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浦輕風渡,赤日微雲遮。
昨問圯橋履,今即下邳街。
淮酒市醽醁,楚音雜琵琶。
二麥吐新穗,百草敷繁葩。
紛披盈廣陌,離蕤被平沙。
寂寂坐向晚,悠悠思轉加。
先皇昔在宥,世道尚亨嘉。
朝廷製作盛,公卿議禮嘩。
庶僚或登庸,諸生多起家。
蹇拙遭時廢,荏苒謝年華。
不得寄一命,空慚讀五車。
迨乎鴻羽漸,幾將龍馭遐。
暫有青雲望,奈何白髮髿。
黽勉小縣吏,奔走大府衙。
循己常黯黯,看人方呀呀。
何地棲鸞鳳,並處混龍蛇。
世途行益畏,吾生固有涯。
萬事已如此,一官豈足賒。
行矣歸去來,莫使微名污。
平泉記草木,寢丘任菑畬。
補亡綴狸首,考古注君牙。
期以余日月,方將攬雲霞。
自是性所適,良非為世夸。
苟無愧尼父,或可俟侯芭。
太湖,東南巨浸也,廣五百里,群峰出于波濤之間以百數。而重涯別塢,幽谷曲隈,無非仙靈之所棲息。天下之山,得水而悅,水或束隘迫狹,不足以盡山之奇;天下之水,得山而止,山或孤孑卑稚,不足以極水之趣。太湖漭淼澒洞,沉浸諸山,山多而湖之水足以貯之。意惟海外絕島勝是,中州無有也。故凡奔涌屏列於湖之濱者,皆挾湖以為勝。
自錫山過五里湖,得寶界山,在洞庭之北、夫椒、湫山之間,仲山王先生居之。先生蚤歲棄官,而其子鑒始登第,亦告歸,家庭間日以詩畫自娛。因長洲陸君,來請予為山居之記。
余未至寶界也,嘗讀書萬峰山,盡得湖濱諸山之景。雖面勢不同,無不挾湖以為勝,而馬跡長興,往往在殘霞落照之間,則所謂寶界者,庶幾望見之。昔王右丞輞川別墅,其詩畫之妙,至今可以想見其處。仲山之居,豈減華子岡、欹湖諸奇勝?而千里湖山,豈藍田之所有哉?摩詰清思逸韻,出塵壒之外。而天寶之末,顧不能自引決,以濡羯胡之腥膻。以此知士大夫出處有道,一失足遂不可浣,如摩詰,令人千載有遺恨也。今仲山父子嘉遁於明時,何可及哉!何可及哉!
十八學士誰比方,爭如瑚璉登明堂。
立本丹青褚亮贊,至今遺事猶焜煌。
有隋之季天壤坼,英雄草昧皆侯王。
真人揮霍靜區宇,遂偃干戈興文章。
天策弘開盛儒雅,群髦會萃皆才良。
丈夫逢時能自見,智謀藝術皆雄長。
惜哉嘉猷亦未遠,風流猶自沿齊梁。
吾讀成周《卷阿》詩,吉士藹藹如鳳凰。
能以六典致太平,遠追二帝軼夏商。
唐初得士宜比跡,胡為致治非成康。
中間豈無河汾徒,唵遏師門竟不揚。
吁嗟房杜已如此,何恨薛生先蚤亡。
有光頓首,子實足下;頃到山中,登萬峰,得足下讀書處,徘徊惆悵,不能自歸。深山荒寂,無與晤言;意之所至,獨往獨來。思古人而不得見。往往悲歌感慨,至於淚下。
科舉之學,驅一世於利祿之中,而成一番人材世道,其敝已極。士方沒首濡溺於其間,無復知有人生當為之事。榮辱得喪,纏綿縈系,不可解脫,以至老死而不悟。足下獨卓然不惑,痛流俗之沉迷,勤勤懇懇,欲追古賢人志士之所為,考論聖人之遺經於千百載之下。以仆之無似,至僅誨語累數百言。感發之餘,豈敢終自廢棄!
又竊謂經學至宋而大明,今宋儒之書具在,而何明經者之少也?夫經非一世之書,亦非一人之見所能定。而學者固守沉溺而不化,甚者又好高自大,聽其言汪洋恣肆,而實無所折衷:此今世之通患也。故欲明經者,不求聖人之心,而區區於言語之間好同而尚異,則聖人之志,愈不可得而見矣。足下之高明,必有以警憒憒者。無惜教我,幸甚!
八月尚徂暑,白露未為霜。雲物結蒸郁,雨勢恣淋浪。
江水競飛溢,螭龍爭迴翔。金樞浴大明,此夜不可望。
極目觀冥漲,天際何微茫!直恨非西風,吹我到扶桑。
去年河溢徐房間,至今填閼之土高屋顛。
齊魯千里何蕭然,流冗紛紛滿道邊。
牽挽小車載家具,穴地野燒留處處。
丈夫好女乞丐不羞恥,五歲小兒皆能嫻跪起。
賣男賣女休論錢,同床之愛忍棄捐。
相攜送至古河邊,回身號哭向青天。
原田一望如落鴉,環坐蹣跚掘草芽。
草芽掘盡樹頭髡,歸家食人如食豚。
今年不雨已四月,二麥無種官儲竭。
近聞沂泗多嘯聚,鄆州太守調兵食愁無計。
烏鴉群飛啄人腦,生者猶恨死不早。
自古天下之亂多在山東,況今中扼二京控引江淮委輸灌注
於其中。
王會所圖,禹貢所供,三吳百粵四海之會同,若人咽喉不
可以一息而不通。
使君宣力佐天子憂民恫,深謀遠慮宜一知其所終,無令竹
帛專美前人功。
昔年宋學士,嘗稱太朴文。獨力撐頹宇,清響薄高雲。
余少略見之,諷誦每忻忻。淡然玄酒味,曾不涉世芬。
如欲復大雅,斯人真可群。苟非知音賞,宋公安肯雲?
嗟乎輕薄子,狂吠方狺狺。惜哉簡帙亡,家簏少所蘊。
徒為嘗一臠,盈鼎未有分。四賢宦遊地,博達多前聞。
為我一咨訪,庶以慰拳勤。
鄣東餘二載,恪遵聖人經。雅志存教化,除嬈去煩刑。
門闌弛走卒,千人皆造庭。分遣每日旰,庭中無一人。
沉冤出殊死,無蓋盡群生。時有縱囚歸,皆言賦役平。
引納壯健兒,誓之以丹青。萑苻多宿盜,擒斬為一清。
餘糧棲隴畝,絕無犬吠驚。維以哀煢獨,不能畏高明。
睚眥生怨恚,憯甚鏌鋣兵。風雨日飄搖,拮据徒辛勤。
涕泣西河守,古道竟無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