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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龙说赵太后》

刘向 〔两汉〕

趙太后新用事,秦急攻之。

趙氏求救於齊,齊曰:「必以長安君為質,兵乃出。

」太后不肯,大臣強諫。

太后明謂左右:「有復言令長安君為質者,老婦必唾其面。

」左師觸龍言願見太后。

太后盛氣而揖之。

入而徐趨,至而自謝,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見久矣。

竊自恕,而恐太后玉體之有所郄也,故願望見太后。

」太后曰:「老婦恃輦而行。

」曰:「日食飲得無衰乎?」曰:「恃粥耳。

」曰:「老臣今者殊不欲食,乃自強步,日三四里,少益耆食,和於身。

」太后曰:「老婦不能。

」太后之色少解。

左師公曰:「老臣賤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竊愛憐之。

願令得補黑衣之數,以衛王宮。

沒死以聞。

」太后曰:「敬諾。

年幾何矣?」對曰:「十五歲矣。

雖少,願及未填溝壑而托之。

」太后曰:「丈夫亦愛憐其少子乎?」對曰:「甚於婦人。

」太后笑曰:「婦人異甚。

」對曰:「老臣竊以為媼之愛燕後賢於長安君。

」曰:「君過矣!不若長安君之甚。

」左師公曰:「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媼之送燕後也,持其踵,為之泣,念悲其遠也,亦哀之矣。

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

』豈非計久長,有子孫相繼為王也哉?」太后曰:「然。

」左師公曰:「今三世以前,至於趙之為趙,趙王之子孫侯者,其繼有在者乎?」曰:「無有。

」曰:「微獨趙,諸侯有在者乎?」曰:「老婦不聞也。

」「此其近者禍及身,遠者及其子孫。

豈人主之子孫則必不善哉?位尊而無功,奉厚而無勞,而挾重器多也。

今媼尊長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於國,—旦山陵崩,長安君何以自托於趙?老臣以媼為長安君計短也,故以為其愛不若燕後。

」太后曰:「諾,恣君之所使之。

」於是為長安君約車百乘,質於齊,齊兵乃出。

子義聞之曰:「人主之子也、骨肉之親也,猶不能恃無功之尊、無勞之奉,而守金玉之重也,而況人臣乎。

」 。

《唐雎说信陵君》

佚名 〔先秦〕

信陵君殺晉鄙,救邯鄲,破秦人,存趙國,趙王自郊迎。

唐雎謂信陵君曰:「臣聞之曰:事有不可知者,有不可不知者;有不可忘者,有不可不忘者。

」信陵君曰:「何謂也?」對曰:「人之憎我也,不可不知也;吾憎人也,不可得而知也。

人之有德於我也,不可忘也;吾有德於人也,不可不忘也。

今君殺晉鄙,救邯鄲,破秦人,存趙國,此大德也。

今趙王自郊迎,卒然見趙王,願君之忘之也。

」信陵君曰:「無忌謹受教。

」 。

《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

苏轼 〔宋代〕

竹之始生,一寸之萌耳,而節葉具焉。

自蜩腹蛇蚹以至於劍拔十尋者,生而有之也。

今畫者乃節節而為之,葉葉而累之,豈復有竹乎?故畫竹,必先得成竹於胸中,執筆熟視,乃見其所欲畫者,急起從之,振筆直遂,以追其所見,如兔起鶻落,少縱則逝矣。

與可之教予如此。

予不能然也,而心識其所以然。

夫既心識其所以然而不能然者,內外不一,心手不相應,不學之過也。

故凡有見於中而操之不熟者,平居自視瞭然,而臨事忽焉喪之,豈獨竹乎?子由為《墨竹賦》以遺與可曰:「庖丁,解牛者也,而養生者取之;輪扁,斫輪者也,而讀書者與之。

今夫夫子之託於斯竹也,而予以為有道者,則非邪?」子由未嘗畫也,故得其意而已。

若予者,豈獨得其意,並得其法。

與可畫竹,初不自貴重,四方之人,持縑素而請者,足相躡於其門。

與可厭之,投諸地而罵曰:「吾將以為襪!」士大夫傳之,以為口實。

及與可自洋州還,而余為徐州。

與可以書遺余曰:「近語士大夫,吾墨竹一派,近在彭城,可往求之。

襪材當萃於子矣。

」書尾複寫一詩,其略云:「擬將一段鵝溪絹,掃取寒梢萬尺長。

」予謂與可:「竹長萬尺,當用絹二百五十匹,知公倦於筆硯,願得此絹而已!」與可無以答,則曰:「吾言妄矣,世豈有萬尺竹哉?」余因而實之,答其詩曰:「世間亦有千尋竹,月落庭空影許長。

」與可笑曰:「蘇子辯矣,然二百五十匹絹,吾將買田而歸老焉。

」因以所畫《篔簹谷偃竹》遺予曰:「此竹數尺耳,而有萬尺之勢。

」篔簹谷在洋州,與可嘗令予作《洋州三十詠》,《篔簹谷》其一也。

予詩云:「漢川修竹賤如蓬,斤斧何曾赦籜龍。

料得清貧饞太守,渭濱千畝在胸中。

」與可是日與其妻游谷中,燒筍晚食,發函得詩,失笑噴飯滿案。

元豐二年正月二十日,與可沒於陳州。

是歲七月七日,予在湖州曝書畫,見此竹,廢卷而哭失聲。

昔曹孟德祭橋公文,有車過腹痛之語。

而余亦載與可疇昔戲笑之言者,以見與可於予親厚無間如此也。

《廉颇蔺相如列传(节选)》

司马迁 〔两汉〕

廉頗者,趙之良將也。

趙惠文王十六年,廉頗為趙將,伐齊,大破之,取陽晉,拜為上卿,以勇氣聞於諸侯。

藺相如者,趙人也,為趙宦者令繆賢舍人。

趙惠文王時,得楚和氏璧。

秦昭王聞之,使人遺趙王書,願以十五城請易璧。

趙王與大將軍廉頗諸大臣謀:欲予秦,秦城恐不可得,徒見欺;欲勿予,即患秦兵之來。

計未定,求人可使報秦者,未得。

宦者令繆賢曰:「臣舍人藺相如可使。

」王問:「何以知之?」對曰:「臣嘗有罪,竊計欲亡走燕,臣舍人相如止臣,曰:『君何以知燕王?』臣語曰:『臣嘗從大王與燕王會境上,燕王私握臣手,曰「願結友」。

以此知之,故欲往。

』相如謂臣曰:『夫趙強而燕弱,而君幸於趙王,故燕王欲結於君。

今君乃亡趙走燕,燕畏趙,其勢必不敢留君,而束君歸趙矣。

君不如肉袒伏斧質請罪,則幸得脫矣。

』臣從其計,大王亦幸赦臣。

臣竊以為其人勇士,有智謀,宜可使。

」於是王召見,問藺相如曰:「秦王以十五城請易寡人之璧,可予不?」相如曰:「秦強而趙弱,不可不許。

」王曰:「取吾璧,不予我城,奈何?」相如曰:「秦以城求璧而趙不許,曲在趙。

趙予璧而秦不予趙城,曲在秦。

均之二策,寧許以負秦曲。

」王曰:「誰可使者?」相如曰:「王必無人,臣願奉璧往使。

城入趙而璧留秦;城不入,臣請完璧歸趙。

」趙王於是遂遣相如奉璧西入秦。

秦王坐章台見相如,相如奉璧奏秦王。

秦王大喜,傳以示美人及左右,左右皆呼萬歲。

相如視秦王無意償趙城,乃前曰:「璧有瑕,請指示王。

」王授璧,相如因持璧卻立,倚柱,怒髮上沖冠,謂秦王曰:「大王欲得璧,使人發書至趙王,趙王悉召群臣議,皆曰『秦貪,負其強,以空言求璧,償城恐不可得』。

議不欲予秦璧。

臣以為布衣之交尚不相欺,況大國乎!且以一璧之故逆強秦之歡,不可。

於是趙王乃齋戒五日,使臣奉璧,拜送書於庭。

何者?嚴大國之威以修敬也。

今臣至,大王見臣列觀,禮節甚倨;得璧,傳之美人,以戲弄臣。

臣觀大王無意償趙王城邑,故臣復取璧。

大王必欲急臣,臣頭今與璧俱碎於柱矣!」相如持其璧睨柱,欲以擊柱。

秦王恐其破璧,乃辭謝固請,召有司案圖,指從此以往十五都予趙。

相如度秦王特以詐詳為予趙城,實不可得,乃謂秦王曰:「和氏璧,天下所共傳寶也,趙王恐,不敢不獻。

趙王送璧時,齋戒五日,今大王亦宜齋戒五日,設九賓於廷,臣乃敢上璧。

」秦王度之,終不可強奪,遂許齋五日,舍相如廣成傳。

相如度秦王雖齋,決負約不償城,乃使其從者衣褐,懷其璧,從徑道亡,歸璧於趙。

秦王齋五日後,乃設九賓禮於廷,引趙使者藺相如。

相如至,謂秦王曰:「秦自繆公以來二十餘君,未嘗有堅明約束者也。

臣誠恐見欺於王而負趙,故令人持璧歸,間至趙矣。

且秦強而趙弱,大王遣一介之使至趙,趙立奉璧來。

今以秦之強而先割十五都予趙,趙豈敢留璧而得罪於大王乎?臣知欺大王之罪當誅,臣請就湯鑊,唯大王與群臣孰計議之。

」秦王與群臣相視而嘻。

左右或欲引相如去,秦王因曰:「今殺相如,終不能得璧也,而絕秦趙之歡,不如因而厚遇之,使歸趙,趙王豈以一璧之故欺秦邪!」卒廷見相如,畢禮而歸之。

相如既歸,趙王以為賢大夫使不辱於諸侯,拜相如為上大夫。

秦亦不以城予趙,趙亦終不予秦璧。

其後秦伐趙,拔石城。

明年,復攻趙,殺二萬人。

秦王使使者告趙王,欲與王為好會於西河外澠池。

趙王畏秦,欲毋行。

廉頗、藺相如計曰:「王不行,示趙弱且怯也。

」趙王遂行,相如從。

廉頗送至境,與王訣曰:「王行,度道里會遇之禮畢,還,不過三十日。

三十日不還,則請立太子為王,以絕秦望。

」王許之,遂與秦王會澠池。

秦王飲酒酣,曰:「寡人竊聞趙王好音,請奏瑟。

」趙王鼓瑟。

秦御史前書曰「某年月日,秦王與趙王會飲,令趙王鼓瑟」。

藺相如前曰:「趙王竊聞秦王善為秦聲,請奏盆缻秦王,以相娛樂。

」秦王怒,不許。

於是相如前進缻,因跪請秦王。

秦王不肯擊缻。

相如曰:「五步之內,相如請得以頸血濺大王矣!」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張目叱之,左右皆靡。

於是秦王不懌,為一擊缻。

相如顧召趙御史書曰「某年月日,秦王為趙王擊缻」。

秦之群臣曰:「請以趙十五城為秦王壽。

」藺相如亦曰:「請以秦之咸陽為趙王壽。

」秦王竟酒,終不能加勝於趙。

趙亦盛設兵以待秦,秦不敢動。

既罷歸國,以相如功大,拜為上卿,位在廉頗之右。

廉頗曰:「我為趙將,有攻城野戰之大功,而藺相如徒以口舌為勞,而位居我上,且相如素賤人,吾羞,不忍為之下。

」宣言曰:「我見相如,必辱之。

」相如聞,不肯與會。

相如每朝時,常稱病,不欲與廉頗爭列。

已而相如出,望見廉頗,相如引車避匿。

於是舍人相與諫曰:「臣所以去親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高義也。

今君與廉頗同列,廉君宣惡言而君畏匿之,恐懼殊甚,且庸人尚羞之,況於將相乎!臣等不肖,請辭去。

」藺相如固止之,曰:「公之視廉將軍孰與秦王?」曰:「不若也。

」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相如雖駑,獨畏廉將軍哉?顧吾念之,強秦之所以不敢加兵於趙者,徒以吾兩人在也。

今兩虎共鬥,其勢不俱生。

吾所以為此者,以先國家之急而後私仇也。

」廉頗聞之,肉袒負荊,因賓客至藺相如門謝罪。

曰:「鄙賤之人,不知將軍寬之至此也。

」卒相與歡,為刎頸之交。

《伶官传序》

欧阳修 〔宋代〕

嗚呼!盛衰之理,雖曰天命,豈非人事哉!原莊宗之所以得天下,與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

世言晉王之將終也,以三矢賜莊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與吾約為兄弟,而皆背晉以歸梁。

此三者,吾遺恨也。

與爾三矢,爾其無忘乃父之志!」莊宗受而藏之於廟。

其後用兵,則遣從事以一少牢告廟,請其矢,盛以錦囊,負而前驅,及凱旋而納之。

方其系燕父子以組,函梁君臣之首,入於太廟,還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氣之盛,可謂壯哉!及仇讎已滅,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亂者四應,倉皇東出,未及見賊而士卒離散,君臣相顧,不知所歸。

至於誓天斷髮,泣下沾襟,何其衰也!豈得之難而失之易歟?抑本其成敗之跡,而皆自於人歟?《書》曰:「滿招損,謙得益。

」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

故方其盛也,舉天下之豪傑莫能與之爭;及其衰也,數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國滅,為天下笑。

夫禍患常積於忽微,而智勇多困於所溺,豈獨伶人也哉!作《伶官傳》。

《山中与裴秀才迪书》

王维 〔唐代〕

近臘月下,景氣和暢,故山殊可過。

足下方溫經,猥不敢相煩,輒便往山中,憩感配寺,與山僧飯訖而去。

北涉玄灞,清月映郭。

夜登華子岡,輞水淪漣,與月上下。

寒山遠火,明滅林外。

深巷寒犬,吠聲如豹。

村墟夜舂,復與疏鐘相間。

此時獨坐,僮僕靜默,多思曩昔,攜手賦詩,步仄徑,臨清流也。

當待春中,草木蔓發,春山可望,輕鰷出水,白鷗矯翼,露濕青皋,麥隴朝雊,斯之不遠,倘能從我游乎?非子天機清妙者,豈能以此不急之務相邀。

然是中有深趣矣!無忽。

因馱黃檗人往,不一,山中人王維白。

《铜瓶》

陈恭尹 〔清代〕

銅瓶依石井,朝日轆轤聲。

渴酒山人臥,澆花稚子行。

新涼蘇膈竅,古碧注清盈。

一飲消愁疾,裁詩應口成。

《孟子见梁襄王》

孟子及弟子 〔先秦〕

孟子見梁襄王。

出,語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見所畏焉。

卒然問曰:『天下惡乎定?』吾對曰:『定於一。

』『孰能一之?』對曰:『不嗜殺人者能一之。

』『孰能與之?』對曰:『天下莫不與也。

王知夫苗乎?七八月之間旱,則苗槁矣。

天油然作雲,沛然下雨,則苗浡然興之矣!其如是,孰能御之?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殺人者也。

如有不嗜殺人者,則天下之民皆引領而望之矣。

誠如是也,民歸之,由水之就下,沛然誰能御之?』」。

《逍遥游(节选)》

庄周 〔先秦〕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

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

化而為鳥,其名為鵬。

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

南冥者,天池也。

《齊諧》者,志怪者也。

《諧》之言曰:「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邪?其視下也,亦若是則已矣。

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

覆杯水於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

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

故九萬里,則風斯在下矣,而後乃今培風;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後乃今將圖南。

蜩與學鳩笑之曰:「我決起而飛,搶榆枋而止,時則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里而南為?」適莽蒼者,三餐而反,腹猶果然;適百里者,宿舂糧,適千里者,三月聚糧。

之二蟲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

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

楚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

此大年也。

而彭祖乃今以久特聞,眾人匹之。

不亦悲乎!湯之問棘也是已:「窮髮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

有魚焉,其廣數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為鯤。

有鳥焉,其名為鵬。

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雲。

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絕雲氣,負青天,然後圖南,且適南冥也。

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適也?我騰躍而上,不過數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間,此亦飛之至也。

而彼且奚適也?』」此小大之辯也。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君,而征一國者,其自視也,亦若此矣。

而宋榮子猶然笑之。

且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斯已矣。

彼其於世,未數數然也。

雖然,猶有未樹也。

夫列子御風而行,泠然善也。

旬有五日而後反。

彼於致福者,未數數然也。

此雖免乎行,猶有所待者也。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秋兴八首追和杜老 其二》

王之道 〔宋代〕

巉岩石壁半攲斜,茅栗叢中菊漸華。

風裡斷鴻書帶草,山頭飛葉漢浮槎。

柂樓索莫吟秋笛,戍火青熒咽暮笳。

爭似漁翁最蕭散,晚來和月臥蘆花。

《五人墓碑记》

张溥 〔明代〕

五人者,蓋當蓼洲周公之被逮,激於義而死焉者也。

至於今,郡之賢士大夫請於當道,即除逆閹廢祠之址以葬之;且立石於其墓之門,以旌其所為。

嗚呼,亦盛矣哉!夫五人之死,去今之墓而葬焉,其為時止十有一月耳。

夫十有一月之中,凡富貴之子,慷慨得志之徒,其疾病而死,死而湮沒不足道者,亦已眾矣;況草野之無聞者歟?獨五人之皦皦,何也?予猶記周公之被逮,在丙寅三月之望。

吾社之行為士先者,為之聲義,斂貲財以送其行,哭聲震動天地。

緹騎按劍而前,問:「誰為哀者?」眾不能堪,抶而仆之。

是時以大中丞撫吳者為魏之私人毛一鷺,公之逮所由使也;吳之民方痛心焉,於是乘其厲聲以呵,則噪而相逐。

中丞匿於溷藩以免。

既而以吳民之亂請於朝,按誅五人,曰顏佩韋、楊念如、馬傑、沈揚、周文元,即今之傫然在墓者也。

然五人之當刑也,意氣揚揚,呼中丞之名而詈之,談笑以死。

斷頭置城上,顏色不少變。

有賢士大夫發五十金,買五人之脰而函之,卒與屍合。

故今之墓中全乎為五人也。

嗟乎!大閹之亂,縉紳而能不易其志者,四海之大,有幾人歟?而五人生於編伍之間,素不聞詩書之訓,激昂大義,蹈死不顧,亦曷故哉?且矯詔紛出,鈎黨之捕遍於天下,卒以吾郡之發憤一擊,不敢復有株治;大閹亦逡巡畏義,非常之謀難於猝發,待聖人之出而投繯道路,不可謂非五人之力也。

由是觀之,則今之高爵顯位,一旦抵罪,或脫身以逃,不能容於遠近,而又有剪髮杜門,佯狂不知所之者,其辱人賤行,視五人之死,輕重固何如哉?是以蓼洲周公忠義暴於朝廷,贈諡褒美,顯榮於身後;而五人亦得以加其土封,列其姓名於大堤之上,凡四方之士無不有過而拜且泣者,斯固百世之遇也。

不然,令五人者保其首領,以老於戶牖之下,則盡其天年,人皆得以隸使之,安能屈豪傑之流,扼腕墓道,發其志士之悲哉?故余與同社諸君子,哀斯墓之徒有其石也,而為之記,亦以明死生之大,匹夫之有重於社稷也。

賢士大夫者,冏卿因之吳公,太史文起文公、孟長姚公也。

《西郊》

杜甫 〔唐代〕

時出碧雞坊,西郊向草堂。

市橋官柳細,江路野梅香。

傍架齊書帙,看題減藥囊。

無人覺來往,疏懶意何長。

《季氏将伐颛臾》

孔子及弟子 〔先秦〕

季氏將伐顓臾。

冉有、季路見於孔子曰:「季氏將有事於顓臾。

」孔子曰:「求!無乃爾是過與?夫顓臾,昔者先王以為東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

何以伐為?」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

」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

』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矣?且爾言過矣。

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與?」冉有曰:「今夫顓臾,固而近於費。

今不取,後世必為子孫憂。

」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為之辭。

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

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

夫如是,故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

既來之,則安之。

今由與求也,相夫子,遠人不服而不能來也;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而謀動干戈於邦內。

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

」。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朱熹 〔宋代〕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物有本末,事有終始。

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

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

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

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过秦论(上篇)》

贾谊 〔两汉〕

秦孝公據崤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窺周室,有席捲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併吞八荒之心。

當是時也,商君佐之,內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之具,外連衡而斗諸侯。

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沒,惠文、武、昭襄蒙故業,因遺策,南取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

諸侯恐懼,會盟而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寶肥饒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從締交,相與為一。

當此之時,齊有孟嘗,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

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寬厚而愛人,尊賢而重士,約從離衡,兼韓、魏、燕、楚、齊、趙、宋、衛、中山之眾。

於是六國之士,有寧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齊明、周最、陳軫、召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吳起、孫臏、帶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倫制其兵。

嘗以十倍之地,百萬之眾,叩關而攻秦。

秦人開關延敵,九國之師,逡巡而不敢進。

秦無亡矢遺鏃之費,而天下諸侯已困矣。

於是從散約敗,爭割地而賂秦。

秦有餘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屍百萬,流血漂櫓;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

強國請服,弱國入朝。

延及孝文王、莊襄王,享國之日淺,國家無事。

及至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南取百越之地,以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頸,委命下吏。

乃使蒙恬北築長城而守藩籬,卻匈奴七百餘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

於是廢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殺豪傑;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鏑,鑄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

然後踐華為城,因河為池,據億丈之城,臨不測之淵,以為固。

良將勁弩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

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

始皇既沒,餘威震於殊俗。

然陳涉瓮牖繩樞之子,氓隸之人,而遷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賢,陶朱、猗頓之富;躡足行伍之間,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將數百之眾,轉而攻秦;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雲集響應,贏糧而景從。

山東豪俊遂並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

陳涉之位,非尊於齊、楚、燕、趙、韓、魏、宋、衛、中山之君也;鋤櫌棘矜,非銛於鈎戟長鎩也;謫戍之眾,非抗於九國之師也;深謀遠慮,行軍用兵之道,非及向時之士也。

然而成敗異變,功業相反,何也?試使山東之國與陳涉度長絜大,比權量力,則不可同年而語矣。

然秦以區區之地,致萬乘之勢,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餘年矣;然後以六合為家,崤函為宮;一夫作難而七廟隳,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苏武传》

班固 〔两汉〕

武字子卿,少以父任,兄弟並為郎。

稍遷至栘中廄監。

時漢連伐胡,數通使相窺觀。

匈奴留漢使郭吉、路充國等,前後十餘輩。

匈奴使來,漢亦留之以相當。

天漢元年,且鞮侯單于初立,恐漢襲之,乃曰:「漢天子我丈人行也。

」盡歸漢使路充國等。

武帝嘉其義,乃遣武以中郎將使持節送匈奴使留在漢者,因厚賂單于,答其善意。

武與副中郎將張勝及假吏常惠等募士斥候百餘人俱,既至匈奴,置幣遺單于;單于益驕,非漢所望也。

方欲發使送武等,會緱王與長水虞常等謀反匈奴中。

緱王者,昆邪王姊子也,與昆邪王俱降漢,後隨浞野侯沒胡中,及衛律所將降者,陰相與謀劫單于母閼氏歸漢。

會武等至匈奴,虞常在漢時,素與副張勝相知,私候勝曰:「聞漢天子甚怨衛律,常能為漢伏弩射殺之,吾母與弟在漢,幸蒙其賞賜。

」張勝許之,以貨物與常。

後月余,單于出獵,獨閼氏子弟在。

虞常等七十餘人慾發,其一人夜亡,告之。

單于子弟發兵與戰,緱王等皆死,虞常生得。

單于使衛律治其事,張勝聞之,恐前語發,以狀語武。

武曰:「事如此,此必及我,見犯乃死,重負國。

」欲自殺,勝、惠共止之。

虞常果引張勝。

單于怒,召諸貴人議,欲殺漢使者。

左伊秩訾曰:「即謀單于,何以復加?宜皆降之。

」單于使衛律召武受辭。

武謂惠等:「屈節辱命,雖生,何面目以歸漢!」引佩刀自刺。

衛律驚,自抱持武,馳召醫。

鑿地為坎,置熅火,覆武其上,蹈其背以出血。

武氣絕,半日復息。

惠等哭,輿歸營。

單于壯其節,朝夕遣人候問武,而收系張勝。

武益愈,單于使使曉武,會論虞常,欲因此時降武。

劍斬虞常已,律曰:「漢使張勝謀殺單于近臣,當死。

單于募降者赦罪。

」舉劍欲擊之,勝請降。

律謂武曰:「副有罪,當相坐。

」武曰:「本無謀,又非親屬,何謂相坐?」復舉劍擬之,武不動。

律曰:「蘇君,律前負漢歸匈奴,幸蒙大恩,賜號稱王,擁眾數萬,馬畜彌山,富貴如此!蘇君今日降,明日復然。

空以身膏草野,誰復知之!」武不應。

律曰:「君因我降,與君為兄弟;今不聽吾計,後雖復欲見我,尚可得乎?」武罵律曰:「汝為人臣子,不顧恩義,畔主背親,為降虜於蠻夷,何以汝為見?且單于信汝,使決人死生,不平心持正,反欲斗兩主,觀禍敗。

若知我不降明,欲令兩國相攻,匈奴之禍,從我始矣。

」律知武終不可脅,白單于。

單于愈益欲降之。

乃幽武置大窖中,絕不飲食。

天雨雪。

武臥齧雪,與旃毛並咽之,數日不死。

匈奴以為神。

乃徙武北海上無人處,使牧羝,羝乳乃得歸。

別其官屬常惠等各置他所。

武既至海上,廩食不至,掘野鼠去草實而食之。

杖漢節牧羊,臥起操持,節旄盡落。

積五六年,單于弟於靬王弋射海上。

武能網紡繳,檠弓弩,於靬王愛之,給其衣食。

三歲余,王病,賜武馬畜、服匿、穹廬。

王死後,人眾徙去。

其冬,丁令盜武牛羊,武復窮厄。

初,武與李陵俱為侍中。

武使匈奴,明年,陵降,不敢求武。

久之,單于使陵至海上,為武置酒設樂。

因謂武曰:「單于聞陵與子卿素厚,故使陵來說足下,虛心欲相待。

終不得歸漢,空自苦亡人之地,信義安所見乎?前長君為奉車,從至雍棫陽宮,扶輦下除,觸柱折轅,劾大不敬,伏劍自刎,賜錢二百萬以葬。

孺卿從祠河東后土,宦騎與黃門駙馬爭船,推墮駙馬河中溺死,宦騎亡,詔使孺卿逐捕,不得,惶恐飲藥而死。

來時太夫人已不幸,陵送葬至陽陵。

子卿婦年少,聞已更嫁矣。

獨有女弟二人,兩女一男,今復十餘年,存亡不可知。

人生如朝露,何久自苦如此!陵始降時,忽忽如狂,自痛負漢,加以老母系保宮。

子卿不欲降,何以過陵?且陛下春秋高,法令亡常,大臣亡罪夷滅者數十家,安危不可知,子卿尚復誰為乎?願聽陵計,勿復有雲。

」武曰:「武父子亡功德,皆為陛下所成就,位列將,爵通侯,兄弟親近,常願肝腦塗地。

今得殺身自效,雖蒙斧鉞湯鑊,誠甘樂之。

臣事君,猶子事父也。

子為父死,亡所恨,願無復再言!」陵與武飲數日,復曰:「子卿壹聽陵言!」武曰:「自分已死久矣!王必欲降武,請畢今日之歡,效死於前!」陵見其至誠,喟然嘆曰:「嗟呼,義士!陵與衛律之罪上通於天!」因泣下霑衿,與武決去。

昭帝即位,數年,匈奴與漢和親。

漢求武等,匈奴詭言武死。

後漢使復至匈奴,常惠請其守者與俱,得夜見漢使,具自陳道。

教使者謂單于,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系帛書,言武等在某澤中。

使者大喜,如惠語以讓單于。

單于視左右而驚,謝漢使曰:「武等實在。

」單于召會武官屬,前以降及物故,凡隨武還者九人。

武以始元六年春至京師。

武留匈奴凡十九歲,始以強壯出,及還,鬚髮盡白。

《午日漫成二首 其二》

弘历 〔清代〕

亶矣光陰逝水遒,墨辛夷敗綠蒲稠。

天中忽復臨佳節,時雨猶難解宿愁。

新繭獻絲虛後望,綵囊結佩憶前頭。

曉來那更陳青粽,舉案回思淚啜流。

《漫成二首 其二》

杜甫 〔唐代〕

江皋已仲春,花下復清晨。

仰面貪看鳥,回頭錯應人。

讀書難字過,對酒滿壺頻。

近識峨眉老,知予懶是真。

《屈原列传》

司马迁 〔两汉〕

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

為楚懷王左徒。

博聞強志,明於治亂,嫻於辭令。

入則與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

王甚任之。

上官大夫與之同列,爭寵而心害其能。

懷王使屈原造為憲令,屈平屬草稿未定。

上官大夫見而欲奪之,屈平不與,因讒之曰:「王使屈平為令,眾莫不知。

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以為『非我莫能為也。

』」王怒而疏屈平。

屈平疾王聽之不聰也,讒諂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憂愁幽思而作《離騷》。

「離騷」者,猶離憂也。

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

人窮則反本,故勞苦倦極,未嘗不呼天也;疾痛慘怛,未嘗不呼父母也。

屈平正道直行,竭忠盡智,以事其君,讒人間之,可謂窮矣。

信而見疑,忠而被謗,能無怨乎?屈平之作《離騷》,蓋自怨生也。

《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

若《離騷》者,可謂兼之矣。

上稱帝嚳,下道齊桓,中述湯、武,以刺世事。

明道德之廣崇,治亂之條貫,靡不畢見。

其文約,其辭微,其志潔,其行廉。

其稱文小而其指極大,舉類邇而見義遠。

其志潔,故其稱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

自疏濯淖污泥之中,蟬蛻於濁穢,以浮游塵埃之外,不獲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

推此志也,雖與日月爭光可也。

屈原既絀。

其後秦欲伐齊,齊與楚從親,惠王患之。

乃令張儀佯去秦,厚幣委質事楚,曰:「秦甚憎齊,齊與楚從親,楚誠能絕齊,秦願獻商、於之地六百里。

」楚懷王貪而信張儀,遂絕齊,使使如秦受地。

張儀詐之曰:「儀與王約六里,不聞六百里。

」楚使怒去,歸告懷王。

懷王怒,大興師伐秦。

秦發兵擊之,大破楚師于丹、淅,斬首八萬,虜楚將屈匄,遂取楚之漢中地。

懷王乃悉發國中兵,以深入擊秦,戰於藍田。

魏聞之,襲楚至鄧。

楚兵懼,自秦歸。

而齊竟怒,不救楚,楚大困。

明年,秦割漢中地與楚以和。

楚王曰:「不願得地,願得張儀而甘心焉。

」張儀聞,乃曰:「以一儀而當漢中地,臣請往如楚。

」如楚,又因厚幣用事者臣靳尚,而設詭辯於懷王之寵姬鄭袖。

懷王竟聽鄭袖,復釋去張儀。

是時屈原既疏,不復在位,使於齊,顧反,諫懷王曰:「何不殺張儀?」懷王悔,追張儀,不及。

其後,諸侯共擊楚,大破之,殺其將唐眜。

時秦昭王與楚婚,欲與懷王會。

懷王欲行,屈平曰:「秦,虎狼之國,不可信,不如毋行。

」懷王稚子子蘭勸王行:「奈何絕秦歡!」懷王卒行。

入武關,秦伏兵絕其後,因留懷王,以求割地。

懷王怒,不聽。

亡走趙,趙不內。

復之秦,竟死於秦而歸葬。

長子頃襄王立,以其弟子蘭為令尹。

楚人既咎子蘭以勸懷王入秦而不反也。

屈平既嫉之,雖放流,眷顧楚國,繫心懷王,不忘欲反。

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

其存君興國,而欲反覆之,一篇之中,三致志焉。

然終無可奈何,故不可以反。

卒以此見懷王之終不悟也。

人君無愚智賢不肖,莫不欲求忠以自為,舉賢以自佐。

然亡國破家相隨屬,而聖君治國累世而不見者,其所謂忠者不忠,而所謂賢者不賢也。

懷王以不知忠臣之分,故內惑於鄭袖,外欺於張儀,疏屈平而信上官大夫、令尹子蘭,兵挫地削,亡其六郡,身客死於秦,為天下笑,此不知人之禍也。

《易》曰:「井渫不食,為我心惻,可以汲。

王明,並受其福。

」王之不明,豈足福哉!令尹子蘭聞之,大怒。

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於頃襄王。

頃襄王怒而遷之。

屈原至於江濱,被發行吟澤畔,顏色憔悴,形容枯槁。

漁父見而問之曰:「子非三閭大夫歟?何故而至此?」屈原曰:「舉世皆濁而我獨清,眾人皆醉而我獨醒,是以見放。

」漁父曰:「夫聖人者,不凝滯於物,而能與世推移。

舉世皆濁,何不隨其流而揚其波?眾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懷瑾握瑜,而自令見放為?」屈原曰:「吾聞之,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

人又誰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寧赴常流而葬乎江魚腹中耳。

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之溫蠖乎?」乃作《懷沙》之賦。

於是懷石,遂自投汨羅以死。

屈原既死之後,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辭而以賦見稱。

然皆祖屈原之從容辭令,終莫敢直諫。

其後楚日以削,數十年竟為秦所滅。

自屈原沉汨羅後百有餘年,漢有賈生,為長沙王太傅。

過湘水,投書以吊屈原。

太史公曰:「余讀《離騷》、《天問》、《招魂》、《哀郢》,悲其志。

適長沙,過屈原所自沉淵,未嘗不垂涕,想見其為人。

及見賈生吊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諸侯,何國不容,而自令若是!讀《鵩鳥賦》,同死生,輕去就,又爽然自失矣。

」 。

《人皆有不忍之心》

孟子 〔先秦〕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

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

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運之掌上。

所以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非所以內交於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譽於鄉 黨朋友也,非惡其聲而然也。

由是觀之,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

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

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四體也。

有是四端而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謂其君不能者,賊其君者也。

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擴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

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