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小鸟儿恋着故乡呜叫不止,公主在悲笳声中远嫁万里。墓草青青魂魄再不能回来,青苍苍的山崖上,为谁留下了手迹。美貌的女子自古受到容颜的牵累,高官厚禄的人有几个考虑国家生计。行路的人到这里白白地叹息,山崖上花开草长随着季节交替。
注释崇(chóng)徽公主:唐代宗时与回鹘和亲,以崇徽公主嫁其可汗。据《唐会要》卷六载:“公主,仆固怀恩女,大历四年五月二十四日出嫁回鹘可汗。”手痕:指崇徽公主手痕碑,在今山西灵石县。相传公主嫁回纥时,道经灵石,以手掌托石壁,遂留下手迹,后世称为手痕碑,碑上有唐人李山甫《阴地关崇徽公主手迹》诗刻石。韩内翰:韩绛,内翰指翰林学士。啁啾(zhōu jiū):鸟鸣声。笳(jiā):古代一种管乐器,即胡笳,从塞北和西域一带传入中原。因其声悲咽,故称悲笳。青冢(zhǒng):传说王昭君之墓长年长满青草,故名之“青冢”。这里用来代指崇徽公主之墓。翠崖遗迹:指崇徽公主手痕。玉颜:代指美丽的女子。肉食何人:肉食人,居官享俸者。▲
马东瑶编著.古典诗词鉴赏: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出版社,2013.12:41
陶文鹏主编.历史爱国诗歌选译:北京工业大学出版社,1995年02月:270-271
在这首诗里,诗人对崇徽公主不仅是怜其远嫁,哀其不幸,而且从政治上指明产生这个悲剧的原因。这就使这首诗在格调上不同于一般洒同情之泪的凄凉挽歌,而启发人们在深沉的哀怨中进而对这些女子的个人悲剧加以政治上的思考,激起人们对许多不能远谋的肉食者的愤慨。
诗从对比开始。诗人的眼前出现了当年崇徽公主远嫁时的凄凉清景。“啁啾”是形容鸟的细碎鸣叫声,白居易《燕诗》诗:“却入空巢里,啁啾终夜悲。”不离故乡的鸟儿尚啁啾鸣叫不止,而豆蔻年华的少女随着悲笳离别父母、远嫁万里之外,就更加依恋不舍了。作者在这里倾注了自己对她的怜惜同情。“青家埋魂知不返,翠崖遗迹为谁留?”在感情上更进一层,同时,诗人的思绪也回到了现实。诗人在这里反用了杜甫咏王昭君的“环佩空归月夜魂”(《咏怀古迹》)诗意而用了一个“魂”字,则使诗情变得更为深婉,同时也为读者刻画了一个楚楚动人的形象,她满眼含着哀怨的泪水在“翠崖遗迹”之间飘荡。青草年年绿,此恨绵绵无绝期。接下来作者奇峰突起,发出议论:“玉颜自古为身累,肉食何人与国谋?”诗人发自肺腑地提问:自古以来,有几个肉食者能为国家的富强而出谋划策?又有多少美丽可爱的女子遭受远嫁的厄运,成为对外执行妥协政策的牺牲品?“玉颜”反为“身累”,“肉食”不与“国谋”,诗人寓于这两对矛盾现象中的诘问尖锐犀利,自古罕见。此联议论深切痛快,而又对仗工整。末联,作者笔锋一转,长叹一声,无可奈何之情袭人心怀,行路人到此只能报之以叹息,而孤魂栖止的崖花涧草春秋更替,年复一年。这里以无情衬有情,颇有韵致。
全诗随着诗人感情的变化而发展,从怜惜、愤慨直至无可奈何的叹息,在时间上,则两度由古及今作大幅度的跳跃,使诗情波澜起伏,把感情之流导入诗人以激清冲击而成的曲折回荡的河道中。▲
上海辞书出版社文学鉴赏辞典编纂中心编.欧阳修诗文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13.03:24-25
这首诗作于嘉祐四年(1059年),时欧阳修在汴京任职。欧阳修所处的时代,正是宋朝由盛到衰的转折期,统治者对内统治严酷,而边境却军备废弛,受到东北部契丹和西北部西夏的不断侵扰。诗人借古生情,结合民间传说,为崇徽公主远嫁这一历史悲剧唱出了这样一曲饱蕴愤懑之情的悲歌。
丁功谊,刘德清编著.欧阳修诗评注:江西人民出版社,2012.03:247-248
上海辞书出版社文学鉴赏辞典编纂中心编.欧阳修诗文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13.03:24-25
陈康肃公善射,当世无双 ,公亦以此自矜。
尝射于家圃,有卖油翁释担而立,睨之久而不去。
见其发矢十中八九,但微颔之。
康肃问曰:“汝亦知射乎?吾射不亦精乎?”翁曰:“无他, 但手熟尔。
”康肃忿然曰:“尔安敢轻吾射!”翁曰:“以我酌油知之。
”乃取一葫芦置于地,以钱覆其口,徐以杓酌油沥之,自钱孔入,而钱不湿。
因曰:“我亦无他,惟手熟尔。
”康肃笑而遣之。
此与庄生所谓解牛斫轮者何异?。
宝奁开,美鉴静,一掬清蟾。
新妆脸,旋学花添。
蜀红衫,双绣蝶、裙缕鹣鹣。
寻思前事,小屏风、仍画江南。
怎空教、草解宜男。
柔桑密、又过春蚕。
正阴晴天气,更瞑色相兼。
佳期消息,曲房西、碎月筛帘。
阴阳乖错乱五行,穷冬山谷暖不冰。
一阳且出在地上,地下谁发万物萌。
太阴当用不用事,盖由奸将不斩亏国刑。
遂令邪风伺间隙,潜中瘟疫於疲氓。
神哉陛下至仁圣,忧勤悬祷通精诚。
圣人与天同一体,意未发口天已听。
忽收寒威还水官,正时肃物凛以清。
寒风得势猎猎走,瓦乾霰急落不停。
恍然天地半夜白,群鸡失晓不及鸣。
清晨拜表东上合,郁郁瑞气盈宫庭。
退朝骑马下银阙,马滑不惯行瑶琼。
晚趋宾馆贺太尉,坐觉满路流欢声。
便开西园扫征步,正见玉树花凋零。
小轩却坐对山石,拂拂酒面红烟生。
主人与国共休戚,不惟喜悦将丰登。
须怜铁甲冷彻骨,四十余万屯边兵。
六月京师暑雨多,夜夜南风吹芡嘴。
凝祥池锁会灵园,仆射荒陂安可拟。
争先园客采新苞,剖蚌得珠从海底。
都城百物贵新鲜,厥价难酬与珠比。
金盘磊落何所荐,滑台拨醅如玉醴。
自◇窃食万钱厨,满口飘浮嗟病齿。
却思年少在江湖,野艇高歌菱荇里。
香新味全手自摘,玉洁沙磨软还美。
不瓢固不羡五鼎,万事适情为可喜。
何时遂买颍东田,归去结茅临野水。
昔钱思公尝以谓朝廷之官,虽宰相之重,皆可杂以他才处之,惟翰林学士非文章不可。
思公自言为此语,颇取怒于达官,然亦自负以为至论。
今学士所作文书多矣,至于青词斋文,必用老子、浮图之说:析禳秘祝,往往近于家人里巷之事:而制诏取便于宣读,常拘以世俗所谓四六之文。
其类多如此。
然则果可谓之文章者欤?予在翰林六年,中间进拜二大臣,皆适不当直。
而天下无事,四夷和好,兵革不用。
凡朝廷之文,所以指磨号令,训戒约束,自非因事,无以发明。
矧予中年早衰,意思零落,以非工之作,又无所遇以发焉。
其展屑应用,拘牵常格,卑弱不振,宜可羞也。
然今文士尤以翰林为荣选,予既罢职,院吏取予直草以日次之,得四百余篇,因不忍弃。
况其上自朝廷,内及宫禁,下暨蛮夷海外,事无不载。
而时政记、日历与起居郎舍人有所略而不记,未必不有取于斯焉。
鸣呼!予且老矣,方买田淮、颖之间。
若夫凉竹簟之暑风,曝茅檐之冬日,睡余支枕,念昔平生仕宣出处,顾瞻玉堂,如在天上。
因览遗稿,见其所载职官名氏,以较其人盛衰先后,孰在孰亡,足以知荣宠为虚名,而资笑谈之一噱也。
亦因以夸于田夫野老而已。
嘉佑六年秋八月二日,庐陵欧阳修序。
桑怿,开封雍丘人。
其兄慥,本举进士有名,怿亦举进士,再不中,去游汝、颍间,得龙城废田数顷,退而力耕。
岁凶,汝旁诸县多盗,怿白令: “愿为耆长,往来里中察奸民。
”因召里中少年,戒曰:“盗不可为也!吾在此,不汝容也!”少年皆诺。
里老父子死未敛,盗夜脱其衣; 里父老怯,无他子,不敢告县,臝其尸不能葬。
怿闻而悲之,然疑少年王生者,夜人其家,探其箧,不使之知觉。
明日遇之,问曰:“尔诺我不为盗矣,今又盗里父子尸者,非尔邪?”少年色动;即推仆地,缚之。
诘共盗者,王生指某少年,怿呼壮丁守王生,又自驰取某少年者,送县, 皆伏法。
又尝之郏城,遇尉方出捕盗,招怿饮酒,遂与俱行。
至贼所藏,尉怯,阳为不知以过,怿曰:“贼在此,何之乎?”下马独格杀数人,因尽缚之。
又闻襄城有盗十许人,独提一剑以往,杀数人,缚其余。
汝旁县为之无盗。
京西转运使奏其事,授郏城尉。
天圣中,河南诸县多盗,转运奏移渑池尉。
崤,古险地,多深山,而青灰山尤阻险,为盗所恃。
恶盗王伯者,藏此山,时出为近县害。
当此时,王伯名闻朝廷,为巡检者,皆授名以捕之。
既怿至,巡检者伪为宣头以示怿,将谋招出之。
怿信之,不疑其伪也。
因谍知伯所在,挺身人贼中招之,与伯同卧起十余日,乃出。
巡检者反以兵邀于山口,怿几不自免。
怿曰:“巡检授名,惧无功尔。
”即以伯与巡检,使自为功,不复自言。
巡检俘献京师,朝廷知其实,罪黜巡检。
怿为尉岁余,改授右班殿直、永安县巡检。
明道、景祐之交,天下旱蝗,盗贼稍稍起,其间有恶贼二十三人,不能捕,枢密院以传召怿至京,授二十三人名,使往捕。
怿谋曰:“盗畏吾名,必已溃,溃则难得矣,宜先示之以怯。
”至则闭栅,戒军吏无一人得辄出。
居数日,军吏不知所为,数请出自效,辄不许。
既而夜与数卒变为盗服以出, 迹盗所尝行处,入民家,民皆走,独有一媪留,为作饮食,馈之如盗。
乃归,复避栅三日,又往,则携其具就媪馔,而以其余遗媪,媪待以为真盗矣。
乃稍就媪,与语及群盗辈。
媪曰:“彼闻桑怿来,始畏之,皆遁矣;又闻怿闭营不出,知其不足畏,今皆还也。
某在某处,某在某所矣。
”怿尽钩得之。
复三日,又往,厚遗之,遂以实告曰:“我,桑怿也,烦媪为察其实而慎勿泄!后三日,我复来矣。
”后又三日往,媪察其实审矣。
明旦,部分军士,用甲若干人于某所取某盗,卒若干人于某处取某盗。
其尤强者在某所,则自驰马以往,士卒不及从,惟四骑追之,遂与贼遇,手杀三人。
凡二十三人者,一日皆获。
二十八日,复命京师。
枢密吏谓曰:“与我银,为君致阁职。
”怿曰:“用赂得官,非我欲,况贫无银;有,固不可也。
”吏怒,匿其阀,以免短使送三班。
三班用例,与兵马监押。
未行,会交趾獠叛,杀海上巡检,昭、化诸州皆警,往者数辈不能定。
因命怿往,尽手杀之。
还,乃授阁门祗候。
怿曰:“是行也,非独吾功,位有居吾上者,吾乃其佐也,今彼留而我还,我赏厚而彼轻,得不疑我盖其功而自伐乎?受之徒惭吾心。
”将让其赏归己上者,以奏稿示予。
予谓曰:“让之,必不听,徒以好名与诈取讥也。
”怿叹曰:“亦思之,然士顾其心何如尔,当自信其心以行,讥何累也?若欲避名,则善皆不可为也已。
”余惭其言。
卒让之,不听。
怿虽举进士,而不甚知书,然其所为,皆合道理,多此类。
始居雍丘,遭大水,有粟二廪,将以舟载之,见民走避溺者,遂弃其粟,以舟载之。
见民荒岁,聚其里人饲之,粟尽乃止。
怿善剑及铁简,力过数人,而有谋略。
遇人常畏,若不自足。
其为人不甚长大,亦自修为威仪,言语如不出其口,卒然遇人,不知其健且勇也。
庐陵欧阳修曰:勇力人所有,而能知用其勇者,少矣。
若怿可谓义勇之士,其学问不深而能者,盖天性也。
余固喜传人事,尤爱司马迁善传,而其所书皆伟烈奇节,士喜读之,欲学其作,而怪今人如迁所书者何少也!乃疑迁特雄文,善壮其说,而古人未必然也?及得桑怿事,乃知古之人有然焉,迁书不诬也,知今人固有而但不尽知也。
怿所为壮矣,而不知予文能如迁书,使人读而喜否?姑次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