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遊過楚江,西征臨越甸。當塗想分割,龍津憶征戰。
或營酸棗台,或起明光殿。平畛開歌舞,危巘收組練。
亡何歲似流,悲哉日似電。白骨埋中原,朱扃罷華宴。
史冊尚流播,山川滅聞見。秦宮無遺瓦,漢苑少殘箭。
荒煙廢冢傾,衰草流螢遍。黃雲自南飛,白日但西暝。
閒寂窘游志,衰颯窮遐眷。慨然至於今,嘆者凡幾遍。
平生豪橫心,雖悟不得遣。
天生一不朽之人,而其子若孫必欲推而納之於必朽之處,此吾所為悁悁而悲也。
夫所謂不朽者,非必周、孔而後不朽也。
羿之射,秋之奕,俞跗之醫,皆可以不朽也。
使必待周。
孔而後可以不朽,則宇宙間安得有此紛紛之周、孔哉!子之大夫一瓢先生,醫之不朽者也,高年不祿。
仆方思輯其梗概以永其人,而不意寄來墓誌無一字及醫,反托於與陳文恭公講學云云。
嗚呼!自是而一瓢先生不傳矣,朽矣! 夫學在躬行,不在講也。
聖學莫如仁,先生能以術人其民,使無天扎,是即孔子「老安少懷」之學也,素位而行,學孰大於是!而何必舍之以他求?文恭,相公也;子之大父,布衣也,相公借布衣以自重,則名高;而布衣扶相公以自尊,則甚陋。
今執逮之人而問之曰:「一瓢先生非名醫乎?」雖子之仇,無異詞也。
又問之曰:「一瓢先生其理學乎?」雖子之戚,有異詞也,子不以人所共信者傳先人,而以人所共疑者傳先人,得毋以「藝成而下」之說為斤斤乎?不知藝即道之有形者也。
精求之,何藝非道?貌襲之,道藝兩失。
醫之為藝,尤非易言,神農始之,黃帝昌之,周公使冢宰領之,其道通於神聖。
今天下醫絕矣,惟講學一流轉未絕者,何也?醫之效立見,故名醫百無一人;學之講無稽。
故村儒舉目皆是,子不尊先人於百無一人之上,而反賤之於舉目皆是之中,過矣!仆昔疾病,姓名危篤,爾時雖十周、程、張。
朱何益?而先生獨能以一刀圭活之,仆所以心折而信以為不朽之人也。
慮此外必有異案良方,可以拯人,可以壽世者,輯而傳焉,當高出語錄陳言萬萬。
而乃諱而不宣,甘舍神奇以就臭腐,在理學中未必增一偽席,而方伎中轉失一真人矣。
豈不悖哉!。
餘年來觀瀑屢矣,至峽江寺而意難決舍,則飛泉一亭為之也。
凡人之情,其目悅,其體不適,勢不能久留。
天台之瀑,離寺百步,雁宕瀑旁無寺。
他若匡廬,若羅浮,若青田之石門,瀑未嘗不奇,而游者皆暴日中,踞危崖,不得從容以觀,如傾蓋交,雖歡易別。
惟粵東峽山,高不過里許,而磴級紆曲,古松張覆,驕陽不炙。
過石橋,有三奇樹鼎足立,忽至半空,凝結為一。
凡樹皆根合而枝分,此獨根分而枝合,奇已。
登山大半,飛瀑雷震,從空而下。
瀑旁有室,即飛泉亭也。
縱橫丈餘,八窗明淨,閉窗瀑聞,開窗瀑至。
人可坐可臥,可箕踞,可偃仰,可放筆研,可瀹茗置飲,以人之逸,待水之勞,取九天銀河,置幾席間作玩。
當時建此亭者,其仙乎!僧澄波善弈,余命霞裳與之對枰。
於是水聲、棋聲、松聲、鳥聲,參錯並奏。
頃之,又有曳杖聲從雲中來者,則老僧懷遠抱詩集尺許,來索余序。
於是吟詠之聲又復大作。
天籟人籟,合同而化。
不圖觀瀑之娛,一至於斯,亭之功大矣!坐久,日落,不得已下山,宿帶玉堂。
正對南山,雲樹蓊鬱,中隔長江,風帆往來,妙無一人肯泊岸來此寺者。
僧告余曰:「峽江寺俗名飛來寺。
」余笑曰:「寺何能飛?惟他日余之魂夢或飛來耳!」僧曰:「無徵不信。
公愛之,何不記之!」余曰:「諾。
」已遂述數行,一以自存,一以與僧。
秋林空兮百草逝,若有香兮林中至。
既蕭曼以襲裾,復氤氳而繞鼻。
雖脈脈兮遙聞,覺熏熏然獨異。
予心訝焉,是乃芳蘭,開非其時,寧不知寒?於焉步蘭陔,循蘭池,披條數萼,凝目尋之。
果然蘭言,稱某在斯。
業經半謝,尚挺全枝。
啼露眠以有待,喜采者之來遲。
苟不因風而棖觸,雖幽人其猶未知。
於是舁之蕭齋,置之明窗。
朝焉與對,夕焉與雙。
慮其霜厚葉薄,黨孤香瘦,風影外逼,寒心內疚。
乃復玉幾安置,金屏掩覆。
雖出入之餘閒,必褰簾而三嗅。
誰知朵止七花,開竟百日。
晚景後凋,含章貞吉。
露以冷而未晞,莖以勁而難折;瓣以斂而壽永,香以淡而味逸。
商飆為之損威,涼月為之增色。
留一穗之靈長,慰半生之蕭瑟。
予不覺神心布覆,深情容與。
析佩表潔,浴湯孤處。
倚空谷以流思,靜風琴而不語。
歌曰:秋雁回空,秋江停波。
蘭獨不然,芬芳彌多。
秋兮秋兮,將如蘭何!。
游山惜寸陰,得暇即尋討。步入鐵障城,城高天漸小。
打頭灑珠璣,濕我縑單衣。似雨恰非雨,濛濛山溜飛。
諸洞空中懸,道是猿猴宅。頗有高人風,呼之不肯出。
踏濕兩芒鞋,流連那肯回。一線天未過,一線月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