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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祖功臣侯者年表》

司馬遷 〔兩漢〕

正義高祖初定天下,表明有功之臣而侯之,若蕭、曹等。

太史公曰:古者人臣功有五品,以德立宗廟、定社稷曰勛,以言曰勞,用力曰功,明其等曰伐,積日曰閱。

封爵之誓曰:「使河如帶,泰山若厲,國以永寧,爰及苗裔。

」始未嘗不欲固其根本,而枝葉稍陵夷衰微也。

余讀高祖侯功臣,察其首封,所以失之者,曰:異哉新聞!《書》曰「協和萬國」,遷於夏、商,或數千歲。

蓋周封八百,幽、厲之後,見於《春秋》。

《尚書》有唐虞之侯伯,歷三代千有餘載,自全以蕃衛天子,豈非篤於仁義、奉上法哉?漢興,功臣受封者百有餘人。

天下初定,故大城名都散亡,戶口可得而數者十二三,是以大侯不過萬家,小者五六百戶。

後數世,民咸歸鄉里,戶益息,蕭、曹、絳、灌之屬或至四萬,小侯自倍,富厚如之。

子孫驕溢,忘其先,淫嬖。

至太初,百年之間,見侯五,余皆坐法隕命亡國,豐耗矣。

罔亦少密焉,然皆身無兢兢於當世之禁雲。

居今之世,志古之道,所以自鏡也,未必盡同。

帝王者各殊禮而異務,要以成功為統紀,豈可緄乎?觀所以得尊寵及所以廢辱,亦當世得失之林也,何必舊聞?於是謹其終始,表見其文,頗有所不盡本末,著其明,疑者闕之。

後有君子,欲推而列之,得以覽焉。

高祖功臣侯者年表 - 譯文及註釋

譯文正義高祖剛剛平定天下,表等有功勞的臣子會封侯,像蕭何,曹參等等。太史公說,古時人臣的功績有五等:依靠仁德安定國家的稱「勛」;依靠出謀劃策的稱「勞」;藉助武力的稱「功」;等確功勞等級的稱「伐」;憑藉資歷長短的稱「閱」。我朝的封爵誓詞上講:「即使黃河細得像衣帶,泰山平的象磨刀石了,你們的封國也會永遠安寧,還要把對你們的恩澤延及給後代。」朝廷最初不是不想穩固這些功臣們的根本,但那些枝枝葉葉卻漸漸的衰微了。

我讀了有關高祖給功臣們的封侯的史料,考察了功臣侯們初次受封及他們後嗣失掉侯位的因由,認為,這真是和我所聽到的傳聞不一樣!《尚書》說:「各個邦國都應自調和睦」,直到夏、商時代,有的邦國竟經歷了幾千年。周朝分封了八百個諸侯,經幽王、厲王斷後,在《春秋》的記載上還能見的到。《尚書》上記載了唐堯、虞舜時的侯伯,經歷夏、商、周三代的千餘年,仍然保全着自己的地位而屏衛着天子。這難道還不是因為他們深信仁義,遵奉君主的法令嗎?漢朝興起了,受到分封的功臣一百多人。當時天下剛剛安定,以前那些大城名都的人口離散逃亡,可以統計的戶口不過原來的十斷二三,因此,大侯的封戶不過萬戶,小的只有五六百戶。以後幾代,民眾們都回歸故鄉了,戶口才日益繁衍起來。蕭何,曹參,周勃,灌嬰這些人的後裔有的封戶達到了四萬,小侯的封戶也增加了一倍,財產也象這樣不斷積累,他們確實富裕厚足了。於是,這些人的子孫驕傲自滿了,忘記了自己祖先創業的艱難,干起了荒淫邪惡的勾當。從開始受封到太初時只有百餘年的時間,而原來的侯爵保持至今的只剩下五家,其餘的都因全法而喪命亡國,一下子就全完了。這由國家法網漸漸嚴密的緣故,然而他們自己也沒有小心翼翼地對待當世的禁令啊!

生活在今世,記住古代的道理是要把它當作鏡子來對照自己,可不一定今天就與古代完全一樣。帝王們完全可以制定不同的利益而採取不同的統治方法,主要還是以成就功業為原則,豈能完全一樣?觀察功臣侯門為什麼受到尊榮恩寵和為什麼受到廢黜羞辱,也是當今政治得失的經驗教訓,何必非得古代的傳聞!在此,我考察了功臣侯們的始末,把關於他們的文獻改列成下表,其中有有些沒能完全弄清本末斷處,就只記下那些比較可信的材料,對有疑問的地方就空着。不過,以後如果有人想繼續推究和說等其中的道理,這個表還是可以參閱的。

注釋社:古代帝王、諸侯祭祀的土神。「稷」,古代帝王、諸侯祭祀的穀神。「社」、「稷」連言,則用以代指國家。 等:等級。這裡泛指各種帶有等級的國家制度。封爵斷誓:漢高祖封侯時有約誓,欲使功臣所得爵位世代相傳。誓詞以丹色刻寫在鐵券上,即所謂「丹書鐵券」。 河:黃河。「帶」,衣帶。「使河如帶」,使黃河變成衣帶一般狹小,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以此來譬喻久遠。厲:磨刀石。「泰山若厲」,使泰山變成磨刀石一樣短小,這同「使河如帶」一樣,也幾乎是不可能的。此句意在表示久遠。 爰:乃,於是。「苗裔」,子孫後代。「爰及苗裔」,此四句誓詞《困學紀聞》十二引《楚漢春秋》作「使黃河如帶,太山如礪。漢有宗廟,爾無絕世」。 根本:指漢高祖時期始受封的功臣。枝葉:指功臣侯者的後裔。「陵夷」,衰頹。余:我。「讀高祖侯功臣」,閱讀高祖對功臣進行封爵的記載。這種記載,即是當時的侯籍。 異哉所聞:此謂異於下文提到的《尚書》、《春秋》記載的情況,並不是異於「使河如帶,泰山若厲」云云斷意。 《書》:即《尚書》。「自和萬國」,語出《尚書·堯典》。《堯典》作「自和萬邦」。「邦」改作「國」,避漢高祖劉邦諱。在《堯典》中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堯使各個邦國斷間關係和自。 幽:周幽王,周宣王斷子,公元前七八一年至前七七一年在位。在位期間,為政昏亂,被殺於驪山下,西周滅亡。事跡詳見本書《周本紀》。「厲」,周厲王,周夷王斷子。執政期間,剝削繁苛,壓制輿論,公元前八四一年,國人暴動,厲王出奔彘(在今山西霍縣),十四年後死於彘。事跡詳見本書《周本紀》。唐虞:即陶唐氏和有虞氏,皆為傳說時期的遠古部落,其首領前者是堯,後者是舜。 「蕃」,與「藩」字通,屏障的意思。 功臣受封者百有餘人:據表間所列,高祖功臣侯者一百三十七人,另有王子四人,外戚二人,共一百四十三人。實際上,高祖功臣受封為侯的,本表尚有漏載者。 蕭、曹、絳、灌:指蕭何、曹參、絳侯周勃、灌嬰。太初:漢武帝年號,凡四年,時當公元前一○四年至前一○一年。 見:與「現」字同。「見侯五」,指平陽侯曹宗、曲周侯酈終根、埤山侯仁、戴侯秘蒙、谷陵侯馮偃。 秏:與「耗」字同,意為無、盡。 罔:與「網」字同,法網。「少」,稍略,略微。 兢兢:小心謹慎。緄:與「混」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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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遷

作者:司馬遷

司馬遷(前145年或前135年~不可考),字子長,生於龍門(西漢夏陽、即今陝西省韓城市,另說今山西省河津市),西漢史學家、散文家。他以其「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的史識創作了中國第一部紀傳體通史《史記》(原名《太史公書》)。被公認為是中國史書的典範,該書記載了從上古傳說中的黃帝時期,到漢武帝元狩元年,長達3000多年的歷史,是「二十五史」之首,被魯迅譽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 

司馬遷其它诗文

《報任安書(節選)》

司馬遷 〔兩漢〕

古者富貴而名摩滅,不可勝記,唯倜儻非常之人稱焉。

蓋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底聖賢發憤之所為作也。

此人皆意有所鬱結,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來者。

乃如左丘無目,孫子斷足,終不可用,退而論書策,以舒其憤,思垂空文以自見。

仆竊不遜,近自托於無能之辭,網羅天下放失舊聞,略考其行事,綜其終始,稽其成敗興壞之紀,上計軒轅,下至於茲,為十表,本紀十二,書八章,世家三十,列傳七十,凡百三十篇。

亦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

草創未就,會遭此禍,惜其不成,是以就極刑而無慍色。

仆誠以著此書,藏之名山,傳之其人,通邑大都,則仆償前辱之責,雖萬被戮,豈有悔哉!然此可為智者道,難為俗人言也!。

《陳涉世家(節選)》

司馬遷 〔兩漢〕

陳勝者,陽城人也,字涉。

吳廣者,陽夏人也,字叔。

陳涉少時,嘗與人傭耕,輟耕之壟上,悵恨久之,曰:「苟富貴,無相忘。

」傭者笑而應曰:「若為傭耕,何富貴也?」陳涉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二世元年七月,發閭左適戍漁陽,九百人屯大澤鄉。

陳勝﹑吳廣皆次當行,為屯長。

會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

失期,法皆斬。

陳勝﹑吳廣乃謀曰:「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陳勝曰:「天下苦秦久矣。

吾聞二世少子也,不當立,當立者乃公子扶蘇。

扶蘇以數諫故,上使外將兵。

今或聞無罪,二世殺之。

百姓多聞其賢,未知其死也。

項燕為楚將,數有功,愛士卒,楚人憐之。

或以為死,或以為亡。

今誠以吾眾詐自稱公子扶蘇﹑項燕,為天下唱,宜多應者。

」吳廣以為然。

乃行卜。

卜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成,有功。

然足下卜之鬼乎?」陳勝﹑吳廣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眾耳。

」乃丹書帛曰「陳勝王」,置人所罾魚腹中。

卒買魚烹食,得魚腹中書,固以怪之矣。

又間令吳廣之次所旁叢祠中,夜篝火,狐鳴呼曰:「大楚興,陳勝王。

」卒皆夜驚恐。

旦日,卒中往往語,皆指目陳勝。

吳廣素愛人,士卒多為用者。

將尉醉,廣故數言欲亡,忿恚尉,令辱之,以激怒其眾。

尉果笞廣。

尉劍挺,廣起,奪而殺尉。

陳勝佐之,並殺兩尉。

召令徒屬曰:「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當斬。

藉第令毋斬,而戍死者固十六七。

且壯士不死即已,死即舉大名耳,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徒屬皆曰:「敬受命。

」乃詐稱公子扶蘇﹑項燕,從民欲也。

袒右,稱大楚。

為壇而盟,祭以尉首。

陳勝自立為將軍,吳廣為都尉。

攻大澤鄉,收而攻蘄。

蘄下,乃令符離人葛嬰將兵徇蘄以東。

攻銍、酇、苦、柘、譙皆下之。

行收兵。

比至陳,車六七百乘,騎千餘,卒數萬人。

攻陳,陳守令皆不在,獨守丞與戰譙門中。

弗勝,守丞死,乃入據陳。

數日,號令召三老﹑豪傑與皆來會計事。

三老﹑豪傑皆曰:「將軍身被堅執銳,伐無道,誅暴秦,復立楚國之社稷,功宜為王。

」陳涉乃立為王,號為張楚。

當此時,諸郡縣苦秦吏者,皆刑其長吏,殺之以應陳涉。

《貨殖列傳序》

司馬遷 〔兩漢〕

老子曰:「至治之極,鄰國相望,雞狗之聲相聞,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樂其業,至老死不相往來。

」必用此為務,挽近世塗民耳目,則幾無行矣。

太史公曰:夫神農以前,吾不知已。

至若《詩》、《書》所述虞、夏以來,耳目欲極聲色之好,口欲窮芻豢 之味,身安逸樂而心夸矜勢能之榮。

使俗之漸民久矣,雖戶說以眇 論,終不能化。

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 之,其次教誨之,其次整齊之,最下者與之爭。

夫山西饒材、竹、旄、玉石,山東多魚、鹽、漆、絲、聲色,江南出棻、梓、姜、桂、金、錫、連、丹沙、犀、玳瑁、珠璣、齒、革,龍門、碣石 北多馬、牛、羊、旃、裘、筋、角;銅、鐵則千里往往山出置。

此其大較也。

皆中國人民所喜好,謠俗被服飲食奉生送死之具也。

故待農而食之,虞 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

此寧有政教發征期會哉?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

故物賤之徵貴,貴之徵賤,各勸其業,樂其事,若水之趨下,日夜無休時,不召而自來,不求而民出之。

豈非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驗邪?《周書》 曰:「農不出則乏其食,工不出則乏其事,商不出則三寶絕,虞不出則財匱少。

」財匱少而山澤不辟 矣。

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 也。

原大則饒,原小則鮮。

上則富國,下則富家。

貧富之道,莫之奪予,而巧者有餘,拙者不足。

故太公望 封於營丘,地潟鹵,人民寡,於是太公勸其女功,極技巧,通魚鹽,則人物歸之, 繦至 而輻湊。

故齊冠帶衣履天下,海岱之閒斂袂而往朝焉。

其後齊中衰,管子修之,設輕重九府,則桓公以霸,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而管氏亦有三歸,位在陪臣,富於列國之君。

是以齊富強至於威宣 也。

故曰: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禮生於有而廢於無。

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適其力。

淵深而魚生之,山深而獸往之,人富而仁義附焉。

富者得執益彰,失執則客無所之,以而不樂。

夷狄益甚。

諺曰:「千金之子,不死於市。

」此非空言也。

故曰:「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夫千乘之王,萬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猶患貧,而況匹夫編戶 之民乎! 。

《酷吏列傳序》

司馬遷 〔兩漢〕

孔子曰:「導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

導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老氏稱:「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

」「法令滋章,盜賊多有。

」太史公曰:信哉是言也!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濁之源也。

昔天下之網嘗密矣然奸偽萌起,其極也,上下相遁,至於不振當是之時,吏治若救火揚沸,非武健嚴酷,惡能勝其任而愉快乎!言道德者,溺其職矣。

故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

」「下士聞道大笑之」。

非虛言也。

漢興,破觚而為圜,斫雕而為朴,網漏於吞舟之魚,而吏治,不至於奸,黎民艾安。

由是觀之,在彼不在此。

《秦楚之際月表》

司馬遷 〔兩漢〕

太史公讀秦楚之際,曰:初作難,發於陳涉;虐戾滅秦自項氏;撥亂誅暴,平定海內,卒踐帝祚,成於漢家。

五年之間,號令三嬗,自生民以來,未始有受命若斯之亟也!昔虞、夏之興,積善累功數十年,德洽百姓,攝行政事,考之於天,然後在位。

湯、武之王,乃由契、后稷,修仁行義十餘世,不期而會孟津八百諸侯,猶以為未可,其後乃放弒。

秦起襄公,章於文、繆,獻、孝之後,稍以蠶食六國,百有餘載,至始皇乃能並冠帶之倫。

以德若彼,用力如此,蓋一統若斯之難也!秦既稱帝,患兵革不休,以有諸侯也,於是無尺土之封,墮壞名城,銷鋒鏑,鋤豪傑,維萬世之安。

然王跡之興,起於閭巷,合從討伐,軼於三代。

鄉秦之禁,適足以資賢者為驅除難耳,故奮發其所為天下雄,安在無土不王?此乃傳之所謂大聖乎?豈非天哉?豈非天哉?非大聖孰能當此受命而帝者乎? 。

《滑稽列傳》

司馬遷 〔兩漢〕

孔子曰:「六藝於治一也。

《禮》以節人,《樂》以發和,《書》以道事,《詩》以達意,《易》以神化,《春秋》以義。

」太史公曰:「天道恢恢,豈不大哉!談言微中,亦可以解紛。

淳于髡者,齊之贅婿也。

長不滿七尺,滑稽多辯,數使諸侯,未嘗屈辱。

齊威王之時喜隱,好為淫樂長夜之飲,沉湎不治,委政卿大夫。

百官荒亂,諸侯並侵,國且危亡,在於旦暮,左右莫敢諫。

淳于髡說之以隱曰:「國中有大鳥,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嗚,王知此鳥何也?」王曰:「此鳥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於是乃朝諸縣令長七十二人,賞一人,誅一人,奮兵而出。

諸侯振驚,皆還齊侵地。

威行三十六年。

語在《田完世家》中。

威王八年,楚人發兵加齊。

齊王使淳于髡之趙請救兵,齎金百斤,車馬十駟。

淳于髡仰天大笑,冠纓索絕。

王曰:「先生少之乎?」髡曰:「何敢!」王曰:「笑豈有說乎?」髡曰:「今者臣從東方來,見道旁有禳田者,操一豚蹄,酒一盂,祝曰:『甌窶滿篝,污邪滿車,五穀蕃熟,穰穰滿家。

』臣見其所持者狹而所欲者奢,故笑之。

」於是齊威王乃益齎黃金千溢,白璧十雙,車馬百駟。

髡辭而行,至趙。

趙王與之精兵十萬,革車千乘。

楚聞之,夜引兵而去。

威王大悅,置酒後宮,召髡賜之酒。

問曰:「先生能飲幾何而醉?」對曰:「臣飲一斗亦醉,一石亦醉。

」威王曰:「先生飲一斗而醉,惡能飲一石哉!其說可得聞乎?」髡曰:「賜酒大王之前,執法在傍,御史在後,髡恐懼俯伏而飲,不過一斗徑醉矣。

若親有嚴客,髡帣韝鞠,侍酒於前,時賜餘瀝,奉觴上壽,數起,飲不過二斗徑醉矣。

若朋友交遊,久不相見,卒然相覩,歡然道故,私情相語,飲可五六斗徑醉矣。

若乃州閭之會,男女雜坐,行酒稽留,六博投壺,相引為曹,握手無罰,目眙不禁,前有墮珥,後有遺簪,髡竊樂此,飲可八斗而醉二三。

日暮酒闌,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錯,杯盤狼藉,堂上燭滅,主人留髡而送客。

羅襦襟解,微聞薌澤,當此之時,髡心最歡,能飲一石。

故曰酒極則亂,樂極則悲,萬事盡然。

」言不可極,極之而衰,以諷諫焉。

齊王曰:「善。

」乃罷長夜之飲,以髡為諸侯主客。

宗室置酒,髡嘗在側。

《陳涉世家》

司馬遷 〔兩漢〕

陳勝者,陽城人也,字涉。

吳廣者,陽夏人也,字叔。

陳涉少時,嘗與人傭耕,輟耕之壟上,悵恨久之,曰:「苟富貴,無相忘。

」傭者笑而應曰:「若為傭耕,何富貴也?」陳涉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二世元年七月,發閭左適戍漁陽,九百人屯大澤鄉。

陳勝﹑吳廣皆次當行,為屯長。

會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

失期,法皆斬。

陳勝﹑吳廣乃謀曰:「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陳勝曰:「天下苦秦久矣。

吾聞二世少子也,不當立,當立者乃公子扶蘇。

扶蘇以數諫故,上使外將兵。

今或聞無罪,二世殺之。

百姓多聞其賢,未知其死也。

項燕為楚將,數有功,愛士卒,楚人憐之。

或以為死,或以為亡。

今誠以吾眾詐自稱公子扶蘇﹑項燕,為天下唱,宜多應者。

」吳廣以為然。

乃行卜。

卜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成,有功。

然足下卜之鬼乎!」陳勝﹑吳廣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眾耳。

」乃丹書帛曰「陳勝王」,置人所罾魚腹中。

卒買魚烹食,得魚腹中書,固以怪之矣。

又間令吳廣之次所旁叢祠中,夜篝火,狐鳴呼曰:「大楚興,陳勝王。

」卒皆夜驚恐。

旦日,卒中往往語,皆指目陳勝。

吳廣素愛人,士卒多為用者。

將尉醉,廣故數言欲亡,忿恚尉,令辱之,以激怒其眾。

尉果笞廣。

尉劍挺,廣起,奪而殺尉。

陳勝佐之,並殺兩尉。

召令徒屬曰:「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當斬。

藉第令毋斬,而戍死者固十六七。

且壯士不死即已,死即舉大名耳,王侯將相寧nìng有種乎!」徒屬皆曰:「敬受命。

」乃詐稱公子扶蘇﹑項燕,從民欲也。

袒右,稱大楚。

為壇而盟,祭以尉首。

陳勝自立為將軍,吳廣為都尉。

攻大澤鄉,收而攻蘄qí。

蘄下,乃令符離人葛嬰將兵徇蘄以東。

攻銍、酇、苦、柘、譙皆下之。

行收兵。

比至陳,車六七百乘,騎千餘,卒數萬人。

攻陳,陳守令皆不在,獨守丞與戰譙門中。

弗勝,守丞死,乃入據陳。

數日,號令召三老﹑豪傑與皆來會計事。

三老﹑豪傑皆曰:「將軍身被堅執銳,伐無道,誅暴秦,復立楚國之社稷,功宜為王。

」陳涉乃立為王,號為張楚。

當此時,諸郡縣苦秦吏者,皆刑其長吏,殺之以應陳涉。

乃以吳叔為假王,監諸將以西擊滎陽。

令陳人武臣、張耳、陳餘徇趙地,令汝陰人鄧宗徇九江郡。

當此時,楚兵數千人為聚者,不可勝數。

葛嬰至東城,立襄強為楚王。

嬰後聞陳王已立,因殺襄強,還報。

至陳,陳王誅殺葛嬰。

陳王令魏人周市北徇魏地。

吳廣圍滎陽。

李由為三川守,守滎陽,吳叔弗能下。

陳王征國之豪傑與計,以上蔡人房君蔡賜為上柱國。

周文,陳之賢人也,嘗為項燕軍視日,事春申君,自言習兵,陳王與之將軍印,西擊秦。

行收兵至關,車千乘,卒數十萬,至戲,軍焉。

秦令少府章邯免酈山徒﹑人奴產子生,悉發以擊楚大軍,盡敗之。

周文敗,走出關,止次曹陽二三月。

章邯追敗之,復走次澠池十餘日。

章邯擊,大破之。

周文自剄,軍遂不戰。

武臣到邯鄲,自立為趙王,陳餘為大將軍,張耳、召騷為左右丞相。

陳王怒,捕系武臣等家室,欲誅之。

柱國曰:「秦未亡而誅趙王將相家屬,此生一秦也。

不如因而立之。

」陳王乃遣使者賀趙,而徙系武臣等家屬宮中,而封耳子張敖為成都君,趣趙兵,亟入關。

趙王將相相與謀曰:「王王趙,非楚意也。

楚已誅秦,必加兵於趙。

計莫如毋西兵,使使北徇燕地以自廣也。

趙南據大河,北有燕、代,楚雖勝秦,不敢制趙。

若楚不勝秦,必重趙。

趙乘秦之弊,可以得志於天下。

」趙王以為然,因不西兵,而遣故上谷卒史韓廣將兵北徇燕地。

燕故貴人豪傑謂韓廣曰:「楚已立王,趙又已立王。

燕雖小,亦萬乘之國也,原將軍立為燕王。

」韓廣曰:「廣母在趙,不可。

」燕人曰:「趙方西憂秦,南憂楚,其力不能禁我。

且以楚之彊,不敢害趙王將相之家,趙獨安敢害將軍之家!」韓廣以為然,乃自立為燕王。

居數月,趙奉燕王母及家屬歸之燕。

當此之時,諸將之徇地者,不可勝數。

周市北徇地至狄,狄人田儋殺狄令,自立為齊王,以齊反擊周市。

市軍散,還至魏地,欲立魏後故寧陵君咎為魏王。

時咎在陳王所,不得之魏。

魏地已定,欲相與立周市為魏王,周市不肯。

使者五反,陳王乃立寧陵君咎為魏王,遣之國。

周市卒為相。

將軍田臧等相與謀曰:「周章軍已破矣,秦兵旦暮至,我圍滎陽城弗能下,秦軍至,必大敗。

不如少遺兵,足以守滎陽,悉精兵迎秦軍。

今假王驕,不知兵權,不可與計,非誅之,事恐敗。

」因相與矯王令以誅吳叔,獻其首於陳王。

陳王使使賜田臧楚令尹印,使為上將。

田臧乃使諸將李歸等守滎陽城,自以精兵西迎秦軍於敖倉。

與戰,田臧死,軍破。

章邯進兵擊李歸等滎陽下,破之,李歸等死。

陽城人鄧說將兵居郯,章邯別將擊破之,鄧說軍散走陳。

銍人伍徐將兵居許,章邯擊破之,伍徐軍皆散走陳。

陳王誅鄧說。

陳王初立時,陵人秦嘉﹑銍人董譄﹑符離人朱雞石﹑取慮人鄭布﹑徐人丁疾等皆特起,將兵圍東海守慶於郯。

陳王聞,乃使武平君畔為將軍,監郯下軍。

秦嘉不受命,嘉自立為大司馬,惡屬武平君。

告軍吏曰:「武平君年少,不知兵事,勿聽!」因矯以王命殺武平君畔。

章邯已破伍徐,擊陳,柱國房君死。

章邯又進兵擊陳西張賀軍。

陳王出監戰,軍破,張賀死。

臘月,陳王之汝陰,還至下城父,其御莊賈殺以降秦。

陳勝葬碭,諡曰隱王。

陳王故涓人將軍呂臣為倉頭軍,起新陽,攻陳下之,殺莊賈,復以陳為楚。

初,陳王至陳,令銍人宋留將兵定南陽,入武關。

留已徇南陽,聞陳王死,南陽復為秦。

宋留不能入武關,乃東至新蔡,遇秦軍,宋留以軍降秦。

秦傳留至咸陽,車裂留以徇。

秦嘉等聞陳王軍破出走,乃立景駒為楚王,引兵之方與,欲擊秦軍定陶下。

使公孫慶使齊王,欲與併力俱進。

齊王曰:「聞陳王戰敗,不知其死生,楚安得不請而立王!」公孫慶曰:「齊不請楚而立王,楚何故請齊而立王!且楚首事,當令於天下。

」田儋誅殺公孫慶。

秦左右校復攻陳,下之。

呂將軍走,收兵復聚。

鄱盜當陽君黥布之兵相收,復擊秦左右校,破之青波,復以陳為楚。

會項梁立懷王孫心為楚王。

陳勝王凡六月。

已為王,王陳。

其故人嘗與傭耕者聞之,之陳,扣宮門曰:「吾欲見涉。

」宮門令欲縛之。

自辯數,乃置,不肯為通。

陳王出,遮道而呼涉。

陳王聞之,乃召見,載與俱歸。

入宮,見殿屋帷帳,客曰:「夥頤!涉之為王沉沉者!」楚人謂多為伙,故天下傳之,夥涉為王,由陳涉始。

客出入愈益發舒,言陳王故情。

或說陳王曰:「客愚無知,顓妄言,輕威。

」陳王斬之。

諸陳王故人皆自引去,由是無親陳王者。

陳王以朱房為中正,胡武為司過,主司群臣。

諸將徇地,至,令之不是者,系而罪之,以苛察為忠。

其所不善者,弗下吏,輒自治之。

陳王信用之。

諸將以其故不親附,此其所以敗也。

陳勝雖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將相竟亡秦,由涉首事也。

高祖時為陳涉置守頉三十家碭,至今血食。

褚先生曰:地形險阻,所以為固也;兵革刑法,所以為治也。

猶未足恃也。

夫先王以仁義為本,而以固塞文法為枝葉,豈不然哉!吾聞賈生之稱曰:「秦孝公據餚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窺周室,有席捲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併吞八荒之心。

當是時也,商君佐之,內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之具;外連衡而斗諸侯。

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沒,惠文、武、昭襄蒙故業因遺策,南取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

諸侯恐懼,會盟而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寶、肥饒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從締交,相與為一。

當此之時,齊有孟嘗,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

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寬厚而愛人,尊賢而重士,約從離橫,兼韓、魏、燕、趙、宋、衛、中山之眾。

於是六國之士,有寧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齊明、周最、陳軫、召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吳起、孫臏、帶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倫制其兵。

嘗以十倍之地,百萬之眾,叩關而攻秦。

秦人開關而延敵,九國之師逡巡遁逃而不敢進。

秦無亡矢遺鏃之費,而天下諸侯已困矣。

於是從散約解,爭割地以賂秦。

秦有餘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屍百萬,流血飄櫓。

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

強國請服,弱國入朝。

「施及孝文王、莊襄王,享國之日淺,國家無事。

「及至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敲朴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南取百越之地,以為桂林、象郡。

百越之君,俯首系頸,委命下吏。

乃使蒙恬北築長城而守藩籬,卻匈奴七百餘里。

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

於是廢先王之道,燔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殺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鍉,鑄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

然後踐華為城,因河為池,據億丈之城、臨不測之溪以為固。

良將勁駑,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

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

「始皇既沒,餘威震於殊俗。

然陳涉瓮牖繩樞之子,氓隸之人,而遷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賢,陶朱、猗頓之富。

躡足行伍之間,倔起阡陌之中,率罷散之卒,將數百之眾,轉而攻秦,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雲集而響應,贏糧而景從。

山東豪俊遂並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餚函之固,自若也;陳涉之位,非尊於齊、楚、燕、趙、韓、魏、宋、衛、中山之君也;鋤耰棘矜,不銛於鈎戟長鎩也;適戍之眾,非抗於九國之師也;深謀遠慮,行軍用兵之道,非及向時之士也。

然而成敗異變,功業相反。

試使山東之國與陳涉度長絜大,比權量力,則不可同年而語矣。

然秦以區區之地,致萬乘之勢,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餘年矣。

然後以六合為家,餚函為宮。

一夫作難而七廟隳,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索隱述贊】天下匈匈,海內乏主,掎鹿爭捷,瞻烏爰處。

陳勝首事,厥號張楚。

鬼怪是憑,鴻鵠自許。

葛嬰東下,周文西拒。

始親朱房,又任胡武。

伙頤見殺,腹心不與。

莊賈何人,反噬城父!。

《屈原列傳》

司馬遷 〔兩漢〕

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

為楚懷王左徒。

博聞強志,明於治亂,嫻於辭令。

入則與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

王甚任之。

上官大夫與之同列,爭寵而心害其能。

懷王使屈原造為憲令,屈平屬草稿未定。

上官大夫見而欲奪之,屈平不與,因讒之曰:「王使屈平為令,眾莫不知。

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以為『非我莫能為也。

』」王怒而疏屈平。

屈平疾王聽之不聰也,讒諂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憂愁幽思而作《離騷》。

「離騷」者,猶離憂也。

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

人窮則反本,故勞苦倦極,未嘗不呼天也;疾痛慘怛,未嘗不呼父母也。

屈平正道直行,竭忠盡智,以事其君,讒人間之,可謂窮矣。

信而見疑,忠而被謗,能無怨乎?屈平之作《離騷》,蓋自怨生也。

《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

若《離騷》者,可謂兼之矣。

上稱帝嚳,下道齊桓,中述湯、武,以刺世事。

明道德之廣崇,治亂之條貫,靡不畢見。

其文約,其辭微,其志潔,其行廉。

其稱文小而其指極大,舉類邇而見義遠。

其志潔,故其稱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

自疏濯淖污泥之中,蟬蛻於濁穢,以浮游塵埃之外,不獲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

推此志也,雖與日月爭光可也。

屈原既絀。

其後秦欲伐齊,齊與楚從親,惠王患之。

乃令張儀佯去秦,厚幣委質事楚,曰:「秦甚憎齊,齊與楚從親,楚誠能絕齊,秦願獻商、於之地六百里。

」楚懷王貪而信張儀,遂絕齊,使使如秦受地。

張儀詐之曰:「儀與王約六里,不聞六百里。

」楚使怒去,歸告懷王。

懷王怒,大興師伐秦。

秦發兵擊之,大破楚師于丹、淅,斬首八萬,虜楚將屈匄,遂取楚之漢中地。

懷王乃悉發國中兵,以深入擊秦,戰於藍田。

魏聞之,襲楚至鄧。

楚兵懼,自秦歸。

而齊竟怒,不救楚,楚大困。

明年,秦割漢中地與楚以和。

楚王曰:「不願得地,願得張儀而甘心焉。

」張儀聞,乃曰:「以一儀而當漢中地,臣請往如楚。

」如楚,又因厚幣用事者臣靳尚,而設詭辯於懷王之寵姬鄭袖。

懷王竟聽鄭袖,復釋去張儀。

是時屈原既疏,不復在位,使於齊,顧反,諫懷王曰:「何不殺張儀?」懷王悔,追張儀,不及。

其後,諸侯共擊楚,大破之,殺其將唐眜。

時秦昭王與楚婚,欲與懷王會。

懷王欲行,屈平曰:「秦,虎狼之國,不可信,不如毋行。

」懷王稚子子蘭勸王行:「奈何絕秦歡!」懷王卒行。

入武關,秦伏兵絕其後,因留懷王,以求割地。

懷王怒,不聽。

亡走趙,趙不內。

復之秦,竟死於秦而歸葬。

長子頃襄王立,以其弟子蘭為令尹。

楚人既咎子蘭以勸懷王入秦而不反也。

屈平既嫉之,雖放流,眷顧楚國,繫心懷王,不忘欲反。

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

其存君興國,而欲反覆之,一篇之中,三致志焉。

然終無可奈何,故不可以反。

卒以此見懷王之終不悟也。

人君無愚智賢不肖,莫不欲求忠以自為,舉賢以自佐。

然亡國破家相隨屬,而聖君治國累世而不見者,其所謂忠者不忠,而所謂賢者不賢也。

懷王以不知忠臣之分,故內惑於鄭袖,外欺於張儀,疏屈平而信上官大夫、令尹子蘭,兵挫地削,亡其六郡,身客死於秦,為天下笑,此不知人之禍也。

《易》曰:「井渫不食,為我心惻,可以汲。

王明,並受其福。

」王之不明,豈足福哉!令尹子蘭聞之,大怒。

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於頃襄王。

頃襄王怒而遷之。

屈原至於江濱,被發行吟澤畔,顏色憔悴,形容枯槁。

漁父見而問之曰:「子非三閭大夫歟?何故而至此?」屈原曰:「舉世皆濁而我獨清,眾人皆醉而我獨醒,是以見放。

」漁父曰:「夫聖人者,不凝滯於物,而能與世推移。

舉世皆濁,何不隨其流而揚其波?眾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懷瑾握瑜,而自令見放為?」屈原曰:「吾聞之,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

人又誰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寧赴常流而葬乎江魚腹中耳。

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之溫蠖乎?」乃作《懷沙》之賦。

於是懷石,遂自投汨羅以死。

屈原既死之後,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辭而以賦見稱。

然皆祖屈原之從容辭令,終莫敢直諫。

其後楚日以削,數十年竟為秦所滅。

自屈原沉汨羅後百有餘年,漢有賈生,為長沙王太傅。

過湘水,投書以吊屈原。

太史公曰:「余讀《離騷》、《天問》、《招魂》、《哀郢》,悲其志。

適長沙,過屈原所自沉淵,未嘗不垂涕,想見其為人。

及見賈生吊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諸侯,何國不容,而自令若是!讀《鵩鳥賦》,同死生,輕去就,又爽然自失矣。

」 。

《史記·呂不韋列傳(節選)》

司馬遷 〔兩漢〕

  呂不韋者,陽翟大賈人也。往來販賤賣貴,家累千金。

  秦昭王四十年,太子死。其四十二年,以其次子安國君為太子。安國君有子二十餘人。安國君有所甚愛姬,立以為正夫人,號曰華陽夫人。華陽夫人無子。安國君中男名子楚,子楚母曰夏姬,毋愛。子楚為秦質子於趙。秦數攻趙,趙不甚禮子楚。

  子楚,秦諸庶孽孫,質於諸侯,車乘進用不饒,居處困,不得意。呂不韋賈邯鄲,見而憐之,曰「此奇貨可居」。乃往見子楚,說曰:「吾能大子之門。」子楚笑曰:「且自大君之門,而乃大吾門!」呂不韋曰:「子不知也,吾門待子門而大。」子楚心知所謂,乃引與坐,深語。呂不韋曰:「秦王老矣,安國君得為太子。竊聞安國君愛幸華陽夫人,華陽夫人無子,能立適嗣者,獨華陽夫人耳。今子兄弟二十餘人,子又居中,不甚見幸,久質諸侯。即大王薨,安國君立為王,則子毋幾得與長子及諸子旦暮在前者爭為太子矣。」子楚曰:「然。為之奈何?」呂不韋曰:「子貧,客於此,非有以奉獻於親及結賓客也。不韋雖貧,請以千金為子西遊,事安國君及華陽夫人,立子為適嗣。」子楚乃頓首曰:「必如君策,請得分秦國與君共之。」

  呂不韋乃以五百金與子楚,為進用,結賓客;而復以五百金買奇物玩好,自奉而西遊秦,求見華陽夫人姊,而皆以其物獻華陽夫人。因言子楚賢智,結諸侯賓客遍天下,常曰「楚也以夫人為天,日夜泣思太子及夫人」。夫人大喜。不韋因使其姊說夫人。華陽夫人以為然,承太子間,從容言子楚質於趙者絕賢,來往者皆稱譽之。乃因涕泣曰:「妾幸得充後宮,不幸無子,願得子楚立以為適嗣,以托妾身。」安國君許之,乃與夫人刻玉符,約以為適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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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漢文紀》

司馬遷 〔兩漢〕

西漢十二帝,孝文最稱賢。

百金惜人力,露台草芊眠。

千里卻駿骨,鷥旗影遷延。

上林慎夫人,衣短無花鈿。

細柳周將軍,不拜容櫜鞬。

霸業固以盛,帝道或未全。

賈生多謫宦,鄧通終鑄錢。

謾道膝前席,不如衣後穿。

使我千古下,覽之一泫然。

賴有佞幸傳,賢哉司馬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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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雅堂》

司馬遷 〔兩漢〕

少陵何人斯,曰似司馬遷。太史牛馬走,於此何有焉。

瞢者瞢不理,知言超言前。政如春在花,春豈必丑妍。

又如發清彈,意豈必在弦。悠悠雲出山,滔滔水行川。

雲水山川行,莫測何能然。不知其誰知,軟語黃庭堅。

庭堅語弗軟,壯折灩澦顛。盡寫劍硤詩,不數金薤篇。

密付草玄後,夜光寒燭天。扁作大雅堂,醉墨猶明鮮。

至今百歲後,此意惟心傳。炎宋諸王孫,傳癖不復痊。

閉戶閱宗派,尚友清社賢。呂韓儼前列,芳蠟然金蓮。

三洪偕二謝,病可攜瘦權。奪胎換骨法,妙處尤拳拳。

疏越正始音,細取麟角煎。亦有老斲輪,堂下時蹁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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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蘇武李陵司馬遷傳》

司馬遷 〔兩漢〕

白旄持節使單于,萬里風煙十載余。

柳毅不行沙漠路,卻憑歸雁為傳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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