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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战国门。孙膑》

孙膑 〔先秦〕

曾嫌胜己害贤人,钻火明知速自焚。

断足尔能行不足,逢君谁肯不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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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战国门。孙膑 - 赏析

孙膑

作者:孙膑

孙膑,山东鄄城人,生卒年不详,中国战国初期军事家,兵家代表人物。孙膑原名不详,因受过膑刑故名孙膑。为鬼谷子王诩的徒弟,同庞涓一师之徒。唐德宗时将孙膑等历史上六十四位武功卓著的名将供奉于武成王庙内,被称为武成王庙六十四将。宋徽宗时追尊孙膑为武清伯,位列宋武庙七十二将之一。 

孙膑其它诗文

《第六回》

孙膑 〔先秦〕

  隐士避功名奚啻阱陷 忠心甘节义尤切神魂

  且言这个霹雳,震响非常,人俱慑伏。仲卿定睛看去,却是子邮猛然大怒发喊的神威,檐瓦俱为坠地。这声未了,浑身铁绳麻索,尽行脱落。大步直前,抓着防江使肩膊问道:“认得俺么!”

  防江使忍痛不过,连声应道:“认得韩爷爷!”

  子邮道:“认得便怎样?防江使道:“上命差遣,不能由己。”

  子邮见众兵已取到器械,乃带着防江使走来,扯断仲卿身上绳索,问防江使道:“你这狗官,要命不要命?”

  防江使道“韩爷爷,命哪能不要的么?”

  子邮道:“你不要命,我就用你作家伙抵敌。你若要命,可将船收拾好了,送我们过江。”

  防江使道:“遵命,遵命!军士们快选好船,送二位爷爷过江。”

  众兵答道:“现成。”

  子邮请仲卿先行,问道:“行李驴子在哪里?”

  军士道:“俱好好的在此,代爷爷送上船。”

  子邮仍拿住防江使,叱令军士站开。防江使连喊道:“站开,站开!”

  子邮行到江边,见仲卿并物件俱在舱中。防江使道:“已经送至码头,饶放狗官罢!”

  子邮道:“再同过江,难道怕无船渡你回来?可快开行!”

  水手只得打起帆来。仲卿视防江使道:“后边若再有一船随着,即带你往丹阳去。”

  防江使喊道:“你们听着,半只也不许再过来!”

  众兵原是骇怕的,见官吩咐,谁不乐从,俱下锚止住。这个船出口,正系顺风,直到东梁山上岸。子邮见波边山脚下有块小石尖,指船内军士道:“叫你看着!”

  将石尖几摇,便断下斗大一块。众兵舌头吐出来,收不进嘴。看看防江使睡在舱底,吐的鲜血满身,两眼翻上白视。

  二人催驴前行,当晚到芜湖,欲投宿店。仲卿道:“今日不必投宿,吃头饭,喂喂料,连夜赶路罢!”

  子邮道:“更好。”

  乃进坊子,上了料,再吃饭,付了钱,槽上牵驴出店。连夜直行。

  次日中午,到一个地方,见山虽不甚高,而树箐盈途,纡回杂夹。子邮站住道:“兄可前行。”

  仲卿催驴先走,愈入愈深。子邮瞻顾之际,忽听得后面呼的响来,乃飞步冲有十余丈远。回头看时,乃是条大汉,手持着根连枝带叶的树干,随亦逐到。子邮笑道:“朋友,你要甚的?”

  那大汉道:“可将行李丢下,饶你性命!”

  子邮左手指着右拳道:“问他可肯?”

  那汉大怒,举树打来,子邮闪开,凑势右脚踏住梢头;那汉尽力上提,不觉折断,因用力太猛,仰面跌倒,随即飞滚爬起,赶上举拳就打。

  仲卿道:“兄弟不可动手,看你非凡,有话可好商量。”

  那汉止住,道:“尊姓大名?”

  仲卿道:“请教。”

  那汉道:“小子姓高名怀亮,因由四川投亲往南昌回来,船上遇着蒙汗药,行李俱为劫去,仆从又遭淹死。小于在途,原不用酒,因天暑热,偶饮两杯,受毒较浅,投入水中,逃得性命。因无盘费,故作此生涯。”

  仲卿听毕,下驴道:“如此说,是高二公子,失敬,失敬!”

  怀亮道:“不敢,请教。”

  仲卿道:“这是韩子邮,小弟姓仲名卿。”

  怀亮拱手道:“仲先生,夙仰劳名,今幸过瞻。韩先生可是单身大闹汴梁城的韩二哥么?”

  仲卿道:“正是。”

  怀亮道:“闻在狱中,如何得出?”

  仲卿道:“走出来的。”

  怀亮道:“可喜,可喜。”

  子邮道:“今日幸会,且到前面村店饮三杯。”

  仲卿携着怀亮的手行,见草篷内挑出酒帘,乃同入坐。仲卿问道:“此处是何地名?”

  酒家道:“唤做蔗田集,是宣州管辖。”

  仲卿见店内并无荤肴,问道:“可有下饭?”

  酒家道:“只有素菜小饮,要荤自买代庖,要饭买米代炊。”

  仲卿道“有甚的荤?”

  酒家道:“鸡、鱼、猪肉。”

  仲卿取块银子交道:“可都买来。”

  酒家出门,又问道:“熟牛肉可要?”

  仲卿道:“我们不吃。”

  怀亮道:“也好。”

  子邮道:“带十斤来。”

  酒家答应去了。

  三人取水净了面,吃山茶。酒家回来道:“买了十斤牛肉,二十斤猪首,寸斤重的两只母鸡,五斤重一尾鲩鱼,二斗米,仍剩二钱五分五厘碎银,我收了算酒钱柴火罢。”

  仲卿道:“听你。”

  酒家道:“这肉腌腌作几顿吃?”

  子邮道:“都煮起来,腌什么!”

  酒家道:“我只说有几天住,恐怕过了今朝集期,明日无有,所以多买。你吩咐尽行办熟,天热坏了,不要怪我。”

  子邮道:“多话,谁怪你!”

  酒家叫妻子烧火,自己动手宰刮。

  仲卿问道:“公子今将何往?”

  怀亮道:“欲渡江寻家兄。”

  仲卿道:“大公子安在?”

  怀亮道:“未知流落何处,渡江访觅不着,则往宾州探亲,再去追寻。”

  子邮道:“无有定踪,此往彼来,反多相左,不如居定处所,找人广访为妙。”

  怀亮道:“极是。但刻下只身,如此须到宾州冉作道理。”

  仲卿道:“此去宾州,亦非数日可到。”

  遂于褡包内取出两锭大银,送与怀亮道:“高兄将此以为盘川。”

  怀亮道:“仲兄所赐,固不敢辞,但此去宾州,二十金已足盘川,余者无所用之。”

  子邮道:“高兄莫要推辞,行李仆从俱无,投亲恐不好看,弟等有余,兄无多虑。”

  怀亮乃收入囊。仲卿问西蜀事势,怀亮道:“西蜀难得久了。”

  子邮道:“缘何道理?”

  怀亮道:“王昭远为政,事虚而不务实,弟与有瓜葛之戚,见其目空今古,引用不才之人,散弃耆老,十分着急。则国事可知。”

  仲、韩为之叹息。

  酒家盛鱼带酒送上道:“客人先用酒罢。”

  仲卿道:“好。”

  怀亮道:“今日也应痛饮。”

  三人放量快啖。须臾,鸡与猪首、牛肉齐到,酒家道:“请用,饭也好了,吃不完,明日坏了莫要怪我哩!”

  仲卿向二人道:“我量有限,二兄不必谦让。”

  子邮将牛肉送与怀亮,叫酒家将杯换去,用碗斟酒,盛上饭来。

  真个如狼似虎,霎时间,三十斤火酒同莱俱吃得罄尽,惟剩有两升米饭、五斤牛肉。酒家并妻子在旁看见,都惊讶呆了。

  仲卿问道:“此处往黄山走哪条路去?”

  酒家道:“你们三人再要猛吃,连汤并锅粑都没有了。”

  仲卿道:“休得取笑,问尔往黄山走哪条路去!”

  酒家道:“西南路路皆可去得。”

  仲卿道“哪条路近?”

  酒家道:“客人欲何处入山?”

  仲卿道:“我由歙州入山。”

  酒家道:“这就要过箬岭,到岭头便见黄山了。”

  仲卿乃与怀亮道:“高兄,后会有期,前途保重。弟等请从此辞。”

  怀亮道:“今日幸逢,深愿终身执鞭相随,遽然言别,肝胆如割。二兄起义之时,弟闻之自千里来投。弟如机缘有合,二兄闻信,亦望降临。”

  仲卿道:“敢不敬从。”

  怀亮洒泪而别。

  二人第三日午后,到得箬岭顶上,望见黄山千峰万嶂,撑拄青天,如屏罗列,如城团簇,云岚隐见,景状非凡。子邮道:“闻李供奉南游,酷爱黄山,遍其中而复周其外,因其攒簇苍翠,似青芙渠,乃自号青莲居士,果若此乎?”

  仲卿道:“罗隐《李杜年谱》可据,自然属实。”

  叹赏不已,一步步望着峰峦下岭。

  行到昏黑,投入宿店,听有两个西客问游山的法则。店主道:“老客要识奇幽异境,须请土人随行,方能得十分之五六。若无指点,只好得其二三。”

  仲卿问道:“要得十分,将若之何?”

  店主道:“难,难,难!其中不但年年月月景致不同,即日日时时刻刻各别。可十人同游,各见各景,应接不暇,会谈各殊,所谓十分之五六,恐犹虚也。”

  仲卿道:“土人如何请法?”

  店主道:“不要钱,只要米,每名每天酬米三升,是由来大例。”

  那西客招呼道:“老客,我们同请罢!”

  仲卿道:“甚好。”

  店主去约得土人来,请先付三十日的钱。西客道:“还没有动身,如何就要钱?店主问子邮道:“土人奉陪,例俱先付后找。子邮道:“我们先付就是,三十日米价应银若干?”

  店主道:“白银二两。”

  子邮称银一两,付与土人之资。

  清晨出门,土人收拾行李上鞍道:“这驴只好寄在山脚庵中。”

  子邮问是何故,土人道:“山中转折窄险处,人犹难行,牲口如何去得?”

  仲卿道:“且到行不得的地方,再作道理。”

  乃邀齐西客起身,行到山脚庵下,将驴交与僧人。再将行李减捆负行。石径虽不尽窄,至险隘处,须将身子伏下,攫着石隙,才得过去,子邮道:“驴子幸亏不曾带来。”

  土人道:“要是前面到一线天、鯿鱼背、金刚肚等处,更不好走哩!”

  土人且行且指,处处奇峰秀岫,怪石异松,哪里记得许多?

  这日来到石笋岗,远近苇攒笋簇。旋行半天,见个大峰卓挺在前。土人指道:“此名老人峰,险峻难行。”

  西客道:“咱们不上此峰,另行他路。”

  子邮道:“千里而来,岂畏高峻?我们要游此峰。”

  土人道:“我随哪位客人?”

  子邮道:“你陪西客先行罢。”

  土人道:“我们文殊院守候。”

  仲卿道:“听便。”

  子邮乃将行李拿回。

  二人直到老人峰顶上,周围俱是层峦迭岫,细看并无洞岩。天色将晚,乃赶下寻宿。谁知峰脚确无寺院,只得在峭崖边歇下。却有几个瓦罐在旁,也有破的,也有好的。仲卿倦了,倚石而坐。子邮取些枯藤,架起两块石头,用瓦罐汲泉水,敲石取火,燃着桔藤,煮开了水。取出束米来,用开水冲下。二人吃了,乃相倚打盹。问这束米从何而来?原系仲卿枕中带的。

  如何名为束米?是将好上籼用南烛叶汁拌匀,蒸熟晒干,又蒸又晒,如此多次。每米十斗收束作八升,用开水冲泡,立时还原。仲卿恐救脱子邮路上断粮,故特制备。

  当夜二人睡去,仲卿依稀听得微响,惊醒看时,袋口散开,倒在地下。乃叫醒子邮,已是东方发亮,将散米捧入袋内装好了,捆起行李。仲卿道:“我们往前赶路罢。”

  子邮道:“不可,今日仲兄只坐在此,待我再寻。”

  仲卿依允。二人烹水治饭。吃过;子邮东奔西跑,七高八低,盘旋走寻。直到黄昏,并看不见有洞,只得依然照旧过宿。乃将行李、米囊坐于身下。

  仲卿却睡不着,月明照耀,山光映发,万籁无声,另有殊常气象,使人心地爽阴,俗念都消。仲卿散步,观之不足。约有四更时分,远远见有一人下垄,望崖缓步而来,青衣露顶。

  仲卿疑非善类,掐指课来得“猿猴献果”,想道:“课既无咎,应有裨益。”

  乃放心闪入旁边,观其行止。忽闻乐声繁起,八音互作,仲卿侧耳倾听。再看青衣人也站住不行,渐渐坐下,枕石而歌,亦似听乐之状。

  片时间,星稀天白,仲卿绕前细视,却系个大青猿闭目睡着。仲卿见非害人之物,走到石边,牵其臂膊轻遥青猿惊醒欲走,臂为所执,乃用爪解手。仲卿坚持不住,复执其膊,猿又解膊。仲卿乃右手自其右肩上抱下,左手自其左膊下抱上,两手连袖交往,抱得愈紧,青猿双手齐来争解。仲卿喊道:“子邮快来!”

  青猿惊慌,背着仲卿望峰峦密处乱跑乱窜,仲卿眼都花了。奔走多时,到个冈上,猿力亦倦,步亦稍缓。仲卿看对面,峭崖如削,猿却仍往石壁边跑。仲卿想道:“如此险地,势不能下,只好任之。”

  看看已到尽头,那猿往下直窜。

  仲卿心慌胆颤,搂抱不住,猿已脱去,跌滚下冈。忽然止住,睁目看时,乃为松根所拌,上下左右俱系悬崖峭壁,并无容指之处。仰不见顶,俯不见底,惟闻水声潺潺。只得跨坐松根,饿了彩枝嚼咽。

  至午时分,隐隐似喊“仲兄”,连忙呼道:“子邮,子邮,我在此!”

  这声答应,山凹里面就一直传去,若有数百人口气。

  喊声渐近,举首看时,子邮却在对峰顶上,慌招道:“弟在这里!”

  子邮俯视道:“兄缘何到此?”

  仲卿道:“为猿所戏。”

  子邮喊道:“我也不能过来,兄那边并无可行的路。”

  仲卿道:“如何是好?”

  子邮见垂藤缠结,喜道:“有了,兄耐坐勿急,弟得策矣!”

  只见子邮走去复来,如此数次,乃将件东西推下,视之却系根古藤。子邮上面将根缚于石腰,乃两手执着缓缓垂落,互相对面仅有二丈远近,仍往底坠。仲卿道:“子邮哪里去?”

  答道:“仍须再下,方可到兄那边。”

  约有五丈,往松根仰望,蹬着石壁,正欲借势跃将过来,忽见仲卿坐的树底下,一团黑暗,乃止住脚。定睛看时,却系个石岩,上面似具字形,为苔藓蔓盖,认不清楚。子邮喜道:“仲兄,洞府在此了!”

  仲卿道:“在何处?”

  子邮乃纵身跃过,右手执定藤,左手攀着松,翻身跨于干上。将下面之藤收起,统结于根株道:“我先往看来。”

  又缒下去。

  仲卿忍不住,也随缒到岩前。子邮复盘上,扯去苔藓审视,果然是“九州第一洞天,四海无双福地”十二个古篆。下来说与仲卿知道,互相惊喜,入内看时,十分黑暗,旁边半缺如窦,却有亮光。子邮道:“仲兄在后,让弟先行。”

  二人走到里面,虽然明亮,奈愈斜愈窄,仲卿不能前进。子邮使出收身束骨法,往前力入。到得尽头,却是个洞口,也望得见老人峰。回来道:“错走了。”

  乃同往暗里摸壁缩脚而行。下了九层石阶,大弯转来,始见亮影;复登石梯,渐见光亮。

  石梯约有百级,上面平平坦坦,栋宇晶莹,花卉繁盛,竹木皆系丹色。只见一个大猿,坐在石上剥取柏子仁。子邮向仲卿骇道:“兄,可系此物?”

  用手直指,金丸飞出,只见那猿不慌不忙,用手中柏子击来,将丸子打落。子邮连指两指,两个金丸联出,那猿用两指捻着一个,用手打落一个。子邮欲向前擒拿,仲卿看道:“不可错误,先前系纯青,此系纯白,得道仙猿,莫误伤也!”

  乃走向前拱手道:“猿公请了。”

  白猿也起身,将两手交起,似还礼之状。子邮道:“古怪。”

  仲卿问道:“陈老仙祖可在洞府?”

  白猿两手往后拱去,仲卿乃同子邮往门内走,寂无人声。又进里面,转过第七层,只见上头坐有一人,隐着石几而卧。向前看时,却系老道士,恐防惊动,退将下来。忽闻笑声道:“仲子来也,仲子来也!”

  子邮在下面,见个十四五岁头发披肩的童子,自石边洞中笑出。仲卿转身揖道:“吴槐仙兄,弟到了。春间承教,寤寐不忘。前日于临滁,蒙吴贺仙兄教导洞府,今日幸得造谒,何快如之!”

  吴槐答礼道:“仲子名隶仙籍,自应归来。但所言蒙吴贺教导于临滁,吴贺并未出山。”

  仲卿道:“现有韩子邮同会同宿。”

  吴槐拱手道:“这系韩子么?前日令本家湘子在此访家师,未晤而去。”

  子邮揖道:“前日与吴贺仙兄盘桓通宵,甚蒙开导。”

  吴槐道:“这又奇了,请到后面看来。”

  乃引二人从石边转入,却见吴贺睡在窗前。吴槐指道:“这不是么?”

  子邮道:“想是昨日归来的。”

  吴槐再看脚下麻鞋不在,笑道:“俗心未除,所言不谬,舍弟果出去了。二子所遇,乃其神耳!”

  子邮赞道:“仙家妙用,易胜敬羡!”

  吴槐道:“凡心脱尽便成仙,微末小事,何足爱慕。”

  仲卿道:“老仙师几时方醒?”

  吴槐道:“才睡如何便问醒?就系极快,也须三五百年。”

  仲卿道:“如此,弟等去也。”

  吴槐道:“哪里去?”

  子邮道:“有不共戴天之仇未报!”

  吴槐道:“仇人是谁?”

  仲卿道:“赵氏。”

  吴槐笑道:“天之所兴,谁得而废?韩、李二公食禄死事,理所当然,而今已成正果,何必更为烦劳?害韩公者又俱除灭,犹有何仇乎!二子既知赵氏之非,胡昧韩、李之不善?”

  仲卿道:“二公为国捐躯,并无背谬。”

  吴槐道:“使其不仕,而安于南亩西畴,焉得丧亡性命!惟欲逞其才艺,思量名标麟阁,功垂竹帛,以致身死家倾,后嗣之存如线,安得不归咎于其身?”

  子邮道:“大丈夫自应随时建德成名,流芳百世。若人人甘死牖下,天下事孰旨为之?”

  吴槐道:“天下事自有天下人为之,何必自我!天下未有我之先,事何人为?我既往之,后事又何人为?总是道德之心,不胜功利之欲,故为饰说,以致自戕其躯。祖师谓:人入仕途,即如鱼游罟内。若沉潜潭底,远翔海外,何致杂酸咸实鼎鼐哉?”

  子邮道:“既为男子,不显亲扬名,得毋有负父母,空长七尺?”

  吴槐道:“既知显亲,岂不知劳亲?既知扬名,岂不知丧名?菽水承欢,亲心安佚;以禄而养,亲忧得丧。有荣自有厚,有赏自有罚,有升自有降。荣赏升,亲亦止于饱暖;降辱罚,亲岂堪于焦劳?安能终保其禄养,反多伤亲之天年,是显亲反损亲也!才学兼优,居于高位,秉国家之权衡,操生杀之机柄,稍欠纯粹,则为天下所讥,贻羞青史。入学不优,举动乖张者,误国多致丧身。赫赫师尹,民具尔瞻,犹其小也者。”

  子邮道:“古圣先贤,皆以致君泽民为教,如足下所言,则皆非矣!”

  吴槐道:“生于古时,原应为之。虞夏之后,即不可为矣。使文种长耕于会稽山原,安有属镂之痛?韩信终渔于淮阴岸畔,岂受未央之诛!掳于心血,敌亡国定,良犬乃随狡兔而烹,岂非为欲致君泽民乎!霍光尽瘁,免于其身,而未闻赦免幼丁,以存其家嗣。萧望之已死,而君犹不知,徒然捐躯绝后,何补于国?陈汤、甘延寿立功异域,刀笔之徒翻削其爵,命几不保,岂非殷鉴乎!”

  子邮道:“此皆昧于进退,故多此失。”

  吴槐道:“又有不然者,伍员之于阖闾,言听计从,褚遂良、长孙无忌可谓得君矣。然而阖闾、太宗以孤托之义,无能辞,卒皆彼虽欲退,其可得乎?”

  仲卿道:“师兄之教甚善,弟等非不知之,若未受恩食禄,自然遵教。但相知最深,受恩最重,仇恨最大,揆于理义,俱不能已旷报仇之后,断不恋于爵禄,定相从徜徉于山水也!”

  吴槐道:“二子劳矣,且请安歇,醒来再谈。”

  乃引入左边石室,只见如床一般大块青石,两头两块小石如枕,并无被褥。仲卿恐其寒冷,吴槐道:“此系石床,峰上移来,为容成老祖下榻。请试睡去,看比细席如何?”

  二人坐上,却温和绵软,因奔跑劳过两日,放倒头就睡。

  仲卿心烦易醒,辗转久之,不复成寐。子邮鼾声方盛,正欲喊他起来,共论事体,忽闻有人呼道:“亚公,尔好安逸也!”

  急答道:“不敢,不敢。”

  连忙坐起,只见似人立在户外,却看不清楚,听得声音很熟。慌离石床,出丹房,下阶迎问。

  失脚惊醒,方知系梦。坐于地上,细看并无踪影,想道:“好奇怪也,方才明明系潞州呼声,如何却系梦,又如何跌倒在阶下!”

  再看星月满天,光彩盈室,竹树参差,地上并无花叶枝柯之影,甚为诧异。信步徘徊,穿径出垣,瞥见对山悬挂白龙,从峰颠飞下,直到涧底,却久久行而不止,更加惊讶。前往视之,却是道飞泉,讶道:“这般大瀑布如何无声,真是奇怪。且看流到哪里去?”

  他沿涧岸行走时,忽闻人语繁杂,仰视又见樯桅列徘。近前问道:“此系什么地方,船艘装往何处?”

  梢公答道:“此地名大通镇,系水马头,上通楚蜀,下达吴越。”

  仲卿道:“由陆入蜀,有盘诘之搅,船中自然好些,且回去招呼子邮同行。”

  主意已定,转身就走,到得三叉路口,忘却哪条是来时取行的。细看山川,迥然不同,疑惑愈盛。又想道:“与子邮偕行,难免滋事,且单身先去,约定高兄,再来招他未晚。”

  乃复到岸边,问梢公道:“宝船可系入蜀的?”

  梢公答道:“是入蜀的,但今日方才到埠,货仍不曾起清,回去尚五日期。前边第三只系今日开的,水手上岸去了,如要进川,可过去问。”

  仲卿乃到前边来搭船,梢公道:“你可系仲卿,可系韩速?”

  仲卿笑道:“我却姓古名璋,不知什么重轻含缩!”

  梢公道:“不是就罢,而今关上要查问哩!客人既非他们,我将鲁香姓名填人票单,就免得过关耽阻了。”

  忽听得舱内喊道:“船家说过不搭人,这是做什么?”

  梢公回道:“二位船价太少,搭的客人只在前舱便了。”

  向仲卿道:“鲁客人进去,可将中门关断。船钱饭食的规例晓得么?”

  仲卿道:“请教。”

  梢公道:“白金二两,神福酒菜俱在其内。”

  仲卿道:“依你就是,但行李不暇回取,将若之何?”

  梢公道:“这大通镇上,怕买不出?”

  仲卿乃上岸,置办铺盖回来,水手埋怨道:“买多少物件,耽误了数十里好风!快些走罢,让我们好扯篷开行。”

  仲卿上船,见舱虽小,但仅有两客,年貌相去不远,只在十五六岁之间,好像子邮,愁容满面。仲卿拱手道:“借光。”

  二人看仲卿不俗,起身道:“有亵。”

  仲卿问道:“尊容上姓?”

  答道:“弟等姓白。”

  仲卿道:“贵处哪里?”

  答道:“陇西。”

  仲卿因其先阻梢公搭客,似有厌烦的意思,便不深谈,将中舱门关好。常时只在船头看山飞树走、水反云停的景致。

  这日停泊湖口,闻中舱叹道:“往年经过,何等气象,今朝脱难,仅此而已!”

  相与泣下,又不敢出声。仲卿想道:“言论恰似淮南声音,未知重进近作何状?若亦败亡,此必是其子弟。”

  乃由篷上走入后舱,见梢公、水手俱上岸去了,即转到中舱。见两客人,一个拐在榻上,一个坐在机上,便拱手道:“二位先生请了。”

  齐起身答道:“不敢。”

  仲卿道:“今日风顶,船似难开,可上岸观观湖山景致。”

  答道:“素性不谙,请便少陪。”

  仲卿道:“同游方有趣味,君等无兴,我也索然。敢问二位先生大名?”

  榻边的道:“小弟名英,舍弟名华。”

  仲卿道:“府上不似陇西声口,确像淮南。”

  白英道:“常往来于淮阴、广陵。”

  仲卿道:“敢问李节度近日若何?”

  白英道:“与足下有何瓜葛?”

  仲卿道:“也曾相认。”

  白英道:“已殉周朝国难了。”

  仲卿道:“先生莫非其族?”

  白华道:“足下误矣,我姓白,他姓李,如何为之族?”

  仲卿笑道:“姓随便说,耽不住你假借。”

  白华道:“便是其族,尔意欲何为?”

  仲卿道:“闻得此处悬有赏格,称淮南有子脱逃,拿获者赏金千两,所以问之。若是遇见,查明擒住,好请赏也。”

  白英顿了顿笑道:“吾等正是,足下可拿去请赏。”

  白华道:“我们正欲拿你,为何连行李俱无?若不系仲卿,如何惊慌,答出古璋名姓?”

  仲卿笑道:“不敢相欺,小弟正是仲卿,前同韩子邮到淮南,欲请李公进兵,闻患病卧床,住下十日,不得痊愈,始舍往川投友。因路上盘诘得紧,故绕道过江入蜀。”

  白英道:“韩子邮何往?”

  仲卿道:“恐同行招事,乃留彼于山中。”

  白华道:“尔系逃亡,却非仲子,休打诳语!”

  仲卿道:“何也?”

  白英道:“亚公、子邮图形发到淮南,节度公供之书室,朝夕焚香,弟等亦常瞻仰。今细看足下,虽然卓荦,但眉目全非,如何冒得?”

  仲卿道:“要看真眉目么?”

  白英、白华道:“实愿见之。”

  仲卿往后舱,用碗取得江水,微声密祷,将袖往上拭拂,即刻还出旧样,笑道:“请视原仲卿。”

  二人仔细看定,惊道:“此何理也?”

  慌慌下拜道:“夙仰丰神,今获谒见,萍水相逢,皆系同心报国,窃幸附骥。”

  仲卿慌答道:“如蒙指使,敢不竭蹷!”

  三人起来,白英道:“弟实系李节度之子李之英,这系表弟王之华,先姑丈王清忧国丧身,遗此一线,先父爱之如子。及后逆知大势已去,事不可为,誓死报国,命愚弟兄避迹,留存王氏、李氏宗祧。弟等不忍,先父再三催逼,只得从命,始离淮南。嗣又潜入,见父亲丧亡,周土全归赵氏,乃复逃出,欲往吴越。因素悉其懦弱,故转念入川。高将军彦俦与先父有八拜之交,且到彼处再作道理。今天使逢先生,诸事皆愿指教。”

  仲卿道:“彼此相济,共舒国难,敢不敬从。”

  王之华道:“亚公先生,韩子邮实在何处?”

  李之英道:“今后不可呼亚公二字。”

  王之华道:“我正忘之,我以后只呼古公罢。”

  仲卿道:“极好,我也将仲卿藏起,且做古璋便了。子邮实在黄山洞府,他醒时,也系要入蜀的。天下英雄无几,横竖皆可会得着。”

  李之英又说道:“古公,川中所主者谁?”

  古璋道:“亦无第二人可投,与君等相同。”

  王之华道:“更妙了。”

  李之英道:“愚兄弟闷坐,殊觉无聊,今幸得古公指教。”

  王之华道:“日里将舱门开开,可以共话。”

  李之英又说道:“古公真面目犹须暂隐。”

  古璋仍依然改变过来。

  三人从此遂成莫逆,朝夕或谈天下形势,或论古今兴亡,或说长枪短剑,或辩兵法阵图。王之华于箧中取出家传的书,请教道:“注解阐幽发微,挖出作者心煮,然未知可是二公之笔?”

  古璋接看,乃孙武子十三篇、孙膑读人五篇,系韩信、赵充国注疏,看道:“好书,好书!且待读毕奉复。”

  乃携到前舱,通宵反复展玩。次日交还道:“无幽不显,无微不到,非二公安能诣此?其为真本无疑。”

  自此之英尽出箧内藏书,终朝商榷讨沦。

  这日天气晴明,之华道:“可到船头眺望。”

  三人同出前舱,见两边俱系悬岩峭壁,仰观惟见峻岭侵霄,下视急湍奔流,船在尖锐石缝隙中旋转。问水手道:“此系何处?”

  水尹道:“此狼牙峡也,系夔州管辖。去年宋兵千船经过此地,遭高将军暗使炉火,上下夹烧,何曾走漏半只?至今泊船,夜深常闻鬼哭。”

  李之英问道:“后来怎样?”

  水手道:“后来宋兵由他途入川,高将军势穷力尽而死。”

  王之华惊道:“系哪个高将军?”

  水手道:“西蜀有几个高将军?”

  王之华道:“可是讳彦俦的?”

  水手道:“正是。”

  王之华放声大哭,李之英垂泪不已。古璋道:“且慢伤悲,莫信狂语。他说去年宋兵遭焚,去年并无宋字国号。”

  水手道:“宋朝国号几时了!”

  古璋摇头不信道:“且到成都再看。”

  三人无聊,依然进舱,懑懑过了数日。到得下锦江起旱,但见田芜人稀,不是昔日的景象。古璋疑惑,乃问驴夫,所言与水手同。古璋愈加疑惑,来到剑阁,见城上俱系宋字旗号。古璋大惊,关前犹挂着图形,却不甚盘诘,乃前往成都。

  途中有个乞丐拦着化钱,仲卿细看,似乎面善,却想不起,乃呼问道:“你可认得我么?”

  那乞丐抬头看道:“面目不似仲爷。”

  古璋道:“向日曾在何处会过?”

  乞丐道:“我自小跟随高老爷,不曾认得你。”

  古璋猛然记起来,问道:“高将军为何不用你?”

  乞丐道:“家主死了,叫谁用我?”

  古璋道:“如何作古?”

  乞丐道:“他若不死,全蜀如何归宋?我怎么至此!”

  古璋取块银子给他道:“聊代菲饭。”

  乞丐道:“素不相识,何敢厚领?”

  古璋道:“尔同高将军到江南林爷府上,我曾会过,如何就认不得?”

  乞丐视道:“你是任老五么?”

  古璋道:“认得不差。你可将高老爷的事情细细说与我知。”

  乞丐道:“既系旧交,愧领愧领。任五哥,你下部养得丰满了,定系发财。待我告诉你,家爷屡次奏请闭关,务农讲武,可是王昭远决意兴兵伐宋,要安置家爷于死地。及引得宋兵到蜀,大败全输。弄得没法,始行召起家爷,领兵御敌,连胜数阵。奈朝中又有妒嫉之人,暗里掣肘,弄得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反送了性命。蜀随丧失。”

  三人嗟叹不已,商量:“到此地羁留无益,莫若往江南,观局不合,再往两浙。”

  于是复回锦江,搭船到金陵城。见人马雄壮,市无游食之民,古璋喜道:“林兄为政矣!”

  李之英道:“何以得知?”

  古璋道:“前日到此,多见亡国之征,这回看来,实系兴隆之象。非林兄经济,更有何人?”

  王之华道:“那旗上好像宋字么?”

  古璋走到前边看时,果然是个宋字,想道:“古怪,又不曾听见交兵,如何城为赵有?”

  再到清凉山访问,始知宋朝畏林仁肇谋略英勇,不敢犯境,因用反问,唐主中计,杀了林公。宋命曹彬领兵渡江,无人阻挡,轻轻得了江南。三人嗟叹不已,斟酌商议,只好附航入浙。乃于石头城外访搭船只,遍问俱无,只有洋船,无办法,只得四处协商洋船。

  三人只得附搭,上了驳船,不胜悲楚。次日清早开行,出燕子矶,过黄天荡,又系金、焦。最后到得洋口,搬上海舶。

  直出大洋,茫茫荡荡,淼无垠际,虽然胸襟开豁,却愈增悲怆。行过两日,边远望见隐隐的一带平山,梢公忙使回舵转篷,平山渐远渐灭。次日,王之华忍不住问梢公道:“此处可离入浙口子近了?”

  梢公道:“这话过过几时了,昨日隐稳平山,即系入浙口子的海道。”

  李之英道:“缘何不送入浙,带我们往何处去?”

  梢公道:“原欲送到口子,岂期鲲鱼阻路,旋转行来,又过多时,此刻不能返行,只好到前面遇船搭回去便了。”

  三人无奈,只得随他。又过数日,盼望总无便船。忽见梢公惊呼道:“不好了,快些将各篷扯满!”

  只见众人慌忙动手,篷俱拽起,快如箭射。古璋四面观看,见背后有数道黑气飈来,到晚始不看见。众篙工、水师道:“恭喜,好了!”

  梢公道:“且慢喜着,莫要停,只顾走!这种畜生最厌见船暂歇,又赶来哩!”

  于是伺候前行。

  直到天亮,梢公惊道:“不好了,不好了,快些回舵转篷!”

  众人听得,一齐动手,篷虽旋转,奈舵回不过来。梢公道:“快落篷!”

  水手将篷落下,四围观看,并无恶物。只见船只头低尾昂,往前飞射,比篷驶风更快十倍。梢公丢下舵,只是跌脚。众人不解,梢公道:“我自幼在海中,随师多年,所到之处颇多,未见此地形势光景。老师曾戒道:“紧防洋面沙鳟,毋莫近归墟硬水圆。沙鳟虽小于鲸鱼,而强捷过之,小鳟随母,千百成群,昨所见者是也。尾闾围下,水势低于大面三千六百里,又名尾闾。凡到此处,万事皆空,只有跌落的,没得出来。今船头低尾高,其行如在高山坠下,定是入涡溜了。”

  水手道:“围底可有人家?”

  稍公道:“高低虽自古来传说,有人家无人家哪里得知!”

  水手道:“此刻不比前时,舵已活了!”

  梢公道:“已坠到底,水势平缓,舵自然活。”

  往楼上看风色地喊道:“好,好,犹有生途!那边远远不是船只么?”

  众人齐看,道:“是船只,是船只!”

  须臾已到,只是各小艇迎来,持器械傍着大船,篙工水手用钩搭住,扯拽去了。众人见形色凶恶,大声喊,往舱内乱奔。正是:绝处见人心稍定,争来似寇胆加寒。

  不知船上众人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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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回》

孙膑 〔先秦〕

  乾隆帝赠金试清廉

  刘大人才要退堂,忽见土报连声,三元跪在下面,说:“大人在上:有京都钦差来到,离此不远,回大人定夺。”刘大人闻听,一摆手,说:“再去打探。”土报叩头而去。

  刘大人不敢怠慢,随后换了吉服,带领官兵出了江宁府衙门,迎至十里接官厅,把钦差接进衙中。滴水下了坐骑,站在当堂,把旨意打开。刘大人跪在下面,钦差官高声朗诵。

  钦差官高声把旨意念,朗朗声音吐字清。念的是:“奉天承运皇帝诏:晓喻贤卿叫刘墉,朕闻你,江宁做官多清正,治国安邦把百姓疼。今将你补升都察院,旨意一到速进京。钦此钦遵休迟误,星夜前来见朕躬。”钦差念罢皇王诏,刘大人,磕头谢恩把身平。眼望钦差来讲话:“有劳贵驾走一程。”钦差回言说“岂敢,可喜大人往上升。”

  说罢告辞往外走,钦差紧急要进京。刘大人送出交界外,拱手相别各西东。钦差进京吾不表,再把刘爷明一明。回到衙门不怠慢,叫张禄,装上褥套要登程。总督遣官将印署,大人交代甚分明。众属下,把大人送至交界外,辞别州县要起身。刘大人,爷儿两个才要走,忽见那,前面人等闹哄哄。大人不解其中意,举目抬头看分明:原来是,江宁愚民众百姓,一齐与大人来送行。担酒牵羊无其数,慌忙齐跪地流平。一个个,眼含痛泪把“大人”叫:“公祖留神在上听,小民等,闻听大人将京进,位列三台往上升。大人来到了江宁把官做,爱民如子一般同。众百姓无以可为报,水酒一杯来饯行。新靴一双爷穿去,旧靴脱下在江宁。”刘大人闻听百姓话,不由心中也伤情,开言不把别的叫:“众多良民要你们听,本府有何德能处?倒叫你等来饯行!这如今,刘某无可为遗念,几句言词要你们听:奉公守法行正道,严妻教子把人疼。”军民闻听将头点,说道是:“大人言词圣训同。”忠良说:“尔等也都回家去罢,本府的,钦命紧急要进京。”众百姓闻听无其奈,一个个,退步翻身回里行。

  不表众人回去,再说刘大人爷儿两个,还是像上任来的那个景,乔装改扮,一路上盘脚,饥餐渴饮,晓行夜住,非止一日。那天,来到彰义门。进了城,顺着大街往东走,到了菜市口,朝北一拐,又进了宣武门。刘大人抬头观看。

  这清官举目抬头看:北京城,果与外省大不同,各样铺面全都有,茶轩酒肆闹哄哄。来来往往人不断,净都是,奔奔忙忙为利名。还有那,各样江湖无其数,大人留神看分明:头一档于是八角鼓;第二档,惯说评书是佟亮公;三档就是《施公案》,这人在京都大有名,他本姓黄叫黄老,“辅臣”二字是众人称,说的是,施公私访桃花寺;西山庙内拿恶僧。大人看罢又往北走,这一档子更不同:有个人,黑不溜湫像个鬼,年纪四十有余零。头上戴着花一朵,胡子叫胭脂染了个通点红!绿绸子裤子敞裤脚,你瞧他,扭扭捏捏来往行,两根弦胡琴拿在手,拉的是:“姐儿南园栽大葱”。拉够多时他就唱,这小子,浪不溜丢开了声,唱的是:潘金莲勾搭上西门庆,来了个,替兄杀嫂的名武松。众明公,要问此人名和姓,他就是,胡琴黑子,外号叫作“色公虫”!大人看罢又往北走,这一档子倒受听:原是评书说得好,喉咙响亮吐字清,说的是,《锋剑春秋》燕孙膑,走石飞沙闹秦营。众明公,要问此人名和姓,号叫老黑本姓滕。大人看罢又北走,只听那,锣鼓喧天响又鸣。

  刘大人爷儿两个又往北走,只听那锣鼓喧天,人声喊叫。

  忠良举目观瞧,有一个白布大帐围着,并不知里面是什么玩意儿。大人看罢,不解其意,扭项回头,望张禄说:“这白布帐子围着的,是什么东西?”张禄听说,说:“那是玩老虎的。”

  大人闻听,说:“哎呀,伤人之物,也弄来玩耍,可见得人能!”

  大人说罢,又向北走,只听那东边鼓声震耳。

  这清官,举目抬头观仔细,只听那牛皮鼓打响嘣嘣,他手中,还拿一副核木板,上边穗子是大红。你瞧他:一边打鼓一边唱,指手划脚不安宁,起来坐下身不定,使得他,汗似瓢泼一般同。唱的是:咬金下了瓦岗寨,带领一盟众弟兄,一心想要坐天下,大破孟州一座城。有人问他名和姓,他本是,久惯擂鼓的秦记生。刘大人,看罢多时心明亮,说道是:“这玩意儿出在我们老山东。想必是,年景有限柴米贵,饿得慌,情急无奈才跑上京。”大人想罢又北走,只听那,哗啦啦山响不绝声。有个人,光着脊梁当中站,手拿着,一杆铁叉绕眼明,来来往往浑身滚,好一似,粘在身上一般同。众明公,要问此人名和姓,他本是,榆垡人氏叫黑熊。这大人,瞧罢多时又北走,这一档子闹得凶:仔细看,三人原来没有眼,都是金行的老先生,一个个,号天宿地招人笑,这一个,故意又挤瞎眼睛。

  众位要问名和姓,他就是“跑瞎子”,八怪之中也有名。大人看罢又北走,西单牌楼眼下横。

  刘大人爷儿两个,瞧看之间,到了西单牌楼根底下咧。爷儿俩雇了辆羊车,大人在里头,小内厮跨辕,一直地向北而走。

  到了外西华门,顺着皇墙又往北去,打皇墙拐角往东而走,不多一时,来至后门,顺着里墙又往北走,打皇墙拐角往东而走,到火神庙内。

  为什么他们爷俩又不上驴市胡同家去呢?又在庙里住一夜,这是什么缘故呢?众位明公有所不知:奉旨进京,必得先去见了圣驾,然后这才敢到各人的私宅。书里交代明白,言归正传。

  且说刘大人爷儿两个,住在后宰门外,路西火神庙内,一夜晚景不提。到了次日早旦清晨,大人起来,净面更衣,又雇一辆羊车,大人坐上,一直的进了后门,到了神武门外下车。

  刘大人整整衣冠,进朝见驾。朝中之事,在下也不敢细叙,咱们就是剪断截说。

  刘大人见了圣驾,圣主爷命他吉日上任。刘大人不敢怠慢,这才出朝,才坐之车,还在那里,立刻坐上羊车,立刻来到了东四牌楼,路东镶白旗四甲喇驴市胡同。刚一下车,就有看门的人看见,不敢怠慢,把大人接将进去,合家问安道喜,此书中不必细表。忠良茶酒饭毕,就到都察院去上任。升得麻利,丢的剪决,这一任做了三天,因为他老人家上本之事,不知道是上的什么本章,皇爷不但不准,而且还是革职为民。刘大人只得交代印务,回到驴市胡同,择日要回山东原籍而去,暂且不表。

  且说圣主皇爷,虽说把刘大人革职,并非是真心不用他,定要试探试探他往日的清名真与不真,这是太上皇爷一计。随后差了三位大臣,拿了三千两纹银,到东四牌楼驴市胡同刘大人府中,假说是帮送盘费,看他是收与不收。

  有人问我这说书的:哪三家大臣?我知道哪三家大臣!此书不想满嘴混说。乾隆爷又称呼“罗锅子刘老大人”,哪的这么件事情?哪的这么宗称呼?很欠把牙打了去!竟由他的嘴想。

  在下说的这部书,并非是不知三位爷的名姓,是愚下不敢深讲。

  书里交代明白,言归正传。

  且说三位爷打海甸遵奉老主的君命,不敢怠慢,一路无言,来到东四牌楼刘大人的宅中。见了刘大人,叙礼已毕,分宾主坐下。家人献茶,茶罢搁盏。三位爷这才开言讲话。

  只听那,三位开言来讲话,“大人”连连尊又尊:“主公一时在盛怒,大人革职是屈情。闻听说,不日要回山东去,就还故土转家中。我等无可以为敬,奉送那,纹银三千以表情。路上吃杯茶与酒,也不枉,咱们同做一殿臣。”

  三家爷,口中言词还未尽,刘大人冷笑把话云:“既承费心我就领,焉敢推却这高情?”三位爷闻听大人这句话,腹内说:“罗锅可中计牢笼!”扭项回头把内厮叫:“快些搬银莫消停!”手下人,闻听此话不怠慢,登时间,盘进纹银六十封。刘大人一见他才讲话:“三位留神在上听,你们的纹银三千两,暂且放在我家中,等我去把主子见,明人不做暗事情。”吩咐家丁“快鞴马,细想来,并无穿往大交情,问了主公什么缘故,我上海甸见圣明。”三位闻听这句话,腹内说:“真正罗锅不爱铜!”按下三位爷回府,再把那,大人的家丁明一明。登时将马来鞴上,回明忠良干国臣。刘大人闻听不怠慢,迈步翻身往外行。大门外,大人上了叼狼马,饿得都不动咧!一步刚挪四指零。

  大人不上别处去,径奔西直门大路行。出城上了厚土道,催开坐骑往前行。此书不讲桃花店,杏花村不在这书中,大清小传不多叙,海甸圆明园在眼下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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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回》

孙膑 〔先秦〕

  续嘉耦老夫得少妻 上遗笺壮年悲短命

  却说周瑜引兵至南郡,与曹仁夹江相持,曹仁固守勿战,瑜亦未便急攻;甘宁独请进取夷陵,瑜乃拨兵三千,付宁带去,驶至夷陵,一鼓即下。曹仁闻夷陵失守,分兵往援,竟将夷陵城围住,宁向瑜求救,瑜欲统兵救宁,又恐曹仁出击,累得进退两难。吕蒙进说道:“但留凌公绩在此,凌统字公绩。蒙与都督往援,当可从速解围。蒙保公绩,能十日固守,不致有误。”瑜乃令凌统守住营寨,自与吕蒙等赴援;到了夷陵城下,击退曹兵,夺得战马三百匹,当即驰回。凌统果然无恙,屯兵北岸,相机进攻。孙权闻瑜大捷,亦引兵自攻合肥,连日不克。曹操遣将军张喜,率众驰援,许久未至,扬州别驾蒋济,伪言援至,遣使赍书语城中,为孙权巡兵所获,得书呈阅,权信为真情,撤围退去。那刘备却用诸葛亮计议,表举刘琦为荆州刺史,分遣关张赵三将,往取武陵长沙桂阳零陵,嗣经三将先后略定四郡。就中有一段却婚轶闻,为赵云生平亮节,可法可传,不应从略。云奉刘备命令,往略桂阳,桂阳太守赵范,开城迎降,邀云入宴;云坦然直入,与范对饮,彼此虽非同族,却是同姓,杯酒言欢,很觉融洽。到了兴酣意畅,复由范邀入后园游览,片时洗盏更酌,接连如是数觥,范托词更衣,既入复出,引着一少年美妇,姗姗前来,行至赵云座旁,嫣然含笑,替云斟酒,云连忙避席,辞不敢当。再举目看那丽姝,淡妆浅抹,缟衣綦巾,恰似一枝秋后海棠,愈白愈艳,但究不知她为谁眷属,是何意见?一时又未便遽问,只好拱手为礼。那妇人却斜送秋波,把云上下打量一回,方才辞去。文君原是多情,怎奈武夫不比文人,空负那一片雅意。云方才就座,问及该妇来历,范答说道:“这是家嫂樊氏,青年寡居,令人怅惜。”云听这数语,越加诧异,原是怪事。正要出言责范,范又说道:“守节为妇人难事,范探明家嫂意见,亦思他适,但必择一出色英雄,方肯改嫁,天缘凑巧,幸遇将军,又与范为同姓,如将军不嫌寒陋,愿为玉成。”云不禁动恼,勉强答语道:“云与卿同姓,卿兄即我兄,卿嫂即我嫂,奈何使我乱伦?这事断不敢闻命。”说得范无词可答,满面生惭。云当即辞出,尚恐范心下芥蒂,暗中为变,乃命部兵昼夜加防,并遣急足,往迎刘备。及刘备闻信到来,范竟先逃去,云具白辞婚情事,备笑语道:“这也无妨!”云应声道:“赵范新降,情未可测,云怎敢遽应彼请?况彼令寡嫂改嫁,既使失节,又甘背兄,无礼无义,心迹可知。天下不少美女人,云岂可为此堕行哩?”备当然赞叹,遂授云为偏将军,领桂阳太守。云将赵范家眷,及寡嫂樊氏,遣兵护送回籍,自在桂阳就职。备又尊诸葛亮为军师,兼职中郎将,使督零陵桂阳长沙三郡,量收赋税拨充军实。长沙太守韩玄,零陵太守刘度,武陵太守金旋,自降备后,仍使为官。又有攸县守将黄忠,年老力强,亦来请降,由备录用。就是庐江营帅雷绪,也率部曲数万人归备,备乃得所措手,开创初基。偏是好事多磨,悲歌又起,似玉似花的甘夫人,竟为了长坂一役,受惊成疾,缠绵床缛,好容易延过一年,竟致不起,玉殒香消,备迭次悼亡,无限伤感,不在话下。为后娶孙夫人伏笔。

  且说吴督周瑜,围攻江陵,积久未下;瑜年壮气盛,定欲力破此城,反被曹仁用诱敌计,佯开城门,与瑜厮杀,瑜恐军士未肯尽力,跃马当先,亲自掠阵。仁诈败回城,等到瑜追至城旁,却预使部将伏住城楼,觑准瑜身,飕的一箭,中瑜右胁,翻身落马,仁复从城中杀出,意欲擒瑜。幸由韩当徐盛一班吴将,截住仁军,救瑜回营;吴兵自相践踏,伤亡甚多,江陵城却不损分毫。瑜拔出箭头,虽然用药调治,却是肿痛难消,好多日不能督军。仁闻瑜不能起,屡来挑战,瑜力疾上马,突出阵前,大声呼道:“曹仁匹夫,可认得周郎么?”仁军大惊,俱皆骇退,倒被瑜驱杀一阵,毙敌无数。从此曹仁气沮,待援不至,没奈何弃城北走,瑜得入江陵城,报捷至吴。孙权命瑜领南郡太守,屯兵江陵;程普领江夏太守,寄治沙羡;吕范领彭泽太守;吕蒙领寻阳令;召鲁肃等还吴。曹操得江陵败报,不胜惭恨,适因九江人蒋干,雅擅口才,谓与瑜为故交,可以招降,操即令前往。干布衣葛巾,至江陵投刺见瑜,瑜出厅迎干,笑呼干字道:“子翼远来良苦,但莫非为曹氏作说客么?”一语道破。干只好设词道:“干与足下,相别有年,遥闻芳烈,特来叙阔,并观盛仪,奈何疑我为说客呢?”瑜又笑道:“我虽未及夔旷,夔,舜臣;师旷,晋国人。闻弦赏音,已知雅曲了。”原来瑜少精音律,乐有阙误,瑜一闻即知,既知必顾,干与瑜有旧,当然识瑜有顾曲癖,故瑜即说此解嘲。既而留干共饮,引观仓库军资,及服饰器玩,更向干笑语道:“丈夫处世,既得人主知遇,名为君臣,实同骨肉,言行计从,祸福与共,就是苏张更生,郦贾复出,亦无从容喙,足下幸不为说客,否则岂能移人,恐反致绝交了。”这一席话言,弄得干有口难宣,因即告别。罗氏《演义》载此事于赤壁战前,证诸《周瑜本传》,应在战后。返报曹操,称瑜雅量高致,非言辞所得招徕,操亦无法,只得休养疮痍,徐图报怨,江东得以无事。孙权闻鲁肃还吴,与诸将出城迎肃,及肃既相见,向权下拜,权亦下马答礼,因与语道:“子敬劳苦,孤今日出城迎卿,卿以为显扬否?”肃直答道:“尚未!尚未!”大众俱为愕然,肃举鞭徐说道:“愿将军威德,旁讫四海,总括九州,得成帝业,再用安车蒲轮,迎肃入辅,肃始觉显扬了。”权抚掌大笑,偕肃入城,欢宴竟日。肃具言赤壁大捷,也亏刘氏相助,所以成功,此后应当始终并力,方可拒曹,权也以为然。会值刘琦病殁,权乃使备领荆州牧,且使周瑜分南岸地,属备管辖;备乃得移屯油口,改名公安。权有妹年已逾笄,尚未字人,闻备连丧妻妾,因拟将妹嫁备,作为继室。备亦有意联吴,乐从婚议,待至两造说妥,应由备至东吴亲迎,诸葛亮语备道:“将军此行,忧喜参半;亮不怕孙权,但怕周瑜,瑜非真心愿和,还是鲁肃从中调停,才议和亲,将军如必欲赴吴,往返皆须从速,且宜择人护卫,方保无虞?”遂将赵云调回,随备同行。备既至江东,由权迎入,两人初次会面,自有一种特别酬酢,无容细叙。但彼此统是汉末英雄,谈到投机时候,也觉心心相照,欢洽逾恒。惺惺惜惺惺。权代择吉期,留备在东吴成婚,备亦只好应允。转瞬间便已届吉,就把客馆中铺设停当,准备行礼。等到万灯齐灿,双炬联辉,便有一班乐府仙仗,引入鸾舆,恭请新人登堂,与备交拜。百余侍婢,簇拥了一位珠围翠绕的佳人,步上红毯,立在右侧;备亦整肃衣冠,至左首参拜天地,大礼告成,同入洞房。堂上客犹未散,免不得由备复出,与为周旋,大约酒阑席散,已是斗转月横的时候,备送客出馆,返入房中,新夫人当然未寝,惟两旁刀枪森竖,杀气腾腾,侍婢等俱佩剑侍立,仿佛娘子军出征气象。原是一座好战场。吓得备大惊失色,忙问何因。侍婢答道:“郡主少好武事,随身不离兵器,故有此布置。”备又说道:“今夕不妨暂去。”侍婢转告孙夫人,孙夫人微哂道:“厮杀半生,尚畏兵器么?”此夜武事,却是有别。乃命侍婢撤去刀枪,并脱佩剑,自己也卸了华服,改作浅妆;灯光交映,四目相窥,一个是英气未衰,丰神奕奕,一个是雌威已敛,态度痈痈,是过来人合解温存,为奇女子不加羞涩。写孙夫人处,自得身分。等到三敲更鼓,四屏娇鬟,两人便携手入帏,谐成燕好,阳台巫峡,乐趣可知。接连住了月余,备虽身入温柔乡,却也记起荆州来了,一日过见孙权,说起荆州故吏,多半相依,所得分土,还恐未足容众,加承厚惠,乞借荆州全土云云。权不及深思,慨然许诺,备起座称谢,且欲即日辞归,经权一再挽留,尚未得返。已被江陵太守周瑜闻知,飞使上书道:

  刘备以枭雄之姿,有关张赵云诸将,更得诸葛为谋,必非久屈人下者,愚意宜留备在吴,为筑宫室,多给美女玩好,以娱其耳目;分此数人,各置一方,然后使如瑜者,得挟与攻战,大事定矣,今猥割土地,以资业之,且纵令西归,恐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也,愿将军熟图之!

  权得瑜书,出示鲁肃吕范诸人,范谓宜从瑜言,独肃驳说道:“将军虽神武命世,势力尚不及曹操;操志在报败,仍思夺还荆州,今不若将荆州借备,遣彼归抚,令当操军要冲,外足拒曹,内足蔽吴,方为上计。”计固甚是。权听了肃言,又觉他说得有理,遂不坚留备。备稍有所闻,遂商恳孙夫人,即欲乘隙西归,孙夫人却也豪爽,执定嫁夫随夫的主意,收拾细软,当即起程。备但留书辞权,自与赵云等轻舟西去。待至权得览备书,亟乘飞云大船,亲率鲁肃张昭等十余人,追送备行,竟得相及;备从容见权,具言曹操方眈视荆州,不能不返,权亦未尝诘责,惟置酒饯别,且邀孙夫人过宴。鲁肃等未便列席,避入后仓。酒至半酣,备低声语权道:“公瑾文武兼全,为万人杰,只恐他器量远大,未必肯久为人臣,愿公预防为是。”也欲谮毁周瑜耶?权含笑无言,待至宴罢,备夫妇仍出登轻舸,扬帆径去;权亦退归。事见《周瑜本传》,罗氏《演义》响壁虚造,究属不经。及备至公安,由诸葛亮等接入,备语亮道:“天下智士,所见略同,前日先生虑孤东行,也是为此;若仲谋信从周瑜,恐孤不能与卿等再见哩。”诸葛亮等并皆起贺,一面开筵庆赏,喜气盈庭。备复重赏赵云,留居麾下,不复再回桂阳;且作书寄吴,索借荆州。适周瑜自江陵诣吴,问权何故纵备,权以防操为辞。瑜复说道:“曹操新败,忧在腹心,未能遽与将军构衅,刘备方结姻好,一时当不致失和;但备不窥吴,必将图蜀,最好是先发制人,瑜愿偕奋威将军仲异,名瑜,系孙坚弟静次子,时为丹阳太守。同取巴蜀,即留仲异居守彼地,与马腾子超结援,瑜再还与将军夺据襄阳,向北蹙操,方可图功。操若得破,刘备更可无虑了。”权应声称善,即使瑜归整军马,为取蜀计。瑜返至江陵,途中得病,尚力疾至巴丘阅操,且嘱孙瑜速赴夏口;并请孙权致书刘备,预为关照,免受牵制。权乃使人至公安,赍书与备,略云:

  刘璋不武,不能自守;若使曹操得蜀,则荆州危矣。今欲先攻取璋,次取张鲁,一统南方,虽有十操,无所忧也。

  看官,这刘璋张鲁,究是何人?璋即益州牧刘焉少子,曾任奉车都尉,留居京师,献帝使璋抚焉,焉不愿报命,索性使璋随侍蜀中;沛人张鲁,系五斗米道张陵孙,世承祖业,流寓蜀中,鲁父衡早殁,鲁母颇有姿色,兼通鬼道,出入焉家,得焉亲信,恐不免暗作鬼戏。焉遂令鲁为督义司马,出屯汉中。既而焉生背疽,竟致暴亡,璋得袭职为益州刺史。张鲁积渐骄恣,不服璋命,璋竟杀鲁母,与鲁成仇。鲁母始实通鬼道。鲁就据住汉中,自号师君,大行鬼道,号学徒为鬼卒,学道有年,进号祭酒,所行制度,约略与黄巾相似。璋屡与争战,互有杀伤,因此双方对峙,未分胜负。刘备与璋,统是汉室苗裔,既得权书,便出示诸葛军师,诸葛亮进议道:“要取益州,何劳东吴?今且作缓兵计,复书相报,再作计较。”备即令亮缮好复书,交与吴使带回。吴使归报孙权,由权展阅,但见书中说是:

  益州民富地险,刘璋虽弱,足以自守。今将军出师蜀汉,转运万里,欲使战克攻取,举不失利,此孙吴之所难也。孙膑吴起为古良将。议者见曹操失利于赤壁,谓其力屈,无复远志;试思操三分天下,已有其二,将欲饮马于沧海,观兵于吴会,何肯守此坐老乎?若转攻蜀汉,授操以隙,使得乘间东下,甚非计也。且备与璋,托为宗室,冀凭英灵,以匡汉朝;今璋即得罪于左右,备独悚惧,非所敢闻,愿加宽贷,谨布腹心。

  权将来书阅毕,即寄示周瑜,瑜怎肯罢手,仍催孙瑜引兵就道。孙瑜颇谙韬略,与周瑜又相契合,两人同名,应该投契。当即由丹阳发兵,溯江至夏口,遥见前面排列战舰,阻住去路,不得不向他问明。忽有一人遥呼道:“请吴将答话!”孙瑜望将过去,乃是荆州牧刘备,便与言奉命取蜀,备朗声答道:“君欲取蜀,请从他道,备已贻书孙将军,劝他得休便休,若必欲取蜀,备当披发入山,决不敢为天下失信哩!”瑜再欲有言,备竟退入船中,累得孙瑜无法再进,又不好与他交战,自伤和气;只得麾舟退回,报知周瑜。瑜正想督军继进,接得此信,不由的忿怒异常,俗语说得好:“怒气伤肝”,周瑜得病未愈,哪禁得一番盛怒?顿致口吐狂血,晕倒地上,经左右舁瑜至床,已是气息奄奄,延医调治,始终无效;自知病终不起,因令书记草一遗笺,口授数语道:

  瑜以凡才,昔受讨逆将军之遇,指孙策。委以腹心,遂荷荣任,统御兵马,志执鞭弭,自效戎行,规定巴蜀,次取襄阳,凭赖威灵,谓若在握;至以不谨,道遇暴疾,延医疗治,有加无已,人生有死,修短命也,诚不足惜;但恨微志未展,不得复奉效命耳。方今曹操在北,疆场未静;

  刘备寄寓,有似养虎;天下事尚未知终始,此朝士旰食之秋,至尊垂虑之日也。鲁肃忠烈,临事不苟,可以代瑜。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倘或可采,瑜虽死不朽矣。

  口授至此,已喘急的了不得,复大呼道:“既生瑜,何生亮?”呼罢即亡,寿止三十六岁。毕竟美人薄命,小乔又复丧夫。当由部将替他棺殓,并将遗书飞报孙权。权流泪叹惜道:“公瑾有王佐才,今忽短命,孤赖何人?”及阅瑜遗笺,举肃自代,因即命肃为奋武校尉,使至巴丘,代领瑜营。瑜有两子一女,奉榇还吴,权加意抚恤,后来女配权子登,长子循得尚权女,拜骑都尉,颇有父风。循又早卒,弟胤官兴业都尉,封都乡侯,这且慢表。且说鲁肃往代瑜任,道出寻阳,晤见寻阳令吕蒙。蒙系汝南人,少年好武,不读经书,经孙权勖令求学,方专心攻习,手不释卷。肃与蒙相见,蒙置酒款待,谈论古今时事,各中窍要,肃起抚蒙背道:“吕子明,蒙字子明。我不意卿才如此,竟非复吴下阿蒙了!”蒙笑答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大兄何轻事觑人?”肃乃进拜蒙母,珍重言别。及抵江陵,仍执定前意,请暂将荆州,借与刘备,权复书依议,于是召孙瑜还守丹阳,把江陵南郡等地,借备管领。备令诸葛亮守南郡,关羽守江陵,张飞守秭归,自驻潺陵。曹操闻周瑜死耗,心下甚喜,正拟亲颁手书,嘱曹仁等再取荆州,忽又接到探报,乃是孙权将荆州借备,不觉转喜为惊,举笔投地,乃将进取荆州问题,暂从搁置。自就邺中,造一铜雀台,随时游赏,且更迭下令,访求才士,不计名节,但尚智谋。此为曹阿瞒意中之才士。嗣复让还三县,故意鸣谦,自称出仕本意,但望为国家讨贼立功,得一侯爵,他日死后,题志墓道,号为“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于愿已足;适值国家多难,举兵四讨,幸得削平群慝,位至宰相,贵显已极,尚复何望?但若今日无孤,正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帝?或见孤兵势强盛,疑有异志,实为大谬,周文王三分有二,尚服事殷,私心耿耿,每怀古人;本拟解职就国,但恐兵柄一解,为人所害,慕虚名,受实害,窃所未甘;如果人人心服,何必防害?惟封邑可得辞去,今且上还阳夏柘苦三县,只食武平万户,少减孤责,且期免谤云云。说来似属娓娓可听,一经明眼人瞧着,早已知他饰辞欺人,欲盖弥彰了。小子有诗叹道:

  心同王莽口周文,汉贼何曾知有君?

  怪底后人多踵智,好将伪语诳同群。

  曹操虽自言无他,但拓土争雄的思想,日甚一日,免不得又要动兵了。欲知他何处用兵,待至下回续叙。

  孙权以妹妻刘备,详阅史传,并非计出周瑜,而罗氏《演义》,谓瑜使用美人计,弄假成真,说得周瑜如何刁狡,诸葛亮如何神奇,褒之太过,毁之亦太甚。虽系小说,究不应如是雌黄,得是书以矫正之,则足以存史之真,而不至为野乘所误耳。周瑜年第逾壮,方可有为,乃以意气之未除,遽致短命,不无可惜。至若三气周瑜之说,亦属无稽,尽信书不如无书,况燕谈郢说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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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孙膑 〔先秦〕

  ○古今左右之辨

  南人尚左,北人尚右,或问孰为是?因考其说于此,与有识者订之。《檀弓》郑氏注云:"丧尚右,右、阴也;吉尚左,左、阳也。"《老子》亦云:"吉事尚左,凶事尚右。"河上公注:"左,生位也;右,阴道也。"《礼正义》:"案特牲、少牢,吉祭皆载右畔。"《士虞礼》:"凶事载左畔,吉祭载右畔。从地道尊右,凶事载左畔,取其反吉也。"《老子》又曰:"偏将军处左,上将军处右。"河上公注:"卑而居阳,以其不专杀,尊而居左,以其主杀也。"吴世杰《汉书刊误》云:"凶事尚右,孔子有娣之丧之事也。"《礼》:"乘君之乘车,不敢旷左。"注谓:"车上贵左,乘车则贵左,兵车则贵右。乘车,君在左,御者在中。兵车,君在中,御者在左。"《少仪》论乘兵车云:"军尚左。"《毓》云:"军将尊,尚左。"按《老子》"上将军处右,偏将军处左",非指车同言也。《左传》:"韩厥代御,居中。"杜注:"自非元帅,御皆在中,将在左。"乃知兵车惟君及元帅然后尚右,其余军将亦尚左而已。按古人主当阼,以右为尊而逊客,而己居左,则左非尊位也。后世以左为主位,而贵不敢当,则以左为尊也。如魏无忌迎侯生,而虚车左,何也?地道阴道尚右,故后世之祀,以右为上,今宗庙亦然。人家门符,左神荼,右郁垒,考张平子赋亦云:"守以郁垒,神荼副焉。"《左传》载:"天子所右,寡君亦右之;天子所左,寡君亦左之。"则以右为助之重且大者。汉右贤左戚。他如左官,左迁,又皆以左为轻。或谓左手足不如右强,故论轻重者,必重右而轻左。(汉制尚右,详见《班史》)

  ○《史记》多误

  班孟坚《汉书》,大抵沿袭《史记》,至于季布、萧何、袁盎、张骞、卫霍、李广等赞,率因《史记》旧文稍增损之(《张骞赞》,即《史记·大宛传》后)。或有全用其语者,前作后述,其体当然。至如《司马相如传赞》,乃固所自为,而《史记》乃全载其语,而作太史公曰,何邪?又迁在武帝时,雄生汉末,亦安得谓"扬雄以为靡丽之赋,劝百而讽一"哉?诸家注释,皆不及之。又《公孙弘传》,载平帝元始中,诏赐弘子孙爵。徐广注谓"后人写此以续卷后",然则相如之赞,亦后人剿入,而误以为太史公无疑。

  至若《管仲传》云"后百余年有晏子",《孙武传》云"后百余岁有孙膑",《屈原传》云"后百余年有贾生",皆以其近似类推之耳。至于。《优孟传》云"其后二百余年秦有优旃",而《淳于髡传》亦云"其后百余年楚有优孟",何邪?殊不思优孟在楚庄王时,淳于髡在齐威王时。楚庄乃春秋之世,齐威乃战国之时,谓前百余年楚有优孟可也,今乃错谬若此。且先传髡而后叙孟,其次序晓然,谓之非误,可乎?

  ○文章相类

  李德裕《文章论》云:"文章当如千兵万马,风恬雨霁,寂无人声。"黄梦升《题兄子庠之辞》云:"子之文章,电激雷震,雨雹忽止,阒然泯灭。"欧公喜诵之,遂以此语作《祭苏子美文》云:"子之心胸,蟠屈龙蛇,风云变化,雨雹交加,忽然挥斥,霹雳轰车。人有遭之,心惊胆破,震汗如麻。须臾霁止,而四顾山川草木,开发萌芽。子于文章,雄豪放肆,有如此者,吁可怪耶!东坡《跋姜君弼课策》亦云:"云兴天际,然车盖,凝卢未舜,弥漫ЩЪ。惊雷出火,乔木糜碎,般地空,万夫皆废。溜练四坠,日中见沫,移晷而收,野无完块。"张文潜《雨望赋》云:"飘风击云,奔旷万里,一蔽率然如百万之卒赴敌骤战兮,车旗崩腾而矢石乱至也。已而余飘既定,盛怒已泄,云逐逐而散归,纵横委乎天末。又如战胜之兵,整旗就队,徐驱而回归兮,杳然惟见夫川平而野阔。"皆同此一机括也。

  ○杨太后

  慈明杨太后养母张夫人善声伎。随夫出蜀,至仪真长芦寺前僦居。主僧善相,适出见之,知其女当贵。因招其父母饭,语之故,且勉之往行都,当有所遇。以无资告,僧以二千楮假之,遂如杭。或导之入慈福宫,为乐部头。后方十岁,以为则剧孩儿。宪圣尤爱之,举动无不当后意。有嫉之者,适太皇入浴,侪辈俾服后衣冠为戏,因谮之后。后笑曰:"汝辈休惊,他将来会到我地位上在。"其后茂陵每至后所必目之,后知其意。一日内宴,因以为赐,且曰:"看我面,好好看他。"傅伯寿草《立后制》有云:"洪惟太母,念我文孙。美其冠于后庭,俾之见于内殿。"盖纪实也。既贵,耻其家微,阴有所遗,而绝不与通。密遣内求同宗,遂得右庠生严陵杨次山以为侄。既而宣召入见,次山言与泪俱,且指他事为验,或谓皆后所授也。后初姓某,至是始归姓杨氏焉。次山随即补官,循至节钺郡王云。(长芦僧事与章献玉泉事绝相类)

  ○脱靴返棹二图赞

  牟存叟端明守当涂日,郡圃有脱靴亭,以谪仙采石得名,存叟绘以为图。又以山谷崇宁初守当涂,方九日而罢,盖坐尝作《荆州承天院塔记》,转运判官陈举承执政赵挺之风旨,摘其间数语以为幸灾谤国,除名谪宜州,遂作《返棹》一图以为对。各系以赞,未几流传中都。时相丁大全、内侍董宋臣闻而恶之,遂捃摭其在都日馈遗过客钱酒等物,并指为赃。下所居郡,监逮甚严。自此朝绅结舌,驯致开庆之祸焉。

  二赞削稿久矣,余偶得之。《脱靴》云:"锦袍兮乌帻,神清兮气逸,凌轹兮万象,麾斥兮八极。我思古人,伊李太白。孰为使之朝禁林而暮采石也,其天宝之嬖幸欤?疏レ词章,浸润宫掖。吾观脱靴之图,未尝不嫉小人之情状,而伤君子之疏直。惟公之高躅兮,霍神龙之不可以羁绁。矧富贵如敝屣兮,其得失又何所欣戚也。"

  《返棹》云:"幅巾兮野服,貌腴兮神肃,孤骞兮风雅,唾视兮爵禄。我思古人,伊黄山谷。曷为使之六年道而九日姑孰也,其符绍之朋党欤?组织寺记,指レ实录。吾观返棹之图,未尝不感君子之流落,而痛小人之报复。惟公之高风兮,渺惊鸿之不可以信宿。矧吾道犹虚舟兮,其去来又何所荣辱也。"

  予尝谓山谷初以言语掇祸,公又以山谷得罪,是殆有数。然清名照映于二百年间,士之生世,亦何惮而不为君子哉!

  ○轻容方空

  纱之至轻者,有所谓轻容,出唐《类苑》云:"轻容,无花薄纱也。"王建《宫词》云:"嫌罗不着爱轻容。"元微之有寄白乐天白轻容,乐天制而为衣。而诗中容字乃为流俗妄改为庸,又作榕,盖不知其所出。《元丰九域志》:"越州岁贡轻容纱五匹"是也。

  又有所谓方空者。《汉元帝纪》:"罢齐三服官。"注云:"春献冠帻,纟徙为首服,纨素为冬服,轻绡为夏服,凡三。"师古曰:"纟徙与纟徙同音山尔反,即今之方目纱也。"又后汉建初二年,诏齐相省冰纨、方空、吹纶絮。纨,素也。冰,言色鲜洁如冰。《释名》曰:"绶方空者,纱薄如空也。"或曰:"空,孔也。即今之方目纱也。纶如絮而细,吹者,言吹嘘可成此纱也。"荆公诗云"春衫犹未着方空"者是也。

  二纱名,世少知,故表出之。

  ○范公石湖

  文穆范公成大,晚岁卜筑于吴江盘门外十里。盖因阖闾所筑越来溪故城之基,随地势高下而为亭榭。所植多名花,而梅尤多。别筑农圃堂对楞伽山,临石湖,盖太湖之一派,范蠡所从入五湖者也,所谓姑苏前后台,相距亦止半里耳,寿皇尝御书"石湖"二大字以赐之。公作《上梁文》,所谓"吴波万顷,偶维风雨之舟;越戍千年,因筑湖山之欢"者是也。又有北山堂、千岩观、天镜阁、寿乐堂,他亭宇尤多。一时名人胜士,篇章赋咏,莫不极铺张之美。

  乾道壬辰三月上巳,周益公以春官去国,过吴,范公招饮园中。夜分,题名壁间云:"吴台、越垒,距门才十里,而陆沉于荒烟蔓草者千七百年。紫薇舍人,始创别墅,登临得要,甲于东南。岂鸱夷子成功于此,扁舟去之,天绝景,须苗裔之贤者,然后享其乐邪?"为击节,而前后所题尽废焉。

  ○多蚊

  吴兴多蚊,每暑夕浴罢,解衣盘礴,则营营群聚,嘬不容少安,心每苦之。坡翁尝曰:"湖州多蚊蚋,豹脚尤甚。"且见之诗云:"飞蚊猛捷如花鹰。"又云:"风定轩窗飞豹脚。"盖湖之豹脚蚊著名久矣。旧传崇王入侍寿皇,圣语云:"闻湖州多蚊,果否?"后侍宴,因以小金盒贮豹脚者数十枚进呈。盖不特著名,亦且尘乙览矣。

  盖蚊乃水虫所化,泽国故应尔。闻京师独马行街无蚊蚋,人以为井市灯火之盛故也。吴兴独江子汇无蚊,旧传马自然尝泊舟于此所致。故钱信《平望蚊》诗云:"安得神仙术,试为施康济,使此平望村,如吾江子汇。"然余有小楼在临安军将桥,面临官河,污秽特甚。自暑徂秋,每夕露眠,寂无一蚊,过此仅数百步,则不然矣,此亦物理之不可晓者。渡淮蚊蚋尤盛,高邮露筋庙是也。孙公《谈圃》云:"泰州西洋多蚊,使者按行,以艾烟薰之,方少退。有一厅吏醉仆,为蚊所而死。世传范文正诗云:"饱似樱桃重,饥如柳絮轻,但知从此去,不要问前程。"即其地也。闻大河以北,河水一解,如云如烟。若信、安、沧、景之间,夏月牛马皆涂之以泥,否则必为所毙。

  按《尔雅》:"真、[B177]母,一名蚊母,相传此鸟能吐蚊。"陈藏器云:"其声如人呕吐,每吐辄出蚊一二升。"李肇《唐史补》称:"江东有蚊母鸟,亦谓之吐蚊鸟。夏夜则鸣吐蚊于丛苇间,湖州尤甚。"又曰:"端新州有鸟,类青而嘴大。常于池塘捕鱼,每一鸣,则蚊群出其口,亦谓之吐蚊鸟,又谓之真;然以其羽为扇,却可辟蚊。岭南又有蚊子木,实如枇杷,熟则自裂,蚊尽出而实空。塞北又有蚊母草者,其说亦然。"《淮南子》曰:"水虿为兼,孑分为[B177],兔为能。物之所为,出于不意,弗知者惊,知者不怪。"今孑分,污水中无足虫也,好自伸屈于水上,见人辄沉,久则蜕而为蚊,盖水虫之所变明矣。东方朔隐语云:"长喙细身,昼亡夜存,嗜肉恶烟,为指掌所扪。"若生草中者,吻尤利,而足有文彩,号为豹脚。又其字或从昏,志其时也,又为闽,以虫之在门中也。《说文》曰:"秦谓之蚋,楚谓之蚊。"《夏小正》云:"丹鸟,萤也。羞白鸟,谓萤以蚊为粮云。"

  然则育蚊者非一端,固不可专归罪于水也。因萃数说,戏为吾乡解嘲。(孑,俱折反;分,勿二反)

  ○俞侍郎执法

  吾乡前辈俞且轩侍郎,善墨戏竹石,盖源流射泽而自成一家,逮今为人宝重。然人知其能画,而不知其为人,因书其概于此。

  侍郎名澄字子清,用伯祖阁学俟(宇居易)恩入仕,中刑法科。短小精悍,清谈简约,乐易无涯岸,而居官守正不阿。其为福建检法,陈应澄丞相帅三山,治盗过严,一日,驱数十囚欲投诸海。澄白其长曰:"朝廷有宪部而郡国无宪台,可乎?"力争之,因命阅实。遂为区别戮者、黥者各若干。陈始怒而后喜其有守,悉从之,且荐以京削。为刑部郎日,有乡豪素以侠称,为时所畏。杀人诿罪其奴。狱上,驳之,请自鞫豪,因得其直。光宗壮之,即日除大理少卿,然竟为豪挤去。又常德有舟艄程亮,杀巡检宋正国一家十二口,累岁始获,乃在宁庙登极赦前,吏受其赂,欲出之。澄奏援太祖朝戮范义超故事,以为杀人于异代,既更开国大霈,犹所不赦,况亮乎?于是遂正典刑,他可纪者尚多。后权刑部侍郎,以侍制致仕,家居十年乃终,年七十八。且轩,其自号也。俞氏自退翁起家,未七十而纳禄者,至澄凡五人。且皆享高年,有园池、琴书、歌舞之乐,乡曲荣之。后余得竹石二纸于故家,叶如黍米,石亦奇润,自成一家。上题印曰"居易戏作",盖阁学俟所为也。因知子清戏墨有所来,此亦人所未知者,因并表而出之。

  ○尹惟晓词

  梅津尹涣惟晓未第时,尝薄游苕溪籍中,适有所盼。后十年,自吴来,舣舟碧澜,问讯旧游,则久为一宗子所据,已育子,而犹挂名籍中。于是假之郡将,久而始来。颜色瘁赧,不足膏沐,相对若不胜情。梅津为赋《唐多令》云:"蓣末转清商,溪声供夕凉。缓传杯,催唤红妆。焕绾乌云新浴罢,拂地水沉香。歌短旧情长,重来惊鬓霜。怅绿阴,青子成双。说着前欢佯不采;莲子,打鸳鸯。"数百载而下,真可与杜牧之"寻芳较晚"之为偶也。

  ○都厕

  《刘安别传》云:"安既上天,坐起不恭。仙伯主者,奏安不敬,应斥。八公为安谢过,乃赦之,谪守都厕三年。"半山诗云:"身与仙人守都厕,可能鸡犬得长生?"然则都厕者,得非今世俗所谓都坑乎?

  然厕字亦有数义。《说文》云:"恽、厕也,圊也。"《庄子·庚桑楚篇》:"适其偃。"注云:"偃,屏厕也。屏厕则以偃溲。"《仪礼·既夕礼》:"甸人筑冷坎,隶人涅厕、塞厕。"《万石君传》:"建为郎中,每五日归谒亲,切问侍者,取亲中裙厕〈片俞〉,身自浣洗。"孟康注曰:"厕,行清;〈片俞〉,行中受粪函也。"

  他如:晋侯食麦,胀如厕,陷而卒。赵襄子如厕,心动,执豫让。高祖如厕,心动,见柏人。金日讠阎如厕,心动,擒莽何罗。范睢佯死置厕中。李斯如厕见鼠。贾姬如厕逢彘。陶侃如厕见朱有。刘、王敦并误入石崇厕。郭璞被发厕上。刘和季厕上置香炉。沈庆之梦卤簿入厕中。崔浩焚经投厕中。钱义厕神。李赤厕鬼。文类甚多,皆为溷厕之厕无疑。

  而《汲黯传》:"大将军青侍中,上踞厕见之。"音训则谓床边为厕。《张敞传》:"孝文皇帝居霸陵,比临厕。"服虔注曰:"厕、侧临水。"韦昭则曰:"高岸狭水为厕。"《张释之传》:"从行至霸陵,上居外临厕。"师古注亦曰:"岸之边侧也。"因并考著于此云。

  ○敬岩注《唐书》

  王元敬大卿亻必,强直自遂,不轻许可,尝注《唐书》,自以为人莫能及。括苍老士某者,深于史学,亦尝增注《唐书》,因携以求正焉。王读至建成、元吉之事,遽笑云:"建成,储君也,当以弑书,岂得谓杀?此书殊未然。"遂掷还之。某士者大不平,徐起答之曰:"杀兄之字,盖本《孟子》'象日以杀舜为事',今卿弑兄之字,出于何书?"王仓卒无以为对。是知文字未可以轻訾议也。

  ○黄子由夫人

  黄子由尚书夫人胡氏,与可元功尚书之女也。俊敏强记,经史诸书略能成诵。善笔札,时作诗文亦可观。于琴奕写竹等艺尤精,自号惠斋居士,时人比之李易安云。

  时赵师Э从善知临安府,立放生池碑于湖上,高文虎炳如内翰为之作记,误书"鸟兽鱼鳖,咸若商历以兴"。既以锓石分送朝行,夫人一诵,即知其误。会炳如以藏头策题得罪多士,而从善又以学舍张盖殴人等,尝断其仆。诸士既闻其事,遂作小词讥诋之:"作为夏王道不是商王,这鸟兽鱼鳖是你者?"乃胡氏首指其误也。他日,胡氏殂,其婢窃物以逃,捕得之,送临安府。从善衔之,遂鞫其婢,指言主母平日与奕者郑日新通(郑、越人,世号越童),所失物乃主母与之耳,因逮郑系狱黥之。未几,子由以帷薄不修去国。事之有无固不可知,而从善之用心亦薄矣。

  后十余年,从善死,其子希苍亦死。其妇钱氏茕处,独任一仆干主家事。有老仆知其私,颇持之。钱氏与干者欲灭其口,遂以他事系官,竟毙于狱,且擅焚之。未几,仆家声其冤于宪台。时林介持宪节方振风采,遂逮钱氏于庭,经营巨援,仅尔获免,而干者遂从黥籍。信人之存心,不可以不近厚,而报复之理,昭昭不容掩也如此。

  ○洪景卢自矜

  洪景卢居翰苑日,尝入直,值制诏沓至,自早至脯,凡视二十余草。事竟,小步庭间,见老叟负暄花阴。谁何之?云:"京师人也,累世为院吏,今八十余,幼时及识元祐间诸学士,今子孙复为吏,故养老于此。"因言:"闻今日文书甚多,学士必大劳神也。"洪喜其言,曰:"今日草二十余制,皆已毕事矣。"老者复颂云:"学士才思敏捷,真不多见。"洪矜之云:"苏学士想亦不过如此速耳。"老者复首肯咨嗟曰:"苏学士敏捷亦不过如此,但不曾检阅书册耳。"洪为赧然,自恨失言。尝对客自言如此,且云:"人不可自矜,是时使有地缝,亦当入矣。"

  ○吴郡王冷泉画赞

  庄简吴秦王益,以元舅之尊,德寿特亲爱之,入宫,每用家人礼。宪圣常持盈满之戒,每告之曰:"凡有宴召,非得吾旨,不可擅入。"一日,王竹冠练衣,芒鞋筇杖,独携一童,纵行三竺、灵隐山中,濯足冷泉磐石之上,游人望之,俨如神仙,遂为逻者闻奏。次日,德寿以小诗召之曰:"趁此一轩风月好,橘香酒熟待君来。"令小当持赐,王遂亟往。光尧迎见,笑谓曰:"夜来冷泉之游,乐乎?"王恍然顿首谢。光尧曰:"朕宫中亦有此景,卿欲见之否?"盖垒石疏泉,像飞来香林之胜。架堂其上曰冷泉。中揭一画,乃图庄简野服濯足于石上,且御制一赞云:"富贵不骄,戚畹称贤。扫除膏粱,放旷林泉。沧浪濯足,风度萧然。国之元舅,人中神仙。"于是尽醉而罢,因以赐之,亦可谓戚畹之至荣矣。画今藏其曾孙洁家,余尝见之。

  ○绢纸

  坡翁尝醉中为河阳郑ヘ书,明日视之,纸乃绢也,遂自题于后云:"古者本谓绢纸,近世失之云。"盖古人多以绢为纸,乌丝栏乃织成为卷而书之。所谓{尔虫}纸者,亦以{尔虫}为纸也。按《蔡伦传》云:"用缣帛者,谓之纸。缣贵简重,不便于人,乃用木肤麻皮等。"

  隋《修文殿御览》,载晋人藏书数,有白绢草书、白绢行书、白锻绢楷书之目。又魏太和间,博士张楫上《古今字帖》,其《巾部》辨纸字云:"今世其字从巾。盖古之素帛,依旧长短,随事截绢,枚数重垒,即名蟠纸,故字从糸,此形声也。蔡伦以布捣М作纸,故字从巾,是其声虽同,而糸、巾则殊也。"卢仝《茶歌》有"白绢斜封三道印"之句,岂以绢书之邪?

  ○谈重薄命

  吴兴人谈重元鼎少领乡荐不第,晚就南廊,更数试,复不入等。章文庄兄弟皆与之同舍。嘉定戊辰,文庄兄弟在朝,谈入京将更试,请曰:"二兄何以授我?"乃相与作备对数十付。已而文庄入为考官,得谈卷甚喜。所批稍高,编排当在上二等。已而曰:"名器不可以故人私之,但使脱助教足矣。"于是稍移向下。既而算计四等,合放若干,而谈之名适在末等之首,竟垂翅而归。一文学之微,造物亦靳之耶?

  ○椰酒菊酒

  今人以椰子浆为椰子酒,而不知椰子花可以酿酒。唐殷尧封《寄岭南张明府》诗云:"椰花好为酒,谁伴醉如泥。"

  九日菊酒,以渊明采菊,白衣送酒得名。而不知《西京杂记》所载菊花酒法,以菊花舒时,并采茎叶杂秫米酿之,至来年九月九日始熟。此皆目前之事,而未有言者,何也?

  ○《混成集》

  《混成集》,修内司所刊本,巨帙百余。古今歌词之谱,靡不备具。只大曲一类凡数百解,他可知矣,然有谱无词者居半。《霓裳》一曲共三十六段。尝闻紫霞翁云,幼日随其祖郡王曲宴禁中,太后令内人歌之,凡用三十人,每番十人,奏音极高妙。翁一日自品象管作数声,真有驻云落木之意,要非人间曲也。又言:"无太皇最知音,极喜歌。木笪人者,以歌《杏花天》,木笪遂补教坊都管。"间忆旧事,因书之以遗好事者,盖二曲皆今人所罕知云。

  ○明真王真人

  王妙坚者,本兴国军九宫山道妪也。居常以符水咒枣等术行乞村落,碌碌无他异。既而至杭,多游西湖两山中。一日,至西陵桥茶肆少憩,适其邻有陈生隶职御酒库。其妻适见之,因扣以妇人头直(音腻)不可疏者,还可禳解否?妪曰:"此特细事。"命市真麻油半斤,烧竹沥投之,且为持咒,俾之沐发。盖是时恭圣杨后方诛韩,心有所疑,而发直不解,意有物出示,以此遍求禳治之术。会陈妻以油进,用之良验,意颇神之,遂召妙坚入宫,赐予甚厚,日被亲幸。且为创道宇,赐名明真,俾主之,累封真人。

  同时有黄冠易如刚者,嗜酒夸诞,薄知其事,欲以奇动。于是以黄绢方丈帚书大符以进。后大喜,赐予亦渥,后住太乙东宫。

  ○牙

  《诗》曰:"王之爪牙。"故军将皆建旗于前,日"大牙",凡部曲受约束,禀进退,悉趋其下。近世重武,通谓刺史治所曰牙。缘是从卒为牙中兵,武吏为牙前将。俚语误转为衙。

  《珩璜论》云:"突厥畏李靖,徙牙于碛中。牙者,旗也。"《东京赋》:"竿上以牙饰之,所以自表识也。太守出有门旗,其遗法也。"后人遂以牙为衙,早晚衙,亦太守出则建旗之义。或以衙为廨舍,儿子为衙内。《唐韵》注:"衙,府也。"亦讹。

  武德元年,宇文化及下牙,方敢启状。《释文》:"牙,旗名也,军中所建。"高保勖病,召衙内指挥使梁延副;衙内,盖官称耳。唐谓前殿为正衙,岂亦以卫仗建旗而名邪?

  ○字舞

  州郡遇圣节锡宴,率命猥妓数十群舞于庭,作"天下太平"字,殊为不经。而唐《乐府杂录》云:"舞有字,以舞人亚身于地,布成字也。"王建《宫词》云:"罗衫叶叶绣重重,金凤银鹅各一丛。每遇舞头分两向,太平万岁字当中。"则此事由来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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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五》

孙膑 〔先秦〕

  政宣上帙二十五。

  起宣和七年二月十六日癸丑,尽二十三日庚申。

  十六日癸丑童贯至京师。

  十七日甲寅粘罕(改作尼堪)围代州崞县都巡检使李翼死之。

  武义郎奏差代州西路都巡检使李翼麟州新秦人宣和七年十二月七日金贼(改作人)拥兵南下翼屯崞县为贼(改作敌)所围十一日虏(改作敌)既陷代州则遣李嗣本降翼翼射却嗣本帅士卒坚守义胜军统领崔忠代州人有有异志翼欲图之未果十七日忠杀都监张洪辅夜引贼(改作敌)入城翼挺身搏战达旦以力不能敌就执伪(改作金)国相与兀室(改作乌舍)郎君必欲臣之翼怒骂不屈与将吏折可与知县李耸县丞王唐臣县尉刘子英监酒阎诚同被害始虏(改作金)人以翼等徇崞县遇崔忠通衢翼痛诋忠忠掩面而遁翼临诛南向呼官家者数声乃绝宣抚司奉便宜黜陟圣旨李翼特赠武德郎。

  吏部员外郎续撰公行状云:有宋仗节死难之臣。

  武德郎赠武义大夫李公讳翼字辅之宣和二年河东路宣抚司统制韩实辟至郡充随军在阵将屯马邑时朝廷方有事於燕山朔州虽已抚定而土著数千人结连谋叛安抚使李嗣本檄委公弹压至则阴夺其谋诛其首恶十馀辈馀党帖服是时金人新破云:中数遣使窥边虚实有萧庆者每来必臂鹰出郊公谓统制来承庆韩实曰:庆虏(改作敌)之大猾诡名飞放实欲窥我险易察其辞意将造衅端。莫若先图之此去云:中二百五十里。若以精兵数万出其不意一昼夜可至擣其脊膂则祸根可除会将官折仲安亦言金人(二字改作敌)无信不。若先讨之承庆韪其谋备陈於大帅张孝纯孝纯大怒。且谓两国方讲和好辄敢妄议欲启边衅在先云:中差一副将驻军甯化军公。又陈便宜不合遂改差代州西都巡检使後金人叛(改作败)盟承庆曰:李折二公何先见之明如此追咎孝纯不用其策饮恨发病而死宣和七年冬十二月金人大入围崞县遂破代州安抚使李嗣本降金人遣嗣本招降诸县嗣本遣部将臧份即城下说谕公厉声叱骂嗣本抽矢射臧份中马即仆份等遽退公谓所善将(删此字)军官折可与曰:与公同守此城当尽忠节以报国家时朔州孙翊及将官折仲安引本部兵屯阳武寨阴以文字相往来公建议以谓石岭关太原之襟喉天险崇峻。若守关句馀则太原可以聚粮徐俟四方之援贼(改作敌)屯兵坚城下势当狼顾必不敢长驱而南二公深然其计复以蜡书招公公亦以前议告折可与欲分兵趋石岭崞县居民俱号泣马首遮道请留时可与弟可存路志行知县李耸县丞王唐臣监押张洪辅县尉刘子英监酒阎诚义胜军统领崔忠同被重围独忠本燕人归国朝廷待以不疑俾将燕军公俄闻张孝纯以归朝官耿守忠守石岭关仰天叹曰:是人乌足托耶国家大事去矣。援兵不至谓县官曰:崔忠一汉儿贪利苟生,岂有忠节可与共守万一内变岂惟上误国家吾属亦受祸矣。不。若先事诛之众默然惟折可与然其说既而知县李耸云:崔忠颇忠义试与熟计守石岭关利害公曰:若告崔忠讵肯从我既而忠果不从。且与折可与争掌门钥可与曰:公归朝官恐民生疑忠曰:我乃官长争辩移刻不决公忿然夺钥毁折之曰:既与诸公盟为国家守城何必争此破围而後启关纷拏始定明日崔忠集邑僚议事张洪辅曰:闻义胜军欲为内应如。

  何忠曰:岂敢容手下人反忠目帐下拔所佩刀刺洪辅杀之公遽取部曲所执挝击退叛兵亟寻忠巳避去遂登城守御已而忠果引贼人(二字改作敌)入城焚楼橹劫居民公血战自暮至旦力穷被执方未城陷前一日公遽以四事嘱其子宗周曰:我不能苟活从伪闻代州史安抚突围战没将官辛渐骂贼自刎我死汝谋归乡里诉於朝廷使吾死节不泯则後世谓吾为有宋之忠臣而吾谓汝为孝子矣。他日进廷〈血阝〉典推恩可令汝伯父遗孤受之汝继母携重赀嫁吾未几月吾以国事,岂能顾恋汝当侍奉如亲母设不幸陷虏(改作敌)勿相弃背吾死汝能返骨营葬先垅使得奉先人於九泉死复何恨公之被执也。黏罕(改作尼堪)兀室(改作乌舍)好语谕公欲更授北官公诟骂不屈兀室(改作乌舍)复遣说公曰:我欲取天下彼一小县敢抗大军我亦喜忠义未欲杀汝等但一言相顺特与免死仍旧职任汝等便可拜也。公谓折可与曰:不可食前言与公死生共处遂复骂二酋(删此二字)曰:我南朝臣子以奸贼内应致城破被擒杀则任杀岂肯拜汝番狗(删此二字)耶译者意欲相全。又以甘言诱公公裂戟戟手指呼黏罕(改作尼堪)兀室(改作乌舍)曰:不幸被番狗(改作尔等)抢辱我岂苟生者可与亦曰:我八十年世守之家甯肯负国败坏家声无知畜类(删此四字)不。若亟杀我群胡(二字改作敌)愤悱(删此字)持梃纷击公伤额可与损一目咸弗顾拊膺嫚骂愈甚二酋(改作敌帅)叹其守节复谆谕曰:汝等本皆合死念汝等忠义姑欲全贷尚敢肆恶言骂辱尊贵大人公曰:我辈。若手有寸刃当杀尔岂特骂耶贼(改作)大人公曰:我辈。若手有寸刃当杀尔岂特骂耶贼(改作敌)知终不可屈乃驱徇崞县入城遇崔忠於通衢公大骂忠忠掩面疾走公被害之际犹嘱守者冀少缓倘得南面望拜死无所恨守者不从但转头南向呼官家者数声曰:臣力弱不能翦灭此贼以报国恩至死声始绝馀官吏俱被害独折可存路志行得免其家没入於虏(改作敌)後诏述公忠烈付史馆。

  十八日乙卯黏罕(改作尼堪)兵至太原知朔甯府孙翊来援战败被杀。

  封氏编年曰:黏罕(改作尼堪)兵至太原知朔甯府孙翊来援兵不满二千与金人战於城下张孝纯曰:贼(改作敌)已在近不敢开门观察可尽忠报国翊曰:但恨兵少力乏乃复战数日五兵皆尽为金人所杀。

  黏罕(改作尼堪)屯太原北陈村既败朔州守将孙翊於太原城下。又败府州守臣折可求於交城。

  节要曰:孙翊河东名将也。守朔有威声金人亦惮之黏罕(改作尼堪)既至太原反据雁门翊自朔不得入遂由甯化宪州出天门关以援太原营於城下黏罕(改作尼堪)忌之翊之离朔旬馀之间朔守以城降於贼(改作敌)而翊麾下多朔人至是黏罕(改作尼堪)驱朔之父老以示翊军,於是翊军变翊方战为叛徒害之归贼(删此二字)可求统麟府之师二万众自府州涉大河由岢岚州将出天门关以援太原为贼据关不克进复越山取松子岭道出焉至交城遇黏罕(改作尼堪)之众大战移时可求远来新至劳逸有间故致败绩尝谓贼(改作敌)初犯太原翊与可求随而援之可谓勤矣。然而虽有援太原之心而无援太原之术何哉!当黏罕(改作尼堪)自云:中竭丑类寇(此四字改作悉师赴)太原之初翊在朔州由马邑怀仁(皆邑名)东去云:中无数舍之远可求在府州由武朔东去云:中路近於交城。且仍皆坦途别无关阻。若翊与可求会麟武朔之师并力以擣云:中时黏罕(改作尼堪)之徒骨肉财宝尽在云:中而有所留护守之人皆老弱而已如闻攻其必逑这必必仓皇释太原以救云:中,於是则太原张孝纯王禀之军自可从而袭之使乌合利聚之徒致後顾前忧之地自生变乱必然之理非惟太原可解贼(改作敌)巢亦平。又。且新边之兵可张我势而安群心此归弊於人转客为主故孙膑走大梁而救韩皆此道也。何翊与可求之见止务先到太原为功殊不知近擣云:中远救太原之要也。而复纡回山险人疲马乏反为(改作使)彼贼(删此字)以间离之以逸待之宜乎!身死军覆无以成功所以详论此者盖太原之围乃中国祸乱之原也。苟使当时黏罕(改作尼堪)失意则东路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气亦丧矣。至如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得善脱於东京亦未敢复寇(改作至)河南朝廷自可从容为计止因太原被围朝廷区区救之几年何暇治其他哉!及至太原之陷也。逾月之间贼(改作敌)已南来国家之力已困於河东矣。将士之气巳沮於河东矣。故京城所以失援臣由是惜翊与可求救太原之无术也。。

  封氏编年曰:知府州折可求职并军马使韩权知晋甯罗称延安路援兵刘光世与金人黏罕(改作尼堪)大战於太原之郊城自早至日中胜负相偿而我师等各据地分守至日中金人兵忽自可求寨後开生山而出劫其家计寨刘光世望风而奔可求乃溃罗称韩权死於阵自是河外兵将十丧七八。

  夏人陷天德云:内河东八馆等地。

  初黏罕(改作尼堪)遣撒卢拇(改作察勒玛)使夏国许割天德云:内武州及河东兜答厮喇(卢达切兜答厮喇改作库德萨喇删注三字)曷童(改作和勒端)野鹊神崖榆林保大裕民八馆河西金肃清河二军约入寇(二字改作侵)麟府以牵河东之势至是夏人由金肃清河军渡河取天德云:内河东八馆及武州以应黏罕(改作尼堪)之约尽陷其地。

  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攻保州安肃军不克。

  十九日丙辰下诏诸色人陈献利害事。

  诏曰:河北燕山边面事理宜询访利害选用人材特许文武臣僚诸色人经尚书省投状自效并献陈紧切利害是时朝廷知金人长驱两河故有是诏。

  二十日丁巳御笔皇太子除开封牧馀依故事付翰林莫制非左右大臣建明出自朕意。

  沈琯在路上和议书於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

  南归录曰:二太子初告蔡靖以讲和事请将文字来靖既留琯恐中辍遂草一书与太子云:某谨献书皇太子麾下某窃谓天地之德可为大矣。而孔子以一言尽之曰:生而巳伏惟皇太子亲拥兵以责不信自入境来不杀一人不取一毫河北之城守而不下者察其愚衷未尝逼而过之真体天好生之德也。赵皇聪明睿知闻於天下特用事之臣有以蒙蔽之其不信之罪固有所在唐尧昔之盛帝也。犹。且用方命圮族之鲧至於九载绩用弗成然後殛之於羽山成汤昔之贤君也。其臣不称其无过而称其改过不吝赵皇之德过於尧汤,岂不能殛鲧而改过哉!况我太祖太宗以揖让而取天下虽显武功而亦不诛戮继之以真宗仁宗纯以仁义治之德泽入人巳深未易动摇赵皇。又安肯遽举河朔而遂弃之亦须聚兵而一战胜负姑置不论然胜者岂全无杀伤之害特有多寡之异耳。又况於负者哉!两国之兵各尽死以忠於国而使肝胆涂地非皇太子入燕之初所以谕人民之本意也。某欲请选轻兵十骑随某先驰至汴亲见赵皇临遣大臣前来军前计议多少金帛以犒将士更增岁币以重和好亦大金皇帝无穷之愿,岂不美哉!如以为然愿速行之,或以为不然既效谋不用便留之军中无益也。十二月十九日书上当日在安肃军门外说与监守军官等欲献讲和事众人皆云:甚好如此则花。又不损蜜。又得成遂问隔营一军官借得一笔砚及毛头纸三幅灯下写了次日投不得因。

  马上见颐浩以书与之令达国王也。。

  二十一日戊午下罪巳求直言诏。

  诏曰:朕获承祖宗休德托身士民之上二纪於兹虽兢业存於心中而过咎形於天下盖以寡昧之姿藉盈成之业言路壅蔽导谀日闻恩幸持权贪饕得志缙绅贤能陷於党籍政事兴废拘於纪年赋敛竭生民之财戍役困军伍之力多作无益靡侈成风利源商榷已尽而谋利者尚肆诛求诸军衣粮不得而冗食者坐享富贵灾异屡见而朕不悟众庶怨怼而朕不知追惟已愆悔之何及巳下信诏大革弊端仍命辅臣蠲除害政凡兹引咎兴自朕躬庶以少谢上天谴怒之心(旧校云:归本无心字)保完祖宗艰难之业慨念前此数有诏旨如下令以求直言修政以应天变行之未久夺於权臣乃复归咎建议臣僚使号令不信士气销沮今日所行质诸天地後复更易何以有邦况当今忽务在通下情不讳切直之言兼收智勇之士思得奇策庶解大纷望四海勤王之师宣二边御敌之略永念累圣仁厚之德涵养天下百年之馀岂无四方忠义之人来徇国家一日之急应天下方镇郡县各率师募众勤王悍边能立奇功者并优加异赏不限常制其有草泽之中怀抱异才能为国家建大计定大事或出使疆外并不次任使其尤异者待以将相应中外臣僚士庶并许实封直言投於登闻检院通进司朕当亲览悉行施用虽有失当亦不加罪所有下项指挥立便施行敢有阻格仍以结绝为名暗有存留并当肆诸朝市与众共弃咨尔万方体予至意。

  罢花石纲等指挥。

  御笔手诏朕只绍丕图抚临万宇顾德弗类永惟宗社付托之重靡遑甯居维予兆民是为邦本比年以来宽大之诏数下裁省之令屡行然奸吏玩法而众听未孚有司便文而实惠不至盖缘任用非人过听妄议兴作事端蠹耗邦财假享上之名济营私之欲渔夺百姓无所不至使朕轸念元元。若保赤子之意何以取信於万方夙夜痛悼念有以拊循慰安之应茶盐立额结绝应奉司江浙诸路置局及花石纲等诸路采斫木植置造局所诸路非泛上供抛降物色延福宫西城租课内外修造并罢更有似此害於百姓者三省枢密院条具以闻夫民罔常怀怀於有仁朕於吾民每惧仁爱之弗至一夫弗获时予之辜播。

  告之修咸听朕旨当日罢应奉局诸路岁贡罢天王君圣主字为讳罢讲议司卖钞罢黄老兼经并西城所见管财物并付有司其拘收到元系地土并给还旧佃人减掖用度减从官以上月粮及罢诸局以上并令有司据所得数拨充诸路籴本及椿充募兵赏军之用应斋醮道场除旧法合有外并罢罢道官及拨赐宫观道官等房钱田土之类并依祖宗法罢大晟府罢教乐所罢教坊额外人罢行幸局罢花石所罢待诏额外人罢都茶场依旧归朝廷河坊非危急泛料免夫钱并罢开封府承受文字自今後依旧送朝廷请宝旧法施行更不得请御笔断遣画旨兼之大理寺同西城所官吏等并罢事归延福宫人归合属地归京城西壁依元丰法修房廊艮岳官吏并罢归延福宫宝录宫官吏并罢依上清储祥宫法施行撷芳园所并罢归龙德太一宫专法所撷景东园官吏人物并罢地归京城所西园拨属京城所琼林宜春苑所并罢并依元丰官制归所属保寿粹和馆官吏并罢宫人依旧付法尼寺养病地归军器所并日下罢。

  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攻中山府詹度御之攻之不克。

  二十二日己未除宇文虚中等指挥。

  三省枢密院同奉圣旨宇文虚中除保和殿大学士充河北河东宣谕使其请给人从依见宰执例施行不得辞避日下受告。又奉御笔应内外紫衣师号并特旨等度牒并仍旧给降。又奉圣旨王永从愿自办本家粮食斛百万贯石措置赴阙体国助军宜加奖擢可先次与转一官候措置般运足办取旨不次褒擢三省枢密院。又奉圣旨姚古差充京畿辅郡兵马制置使兼都统制王蕃除宝文阁学士充畿辅郡兵马制置副使兼都统制陕西刷兵令王蕃限一日选官具名申尚书省。

  谋南幸。

  金人败盟(删此二字)分兵两道入寇(改作南下)其一以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为帅寇(改作薄)燕山郭药师叛燕山诸郡皆陷遂犯(改作侵)河北所谓二太子者是也。其一以国相粘罕(改作尼堪)为帅寇(改作趋)河东李嗣本叛忻代失守遂围太原所谓国相者是也。朝廷闻贼(改作敌)兵逼近始遣李邺借给事中奉使讲和召天下勤王之师。且命皇太子为开封牧宰相日赴都堂聚议易置东南之地宰臣具舟楫运宝货为东下计(上命所以踵前迹以赐东宫删注十一。

  字)。又有司已择二十六日视开封牧事而二十三日会内禅矣。。

  又曰:初粘罕(改作尼堪)之犯(改作入)境也。茹越寨得虏(改作金)之牒文及开拆乃檄书其言不逊(删此二字)所不忍言贯得之归与大臣议恐伤天子意而不敢奏时。又议下诏求言而诏本数改易未欲下也。(贯奉命乃宣抚河北河东诸路及其遁也。无上命而遽还宰相枢府咸不能诘方引之都堂共商议下求言诏。又不召翰林学士乃用贯参谋字文虚中撰辞大凡皆不正)李丞相邦彦谓不。若以檄书进用激圣意冀得求言之诏亟下尔二十三日早大臣於宣和殿中以檄书进呈上果涕下无语但曰:休休卿等晚间来商量是晚大臣既再对於玉华而宇文虚中与吴敏适亦步亦趋请对上谓大臣曰:卿等可候引虚中及敏对罢却来相见虚中对後次敏见遂及禅议上因留敏於外少俟复召大臣忽气塞不省坠御床下近臣忽呼左右扶举仅得就保和殿之东阁群臣共议以再进汤药俄少苏因举臂索纸笔上以左手写曰:我已无半边也。如何了得大事大臣无语。又书诸公如何。又不语耶左右顾无应者遂自《书》曰:皇太子某其(删此字)可即皇帝位予以教主道君退处龙德宫。又谓吴敏朕自拔擢今日不负朕可呼来作诏禅位诏敏辞也。时敏草诏进入上手指其後曰:自此可称予遂召东宫来视疾至则大臣当榻前谕旨以御袍衣之东宫因顿首辞。且谓之(二字改作曰:)受则不孝矣。举体自扑终不敢当因亦得疾太上。又命召中宫至同加敦谕曰:官家老矣。君夫妇欲以身托汝也。犹力辞上坚命立之是为孝慈渊圣皇帝初敏见建牧深以为未快必一切付之而後可时太上意切於避狄(改作敌)故敏适以是晚对因得进言促成大计谓必付托之重而後可去故太上尤善之遂内禅。

  赐进士出身头品顶戴四川等处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清苑许涵度校刊。

  ※卷二十五校勘记。

  公谓统制来承庆(来一作朱)方城未陷(误作未成)我八叶世守之家(叶误作十年)未尝逼而攻之(攻误作过)减掖庭用度(脱庭字)请照旧法施行(照误作宝)既再对於玉华阁(脱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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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三》

孙膑 〔先秦〕

  靖康中帙。

  起靖康元年二月一日丁酉,尽四日庚子。

  二月一日丁酉朔姚平均数仲劫金人寨不克败绩杨可胜被执为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所杀。

  中兴遗史曰:先是朝廷大臣皆主和议唯李纲非之及种师道至议论与纲同上意颇和。又姚平仲以士不得速战有怨言达於天听上一日遣使伍辈促种师道战师道奏请召大臣熟议之君子谓师道主张不定其意在乎!败则分谤也。乃与李邦彦李纲吴敏同对於福甯殿皆言可击上问兵期师道请过春分节上以为缓乃密遗平仲及杨可胜等取二月丁酉出兵动牟驼冈大寨可胜奏曰:此行决危。又恐失国家遣亲王宰相和议之信臣欲作奏检藏怀中具言臣不候圣旨往击贼上许之是日也。用术士楚天觉克择劫寨之日漏语於数日之前都人户户知之。又植三大旗於开宝寺旁皆书为御前报捷字仍於封邱门上张御幄以俟车驾临受俘获都人填隘於衢路颙侍捷音平仲可胜等以兵七千出城金人空其寨伏铁鹞子兵以掩官军平仲等大败可胜被执夜漏犹未尽上既闻其交锋急诏李纲出援应接顷刻之间使者三至既拜命戊戌出景阳门至班荆馆行营前军统制张撝右军统制石濬中军统制辛康宗左军统制刘佃後军统制王师古敢战统制范琼悉出封邱门遇金人皆败陈福殁於阵中官军披城歇泊已亥再战。又败庚子开门放官军入城唯选锋统制韩世忠先往应援东明县获胜而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得可胜而问之曰:两国已通和。又来劫寨何也。可胜曰:可胜以勤王兵到京师三军欲战故可胜率之以来非朝廷之意也。乃出怀中奏检示之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怒遂杀可胜。

  中兴姓氏忠义录曰:杨可胜陕西勇将可世弟也。大金犯(改作至)京师自陕西领兵来勤王上与大金讲和密谴可胜以兵五千往劫其寨可胜奏曰:此行决危。又恐失国家之信臣欲作奏检藏怀中云:臣不候圣旨自往击贼上下班许之时夜劫大金寨败绩被擒大金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问国家与我和盟。又来劫寨何也。欲并力攻城可胜曰:非主上意可胜自来战尔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不之信可胜出怀中奏检示之乃信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因大怒而斩之世哀其忠。

  靖康前录曰:姚平仲初一日劫寨之谋二十八日已遍传於都下至期出师将士不知所往平仲遣王通为先锋驱五百敢死士直抵贼营劫二寨皆空至第三寨贼已持满执挺以待之前军殊死战援兵多溺於沟中西将陈开死之通回视其军重伤已半虏(改作敌)骑自北而南夹攻其後通知众寡不敌弃弓矢以三百骑突围而出见平仲争挥令上马西窜贼己冲散其中军追至板桥乃回。

  二日戊戌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奉书问劫寨兵马。

  《书》曰:今月初一日夜五更时有步骑军沿孟阳河东西三处向北夺桥诘朝。又於大军营西南劫阵前来当司量遣兵随路御逐曾未逾时杀伤兵卒甚众所获器甲鞍马其数甚多缘当司不识是甚处兵马及从何来愿示其详谨奉书奏闻谨奏。

  朝廷报书。

  《书》曰:大宋皇帝致书於皇子郎君比者大金军至京城方怀恐忧乃承宽仁尽洗宿愆许修新好获安社稷贻庆子孙恩义之重实同天地前日王汭来审所持犀玉等尽蒙留纳并金银等数亦从宽假尤荷恩义之重自非敦欢好之重何以及此所谕前书所陈未尽明白谨依来旨悉从改易并交割三镇诏书初二日早方欲坐朝遣来使还一并持去忽报初一日夜有兵马在城外作闹本朝不知事因既闻辄至大金军前不胜惊骇寻遣人根问指约至暮乃知是姚平仲统诸路军兵作过寻令根捉称本人未回军寨亦见令人擒捕俟见即正典刑以戒贪功误国之罪。又执政间有素与姚平仲相善其形迹可疑恐相协助已先行黜责了当。且本朝自度事理其不敢轻举妄动者有三论彼此强弱之势则本朝兵力寡薄难以迎敌一也。前此败盟烦大军远来逼近京城惴恐失措荷蒙恩德再造岂敢复有负约之理二也。宰相亲王特遣诣军前为质。又遣执政大臣奉使事体亦重岂忍置而不恤有伤君臣之义骨肉之爱三也。皇子郎君仗义而来聪明果断必能察此方城外有乱兵所以当日未敢遣使人便还深愧迟滞尚冀深照其他一如誓书所载天实临之永永万年罔复敢渝今遣资正殿大学士宇文虚中持书布叙并赍所授国书及三府诏书地图等前去详此洞照谨白。

  宇文虚中为签书枢密院事持报书使於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军前。

  姚平仲等既败乃除宇文虚中签书枢密院事使於斡离不(此三字改作军前)。且言平仲等擅用兵甲几误和议因遣割地使交割三关之地。

  李梲沈晦路允迪秦桧程瑀奉地图交割三镇。

  姚平仲击金人不利宰执亟议召李梲持国书割地以和并奉地图沈晦奉誓书路允迪割太原秦桧割河间程瑀割山中。

  李纲入对不得。

  初李纲与金人对垒士气百倍而宰相令中书俾奏奇兵劫寨败衄宰相乘之奏上前张皇败势以谓王师皆殁无可复战大事去矣。日暮休兵宰相。又奏危亡在即李纲入对至閤门为中人所隔不能入晚聚都堂宰执等再奏坚执和议师道曰:胜负兵家之常正当再击之耳何遽丧气乎!宰执皆不听。

  三日已亥大臣奏李纲种师道出师败绩可正典宪乞罢纲等种师道罢为大一宫使李纲罢行营使。

  传信录曰:二十七日与李邦彦吴敏种师道姚平仲折彦质同对於福甯殿议所以用兵者余奏上曰:金人兵张大其势然得其实数不过六万人。又大半皆奚契丹渤海杂种(删此二字)其精兵不过三万人吾勤王之师集城下二十馀万固已数倍之矣。虏(改作敌)以孤军入重地正犹虎豹自投槛井中当以计取之不可与角一旦之力为今之策。莫若扼河津绝粮道禁钞掠分兵以复畿甸诸邑俟彼游骑出则击之以重兵临贼营坚壁勿战如周亚夫所以困七国者俟其刍粮乏人马疲然後以将帅檄取誓书须还三镇纵其归半渡而後击之此必胜之计也。上意深以为然众议亦允即分遣兵而期二月六日举事盖阴阳家言是日利行师而姚古种师中之兵亦将至故也。其约已定而姚平仲者古之子屡立战功在政和间为童贯所抑未尝朝见至是上以其骁勇召对内殿赐与甚厚许以成功当有节钺茅土之赏平仲武人志得气满勇而寡谋谓大功可自有之先期於二月一日夜亲率步骑万人以劫金人之寨欲生擒所谓(删此二字)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者(删此字)取康王以归虽种师道宿城中弗知也。余时以疾给假卧行营司夜半上遣中使降亲笔曰:平仲巳举事决成大功卿可将行营司兵出封邱门为之应援余具劄子辞以疾。且非素约兵不预备斯须之间中使三至责以军令不得巳力疾会左右中军将士诘旦出封邱门勒兵於班荆馆天驷监分命诸将范琼王师古等围虏(改作敌)骑出没鏖。

  战於幕天陂斩获甚众复犯中军余亲率将士以神臂弓射却之是夜宿於城外而平仲前一夕劫寨为虏(改作敌)所觉察杀伤相当所折者不过千馀人既不得逞所欲恐以违节制为师道所诛即遁去而宰执台谏即鬨然以谓西兵勤王之师及亲征行营司皆为金人所戮无复存者上震恐有诏不得进兵而斡离不(改斡里作雅布)遣使以用兵特将士所为不出上旨请再和宰相李邦彦於上前语使人曰:用兵乃大臣李纲与姚平仲结连非朝廷意佥议欲缚余以与之而使人反以为不可遂罢余尚书右丞亲征行营使以蔡懋代之因废行营使司止以守御使总兵事而种师道亦罢宣抚使余是时得止兵诏知事。且变即振旅以入城诣崇政殿求对既至殿门闻罢命乃不果退处浴室院待罪时初三日也。。

  尚书左丞蔡懋为行营使。

  靖康遗录曰:李邦彦方主和议忌李纲主战因其败而中伤之遂与种师道皆罢乃命蔡懋为行营使都统制既回纲已罢矣。蔡懋之为行营使也。凡诸士卒令卸器甲保伍麾去不用方革去权阉提举城壁如梁方平等。又尽复之始金人见李邦彦除太宰军中轻笑曰:南朝果无人及纲师道主行营都统则坚壁不敢乱出一骑至是闻二人罢复纵数百骑自北直东薄城下间以矢石中城上城上辄复之者懋皆令笞之乃至请布囊数千他器称是扬言欲以贮金移寨而反资之以囊土塞河夜半有以内侍传宣启东门出者赖门吏反覆诘之不可而去皇城火禁并以军法辄有红灯笼置诸城上。又城西北隅易建独角皂旗其中饰以雁非本朝军中物人骇观之京师居民震恐虑有不测。

  靖康前录曰:是日以蔡懋领行营司乃邦彦等谋也。人情汹汹殊不自安懋下令禁守御兵不得放矢石范琼马忠披城劄寨外馀兵尽退入城贼复大肆众谓懋怀二心官宦有阴为内应者城中大恐贼焚北郊烟焰亘天乃以十馀骑诱官军设伏於道左一步卒射之中其马首贼皆遁引去。

  郑望之押珠玉赴军前回。

  郑望之奉使录曰:先是二十二日宣召李梲与望之对福甯殿睦云:国家无许多金银禁中却煞有珠玉等卿等可过去商量以此准折有一内官传宣令便出门到寨中(金人留孳生监三两日即移寨牟駞冈过孟阳河一二里)不久王汭。

  来云:皇子郎君已知枢密侍郎来传语枢密侍郎缘打球罢觉头痛畏风。若别有事商量候晚间相见。若只为犒军金银此已别差一番使人入去便不须相见望之度不可见即语王汭云:国家委无许多金银皇帝意甚不足早来宣诏云:禁中有数世宝藏珠玉及象牙犀角欲以此准折王汭云:皇子郎君亦爱此等物前见高观察所执笏借去看极爱枢密侍郎如今归去後便可办下所有珠玉等别做一日使押取来须有商量回城中时申时後入对福甯殿具奏前件语言上云:,岂非二太子先去了也。连云:是是(望之初不测圣意後来闻得术人楚天觉曾奏云:胡分野大将星已遁。又曾对李纲云:可惜走了助成纲劫寨之计楚天觉深有力焉当时虽是传闻後来见纲自撰传信录曰:本期二月六日举事盖阴阳家言是日利行师而姚平仲先期於二月一日举兵以此知所传皆实注胡改作敌)。又云:珠玉待尽般在宣和殿一齐将去二十九日宣召宰执等同对福甯殿上云:珠玉煞不少尽在宣和殿可同过去看自福甯殿西廊下转过宣和殿珠玉皆用笼匣盛放内官梁师成举起一玉杯外碾成螭龙形云:此盏只碾作工价几千缗上云:不知要做甚却过福甯殿令梁师成专管津般赴军前令梲与望之同去管押前去二月一日同梲出城其珠玉犀角象牙等尽在野地顿放太师耶律忠来相见云:皇子郎君令来交割梲袖中出数目劄子耶律忠云:枢密。且坐只与侍郎去交割却到野地铺褥就地坐有归朝官六七员在彼逐旋抬过珠玉来耶律忠云:皇子郎君教逐件估出价钱望之云:此皆希世之宝凡目所未睹如何估得价值有一归朝官向望之前附耳云:估价是好意侍郎高估价不妨望之遂逐件约略高估价钱通计价钱百万缗耶律忠回笑云:皇子郎君甚喜传语侍郎明日相见皇子郎君道少许多金银却著这些价钱准折待要做恩数是夜约四更多时刘都管高叫云:相公懑悉起你家人马来厮杀也。厅前大烧起柴火(至天明康王颇惊骇望之密曰:若王师胜彼必不敢害我因我以求和。若他家胜王在城外已半月日岂预知劫寨事政不须恐康王颇以为然)二日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请康王及张邦昌等相见帐前劄自家旗帜数百面俘虏到将校数十人再三诘责邦昌云:必不是朝廷如此恐是四方勤王之师各奋忠义自相结集故来劫寨斡离不(改作斡里雅布)云:待道是贼来怎生有许多贼相公们只可道朝廷不知也。次日望之入城具奏耶律忠交割珠玉之意及邦昌所说上云:已错了。又云:恁地後怎生整顿得起望之奏云:三镇,岂能交割势必用兵。

  城下之盟姑随顺使去耳譬如富人家有贼三两人当昼逾墙而主家觉之然得力强壮仆子出外干事只有老卒稚童姬婢之类在家如何擒捕得获今日之事何以异此陛下在东宫时闻朝廷人才军政纪律帑藏财用将帅士马如何大臣为陛下画用兵之策但见有可击之理而不知无可用之人此不思之甚也。上。又云:已错了(初种师道以为三镇不可弃城下不可战在朝廷则坚守和议之约候姚古到来兵势益盛同共商量军中自遣使人往谓三镇国家边面所系决不可割。若割一镇则我等将帅用兵无已时据三镇赋入所得增作岁币,庶几和好久远如此遣使三两转势须逗留半月重兵密迩彼必不敢远去计虏孳生监粮草渐竭势须北还矣。过河以骑兵尾袭至真定中山二镇必不肯下彼腹背受敌可以得志李纲急於邀功以为迂阔遂用姚平仲平仲古之养子也。先父帅环庆时奏辟古为副都总管望之於此时识平仲无廉耻诞妄人也。尝以镀金带质市易务钱数百千後事露古偿之後来童贯以乃父之故成就横行遥郡後从贯平方腊回京师尝来相见夸大杀获魔贼之多纲信其说意谓可以杀金军如杀魔贼也。)。

  四日庚子臣寮乞李纲依旧右丞。

  臣寮上言臣闻李纲推孤忠自许之诚首建天下之大策蒙陛下处之股肱之任虽愚懵无知之人亦能歌舞忻忭况忠直有识之士哉!今日忽闻李纲缘用兵少挫己蒙加罪以常情论之固当责也。以大事论之则臣别有愚见夫李纲起自孤寒奋不顾身施骨鲠药石之论当被坚执锐之敌可谓忠孝之极人之所难能也。然一人之志安能尽千万人之所长惟圣人能兼之诸葛亮管萧之亚匹也。犹有治戎为长奇谋为短之说然刘备不谓其谋为短而不用也。惟在人君因其所长而用之陛下。若谓李纲短於用兵令罢行营使则已。若更脱右丞之职民心定不安也。非特民心不安。又恐天下以李纲缘忠正大用以微罪重责使贤良之士畏惧而不敢言也。窃虑壅遏之弊自此始矣。臣不胜区区为陛下痛惜之伏望陛下察李纲孤立寡助特发宸断始终保全令依旧裁决大事专一进退人材庶少裨陛下重光之明臣於李纲素非亲识亦无一日之雅然采佥言献於陛下也。勿以骨鲠而弃之取进止。

  靖康前录曰:先是二十五日纲自奉常除兵侍郎宰执辩事於榻前白时中等谓纲所言皆书生纸上语纲云:时中等不信用书生之言至於此今日庭辩尚敢尔耶邦昌从傍力赞时中谓前此执政非不宣力纲云:邦昌等素无才术虽尽力何补上欲依景德故事置亲征行营司邦昌等愤纲皆谓纲可以任此事乃除纲右丞领行营司及二月一日劫寨之败邦彦。

  等以纲不从和议闻官军失利乃置酒都堂快其夙忿故臣寮有是言。

  御史中丞许翰上言乞复用种师道。

  臣伏见宣制罢枢密使种师道提举中太一宫中外闻之怅然失色按师道名将沈毅有谋山西士卒人人信服臣以台制不得身见师道然素闻其贤如此自兵兴以来臣所询访数百人皆言师道虽以老疾智勇不衰而独闻朝廷以为老无计策不可复用异於国人臣考古进贤之法在易之晋其六三曰:众允之志上行也。夫人各有私合众则公故必众云:其贤也。而後可进此孟子所谓国人皆曰:贤然後察之者人君之所听察如此陛下欲求知人之术则观诸易象而质诸孟子臣恐左右诸大夫一旦之论种师道不如国人素信之审也。昔秦始皇老王翦而用李信兵辱於楚乃见王翦谢之曰:将军虽病独弃寡人乎!其後王翦卒能走楚军略定荆地汉宣帝老赵充国使问充国谁可将者对曰:无逾於老臣者矣。充国与羌相拒坚守不战羌豪数相责曰:语汝无反今天子遣赵将军来年八九十矣。善为兵今请欲一斗而死可得邪後终汉之世无西戎之患者充国之力也。前自吕望以来用老将收功如此者虽一二数至於赵用赵括蜀用马谡宋用王元谟皆见其平日论兵智略纵横使之当敌制变卒皆折北不救以古揆今则师道之老而木讷未当谓不可用也。今令师道复统河朔之师委制阃外之重将吏素服士卒素为用易以成功此上策也。处之枢府选将将兵威名方略可以折冲此次策也。今无故解其兵权委之宫观使士气消沮民心疑惑臣窃恨之金贼(改作人)此行存亡所系今使一大创失利而去则中原可保四夷可服失此机会则非特将来再举必有不救之忧臣恐西戎南夷共知中国太弱争图深入为金贼(改作人)之所为我困於奔命必不支矣。廷臣间愦愦不晓者固不足道至於近有识者多能知之然知之者莫肯力言言之者莫肯疏奏是。又何也。知为身谋畏执其咎一有疏奏形迹可按不如容默成败不与鄙夫事君自古而然臣遭陛下休明之运衔陛下之恩自顶至踵已许国矣。。又当言责不敢不尽窃闻台臣谏官屡劾宇文虚中朝廷重去虚中而轻罢师道此非特臣所不喻也。,或谓师道足不良行害於驰驱朝谒奏事此与国之安危谁为轻重。若孙膑坐辎车中为齐军师田。

  千秋得乘小车至汉殿尊贤尚能古有之矣。伏望圣慈哀臣忄卷忄卷忧国之计更与大臣参之(靖康元年二月翰时为御史中丞先是虏师北归师道见上言虏人不知兵俟彼惰归乘其过河半击之决胜可也。上不从师道叹息必为後害寻罢为中太一宫使翰累疏言师道不当罢上曰:师道老矣。难用当使卿见之翰见师道言姚平仲城下用师之失师道言我众彼寡但分兵诸寨控守要害使粮道不通可破矣。翰叹息其言复上此奏也。注中二虏字俱改作金)。

  赐进士出身头品顶戴四川等处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清苑许涵度校刊。

  ※卷三十三校勘记。

  上意颇回(回误作和)遣使五辈促种师道战(五误作伍)颙待捷音(待误作侍)先往应援东明县获胜耳(耳误作而)金人之兵(脱之字)分命诸将解范琼王师古等围(脱解字)别做一日便押取来(便误作使)回城中已申时後(已误作时)同共管押前去(共误作去)小注(至天明一作。若天明此段系正文误作小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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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秦上》

孙膑 〔先秦〕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幷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王,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 ,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同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主,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朋制其兵。尝以什倍之地、百万之众,仰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遁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解,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请山河,强国裂伏,弱国入朝。

  施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日浅,国家无事。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搞朴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粤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粤之君,俛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燔百家之言,以愚黔首。堕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鍉,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高,临百尺之渊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振于殊俗。然而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闲,俛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合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杰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鉏耰棘矜 ,不敌于钩戟长铩也;谪戍之众,非抗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曩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堕,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心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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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崔立之评事(崔斯立,字立之,博陵人)》

孙膑 〔先秦〕

崔侯文章苦捷敏,高浪驾天输不尽。曾从关外来上都,

随身卷轴车连轸。朝为百赋犹郁怒,暮作千诗转遒紧。

摇毫掷简自不供,顷刻青红浮海蜃。才豪气猛易语言,

往往蛟螭杂蝼蚓。知音自古称难遇,世俗乍见那妨哂。

勿嫌法官未登朝,犹胜赤尉长趋尹。时命虽乖心转壮,

技能虚富家逾窘。念昔尘埃两相逢,争名龃龉持矛楯.

子时专场夸觜距,余始张军严韅靷。尔来但欲保封疆,

莫学庞涓怯孙膑。窜逐新归厌闻闹,齿发早衰嗟可闵。

频蒙怨句刺弃遗,岂有闲官敢推引。深藏箧笥时一发,

戢戢已多如束笋。可怜无益费精神,有似黄金掷虚牝。

当今圣人求侍从,拔擢杞梓收楛箘。东马严徐已奋飞,

枚皋即召穷且忍。复闻王师西讨蜀,霜风冽冽摧朝菌。

走章驰檄在得贤,燕雀纷拏要鹰隼。窃料二途必处一,

岂比恒人长蠢蠢。劝君韬养待征招,不用雕琢愁肝肾。

墙根菊花好沽酒,钱帛纵空衣可准。晖晖檐日暖且鲜,

摵摵井梧疏更殒。高士例须怜曲蘖,丈夫终莫生畦畛。

能来取醉任喧呼,死后贤愚俱泯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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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战国门。孙膑》

孙膑 〔先秦〕

曾嫌胜己害贤人,钻火明知速自焚。

断足尔能行不足,逢君谁肯不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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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同参严康朝偈》

孙膑 〔先秦〕

门有孙膑铺,家存甘贽妻。

夜眠还早起,谁悟复谁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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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涉世家》

孙膑 〔先秦〕

  陈胜者,阳城人也,字涉。吴广者,阳夏人也,字叔。陈涉少时,尝与人佣耕,辍耕之垄上,怅恨久之,曰:“苟富贵,无相忘。”佣者笑而应曰:“若为佣耕,何富贵也?”陈涉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二世元年七月,发闾左谪戍渔阳,九百人屯大泽乡。陈胜﹑吴广皆次当行,为屯长。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斩。陈胜﹑吴广乃谋曰:“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陈胜曰:“天下苦秦久矣。吾闻二世少子也,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扶苏以数谏故,上使外将兵。今或闻无罪,二世杀之。百姓多闻其贤,未知其死也。项燕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或以为死,或以为亡。今诚以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天下唱,宜多应者。”吴广以为然。乃行卜。卜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成,有功。然足下卜之鬼乎!”陈胜﹑吴广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众耳。”乃丹书帛曰“陈胜王”,置人所罾鱼腹中。卒买鱼烹食,得鱼腹中书,固以怪之矣。又间令吴广之次所旁丛祠中,夜篝火,狐鸣呼曰:“大楚兴,陈胜王。”卒皆夜惊恐。旦日,卒中往往语,皆指目陈胜。

  吴广素爱人,士卒多为用者。将尉醉,广故数言欲亡,忿恚尉,令辱之,以激怒其众。尉果笞广。尉剑挺,广起,夺而杀尉。陈胜佐之,并杀两尉。召令徒属曰:“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当斩。藉第令毋斩,而戍死者固十六七。且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nìng有种乎!”徒属皆曰:“敬受命。”乃诈称公子扶苏﹑项燕,从民欲也。袒右,称大楚。为坛而盟,祭以尉首。陈胜自立为将军,吴广为都尉。攻大泽乡,收而攻蕲qí。蕲下,乃令符离人葛婴将兵徇蕲以东。攻铚、酂、苦、柘、谯皆下之。行收兵。比至陈,车六七百乘,骑千余,卒数万人。攻陈,陈守令皆不在,独守丞与战谯门中。弗胜,守丞死,乃入据陈。数日,号令召三老﹑豪杰与皆来会计事。三老﹑豪杰皆曰:“将军身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国之社稷jì,功宜为王。”陈涉乃立为王,号为张楚。当此时,诸郡县苦秦吏者,皆刑其长吏,杀之以应陈涉。乃以吴叔为假王,监诸将以西击荥阳。令陈人武臣、张耳、陈馀徇赵地,令汝阴人邓宗徇九江郡。当此时,楚兵数千人为聚者,不可胜数。

  葛婴至东城,立襄强为楚王。婴后闻陈王已立,因杀襄强,还报。至陈,陈王诛杀葛婴。陈王令魏人周市北徇魏地。吴广围荥阳。李由为三川守,守荥阳,吴叔弗能下。陈王征国之豪杰与计,以上蔡人房君蔡赐为上柱国。

  周文,陈之贤人也,尝为项燕军视日,事春申君,自言习兵,陈王与之将军印,西击秦。行收兵至关,车千乘,卒数十万,至戏,军焉。秦令少府章邯免郦山徒﹑人奴产子生,悉发以击楚大军,尽败之。周文败,走出关,止次曹阳二三月。章邯追败之,复走次渑池十余日。章邯击,大破之。周文自刭,军遂不战。

  武臣到邯郸,自立为赵王,陈馀为大将军,张耳、召骚为左右丞相。陈王怒,捕系武臣等家室,欲诛之。柱国曰:“秦未亡而诛赵王将相家属,此生一秦也。不如因而立之。”陈王乃遣使者贺赵,而徙系武臣等家属宫中,而封耳子张敖为成都君,趣赵兵,亟入关。赵王将相相与谋曰:“王王赵,非楚意也。楚已诛秦,必加兵於赵。计莫如毋西兵,使使北徇燕地以自广也。赵南据大河,北有燕、代,楚虽胜秦,不敢制赵。若楚不胜秦,必重赵。赵乘秦之弊,可以得志于天下。”赵王以为然,因不西兵,而遣故上谷卒史韩广将兵北徇燕地。

  燕故贵人豪杰谓韩广曰:“楚已立王,赵又已立王。燕虽小,亦万乘之国也,原将军立为燕王。”韩广曰:“广母在赵,不可。”燕人曰:“赵方西忧秦,南忧楚,其力不能禁我。且以楚之彊,不敢害赵王将相之家,赵独安敢害将军之家!”韩广以为然,乃自立为燕王。居数月,赵奉燕王母及家属归之燕。

  当此之时,诸将之徇地者,不可胜数。周市北徇地至狄,狄人田儋杀狄令,自立为齐王,以齐反击周市。市军散,还至魏地,欲立魏后故宁陵君咎为魏王。时咎在陈王所,不得之魏。魏地已定,欲相与立周市为魏王,周市不肯。使者五反,陈王乃立宁陵君咎为魏王,遣之国。周市卒为相。

  将军田臧等相与谋曰:“周章军已破矣,秦兵旦暮至,我围荥阳城弗能下,秦军至,必大败。不如少遗兵,足以守荥阳,悉精兵迎秦军。今假王骄,不知兵权,不可与计,非诛之,事恐败。”因相与矫王令以诛吴叔,献其首于陈王。陈王使使赐田臧楚令尹印,使为上将。田臧乃使诸将李归等守荥阳城,自以精兵西迎秦军于敖仓。与战,田臧死,军破。章邯进兵击李归等荥阳下,破之,李归等死。

  阳城人邓说将兵居郯,章邯别将击破之,邓说军散走陈。铚人伍徐将兵居许,章邯击破之,伍徐军皆散走陈。陈王诛邓说。

  陈王初立时,陵人秦嘉﹑铚人董譄﹑符离人朱鸡石﹑取虑人郑布﹑徐人丁疾等皆特起,将兵围东海守庆于郯。陈王闻,乃使武平君畔为将军,监郯下军。秦嘉不受命,嘉自立为大司马,恶属武平君。告军吏曰:“武平君年少,不知兵事,勿听!”因矫以王命杀武平君畔。

  章邯已破伍徐,击陈,柱国房君死。章邯又进兵击陈西张贺军。陈王出监战,军破,张贺死。

  腊月,陈王之汝阴,还至下城父,其御庄贾杀以降秦。陈胜葬砀,谥曰隐王。

  陈王故涓人将军吕臣为仓头军,起新阳,攻陈下之,杀庄贾,复以陈为楚。

  初,陈王至陈,令铚人宋留将兵定南阳,入武关。留已徇南阳,闻陈王死,南阳复为秦。宋留不能入武关,乃东至新蔡,遇秦军,宋留以军降秦。秦传留至咸阳,车裂留以徇。

  秦嘉等闻陈王军破出走,乃立景驹为楚王,引兵之方与,欲击秦军定陶下。使公孙庆使齐王,欲与并力俱进。齐王曰:“闻陈王战败,不知其死生,楚安得不请而立王!”公孙庆曰:“齐不请楚而立王,楚何故请齐而立王!且楚首事,当令于天下。”田儋诛杀公孙庆。

  秦左右校复攻陈,下之。吕将军走,收兵复聚。鄱盗当阳君黥布之兵相收,复击秦左右校,破之青波,复以陈为楚。会项梁立怀王孙心为楚王。

  陈胜王凡六月。已为王,王陈。其故人尝与佣耕者闻之,之陈,扣宫门曰:“吾欲见涉。”宫门令欲缚之。自辩数,乃置,不肯为通。陈王出,遮道而呼涉。陈王闻之,乃召见,载与俱归。入宫,见殿屋帷帐,客曰:“夥颐!涉之为王沉沉者!”楚人谓多为伙,故天下传之,夥涉为王,由陈涉始。客出入愈益发舒,言陈王故情。或说陈王曰:“客愚无知,颛妄言,轻威。”陈王斩之。诸陈王故人皆自引去,由是无亲陈王者。陈王以朱房为中正,胡武为司过,主司群臣。诸将徇地,至,令之不是者,系而罪之,以苛察为忠。其所不善者,弗下吏,辄自治之。陈王信用之。诸将以其故不亲附,此其所以败也。

  陈胜虽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将相竟亡秦,由涉首事也。高祖时为陈涉置守頉三十家砀,至今血食。

  褚先生曰:地形险阻,所以为固也;兵革刑法,所以为治也。犹未足恃也。夫先王以仁义为本,而以固塞文法为枝叶,岂不然哉!吾闻贾生之称曰:

  “秦孝公据肴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横,兼韩、魏、燕、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而延敌,九国之师逡巡遁逃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解,争割地以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飘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强国请服,弱国入朝。

  “施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朴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燔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鍉,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溪以为固。良将劲驽,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 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倔起阡陌之中,率罢散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而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肴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耰棘矜,不铦于钩戟长铩也;适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肴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索隐述赞】天下匈匈,海内乏主,掎鹿争捷,瞻乌爰处。陈胜首事,厥号张楚。鬼怪是凭,鸿鹄自许。葛婴东下,周文西拒。始亲朱房,又任胡武。伙颐见杀,腹心不与。庄贾何人,反噬城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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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秦论》

孙膑 〔先秦〕

上篇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强国请服,弱国入朝。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耰棘矜,非铦于钩戟长铩也;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中篇

  秦灭周祀,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以养四海。天下之士,斐然向风。若是,何也?曰:近古之无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灭,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诸侯力政,强凌弱,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罢弊。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虚心而仰上。当此之时,专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

  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夫兼并者高诈力,安危者贵顺权,此言取与守不同术也。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无异也。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借使秦王论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犹未有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政。夫寒者利裋褐,而饥者甘糟糠。天下嚣嚣,新主之资也。此言劳民之易为仁也。向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贤,臣主一心而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帝之过;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后,建国立君以礼天下;虚囹圄而免刑戮,去收孥污秽之罪,使各反其乡里;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穷困之士;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约法省刑,以持其后,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修行,各慎其身;塞万民之望,而以盛德与天下,天下息矣。即四海之内皆欢然各自安乐其处,惟恐有变。虽有狡害之民,无离上之心,则不轨之臣无以饰其智,而暴乱之奸弭矣。

  二世不行此术,而重以无道:坏宗庙与民,更始作阿房之宫;繁刑严诛,吏治刻深;赏罚不当,赋敛无度。天下多事,吏不能纪;百姓困穷,而主不收恤。然后奸伪并起,而上下相遁;蒙罪者众,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自群卿以下至于众庶,人怀自危之心,亲处穷苦之实,咸不安其位,故易动也。是以陈涉不用汤、武之贤,不借公侯之尊,奋臂于大泽,而天下响应者,其民危也。

  故先王者,见终始不变,知存亡之由。是以牧民之道,务在安之而已矣。下虽有逆行之臣,必无响应之助。故曰:“安民可与为义,而危民易与为非”,此之谓也。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在于戮者,正之非也。是二世之过也。

下篇

  秦兼诸侯山东三十余郡,脩津关,据险塞,缮甲兵而守之。然陈涉率散乱之众数百,奋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鉏耰白梃,望屋而食,横行天下。秦人阻险不守,关梁不闭,长戟不刺,强弩不射。楚师深入,战于鸿门,曾无藩篱之难。于是山东诸侯并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将而东征,章邯因其三军之众,要市于外,以谋其上。群臣之不相信,可见于此矣。子婴立,遂不悟。借使子婴有庸主之材而仅得中佐,山东虽乱,三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宜未绝也。

  秦地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自缪公以来至于秦王二十余君,常为诸侯雄。此岂世贤哉?其势居然也。且天下尝同心并力攻秦矣,然困于险阻而不能进者,岂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势不便也。秦虽小邑,伐并大城,得阨塞而守之。诸侯起于匹夫,以利会,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亲,其民未附,名曰亡秦,其实利之也。彼见秦阻之难犯,必退师。案土息民以待其弊,收弱扶罢以令大国之君,不患不得意于海内。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而身为禽者,救败非也。

  秦王足己而不问,遂过而不变。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祸。子婴孤立无亲,危弱无辅。三主之惑,终身不悟,亡不亦宜乎?当此时也,也非无深谋远虑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尽忠指过者,秦俗多忌讳之禁也,——忠言未卒于口而身糜没矣。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阖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而忠臣不谏,智士不谋也。天下已乱,奸不上闻,岂不悲哉!先王知壅蔽之伤国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饰法设刑而天下治。其强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其弱也,王霸征而诸侯从;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震;及其衰也,百姓怨而海内叛矣。故周王序得其道,千余载不绝;秦本末并失,故不能长。由是观之,安危之统相去远矣。

  鄙谚曰:“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之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因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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