌戴蓬丘。想像或可到,徘徊独怀忧。
南方祝发祼,北国鞨巾裘。逍遥特尔分,智者善自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