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锦帆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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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啼序·春晚感怀》

吴文英 〔宋代〕

殘寒正欺病酒,掩沈香繡戶。

燕來晚、飛入西城,似說春事遲暮。

畫船載、清明過卻,晴煙冉冉吳宮樹。

念羈情、遊蕩隨風,化為輕絮。

十載西湖,傍柳系馬,趁嬌塵軟霧。

溯紅漸、招入仙溪,錦兒偷寄幽素。

倚銀屏、春寬夢窄,斷紅濕、歌紈金縷。

暝堤空,輕把斜陽,總還鷗鷺。

幽蘭旋老,杜若還生,水鄉尚寄旅。

別後訪、六橋無信,事往花委,瘞玉埋香,幾番風雨。

長波妒盼,遙山羞黛,漁燈分影春江宿,記當時、短楫桃根渡。

青樓仿佛。

臨分敗壁題詩,淚墨慘澹塵土。

危亭望極,草色天涯,嘆鬢侵半苧。

暗點檢,離痕歡唾,尚染鮫綃,嚲鳳迷歸,破鸞慵舞。

殷勤待寫,書中長恨,藍霞遼海沈過雁,漫相思、彈入哀箏柱。

傷心千里江南,怨曲重招,斷魂在否?。

《兰亭集序 / 兰亭序》

王羲之 〔魏晋〕

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於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

群賢畢至,少長咸集。

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

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

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遊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

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悟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託,放浪形骸之外。

雖趣舍萬殊,靜躁不同,當其欣於所遇,暫得於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

及其所之既倦,情隨事遷,感慨系之矣。

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猶不能不以之興懷。

況修短隨化,終期於盡。

古人云:「死生亦大矣。

」豈不痛哉!每覽昔人興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嘗不臨文嗟悼,不能喻之於懷。

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

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

悲夫!故列敘時人,錄其所述,雖世殊事異,所以興懷,其致一也。

後之覽者,亦將有感於斯文。

《孔雀东南飞并序 / 古诗为焦仲卿妻作》

佚名 〔两汉〕

漢末建安中,廬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劉氏,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

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

仲卿聞之,亦自縊於庭樹。

時人傷之,為詩云爾。

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

「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

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

十七為君婦,心中常苦悲。

君既為府吏,守節情不移。

賤妾留空房,相見常日稀。

雞鳴入機織,夜夜不得息。

三日斷五匹,大人故嫌遲。

非為織作遲,君家婦難為!妾不堪驅使,徒留無所施。

便可白公姥,及時相遣歸。

」府吏得聞之,堂上啟阿母:「兒已薄祿相,幸復得此婦。

結髮同枕席,黃泉共為友。

共事二三年,始爾未為久。

女行無偏斜,何意致不厚。

」阿母謂府吏:「何乃太區區!此婦無禮節,舉動自專由。

吾意久懷忿,汝豈得自由!東家有賢女,自名秦羅敷。

可憐體無比,阿母為汝求。

便可速遣之,遣去慎莫留!」府吏長跪告:「伏惟啟阿母。

今若遣此婦,終老不復取!」阿母得聞之,槌床便大怒:「小子無所畏,何敢助婦語!吾已失恩義,會不相從許!」府吏默無聲,再拜還入戶。

舉言謂新婦,哽咽不能語:「我自不驅卿,逼迫有阿母。

卿但暫還家,吾今且報府。

不久當歸還,還必相迎取。

以此下心意,慎勿違吾語。

」新婦謂府吏:「勿復重紛紜。

往昔初陽歲,謝家來貴門。

奉事循公姥,進止敢自專?晝夜勤作息,伶俜縈苦辛。

謂言無罪過,供養卒大恩;仍更被驅遣,何言復來還!妾有繡腰襦,葳蕤自生光;紅羅復斗帳,四角垂香囊;箱簾六七十,綠碧青絲繩,物物各自異,種種在其中。

人賤物亦鄙,不足迎後人,留待作遺施,於今無會因。

時時為安慰,久久莫相忘!」雞鳴外欲曙,新婦起嚴妝。

著我繡袷裙,事事四五通。

足下躡絲履,頭上玳瑁光。

腰若流紈素,耳著明月璫。

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

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

上堂拜阿母,阿母怒不止。

「昔作女兒時,生小出野里。

本自無教訓,兼愧貴家子。

受母錢帛多,不堪母驅使。

今日還家去,念母勞家裡。

」卻與小姑別,淚落連珠子。

「新婦初來時,小姑始扶床;今日被驅遣,小姑如我長。

勤心養公姥,好自相扶將。

初七及下九,嬉戲莫相忘。

」出門登車去,涕落百餘行。

府吏馬在前,新婦車在後。

隱隱何甸甸,俱會大道口。

下馬入車中,低頭共耳語:「誓不相隔卿,且暫還家去。

吾今且赴府,不久當還歸。

誓天不相負!」新婦謂府吏:「感君區區懷!君既若見錄,不久望君來。

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

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

我有親父兄,性行暴如雷,恐不任我意,逆以煎我懷。

」舉手長勞勞,二情同依依 。

入門上家堂,進退無顏儀。

阿母大拊掌,不圖子自歸:「十三教汝織,十四能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知禮儀,十七遣汝嫁,謂言無誓違。

汝今何罪過,不迎而自歸?」蘭芝慚阿母:「兒實無罪過。

」阿母大悲摧。

還家十餘日,縣令遣媒來。

雲有第三郎,窈窕世無雙。

年始十八九,便言多令才。

阿母謂阿女:「汝可去應之。

」阿女含淚答:「蘭芝初還時,府吏見丁寧,結誓不別離。

今日違情義,恐此事非奇。

自可斷來信,徐徐更謂之。

」阿母白媒人:「貧賤有此女,始適還家門。

不堪吏人婦,豈合令郎君?幸可廣問訊,不得便相許。

」媒人去數日,尋遣丞請還,說有蘭家女,承籍有宦官。

雲有第五郎,嬌逸未有婚。

遣丞為媒人,主簿通語言。

直說太守家,有此令郎君,既欲結大義,故遣來貴門。

阿母謝媒人:「女子先有誓,老姥豈敢言!」阿兄得聞之,悵然心中煩。

舉言謂阿妹:「作計何不量!先嫁得府吏,後嫁得郎君。

否泰如天地,足以榮汝身。

不嫁義郎體,其往欲何雲?」蘭芝仰頭答:「理實如兄言。

謝家事夫婿,中道還兄門。

處分適兄意,那得自任專!雖與府吏要,渠會永無緣。

登即相許和,便可作婚姻。

」媒人下床去。

諾諾復爾爾。

還部白府君:「下官奉使命,言談大有緣。

」府君得聞之,心中大歡喜。

視歷復開書,便利此月內,六合正相應。

良吉三十日,今已二十七,卿可去成婚。

交語速裝束,絡繹如浮雲。

青雀白鵠舫,四角龍子幡。

婀娜隨風轉,金車玉作輪。

躑躅青驄馬,流蘇金鏤鞍。

齎錢三百萬,皆用青絲穿。

雜彩三百匹,交廣市鮭珍。

從人四五百,鬱郁登郡門。

阿母謂阿女:「適得府君書,明日來迎汝。

何不作衣裳?莫令事不舉!」阿女默無聲,手巾掩口啼,淚落便如瀉。

移我琉璃榻,出置前窗下。

左手持刀尺,右手執綾羅。

朝成繡袷裙,晚成單羅衫。

晻晻日欲暝,愁思出門啼。

府吏聞此變,因求假暫歸。

未至二三里,摧藏馬悲哀。

新婦識馬聲,躡履相逢迎。

悵然遙相望,知是故人來。

舉手拍馬鞍,嗟嘆使心傷:「自君別我後,人事不可量。

果不如先願,又非君所詳。

我有親父母,逼迫兼弟兄。

以我應他人,君還何所望!」府吏謂新婦:「賀卿得高遷!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葦一時紉,便作旦夕間。

卿當日勝貴,吾獨向黃泉!」新婦謂府吏:「何意出此言!同是被逼迫,君爾妾亦然。

黃泉下相見,勿違今日言!」執手分道去,各各還家門。

生人作死別,恨恨那可論?念與世間辭,千萬不復全!府吏還家去,上堂拜阿母:「今日大風寒,寒風摧樹木,嚴霜結庭蘭。

兒今日冥冥,令母在後單。

故作不良計,勿復怨鬼神!命如南山石,四體康且直!」阿母得聞之,零淚應聲落:「汝是大家子,仕宦於台閣。

慎勿為婦死,貴賤情何薄!東家有賢女,窈窕艷城郭,阿母為汝求,便復在旦夕。

」府吏再拜還,長嘆空房中,作計乃爾立。

轉頭向戶里,漸見愁煎迫。

其日牛馬嘶,新婦入青廬。

奄奄黃昏後,寂寂人定初。

「我命絕今日,魂去屍長留!」攬裙脫絲履,舉身赴清池。

府吏聞此事,心知長別離。

徘徊庭樹下,自掛東南枝。

兩家求合葬,合葬華山傍。

東西植松柏,左右種梧桐。

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

中有雙飛鳥,自名為鴛鴦。

仰頭相向鳴,夜夜達五更。

行人駐足聽,寡婦起彷徨。

多謝後世人,戒之慎勿忘。

《琵琶行并序 / 琵琶引》

白居易 〔唐代〕

元和十年,予左遷九江郡司馬。

明年秋,送客湓浦口,聞舟中夜彈琵琶者,聽其音,錚錚然有京都聲。

問其人,本長安倡女,嘗學琵琶於穆、曹二善才,年長色衰,委身為賈人婦。

遂命酒,使快彈數曲。

曲罷憫然,自敘少小時歡樂事,今漂淪憔悴,轉徙於江湖間。

予出官二年,恬然自安,感斯人言,是夕始覺有遷謫意。

因為長句,歌以贈之,凡六百一十六言,命曰《琵琶行》。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弦。

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

忽聞水上琵琶聲,主人忘歸客不發。

尋聲暗問彈者誰,琵琶聲停欲語遲。

移船相近邀相見,添酒回燈重開宴。

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

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

輕攏慢捻抹復挑,初為《霓裳》後《六幺》。

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

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

沉吟放撥插弦中,整頓衣裳起斂容。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蝦蟆陵下住。

十三學得琵琶成,名屬教坊第一部。

曲罷曾教善才服,妝成每被秋娘妒。

今年歡笑復明年,秋月春風等閒度。

弟走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顏色故。

門前冷落鞍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

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梁買茶去。

去來江口守空船,繞船月明江水寒。

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

我聞琵琶已嘆息,又聞此語重唧唧。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我從去年辭帝京,謫居臥病潯陽城。

潯陽地僻無音樂,終歲不聞絲竹聲。

住近湓江地低濕,黃蘆苦竹繞宅生。

其間旦暮聞何物?杜鵑啼血猿哀鳴。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獨傾。

豈無山歌與村笛,嘔啞嘲哳難為聽。

今夜聞君琵琶語,如聽仙樂耳暫明。

莫辭更坐彈一曲,為君翻作《琵琶行》。

感我此言良久立,卻坐促弦弦轉急。

淒淒不似向前聲,滿座重聞皆掩泣。

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

《琵琶行并序 / 琵琶》

白居易 〔唐代〕

元和十年,予左遷九江郡司馬。

明年秋,送客湓浦口,聞舟中夜彈琵琶者,聽其音,錚錚然有京都聲。

問其人,本長安倡女,嘗學琵琶於穆、曹二善才,年長色衰,委身為賈人婦。

遂命酒,使快彈數曲。

曲罷憫然,自敘少小時歡樂事,今漂淪憔悴,轉徙於江湖間。

予出官二年,恬然自安,感斯人言,是夕始覺有遷謫意。

因為長句,歌以贈之,凡六百一十六言,命曰《琵琶行》。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弦。

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

忽聞水上琵琶聲,主人忘歸客不發。

尋聲暗問彈者誰,琵琶聲停欲語遲。

移船相近邀相見,添酒回燈重開宴。

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

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

輕攏慢捻抹復挑,初為《霓裳》後《六幺》。

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

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

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

沉吟放撥插弦中,整頓衣裳起斂容。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蝦蟆陵下住。

十三學得琵琶成,名屬教坊第一部。

曲罷曾教善才服,妝成每被秋娘妒。

今年歡笑復明年,秋月春風等閒度。

弟走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顏色故。

門前冷落鞍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

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梁買茶去。

去來江口守空船,繞船月明江水寒。

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

我聞琵琶已嘆息,又聞此語重唧唧。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我從去年辭帝京,謫居臥病潯陽城。

潯陽地僻無音樂,終歲不聞絲竹聲。

住近湓江地低濕,黃蘆苦竹繞宅生。

其間旦暮聞何物?杜鵑啼血猿哀鳴。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獨傾。

豈無山歌與村笛,嘔啞嘲哳難為聽。

今夜聞君琵琶語,如聽仙樂耳暫明。

莫辭更坐彈一曲,為君翻作《琵琶行》。

感我此言良久立,卻坐促弦弦轉急。

淒淒不似向前聲,滿座重聞皆掩泣。

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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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

李白 〔唐代〕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

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遊,良有以也。

況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

會桃花之芳園,序天倫之樂事。

群季俊秀,皆為惠連;吾人詠歌,獨慚康樂。

幽賞未已,高談轉清。

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

不有佳詠,何伸雅懷?如詩不成,罰依金谷酒數。

《送王含秀才序》

韩愈 〔唐代〕

吾少時讀《醉鄉記》,私怪隱居者無所累於世,而猶有是言,豈誠旨於味耶?及讀阮籍、陶潛詩,乃知彼雖偃蹇,不欲與世接,然猶未能平其心,或為事物是非相感發,於是有托而逃焉者也。

若顏子操瓢與簞,曾參歌聲若出金石,彼得聖人而師之,汲汲每若不可及,其於外也固不暇,尚何曲之託,而昏冥之逃耶?吾又以為悲醉鄉之徒不遇也。

建中初,天子嗣位,有意貞觀、開元之丕績,在廷之臣爭言事。

當此時,醉鄉之後世又以直廢吾既悲醉鄉之文辭,而又嘉良臣之烈,思識其子孫。

今子之來見我也,無所挾,吾猶將張之;況文與行不失其世守,渾然端且厚。

惜乎吾力不能振之,而其言不見信於世也。

於其行,姑分之飲酒。

《送杨少尹序》

韩愈 〔唐代〕

昔疏廣、受二子,以年老,一朝辭位而去。

於是公卿設供帳,祖道都門外,車數百輛;道路觀者,多嘆息泣下,共言其賢。

漢史既傳其事,而後世工畫者,又圖其跡,至今照人耳目,赫赫若前日事。

國子司業楊君巨源,方以能詩訓後進,一旦以年滿七十,亦白相去,歸其鄉。

世常說古今人不相及,今楊與二疏,其意豈異也?予忝在公卿後,遇病不能出,不知楊侯去時,城門外送者幾人,車幾輛,馬幾匹,道旁觀者,亦有嘆息知其為賢與否;而太史氏又能張大其事為傳,繼二疏蹤跡否,不落莫否。

見今世無工畫者,而畫與不畫,固不論也。

然吾聞楊侯之去,相有愛而惜之者,白以為其都少尹,不絕其祿。

又為歌詩以勸之,京師之長於詩者,亦屬而和之。

又不知當時二疏之去,有是事否。

古今人同不同,未可知也。

中世士大夫,以官為家,罷則無所于歸。

楊侯始冠,舉於其鄉,歌《鹿鳴》而來也。

今之歸,指其樹曰:「某樹,吾先人之所種也;某水、某丘,吾童子時所釣游也。

」鄉人莫不加敬,誡子孫以楊侯不去其鄉為法。

古之所謂鄉先生沒而可祭於社者,其在斯人歟?其在斯人歟? 。

《滕王阁序》

王勃 〔唐代〕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

星分翼軫,地接衡廬。

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

物華天寶,龍光射牛斗之墟;人傑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

雄州霧列,俊采星馳。

台隍枕夷夏之交,賓主盡東南之美。

都督閻公之雅望,棨戟遙臨;宇文新州之懿範,襜帷暫駐。

十旬休假,勝友如雲;千里逢迎,高朋滿座。

騰蛟起鳳,孟學士之詞宗;紫電青霜,王將軍之武庫。

家君作宰,路出名區;童子何知,躬逢勝餞。

時維九月,序屬三秋。

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

儼驂騑於上路,訪風景於崇阿。

臨帝子之長洲,得天人之舊館。

層巒聳翠,上出重霄;飛閣流丹,下臨無地。

鶴汀鳧渚,窮島嶼之縈迴;桂殿蘭宮,即岡巒之體勢。

(層巒 一作:層台;即岡 一作:列岡;飛閣流丹 一作:飛閣翔丹)披繡闥,俯雕甍,山原曠其盈視,川澤紆其駭矚。

閭閻撲地,鐘鳴鼎食之家;舸艦彌津,青雀黃龍之舳。

雲銷雨霽,彩徹區明。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

遙襟甫暢,逸興遄飛。

爽籟發而清風生,纖歌凝而白雲遏。

睢園綠竹,氣凌彭澤之樽;鄴水朱華,光照臨川之筆。

四美具,二難並。

窮睇眄於中天,極娛游於暇日。

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

望長安於日下,目吳會於雲間。

地勢極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遠。

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儘是他鄉之客。

懷帝閽而不見,奉宣室以何年?嗟乎!時運不齊,命途多舛。

馮唐易老,李廣難封。

屈賈誼於長沙,非無聖主;竄梁鴻於海曲,豈乏明時?所賴君子見機,達人知命。

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

酌貪泉而覺爽,處涸轍以猶歡。

北海雖賒,扶搖可接;東隅已逝,桑榆非晚。

孟嘗高潔,空餘報國之情;阮籍猖狂,豈效窮途之哭!勃,三尺微命,一介書生。

無路請纓,等終軍之弱冠;有懷投筆,慕宗愨之長風。

舍簪笏於百齡,奉晨昏於萬里。

非謝家之寶樹,接孟氏之芳鄰。

他日趨庭,叨陪鯉對;今茲捧袂,喜托龍門。

楊意不逢,撫凌雲而自惜;鍾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慚?嗚呼!勝地不常,盛筵難再;蘭亭已矣,梓澤丘墟。

臨別贈言,幸承恩於偉餞;登高作賦,是所望於群公。

敢竭鄙懷,恭疏短引;一言均賦,四韻俱成。

請灑潘江,各傾陸海云爾: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

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

閒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送虚白上人序》

高启 〔明代〕

余始不欲與佛者游,嘗讀東坡所作《勤上人詩序》,見其稱勤之賢曰:「使勤得列於士大夫之間,必不負歐陽公。

」余於是悲士大夫之風壞已久,而喜佛者之有可與游者。

去年春,余客居城西,讀書之暇,因往雲岩諸峰間,求所謂可與游者,而得虛白上人焉。

虛白形癯而神清,居眾中不妄言笑。

余始識於劍池之上,固心已賢之矣。

入其室,無一物,弊簀折鐺,塵埃蕭然。

寒不暖,衣一衲,飢不飽,粥一盂,而逍遙徜徉,若有餘樂者。

間出所為詩,則又紆徐怡愉,無急迫窮苦之態,正與其人類。

方春二三月時,雲岩之游者盛,巨官要人,車馬相屬。

主者撞鐘集眾,送迎唯謹,虛白方閉戶寂坐如不聞;及余至,則曳敗履起從,指幽導勝於長林絕壁之下,日入而後已。

余益賢虛白,為之太息而有感焉。

近世之士大夫,趨於途者駢然,議於廬者歡然,莫不惡約而願盈,迭夸而交詆,使虛白襲冠帶以齒其列,有肯為之者乎?或以虛白佛者也,佛之道貴靜而無私,其能是亦宜耳!余曰:今之佛者無呶呶焉肆荒唐之言者乎?無逐逐焉從造請之役者乎?無高屋廣廈以居美女豐食以養者乎?然則虛白之賢不惟過吾徒,又能過其徒矣。

余是以樂與之游而不知厭也。

今年秋,虛白將東遊,來請一言以為贈。

余以虛白非有求於世者,豈欲余張之哉?故書所感者如此,一以風乎人,一以省於己,使無或有愧於虛白者而已。

《赠黎安二生序》

曾巩 〔宋代〕

趙郡蘇軾,余之同年友也。

自蜀以書至京師遺余,稱蜀之士,曰黎生、安生者。

既而黎生攜其文數十萬言,安生攜其文亦數千言,辱以顧余。

讀其文,誠閎壯雋偉,善反覆馳騁,窮盡事理;而其材力之放縱,若不可極者也。

二生固可謂魁奇特起之士,而蘇君固可謂善知人者也。

頃之,黎生補江陵府司法參軍。

將行,請予言以為贈。

余曰:「余之知生,既得之於心矣,乃將以言相求於外邪?」黎生曰:「生與安生之學於斯文,里之人皆笑以為迂闊。

今求子之言,蓋將解惑於里人。

」余聞之,自顧而笑。

夫世之迂闊,孰有甚於予乎?知信乎古,而不知合乎世;知志乎道,而不知同乎俗。

此余所以困於今而不自知也。

世之迂闊,孰有甚於予乎?今生之迂,特以文不近俗,迂之小者耳,患為笑於里之人。

若余之迂大矣,使生持吾言而歸,且重得罪,庸詎止於笑乎?然則若余之於生,將何言哉?謂余之迂為善,則其患若此;謂為不善,則有以合乎世,必違乎古,有以同乎俗,必離乎道矣。

生其無急於解里人之惑,則於是焉,必能擇而取之。

遂書以贈二生,並示蘇君,以為何如也? 。

《归去来兮辞并序》

陶渊明 〔魏晋〕

余家貧,耕植不足以自給。

幼稚盈室,瓶無儲粟,生生所資,未見其術。

親故多勸余為長吏,脫然有懷,求之靡途。

會有四方之事,諸侯以惠愛為德,家叔以余貧苦,遂見用於小邑。

於時風波未靜,心憚遠役,彭澤去家百里,公田之利,足以為酒。

故便求之。

及少日,眷然有歸歟之情。

何則?質性自然,非矯厲所得。

飢凍雖切,違己交病。

嘗從人事,皆口腹自役。

於是悵然慷慨,深愧平生之志。

猶望一稔,當斂裳宵逝。

尋程氏妹喪於武昌,情在駿奔,自免去職。

仲秋至冬,在官八十餘日。

因事順心,命篇曰《歸去來兮》。

乙巳歲十一月也。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

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

舟遙遙以輕颺,風飄飄而吹衣。

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乃瞻衡宇,載欣載奔。

僮僕歡迎,稚子候門。

三徑就荒,松菊猶存。

攜幼入室,有酒盈樽。

引壺觴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顏。

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

園日涉以成趣,門雖設而常關。

策扶老以流憩,時矯首而遐觀。

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

景翳翳以將入,撫孤松而盤桓。

歸去來兮,請息交以絕游。

世與我而相違,復駕言兮焉求?悅親戚之情話,樂琴書以消憂。

農人告余以春及,將有事於西疇。

或命巾車,或棹孤舟。

既窈窕以尋壑,亦崎嶇而經丘。

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

善萬物之得時,感吾生之行休。

已矣乎!寓形宇內復幾時?曷不委心任去留?胡為乎遑遑欲何之?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

懷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

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

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復奚疑!。

《燕歌行并序》

高适 〔唐代〕

開元二十六年,客有從元戎出塞而還者,作《燕歌行》以示,適感征戍之事,因而和焉。

漢家煙塵在東北,漢將辭家破殘賊。

男兒本自重橫行,天子非常賜顏色。

摐金伐鼓下榆關,旌旆逶迤碣石間。

校尉羽書飛瀚海,單于獵火照狼山。

山川蕭條極邊土,胡騎憑陵雜風雨。

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大漠窮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

身當恩遇常輕敵,力盡關山未解圍。

殺氣三時作陣雲,寒聲一夜傳刁斗。

相看白刃血紛紛,死節從來豈顧勛?君不見沙場征戰苦,至今猶憶李將軍!。

《郴江百咏并序·百丈山》

阮阅 〔宋代〕

縈迂鳥道少人通,只有豺狼夜過蹤。

自衒崚嶒逾百丈,安知七十二高峰。

《陶庵梦忆序》

张岱 〔明代〕

陶庵國破家亡,無所歸止。

披髮入山,駴駴為野人。

故舊見之,如毒藥猛獸,愕窒不敢與接。

作《自輓詩》,每欲引決,因《石匱書》未成,尚視息人世。

然瓶粟屢罄,不能舉火。

始知首陽二老,直頭餓死,不食周粟,還是後人妝點語也。

飢餓之餘,好弄筆墨。

因思昔人生長王、謝,頗事豪華,今日罹此果報:以笠報顱,以蕢報踵,仇簪履也;以衲報裘,以苧報絺,仇輕煖也;以藿報肉,以糲報粻,仇甘旨也;以薦報床,以石報枕,仇溫柔也;以繩報樞,以瓮報牖,仇爽塏也;以煙報目,以糞報鼻,仇香艷也;以途報足,以囊報肩,仇輿從也。

種種罪案,從種種果報中見之。

雞鳴枕上,夜氣方回。

因想餘生平,繁華靡麗,過眼皆空,五十年來,總成一夢。

今當黍熟黃粱,車旅蟻穴,當作如何消受?遙思往事,憶即書之,持問佛前,一一懺悔。

不次歲月,異年譜也;不分門類,別《志林》也。

偶拈一則,如游舊徑,如見故人,城郭人民,翻用自喜。

真所謂「痴人前不得說夢」矣。

昔有西陵腳夫為人擔酒,失足破其瓮。

念無以償,痴坐佇想曰:「得是夢便好。

」一寒士鄉試中式,方赴鹿鳴宴,恍然猶意未真,自齧其臂曰:「莫是夢否?」一夢耳,惟恐其非夢,又惟恐其是夢,其為痴人則一也。

余今大夢將寤,猶事雕蟲,又是一番夢囈。

因嘆慧業文人,名心難化,政如邯鄲夢斷,漏盡鐘鳴,盧生遺表,猶思摹榻二王,以流傳後世。

則其名根一點,堅固如佛家舍利,劫火猛烈,猶燒之不失也。

《送徐无党南归序》

张耒 〔宋代〕

古之君子,無須臾而不學,故其為徳無須臾而不進。

雞鳴而興,莫夜而休,出則蒞官治民、事師友、對賓客,入則事其親、撫其家,教其幼賤,無須臾之間不習其事、學其禮。

觀天地之道,察萬物之理,以究道徳之微妙,未始有頃刻之休,是故其徳日進而不可止。

 古之君子,飲食、游觀、疾病之際,未嘗不在於學。

士會食而問餚烝,則飲食之際未嘗不在學也。

曾晳風乎舞雩詠而歸,則游觀之際未嘗不在學也。

曾子病而易大夫簀,則疾病之際未嘗不在學也。

今之所謂學者,既剽盜其皮膚,攘掇其土苴,比於古之人大可愧矣。

冠而仕則冠而棄之,壯而仕則壯而棄之。

故後世之君子大抵從仕數年,則言語笑貌嗜欲玩習之際,比之進取之初以儒自名者,固已大異矣。

 元豐之乙丑,余官於咸平,治其所居之西,即其舊而完之。

既潔□新矣,於是取《詩》、《書》、古史陳於其中,暑則啟扉,寒則塞向,朝夕處乎其中。

余惰者也,故取古之道而名之曰「進學」,而書其說,庶朝夕得以自警焉。

《莺啼序·丰乐楼节斋新建》

吴文英 〔宋代〕

天吳駕雲閬海,凝春空燦綺。

倒銀海、蘸影西城,西碧天鏡無際。

彩翼曳、扶搖宛轉,雩龍降尾交新霽。

近玉虛高處,天風笑語吹墜。

清濯緇塵,快展曠眼,傍危闌醉倚。

面屏障、一一鶯花。

薜蘿浮動金翠。

慣朝昏、晴光雨色,燕泥動、紅香流水。

步新梯,藐視年華,頓非塵世。

麟翁袞舄,領客登臨,座有誦魚美。

翁笑起、離席而語,敢詫京兆,以役為功,落成奇事。

明良慶會,賡歌熙載,隆都觀國多閒暇,遣丹青、雅飾繁華地。

平瞻太極,天街潤納璇題,露床夜沈秋緯。

清風觀闕,麗日罘罳,正午長漏遲。

為洗盡、脂痕茸唾,淨捲曲塵,永晝低垂,繡簾十二。

高軒駟馬,峨冠鳴佩,班回花底修禊飲,御爐香、分惹朝衣袂。

碧桃數點飛花,湧出宮溝,溯春萬里。

《青霞先生文集序》

茅坤 〔明代〕

青霞沈君,由錦衣經歷上書詆宰執,宰執深疾之。

方力構其罪,賴明天子仁聖,特薄其譴,徙之塞上。

當是時,君之直諫之名滿天下。

已而,君纍然攜妻子,出家塞上。

會北敵數內犯,而帥府以下,束手閉壘,以恣敵之出沒,不及飛一鏃以相抗。

甚且及敵之退,則割中土之戰沒者與野行者之馘以為功。

而父之哭其子,妻之哭其夫,兄之哭其弟者,往往而是,無所控吁。

君既上憤疆埸之日弛,而又下痛諸將士之日菅刈我人民以蒙國家也,數嗚咽欷歔;,而以其所憂鬱發之於詩歌文章,以泄其懷,即集中所載諸什是也。

君故以直諫為重於時,而其所著為詩歌文章,又多所譏刺,稍稍傳播,上下震恐。

始出死力相煽構,而君之禍作矣。

君既沒,而中朝之士雖不敢訟其事,而一時閫寄所相與讒君者,尋且坐罪罷去。

又未幾,故宰執之仇君者亦報罷。

而君之故人俞君,於是裒輯其生平所著若干卷,刻而傳之。

而其子襄,來請予序之首簡。

茅子受讀而題之曰:若君者,非古之志士之遺乎哉?孔子刪《詩》,自《小弁》之怨親,《巷伯》之刺讒而下,其間忠臣、寡婦、幽人、懟士之什,並列之為「風」,疏之為「雅」,不可勝數。

豈皆古之中聲也哉?然孔子不遽遺之者,特憫其人,矜其志。

猶曰「發乎情,止乎禮義」,「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為戒」焉耳。

予嘗按次春秋以來,屈原之《騷》疑於怨,伍胥之諫疑於脅,賈誼之《疏》疑於激,叔夜之詩疑於憤,劉蕡之對疑於亢。

然推孔子刪《詩》之旨而裒次之,當亦未必無錄之者。

君既沒,而海內之薦紳大夫,至今言及君,無不酸鼻而流涕。

嗚呼!集中所載《鳴劍》、《籌邊》諸什,試令後之人讀之,其足以寒賊臣之膽,而躍塞垣戰士之馬,而作之愾也,固矣!他日國家採風者之使出而覽觀焉,其能遺之也乎?予謹識之。

至於文詞之工不工,及當古作者之旨與否,非所以論君之大者也,予故不著。

嘉靖癸亥孟春望日歸安茅坤拜手序。

《梅圣俞诗集序》

欧阳修 〔宋代〕

予聞世謂詩人少達而多窮,夫豈然哉?蓋世所傳詩者,多出於古窮人之辭也。

凡士之蘊其所有,而不得施於世者,多喜自放於山巔水涯之外,見蟲魚草木風雲鳥獸之狀類,往往探其奇怪,內有憂思感憤之鬱積,其興於怨刺,以道羈臣寡婦之所嘆,而寫人情之難言。

蓋愈窮則愈工。

然則非詩之能窮人,殆窮者而後工也。

予友梅聖俞,少以蔭補為吏,累舉進士,輒抑於有司,困於州縣,凡十餘年。

年今五十,猶從辟書,為人之佐,郁其所蓄,不得奮見於事業。

其家宛陵,幼習於詩,自為童子,出語已驚其長老。

既長,學乎六經仁義之說,其為文章,簡古純粹,不求苟說於世。

世之人徒知其詩而已。

然時無賢愚,語詩者必求之聖俞;聖俞亦自以其不得志者,樂於詩而發之,故其平生所作,於詩尤多。

世既知之矣,而未有薦於上者。

昔王文康公嘗見而嘆曰:「二百年無此作矣!」雖知之深,亦不果薦也。

若使其幸得用於朝廷,作為雅、頌,以歌詠大宋之功德,薦之清廟,而追商、周、魯頌之作者,豈不偉歟!奈何使其老不得志,而為窮者之詩,乃徒發於蟲魚物類,羈愁感嘆之言。

世徒喜其工,不知其窮之久而將老也!可不惜哉! 聖俞詩既多,不自收拾。

其妻之兄子謝景初,懼其多而易失也,取其自洛陽至於吳興以來所作,次為十卷。

予嘗嗜聖俞詩,而患不能盡得之,遽喜謝氏之能類次也,輒序而藏之。

其後十五年,聖俞以疾卒於京師,余既哭而銘之,因索於其家,得其遺稿千餘篇,並舊所藏,掇其尤者六百七十七篇,為一十五卷。

嗚呼!吾於聖俞詩論之詳矣,故不復雲。

廬陵歐陽修序。

《哀溺文序》

柳宗元 〔唐代〕

永之氓咸善游。

一日,水暴甚,有五、六氓乘小船絕湘水。

中濟,船破,皆游。

其一氓盡力而不能尋常。

其侶曰:「汝善游最也,今何後為?」曰:「吾腰千錢,重,是以後。

」曰:「何不去之?」不應,搖其首。

有頃,益怠。

已濟者立岸上呼且號曰:「汝愚之甚,蔽之甚,身且死,何以貨為?」又搖其首。

遂溺死。

吾哀之。

且若是,得不有大貨之溺大氓者乎?於是作《哀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