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古稀有,今喜见先生。紫阳家学渊奥,场屋旧家声。鹗荐西风早岁,豹隐南山晚节,天爵自尊荣。桂子兰孙拥,南极老人星。杜陵老,多酒债,羡修龄。岂如寿富兼得,熊掌与鱼并。八十老翁为将,九十武公为相,不足为公称。鹤算与同久,道重藐公卿。
先生祖实康乐公,于今为庶称老翁。派流白鹤溪上住,乡里群豪趋下风。
叩门过我惊我侬,头戴笠子心忡忡。谈空说有丘壑志,抗尘走俗山泽容。
自言千里窜荆棘,此身飘泊如飞蓬。山妻未老发半秃,纫针主馈全妇功。
大儿学诗次学礼,小儿五尺儒门童。前年去年兵蔽野,单堠双堠人举烽。
孤舟如叶载雨雪,朝浮暮泛西复东。寒蝇穴窗死钻纸,泥龟曳尾生脱筒。
只今僦屋在美里,黍穗雨黑波摇空。米如买珠薪束桂,坏壁四立鸣哀蛩。
杜陵迁居忧国难,阮籍命驾嗟途穷。鹪鹩无枝何所寄,乌鹊三匝将奚从。
结心泗川得管子,为借一亩幽人宫。我为斯文雅识面,迟迟细语倾深衷。
我开船屋秋水中,绿波碧树红芙蓉。推窗面面远山入,引钩个个游鱼逢。
好事独许米老得,清赏当与岑参同。画张神笔骇疟鬼,书著芸香辟蠹虫。
槽头夜滴百斛酒,佳菊烂发花丛丛。蟹斫两螯白雪满,橘摘并蒂黄金重。
荐君之酒饯君别,莫辞大酌玻璃钟。君不见绕屋水流流入淞,五湖四海三江通。
君归只在泗川上,百里那消风一篷。君好去,莫匆匆,足衣足食可御冬。
回首虹光贯明月,新诗多附高飞鸿。
七十古稀有,今喜见先生。紫阳家学渊奥,场屋旧家声。鹗荐西风早岁,豹隐南山晚节,天爵自尊荣。桂子兰孙拥,南极老人星。杜陵老,多酒债,羡修龄。岂如寿富兼得,熊掌与鱼并。八十老翁为将,九十武公为相,不足为公称。鹤算与同久,道重藐公卿。
曲馆众芳歇,方塘西日曛。曲阑杨柳树,秋水白鹅群。
谢公浮家隐,囊盛惟典坟。书画船自操,子前中细君。
胡不归故里,故里闇楚氛。玉人张离筵,高轩水沄沄。
翼若青翰舟,汎彼江之濆。扣舷歌少海,问字客如云。
纠罚觯载扬,探题诗屡分。君言适江东,研田事耕耘。
暂屈鸿鹄志,组织云锦文。蹇予风尘表,孤陋寡所闻。
何日往从游,骚坛策奇勋。
有宋开国三百年,圣君哲后登才贤。内无吕贾武韦祻,昭宪流裕远且绵。
宣仁垂帘辅哲庙,初政彷佛元丰前。奈何权奸枋国命,党籍忠良俱左迁。
紫宫正位俨宸极,岂假巫祝循私偏。非言搆狱狱词具,奉诏废作瑶华仙。
谋之者谁郝内侍,卯金刀氏相夤缘。元符授册立为后,奸臣揣摩机已先。
维时忠公居谏省,从容奏对言便便。属比祥符永平事,春秋大义星日悬。
孟后既废不可复,刘岂得擅中宫权。遂良还笏为斥武,好礼上书因谏玄。
忠言逆耳竟远谪,徒步独上新州船。贞哉贤母成子志,身落瘴乡甘弃捐。
端王嗣位肆大眚,放逐两载蒙生还。寻复正言转司谏,三守剧郡亲蕃宣。
俄承天语询谏草,云付烈焰飞炎烟。伪书一出那可辨,再由衡岳移漓川。
澹山寺中啼怪鸟,仙宫岭下流清泉。精诚端能动天地,神物卫护非伪传。
豺狼载路尚猖獗,脱身虎口仍颠连。放还未几瘴疠作,一病不起宁非天。
仅存馀息见故友,言以国事犹拳拳。公也程门弟子列,存心慎独功弥专。
思陵赠谥发潜德,己死奸谀应凛然。常州城北十里许,高坟累累官道边。
政和迄今二百载,子孙散落犁为田。牛羊暮下蒿棘满,泪落行路兴哀怜。
谢君忼慨当世士,献书天府言数千。建祠复墓限樵牧,新松稚竹清阴圆。
呜呼章蔡终贬窜,同恶岂能谋自全。青山门外一抔土,尚有诸生加豆笾。
忠邪犹来难并立,不信请视思贤编。
凤城城北如江村,荐绅往往多名园。方雨先生家于此,休官归卧逃尘喧。
水际馀烟当绿野,屋边閒地如青门。纡回一径疏车马,往来多是渔樵者。
入门数亩启双湖,长溪中插横桥下。种桃亦即是桃源,有莲何必非莲社。
处处林开别有天,诸亭分布各超然。群峰云气迫窗外,众水泉声交槛前。
香生并煖芝苓日,叶熟尝丰橘柚年。主人解组本无事,杖藜暇日多瑶篇。
忆昔摛文徒草草,闻君一览称佳好。朱弦摸索已知音,宁用相逢嗟不蚤。
公子兰孙总妙人,一时意气摅怀抱。每过淹留坐日斜,狂歌屡把青樽倒。
拉我兹园快一游,竹石禽鱼恣幽讨。濡毫为作此园歌,园以慧花额者何。
风盈双袖散天女,月宫数斗倾嫦娥。笑看坐閒拈亦得,梦回笔下生尤多。
草能益知供箕颍,蓍亦通神待洛河。芳菲山简嬉游地,烂熳尧夫安乐窝。
至人有慧灵于物,藏英歛萼空蹉跎。从容且爱西山爽,旦夕当净东海波。
更起层楼近天汉,与君连酌金叵罗。
青溪道士餐白石,扫地焚香坐空碧。
月映蒹葭秋水宽,雪覆栟榈暮云圻。
山深路僻无人烟,沙泠天空留虎迹。
可惜一朝不自坚,来作清朝兰省客。
烈日骑马堀堁中,搔首乾坤嗟迫迮。
下笔连蜷雌蜺气,吐口夭矫丹霞色。
雄心不除侠骨存,十年学道亦何益。
何物美器横相加,籍籍声满长安陌。
长安大道连平沙,王侯戚里纷豪华。
银台画阁三千尺,绣箔珠楼十万家。
省郎卜居穷巷里,车马趋之若流水。
争设琼筵借彩毫,朝入西园暮东邸。
摛辞尽道李王孙,执辔皆称魏公子。
主人轰饮醉向天,淋漓红烛落花前。
银汉半斜沉夜柝,繁霜歌罢弹哀弦。
有客醒然不御酒,独拥香炉对暝烟。
吁嗟乎!美服人所指,器盈神理殃。
为欢尚未毕,含沙已在旁。
匹夫睚眦修七箸,恶声狺狺安可量。
子兰谗屈平,登徒毁宋玉。
谓奏相如琴,未灭淳于烛。
祢生鼓吏惭未能,幼舆丘壑无不足。
青天何高高,白日去莽莽。
出门眼看北邙山,令人万事抛漭瀁。
玉柙珠襦寒雨中,金罍宝瑟高堂上。
不闻黄鹄游洿池,岂有神龙挂鱼网。
我欲掩口笑古人,古人英雄亦不达。
子房赤松待兴汉,范蠡五湖须霸越。
即如蒙庄与灌园,安用云台悬日月。
马蹄鸡肋空有无,欲休即休何所图。
亦不用百官祖道集征虏,亦不用君王诏书赐鉴湖。
一骑萧然下风雪,空壕斜日啼城乌。
耻为执虎子,宁待车生耳。
懒视张仪舌,不问待诏齿。
是非野鹤骞孤霞,恩怨金幹擘海水。
脱我今日之红尘,还我旧时之白云。
王绩罢官因坐酒,介推身隐讵须文。
风雷不能为之驱,阴阳不能为之铸。
胡鹰翻然掣金锁,碧落茫茫堕秋雾。
铜马当年悔陆沉,自怜黑发早抽簪。
当门杨柳黏天碧,绕屋松杉满地阴。
故人他日如相访,万树桃花何处寻?
五五芳辰,园林遍、十分春景。见瑞香喷兽,烛摇红影。
知道文星初度旦,细腰歌舞娇姿逞。颂椒觞、捧献更殷勤,君拚饮。
英雄威,风凛凛。文章腹,千机锦。看青毡复旧,父风挺挺。
桂子兰孙齐彩戏,祝教寿比天难尽。况深居、潭府胜蓬莱,真仙境。
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为楚怀王左徒。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
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怀王使屈原造为宪令,屈平属草稿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屈平不与,因谗之曰:“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以为‘非我莫能为也。’”王怒而疏屈平。
屈平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离骚”者,犹离忧也。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屈平正道直行,竭忠尽智,以事其君,谗人间之,可谓穷矣。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上称帝喾,下道齐桓,中述汤、武,以刺世事。明道德之广崇,治乱之条贯,靡不毕见。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其志洁,故其称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濯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屈原既绌。其后秦欲伐齐,齐与楚从亲,惠王患之。乃令张仪佯去秦,厚币委质事楚,曰:“秦甚憎齐,齐与楚从亲,楚诚能绝齐,秦愿献商、於之地六百里。”楚怀王贪而信张仪,遂绝齐,使使如秦受地。张仪诈之曰:“仪与王约六里,不闻六百里。”楚使怒去,归告怀王。怀王怒,大兴师伐秦。秦发兵击之,大破楚师于丹、淅,斩首八万,虏楚将屈匄,遂取楚之汉中地。怀王乃悉发国中兵,以深入击秦,战于蓝田。魏闻之,袭楚至邓。楚兵惧,自秦归。而齐竟怒,不救楚,楚大困。明年,秦割汉中地与楚以和。楚王曰:“不愿得地,愿得张仪而甘心焉。”张仪闻,乃曰:“以一仪而当汉中地,臣请往如楚。”如楚,又因厚币用事者臣靳尚,而设诡辩于怀王之宠姬郑袖。怀王竟听郑袖,复释去张仪。是时屈原既疏,不复在位,使于齐,顾反,谏怀王曰:“何不杀张仪?”怀王悔,追张仪,不及。
其后,诸侯共击楚,大破之,杀其将唐眜。时秦昭王与楚婚,欲与怀王会。怀王欲行,屈平曰:“秦,虎狼之国,不可信,不如毋行。”怀王稚子子兰劝王行:“奈何绝秦欢!”怀王卒行。入武关,秦伏兵绝其后,因留怀王,以求割地。怀王怒,不听。亡走赵,赵不内。复之秦,竟死于秦而归葬。
长子顷襄王立,以其弟子兰为令尹。楚人既咎子兰以劝怀王入秦而不反也。屈平既嫉之,虽放流,眷顾楚国,系心怀王,不忘欲反。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其存君兴国,而欲反复之,一篇之中,三致志焉。然终无可奈何,故不可以反。卒以此见怀王之终不悟也。
人君无愚智贤不肖,莫不欲求忠以自为,举贤以自佐。然亡国破家相随属,而圣君治国累世而不见者,其所谓忠者不忠,而所谓贤者不贤也。怀王以不知忠臣之分,故内惑于郑袖,外欺于张仪,疏屈平而信上官大夫、令尹子兰,兵挫地削,亡其六郡,身客死于秦,为天下笑,此不知人之祸也。《易》曰:“井渫不食,为我心恻,可以汲。王明,并受其福。”王之不明,岂足福哉!令尹子兰闻之,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顷襄王。顷襄王怒而迁之。屈原至于江滨,被发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欤?何故而至此?”屈原曰:“举世皆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是以见放。”渔父曰:“夫圣人者,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举世皆浊,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怀瑾握瑜,而自令见放为?”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谁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之温蠖乎?”乃作《怀沙》之赋。于是怀石,遂自投汨罗以死。
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其后楚日以削,数十年竟为秦所灭。自屈原沉汨罗后百有馀年,汉有贾生,为长沙王太傅。过湘水,投书以吊屈原。
太史公曰:“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适长沙,过屈原所自沉渊,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及见贾生吊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诸侯,何国不容,而自令若是!读《鵩鸟赋》,同死生,轻去就,又爽然自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