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子产有疾。
谓子大叔曰:“我死,子必为政。
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
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
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
”疾数月而卒。
大叔为政,不忍猛而宽。
郑国多盗,取人于萑苻之泽。
大叔悔之,曰:“吾早从夫子,不及此。
”兴徒兵以攻萑苻之盗,尽杀之,盗少止。
仲尼曰:“善哉!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
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
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
”《诗》曰:‘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
’施之以宽也。
‘毋从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惨不畏明。
’纠之以猛也。
‘柔远能迩,以定我王。
’平之以和也。
又曰:‘不竞不絿,不刚不柔,布政优优,百禄是遒。
’和之至也。
”及子产卒,仲尼闻之,出涕曰:“古之遗爱也。
” 。
叔向见韩宣子,宣子忧贫,叔向贺之。
宣子曰:“吾有卿之名而无其实,无以从二三子,吾是以忧,子贺我,何故?”对曰:“昔栾武子无一卒之田,其宫不备其宗器,宣其德行,顺其宪则,使越于诸侯。
诸侯亲之,戎狄怀之,以正晋国。
行刑不疚,以免于难。
及桓子,骄泰奢侈,贪欲无艺,略则行志,假货居贿,宜及于难,而赖武之德以没其身。
及怀子,改桓之行,而修武之德,可以免于难,而离桓之罪,以亡于楚。
夫郤昭子,其富半公室,其家半三军,恃其富宠,以泰于国。
其身尸于朝,其宗灭于绛。
不然,夫八郤,五大夫,三卿,其宠大矣,一朝而灭,莫之哀也,唯无德也。
今吾子有栾武子之贫,吾以为能其德矣,是以贺。
若不忧德之不建,而患货之不足,将吊不暇,何贺之有?”宣子拜,稽首焉,曰:“起也将亡,赖子存之,非起也敢专承之,其自桓叔以下,嘉吾子之赐。
” 。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五十之年,忽焉已至。
公为始满,融又过二。
海内知识,零落殆尽,惟会稽盛孝章尚存。
其人困于孙氏,妻孥湮没,单孑独立,孤危愁苦。
若使忧能伤人,此子不得复永年矣! 《春秋传》曰:“诸侯有相灭亡者,桓公不能救,则桓公耻之。
”今孝章,实丈夫之雄也,天下谈士,依以扬声,而身不免于幽絷,命不期于旦夕,是吾祖不当复论损益之友,而朱穆所以绝交也。
公诚能驰一介之使,加咫尺之书,则孝章可致,友道可弘矣。
今之少年,喜谤前辈,或能讥评孝章。
孝章要为有天下大名,九牧之人,所共称叹。
燕君市骏马之骨,非欲以骋道里,乃当以招绝足也。
惟公匡复汉室,宗社将绝,又能正之。
正之之术,实须得贤。
珠玉无胫而自至者,以人好之也,况贤者之有足乎!昭王筑台以尊郭隗,隗虽小才,而逢大遇,竟能发明主之至心,故乐毅自魏往,剧辛自赵往,邹衍自齐往。
向使郭隗倒悬而王不解,临溺而王不拯,则士亦将高翔远引,莫有北首燕路者矣。
凡所称引,自公所知,而复有云者,欲公崇笃斯义也。
因表不悉。
。
生而眇者不识日,问之有目者。
或告之曰:“日之状如铜盘。
”扣槃而得其声,他日闻钟,以为日也。
或告之曰:“日之光如烛。
”扪烛而得其形,他日揣樾,以为日也。
日之与钟、龠亦远矣,而眇者不知其异,以其未尝见而求之人也。
道之难见也甚于日,而人之未达也,无以异于眇。
达者告之,虽有巧譬善导,亦无以过于槃与烛也。
自盘而之钟,自烛而之龠,转而相之,岂有既乎?故世之言道者,或即其所见而名之,或莫之见而意之,皆求道之过也。
然则道卒不可求欤?苏子曰:“道可致而不可求。
”何谓致?孙武曰:“善战者致人,不致于人。
”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
”莫之求而自至,斯以为致也欤?南方多没人,日与水居也,七岁而能涉,十岁而能浮,十五而能浮没矣。
夫没者岂苟然哉?必将有得于水之道者。
日与水居,则十五而得其道;生不识水,则虽壮,见舟而畏之。
故北方之勇者,问于没人,而求其所以浮没矣,以其言试之河,未有不溺者也。
故凡不学而务求道,皆北方之学没者也。
昔者以声律取士,士杂学而不志于道;今者以经术取士,士求道而不务学。
渤海吴君彦律,有志于学者也,方求举于礼部,作《日喻》以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