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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謫龍說》

柳宗元 〔唐代〕

扶風馬孺子言:年十五六時,在澤州,與群兒戲郊亭上。

頃然,有奇女墜地,有光曄然,被緅裘,白紋之理,首步搖之冠。

貴游少年駭且悅之,稍狎焉。

奇女頩爾怒焉曰:「不可。

吾故居鈞天帝宮,下上星辰,呼噓陰陽,薄蓬萊、羞崑崙而不即者。

帝以吾心侈大,怒而謫來,七日當復。

今吾雖辱塵土中,非若儷也。

吾復且害若。

」眾恐而退。

遂入居佛寺講室焉。

及期,進取杯水飲之,噓成雲氣,五色翛翛也。

因取裘反之,化成白龍,徊翔登天,莫知其所終,亦怪甚矣!嗚呼!非其類而狎其謫,不可哉!孺子不妄人也,故記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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謫龍說 - 譯文及註釋

譯文扶風縣有一個姓馬的年輕人這樣說:十五六歲的時候,住在澤州,一次和一群同伴在郊外的涼亭里玩遊戲。忽然之間,不知道從哪裡出現了一個奇妙的女子,身上光彩耀眼,穿着青色的皮衣,皮衣里襯上有白色的花紋,頭上戴着配有步搖的花冠。所有見了她的富豪公子們都對她產生愛慕之情,不時地走到她身邊挑逗她。這時女子突然將臉色沉了下來,憤怒地說道:「不可以這樣。我原先是住在玉皇大帝天宮的,經常往來於各大星宿之間,陰陽二氣供我呼吸,我鄙視小小的蓬萊,看不起遠處的崑崙,沒有興趣到那些地方。玉皇大帝覺得我過於心高氣傲,一氣之下將我貶下凡間,七天以後才能回到天宮。現在我雖含辱屈居於人世間,但是成為你們的配偶是不可能的。等我有一天再回到天宮,會把災害降臨到你們頭上的。」這些富豪公子聽到這些話,一時間都被嚇跑了。這個女子就住在了一個佛廟的講經堂。七天之後,她喝下了一杯水,將水噴成了色彩絢爛的雲霧,色彩斑斕的雲霧就飄蕩在空中。然後她反穿上皮衣,變成了一條白龍,不停地向上飛,直衝向天宮。人們從此再也沒有見到過她。只是覺得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哎!儘管不是一類的,但是當她被貶之後調戲她是不對的!那個年輕人從來不胡言亂語,所以這件事被我記了下來。

注釋謫(zhé):貶官之意。扶風:唐朝的縣名,指的是今陝西扶風縣。馬孺(rú)子:人名,具體不詳。澤州:唐朝的州名,指的是今山西晉城市。曄(yè):光彩耀眼。被(pī)緅(zōu)裘(qiú),白紋之理:穿着的皮衣是青色的面、白花紋的里子。被:同「披」,身穿;緅:青色。步搖:古代婦女佩戴的一種首飾,上面連着珠子,在走動的時候會來回晃動。貴游少年:貴族、富豪家的公子。頩(pīng)爾:一臉嚴肅的樣子。鈞(jūn)天:天空中。帝宮:天帝的宮殿。下上星辰:在星宿之間自由地穿梭。呼噓陰陽:呼吸陰陽二氣。薄(bó):輕視、輕看的意思。蓬萊、崑崙:二者都是傳說中的神山名。不即:不願意去靠近的意思。侈(chǐ):傲慢的樣子。講室:指的是寺院的講經堂。五色翛(xiāo)翛:色彩斑斕的雲霧飄蕩在空中。翛:自在沒有約束的樣子。反之:反穿上皮衣。非其類而狎(xiá)其謫,不可哉:儘管不是一類的,但是當她被貶之後調戲她是不對的。▲

柳宗元著;崇賢書院釋譯.圖解柳宗元集:黃山書社,2016.03:第124-125頁

謫龍說 - 賞析

這是一篇寓言性質的小品文。作者在文中以謫龍自比,用輕蔑的態度回擊了腐朽勢力對自己的侮辱,表現了決不與那些「非其類」的人們同流合污的昂揚氣概。文章內容神奇瑰麗,形象生動,富有浪漫主義色彩。

作者當時的處境和文中的謫龍——奇女子一樣。這個奇女子,是一個性格堅強、光彩照人的女神形象。雖然被貶,心中志趣未消。她的人身志趣容不得外人輕辱冒犯。她捍衛自己的聖潔,正如同作者要保持自己人格的完美一樣,一直堅定不移。這裡顯示了作者在發揚古代士大夫「可殺不可辱」的凜然正氣。當然作者對朝廷仍然心存幻想。所謂「七日當復」,即是說朝廷不久就會收回成命,招作者重歸長安,加以重用的。殊不知作者至死也沒有再回到朝廷任職。被貶十四年後客死於柳州刺史任上。這正是歷代士大夫認識上的悲劇:就算朝政混亂,君主還是好的;小人雖然橫行一時,正人君子終會有好報。然而,殘酷的現實,無情地打破了作者一類的善良的知識分子的美夢。文章結句「非其類而狎其謫,不可哉!」的嚴正警示,更令讀者深切感受到處於逆境中的作者不甘受辱而自我保護、自我期許的人格精神。

文章通篇記述了扶風馬孺子所講少年時的一段見聞,只有篇末兩句是作者的話,但是含義卻非常深刻。全文具有借謫龍以喻謫人的象徵性,具有強烈鳴不平的現實指向性和警示性。而作為文學作品,它又極生動形象。奇幻驚警。從奇女初謫人間時的「有光曄然」和華麗穿戴,到她被貴游少年狎辱時的「頩爾怒焉」、「今吾雖辱塵土中,非若儷也。吾復且害若」,再到她七天之後取杯水飲之,呼噓雲氣,化為白龍,徊翔在天的變化,無不悚人耳目,使讀者對其事始則同情,終而快意。▲

呂晴飛主編.唐宋八大家散文鑑賞辭典 第三卷 (重排版):中國婦女出版社,2004.07 第1版:第126-129頁

洪迎華,尚永亮編選.柳宗元集:鳳凰出版社,2014.10:第183頁

謫龍說 - 創作背影

這篇文章的具體創作時間不詳。作者參加王叔文為首的政治改革,但在藩鎮、宦官和貴族的聯合反撲下,終告失敗,為時不過一百四十六天。王叔文貶官後又被處死,當時八個主要官員被貶到偏遠地區擔任司馬,史稱「八司馬」事件。永貞元年(公元805年),作者被貶到永州,在這裡度過了十年時光,直到元和十年(公元815年)才改任柳州刺史。《謫龍說》就是寫在永州的被禁錮的十年當中,作者欲以寓言的形式述說遭到貶官後受到的侮辱。

袁暉主編.歷代寓言選 上冊:中國青年出版社,2012.07:第367頁

柳宗元

作者:柳宗元

柳宗元(773年-819年),字子厚,唐代河東(今山西運城)人,傑出詩人、哲學家、儒學家乃至成就卓著的政治家,唐宋八大家之一。著名作品有《永州八記》等六百多篇文章,經後人輯為三十卷,名為《柳河東集》。因為他是河東人,人稱柳河東,又因終於柳州刺史任上,又稱柳柳州。柳宗元與韓愈同為中唐古文運動的領導人物,並稱「韓柳」。在中國文化史上,其詩、文成就均極為傑出,可謂一時難分軒輊。 

柳宗元其它诗文

《浩初上人見貽絕句欲登仙人山因以酬之》

柳宗元 〔唐代〕

珠樹玲瓏隔翠微,病來方外事多違。

仙山不屬分符客,一任凌空錫杖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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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酬徐二中丞普寧郡內池館即事見寄》

柳宗元 〔唐代〕

鵷鴻念舊行,虛館對芳塘。

落日明朱檻,繁花照羽觴。

泉歸滄海近,樹入楚山長。

榮賤俱為累,相期在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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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謔驛和劉夢得酹淳于先生》

柳宗元 〔唐代〕

水上鵠已去,亭中鳥又鳴。

辭因使楚重,名為救齊成。

荒壟遽千古,羽觴難再傾。

劉伶今日意,異代是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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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韋珩》

柳宗元 〔唐代〕

初拜柳州出東郊,道旁相送皆賢豪。

回眸炫晃別群玉,獨赴異域穿蓬蒿。

炎煙六月咽口鼻,胸鳴肩舉不可逃。

桂州西南又千里,灕水斗石麻蘭高。

陰森野葛交蔽日,懸蛇結虺如蒲萄。

到官數宿賊滿野,縛壯殺老啼且號。

飢行夜坐設方略,籠銅枹鼓手所操。

奇瘡釘骨狀如箭,鬼手脫命爭纖毫。

今年噬毒得霍疾,支心攪腹戟與刀。

邇來氣少筋骨露,蒼白瀄汩盈顛毛。

君今矻矻又竄逐,辭賦已復窮詩騷。

神兵廟略頻破虜,四溟不日清風濤。

聖恩倘忽念地葦,十年踐蹈久已勞。

幸因解網入鳥獸,畢命江海終游遨。

願言未果身益老,起望東北心滔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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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鐃歌鼓吹曲十二篇·梁之餘,保荊衡巴巫,》

柳宗元 〔唐代〕

苞枿矣i,惟恨之蟠。

彌巴蔽荊,負南極以安。

曰我舊梁氏,緝綏艱難。

江漢之阻,都邑固以完。

聖人作,神武用。

有臣勇智,奮不以眾。

投跡死地,謀猷縱。

化敵為家,慮則中。

浩浩海裔,不威而同。

系縲降王。

定厥功。

澶漫萬里,宣唐風。

蠻夷九譯,咸來從。

凱旋金奏,象形容。

震赫萬國,罔不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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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蝜蝂傳》

柳宗元 〔唐代〕

蝜蝂者,善負小蟲也。

行遇物,輒持取,卬其首負之。

背愈重,雖困劇不止也。

其背甚澀,物積因不散,卒躓仆不能起。

人或憐之,為去其負。

苟能行,又持取如故。

又好上高,極其力不已,至墜地死。

今世之嗜取者,遇貨不避,以厚其室,不知為己累也,唯恐其不積。

及其怠而躓也,黜棄之,遷徙之,亦以病矣。

苟能起,又不艾。

日思高其位,大其祿,而貪取滋甚,以近於危墜,觀前之死亡,不知戒。

雖其形魁然大者也,其名人也,而智則小蟲也。

亦足哀夫!。

《答韋中立論師道書》

柳宗元 〔唐代〕

二十一日,宗元白:辱書雲,欲相師。

仆道不篤,業甚淺近,環顧其中,未見可師者。

雖常好言論,為文章,甚不自是也。

不意吾子自京師來蠻夷間,乃幸見取。

仆自卜固無取,假令有取,亦不敢為人師。

為眾人師且不敢,況敢為吾子師乎?孟子稱「人之患在好為人師」。

由魏、晉氏以下,人益不事師。

今之世,不聞有師,有輒譁笑之,以為狂人。

獨韓愈奮不顧流俗,犯笑侮,收召後學,作《師說》,因抗顏而為師。

世果群怪聚罵,指目牽引,而增與為言辭。

愈以是得狂名,居長安,炊不暇熟,又挈挈而東,如是者數矣。

屈子賦曰:「邑犬群吠,吠所怪也。

」仆往聞庸、蜀之南,恆雨少日,日出則犬吠,余以為過言。

前六七年,仆來南,二年冬,幸大雪逾嶺,被南越中數州。

數州之犬,皆蒼黃吠噬,狂走者累日,至無雪乃已,然後始信前所聞者。

今韓愈既自以為蜀之日,而吾子又欲使吾為越之雪,不以病乎?非獨見病,亦以病吾子。

然雪與日豈有過哉?顧吠者犬耳!度今天下不吠者幾人,而誰敢炫怪於群目,以召鬧取怒乎?仆自謫過以來,益少志慮。

居南中九年,增腳氣病,漸不喜鬧。

豈可使呶呶者,早暮咈吾耳,騷吾心?則固僵仆煩憒,愈不可過矣。

平居,望外遭齒舌不少,獨欠為人師耳。

抑又聞之,古者重冠禮,將以責成人之道,是聖人所尤用心者也。

數百年來,人不復行。

近有孫昌胤者,獨發憤行之。

既成禮,明日造朝,至外庭,薦笏,言於卿士曰:「某子冠畢。

」應之者咸憮然。

京兆尹鄭叔則怫然,曳笏卻立,曰:「何預我耶?」廷中皆大笑。

天下不以非鄭尹而快孫子,何哉獨為所不為也。

今之命師者大類此。

吾子行厚而辭深,凡所作皆恢恢然有古人形貌;雖仆敢為師,亦何所增加也假而以仆年先吾子,聞道著書之日不後,誠欲往來言所聞,則仆固願悉陳中所得者。

吾子苟自擇之,取某事,去某事,則可矣;若定是非以敎吾子,仆才不足,而又畏前所陳者,其為不敢也決矣。

吾子前所欲見吾文,既悉以陳之,非以耀明於子,聊欲以觀子氣色,誠好惡如何也。

今書來言者皆大過。

吾子誠非佞譽誣諛之徒,直見愛甚故然耳!始吾幼且少,為文章,以辭為工。

及長,乃知文者以明道,是固不苟為炳炳烺烺,務釆色,夸聲音而以為能也。

凡吾所陳,皆自謂近道,而不知道之果近乎?遠乎?吾子好道而可吾文,或者其於道不遠矣。

故吾每為文章,未嘗敢以輕心掉之,懼其剽而不留也;未嘗敢以怠心易之,懼其弛而不嚴也;未嘗敢以昏氣出之,懼其昧沒而雜也;未嘗敢以矜氣作之,懼其偃蹇而驕也。

抑之欲其奧,揚之欲其明,疏之欲其通,廉之欲其節;激而發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

本之《書》以求其質,本之《詩》以求其恆,本之《禮》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斷,本之《易》以求其動: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

參之《穀梁氏》以厲其氣,參之《孟》,《荀》以暢其支,參之《莊》,《老》以肆其端,參之《國語》以博其趣,參之《離騷》以致其幽,參之《太史公》以著其潔: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為之文也。

凡若此者,果是耶,非耶?有取乎,抑其無取乎?吾子幸觀焉,擇焉,有餘以告焉。

苟亟來以廣是道,子不有得焉,則我得矣,又何以師云爾哉?取其實而去其名,無招越、蜀吠,而為外廷所笑,則幸矣。

宗元復白。

《入黃溪聞猿》

柳宗元 〔唐代〕

溪路千里曲,哀猿何處鳴。

孤臣淚已盡,虛作斷腸聲。

《詔追赴都二月至灞亭上》

柳宗元 〔唐代〕

十一年前南渡客,四千里外北歸人。

詔書許逐陽和至,驛路開花處處新。

《奉平淮夷雅表•方城命愬守也卒入蔡得其大醜以平淮右》

柳宗元 〔唐代〕

方城臨臨,王卒峙之。匪徼匪競,皇有正命。

皇命於愬,往舒余仁。踣彼艱頑,柔惠是馴。

愬拜即命,於皇之訓。既礪既攻,以後厥刃。

王師嶷嶷,熊羆是式。銜勇韜力,日思予殛。

寇昏以狂,敢蹈愬疆。士獲厥心,大袒高驤。

長戟酋矛,粲其綏章。右翦左屠,聿禽其良。

其良既宥,告以父母。恩柔於肌,卒貢爾有。

維彼攸恃,乃偵乃誘。維彼攸宅,乃發乃守。

其恃爰獲,我功我多。陰諜厥圖,以究爾訛。

雨雪洋洋,大風來加,於燠其寒,於邇其遐。

汝陰之茫,懸瓠之峨。是震是拔,大殲厥家。

狡虜既縻,輸於國都。示之市人,即社行誅。

乃諭乃止,蔡有厚喜。完其室家,仰父俯子。

汝水沄沄,既清而瀰。蔡人行歌,我步逶遲。

蔡人歌矣,蔡風和矣。孰纇蔡初,胡甈爾居。

式慕以康,為願有餘。是究是咨,皇德既舒。

皇曰咨愬,裕乃父功。昔我文祖,惟西平是庸。

內誨於家,外刑於邦。孰是蔡人,而不率從。

蔡人率止,惟西平有子。西平有子,惟我有臣。

疇允大邦,俾惠我人。於廟告功,以顧萬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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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春從此去,幾日到秦原。》

柳宗元 〔唐代〕

問春從此去,幾日到秦原。

憑寄還鄉夢,殷勤入故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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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府雜曲·鼓吹鐃歌·苞枿》

柳宗元 〔唐代〕

苞枿黑對矣,惟根之蟠。彌巴蔽荊,負南極以安。

曰我舊梁氏,輯綏艱難。江漢之阻,都邑固以完。

聖人作,神武用,有臣勇智,奮不以眾。投跡死地,

謀猷縱。化敵為家,慮則中。浩浩海裔,不威而同。

系縲降王,定厥功。澶漫萬里,宣唐風。蠻夷九譯,

咸來從。凱旋金奏,象形容。震赫萬國,罔不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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