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於飛,差池其羽。
之子于歸,遠送於野。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於飛,頡之頏之。
之子于歸,遠於將之。
瞻望弗及,佇立以泣。
燕燕於飛,下上其音。
之子于歸,遠送於南。
瞻望弗及,實勞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淵。
終溫且惠,淑慎其身。
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譯文
燕子飛翔天上,參差舒展翅膀。妹子今日遠嫁,相送郊野路旁。瞻望不見人影,淚流紛如雨降。
燕子飛翔天上,身姿忽下忽上。妹子今日遠嫁,相送不嫌路長。瞻望不見人影,佇立滿面淚淌。
燕子飛翔天上,鳴音呢喃低昂。妹子今日遠嫁,相送遠去南方。瞻望不見人影,實在痛心悲傷。
二妹誠信穩當,思慮切實深長。溫和而又恭順,為人謹慎善良。常常想着父王,叮嚀響我耳旁。
注釋
燕燕:即燕子。
差(cī)池(chí)其羽:義同「參差」,形容燕子張舒其尾翼。
瞻:往前看;弗:不能。
頡(xié):鳥向上飛。
頏(háng):鳥向下飛。
將(jiāng):送。
佇:久立等待。
仲:兄弟或姐妹中排行第二者。指二妹。任:信任。氏:姓氏。只:語助詞。
塞(sè):誠實。淵:深厚。
終…且…:既…又… ;惠:和順。
淑:善良。慎:謹慎。
先君:已故的國君。
勖(xù):勉勵。寡人:寡德之人,國君對自己的謙稱。
參考資料:
《燕燕》全詩四章,前三章重章渲染惜別情境,後一章深情回憶被送者的美德。抒情深婉而語意沉痛,寫人傳神而敬意頓生。
前三章開首以飛燕起興:「燕燕於飛,差池其羽」,「頡之頏之」,「下上其音」。《朱子語類》贊曰:「譬如畫工一般,直是寫得他精神出。」陽春三月,群燕飛翔,蹁躚上下,呢喃鳴唱。然而,詩人用意不只是描繪一幅「春燕試飛圖」。而是以燕燕雙飛的自由歡暢,來反襯同胞別離的愁苦哀傷。此所謂「譬如畫工」又「寫出精神」。接着點明事由:「之子于歸,遠送於野。」父親已去世,妹妹又要遠嫁,同胞手足今日分離,此情此境,依依難別。「遠於將之」、「遠送於南」,相送一程又一程,更見離情別緒之黯然。然而,千里相送,總有一別。遠嫁的妹妹終於遽然而去,深情的兄長仍依依難捨。這裡詩歌運用藝術手法表現出感人的情境:「瞻望弗及,泣涕如雨」,「佇立以泣」、「實勞我心」。先是登高瞻望,雖車馬不見,卻行塵時起;後是瞻望弗及,唯佇立以泣,傷心思念。真是兄妹情深,依依惜別,纏綿悱惻,鬼神可泣。這三章重章復唱,既易辭申意,又循序漸進,且樂景與哀情相反襯;從而把送別情境和惜彆氣氛,表現得深婉沉痛,不忍卒讀。
四章由虛而實,轉寫被送者。原來二妹非同一般,她思慮切實而深長,性情溫和而恭順,為人謹慎又善良,正是自己治國安邦的好幫手。她執手臨別,還不忘贈言勉勵:莫忘先王的囑託,成為百姓的好國君。這一章寫人,體現了上古先民對女性美德的極高評價。在寫法上,先概括描述,再寫人物語言;靜中有動,形象鮮活。而四章在全篇的結構上也有講究,前三章虛筆渲染惜彆氣氛,後一章實筆刻畫被送對象,採用了同《召南·采蘋》相似的倒裝之法。
《燕燕》之後,「瞻望弗及」和「佇立以泣」成了表現惜別情境的原型意象,反覆出現在歷代送別詩中。「佇立以泣」的「淚」,成為別離主題賴以生發的藝術意象之一。
參考資料:
關於這首詩具體的創作背景,《毛詩序》記載是「《燕燕》,衛莊姜送歸妾也。」這個說法為多數解詩者所採信。據《左傳·隱公》三及四年的紀事,衛莊公夫人莊姜無子,以莊公妾陳女戴媯之子完為己子。莊公死,完即位,為州吁所殺。戴媯以子被殺歸陳,此是大歸,即歸而不再回衛,莊姜相送而作此詩。《詩三家義集疏》引《魯詩》說此詩寫衛定公的夫人定姜的事。定姜的兒子去世,兒媳沒有子女,服喪三年後,定姜把她送回娘家。臨別揮淚垂涕,寫了這首詩。另有說法認為此詩寫衛國國君送其二妹遠嫁。
絳宮珠闕敞仙家,蜺裳羽旆自淩霞。
碧落晨飄紫芝蓋,黃庭夕轉綵雲車。
周旋宇宙殊非遠,窵望蓬壺停翠幰。
千齡一日未言賒,億歲嬰孩誰謂晚?逶迤鳳舞時相向,變囀鸞歌引清唱。
金漿既取玉杯斟,玉酒還用金膏釀。
駐迥游天域,排空聊憩息。
宿志慕三元,翹心祈五色。
仙儲本性諒難求,聖跡奇術秘玄猷。
願允丹誠賜靈藥,方期久視御隆周。
荊江水闊煙波轉,荊門路繞山蔥茜。
帆勢侵雲滅又明,山程背日昏還見。
青青麥隴啼飛鴉,寂寞野徑棠梨花。
行行驅馬萬里遠,漸入煙嵐危棧賒。
林中有鳥飛出谷,月上千岩一聲哭。
腸斷思歸不可聞,人言恨魄來巴蜀。
我聽此鳥祝我魂,魂死莫學聲銜冤。
縱為羽族莫棲息,直上青雲呼帝閽。
此時山月如銜鏡,岩樹參差互輝映。
皎潔深看入澗泉,分明細見樵人徑。
陰森鬼廟當郵亭,雞豚日宰聞膻腥。
愚夫禍福自迷惑,魍魎憑何通百靈。
月低山曉問行客,已酹椒漿拜荒陌。
惆悵忠貞徒自持,誰祭山頭望夫石。
銀河迢迢向東注,玉女盈盈隔秋渚。金梭飛飛擲煙霧,織作青鸞寄幽素。
青鸞織成不飛去,仙郎脈脈愁無語。無語相望朝復暮,白榆搖落成秋樹。
藕花香冷鴛鴦浦,天上銀橋寶車度。風清蕊殿開瑤戶,雲屏霧褥芙蓉吐。
經年香夢遙相許,一夕離腸為郎訴。羿姬妒人留不住,天雞角角扶桑曙。
龍巾荏苒啼紅露,亂點雲開逗飛雨。伯勞西飛燕東翥,河乾石爛愁終古。
翠樓乞巧娉婷女,鏡里青螺掃眉嫵。博山沈煙裊雙縷,不識人間離別苦。
元和二年四月十三日夜,愈與吳郡張籍閱家中舊書,得李翰所為《張巡傳》。
翰以文章自名,為此傳頗詳密。
然尚恨有闕者:不為許遠立傳,又不載雷萬春事首尾。
遠雖材若不及巡者,開門納巡,位本在巡上。
授之柄而處其下,無所疑忌,竟與巡俱守死,成功名,城陷而虜,與巡死先後異耳。
兩家子弟材智下,不能通知二父志,以為巡死而遠就虜,疑畏死而辭服於賊。
遠誠畏死,何苦守尺寸之地,食其所愛之肉,以與賊抗而不降乎?當其圍守時,外無蚍蜉蟻子之援,所欲忠者,國與主耳,而賊語以國亡主滅。
遠見救援不至,而賊來益眾,必以其言為信;外無待而猶死守,人相食且盡,雖愚人亦能數日而知死所矣。
遠之不畏死亦明矣!烏有城壞其徒俱死,獨蒙愧恥求活?雖至愚者不忍為,嗚呼!而謂遠之賢而為之邪?說者又謂遠與巡分城而守,城之陷,自遠所分始。
以此詬遠,此又與兒童之見無異。
人之將死,其藏腑必有先受其病者;引繩而絕之,其絕必有處。
觀者見其然,從而尤之,其亦不達於理矣!小人之好議論,不樂成人之美,如是哉!如巡、遠之所成就,如此卓卓,猶不得免,其他則又何說!當二公之初守也,寧能知人之卒不救,棄城而逆遁?苟此不能守,雖避之他處何益?及其無救而且窮也,將其創殘餓羸之餘,雖欲去,必不達。
二公之賢,其講之精矣!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盡之卒,戰百萬日滋之師,蔽遮江淮,沮遏其勢,天下之不亡,其誰之功也!當是時,棄城而圖存者,不可一二數;擅強兵坐而觀者,相環也。
不追議此,而責二公以死守,亦見其自比於逆亂,設淫辭而助之攻也。
愈嘗從事於汴徐二府,屢道於兩府間,親祭於其所謂雙廟者。
其老人往往說巡、遠時事云:南霽雲之乞救於賀蘭也,賀蘭嫉巡、遠之聲威功績出己上,不肯出師救;愛霽雲之勇且壯,不聽其語,強留之,具食與樂,延霽雲坐。
霽雲慷慨語曰:「雲來時,睢陽之人,不食月余日矣!雲雖欲獨食,義不忍;雖食,且不下咽!」因拔所佩刀,斷一指,血淋漓,以示賀蘭。
一座大驚,皆感激為雲泣下。
雲知賀蘭終無為雲出師意,即馳去;將出城,抽矢射佛寺浮圖,矢着其上磚半箭,曰:「吾歸破賊,必滅賀蘭!此矢所以志也。
」愈貞元中過泗州,船上人猶指以相語。
城陷,賊以刃脅降巡,巡不屈,即牽去,將斬之;又降霽雲,雲未應。
巡呼雲曰:「南八,男兒死耳,不可為不義屈!」雲笑曰:「欲將以有為也;公有言,雲敢不死!」即不屈。
張籍曰:「有於嵩者,少依於巡;及巡起事,嵩常在圍中。
籍大曆中於和州烏江縣見嵩,嵩時年六十餘矣。
以巡初嘗得臨渙縣尉,好學無所不讀。
籍時尚小,粗問巡、遠事,不能細也。
云:巡長七尺余,須髯若神。
嘗見嵩讀《漢書》,謂嵩曰:「何為久讀此?「嵩曰:「未熟也。
「巡曰:「吾於書讀不過三遍,終身不忘也。
「因誦嵩所讀書,盡卷不錯一字。
嵩驚,以為巡偶熟此卷,因亂抽他帙以試,無不盡然。
嵩又取架上諸書試以問巡,巡應口誦無疑。
嵩從巡久,亦不見巡常讀書也。
為文章,操紙筆立書,未嘗起草。
初守睢陽時,士卒僅萬人,城中居人戶,亦且數萬,巡因一見問姓名,其後無不識者。
巡怒,須髯輒張。
及城陷,賊縛巡等數十人坐,且將戮。
巡起旋,其眾見巡起,或起或泣。
巡曰:「汝勿怖!死,命也。
「眾泣不能仰視。
巡就戮時,顏色不亂,陽陽如平常。
遠寬厚長者,貌如其心;與巡同年生,月日後於巡,呼巡為兄,死時年四十九。
」嵩貞元初死於亳宋間。
或傳嵩有田在亳宋間,武人奪而有之,嵩將詣州訟理,為所殺。
嵩無子。
張籍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