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
”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尝闻。
古之人曰:“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
” 生之有时,而用之亡度,则物力必屈。
古之治天下,至孅至悉也,,故其畜积足恃。
今背本而趋末,食者甚众,是天下之大残也;淫侈之俗,日日以长,是天下之大贼也。
残贼公行,莫之或止;大命将泛,莫之振救。
生之者甚少,而靡之者甚多,天下财产何得不蹶!汉之为汉,几四十年矣,公私之积,犹可哀痛!失时不雨,民且狼顾;岁恶不入,请卖爵子,既闻耳矣。
安有为天下阽危者若是而上不惊者?世之有饥穰,天之行也,禹、汤被之矣。
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国胡以相恤?卒然边境有急,数千百万之众,国胡以馈之?兵旱相乘,天下大屈,有勇力者聚徒而衡击;罢夫羸老易子而咬其骨。
政治未毕通也,远方之能疑者,并举而争起矣。
乃骇而图之,岂将有及乎?夫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
苟粟多而财有余,何为而不成?以攻则取,以守则固,以战则胜。
怀敌附远,何招而不至!今驱民而归之农,皆著于本;使天下各食其力,末技游食之民,转而缘南亩,则畜积足而人乐其所矣。
可以为富安天下,而直为此廪廪也,窃为陛下惜之。
节自《汉书·食货志》。
惜余年老而日衰兮,岁忽忽而不反。
登苍天而高举兮,历众山而日远。
观江河之纡曲兮,离四海之霑濡。
攀北极而一息兮,吸沆瀣以充虚。
飞朱鸟使先驱兮,驾太一之象舆。
苍龙蚴虯于左骖兮,白虎骋而为右騑。
建日月以为盖兮,载玉女于後车。
驰骛于杳冥之中兮,休息虖昆仑之墟。
乐穷极而不厌兮,愿从容虖神明。
涉丹水而驰骋兮,右大夏之遗风。
黄鹄之一举兮,知山川之纡曲。
再举兮,睹天地之圜方。
临中国之众人兮,讬回飙乎尚羊。
乃至少原之野兮,赤松、王乔皆在旁。
二子拥瑟而调均兮,余因称乎清商。
澹然而自乐兮,吸众气而翱翔。
念我长生而久仙兮,不如反余之故乡。
黄鹄後时而寄处兮,鸱枭群而制之。
神龙失水而陆居兮,为蝼蚁之所裁。
夫黄鹄神龙犹如此兮,况贤者之逢乱世哉。
寿冉冉而日衰兮,固儃回而不息。
俗流从而不止兮,众枉聚而矫直。
或偷合而苟进兮,或隐居而深藏。
苦称量之不审兮,同权概而就衡。
或推迻而苟容兮,或直言之谔謣。
伤诚是之不察兮,并纫茅丝以为索。
方世俗之幽昏兮,眩白黑之美恶。
放山渊之龟玉兮,相与贵夫砾石。
梅伯数谏而至醢兮,来革顺志而用国。
悲仁人之尽节兮,反为小人之所贼。
比干忠谏而剖心兮,箕子被发而佯狂。
水背流而源竭兮,木去根而不长。
非重躯以虑难兮,惜伤身之无功。
已矣哉!独不见夫鸾凤之高翔兮,乃集大皇之野。
循四极而回周兮,见盛德而後下。
彼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
使麒麟可得羁而係兮,又何以异虖犬羊?。
冯婕妤挺身当猛兽 朱子元仗义救良朋
却说石显专权,怙恶横行。当时有个待诏贾捐之,为前长沙太傅贾谊曾孙,屡言石显过恶,因此待诏有年,未得受官。永光元年,珠崖郡叛乱不靖,朝廷发兵往讨,历久无功。郡在南粤海内,岛屿纷歧。自从武帝平定南越,编为郡县,居民叛服无常,屡劳征伐。元帝因连年未定,拟大举南征,为荡平计,贾捐之独上书谏阻道:“臣闻秦劳师远攻,外强中干,终致内溃。武帝秣马厉兵,从事四夷,役赋繁重,盗贼四起。前事可鉴,不宜蹈辙。现今关东饥荒,百姓多卖妻鬻子,法不能禁,这乃是社稷深忧。若珠崖道远,素居化外,不妨弃置。愿陛下专顾根本,抚恤关东为是。”不务殖民远地,但以弃置为宜,亦非良策。元帝将原书颁示群臣,群臣多半赞成,遂下诏罢珠崖郡,不复过问。
捐之言虽见用,仍然不得一官,郁郁久居,不堪久待。闻得长安令杨兴,新邀主眷,正好托他介绍,代为吹嘘。当下投刺请谒,互相往来,兴见捐之口才敏捷,文采风流,且是贾长沙后人,自然格外契合。彼此缔交多日,适值京兆尹出缺,捐之乘间语兴,呼兴表字道:“君兰雅擅吏才,正好升任京兆尹,若使我得见主上,必然竭力保荐。”兴亦呼捐之表字道:“君房下笔,言语妙天下,倘使君房得为尚书令,应比五鹿充宗,好得多了。”原来五鹿充宗,系顿丘地方的经生,与显为友,显曾引为尚书令,故兴特借着充宗,称美捐之。捐之闻言大笑道:“果使我得代充宗,君兰得为京兆尹。我想京兆系郡国首选,尚书关天下根本,有我两人,求贤佐治,还怕不天下太平么!”大言不惭。兴答说道:“我两人若要进见,却也不难,但教打通中书令关节,便可得志了。”捐之不禁愕然道:“中书令石显么!此人奸横得很,我甚不愿与他结欢。”兴微哂道:“慢着!显方贵宠,非得彼欢心,我等无从超擢。今且依我计议,暂投彼党,这也是枉尺直寻的办法呢!”捐之求官情急,不得已屈志相从,兴即与商定,联名保荐石显,请赐爵关内侯。并召用显兄弟为卿曹,再由捐之自出一奏,举兴为京兆尹。两奏先后进去,谁知早被石显闻知,先将贾杨二人密谋,奏达元帝。元帝尚有疑意,待二人奏入,果如显言,乃即饬逮二人下狱,使后父王禁与显究治。禁与显复称贾杨隐怀诈伪,更相荐誉,欲得大位,罔上不道,应即加严刑,有诏坐捐之死罪,兴减死一等,髡为城旦。可怜捐之热中富贵,反落得身首异处,兴虽免死,丢去了长安令,做了一个刑徒,求福得祸,何苦为此?可为钻营奔竞者鉴。
越年日食地震,变异相寻。东海郡经生匡衡,方入为给事中,元帝问以地震日食的原因,衡答言天人相感,下作上应,陛下能祗畏天戒,哀悯元元,省靡丽,考制发,近中正,远巧佞,崇至仁,匡失俗,自然大化可成,休征即至云云。元帝因衡奏对称旨,擢为光禄大夫,已而地又震,日又食,自永光二年至四年,迭遭警变。元帝因记起周堪张猛,被贬在外,实是衔冤,乃责问群臣道:“汝等前言天变相仍,咎在堪猛,今堪猛外谪数年,何故天变较甚,试问将更咎何人?”群臣无词可答,只好叩首谢罪。元帝因复征拜堪为光禄大夫,领尚书事;猛为大中大夫,兼给事中。堪猛再入朝受职,总道元帝悔悟,此次总可吐气扬眉,那知朝上尚书,先有四人,统是石显私党。一个就是五鹿充宗,官拜少府,兼尚书令,第二个是中书仆射牢梁,第三第四叫作伊嘉陈顺,并皆典领尚书。堪与四人位置相同,口众我寡,怎能敌得过四奸?再加元帝连年多病,深居简出,堪有要事陈请,反要石显代为奏闻,累得堪不胜郁愤,有口难言。俗语说得好,忧能伤人,况堪已垂老,如何禁受得起?一日忽然病頟,噤不成声,未几即殁。张猛失了师援,越觉孤危,遂被石显谗构,传诏逮系。猛不肯受辱,竟在宫车门前,拔剑自刭。石显未去,师弟何苦复来。显是自己寻死。刘更生闻知堪猛死亡,倍增伤感,特仿楚屈原《离骚经》体,撰成“疾谗救危及世颂”凡八篇,聊寄悲怀;
还幸自己命不该绝,未被害死,也好算是蒙泉剥果了。
且说元帝后宫,除王皇后外,要算冯傅两婕妤,最为宠幸。傅婕妤系河南温县人,早年丧父,母又改嫁,婕妤流离入都,得事上官太后,善伺意旨,进为才人。上官太后赐给元帝,元帝即位,拜为婕妤。凭着那柔颜丽质,趋承左右,深得主欢,就是宫中女役,亦因她待遇有恩,并皆感激,常饮酒酹地,代祝延穀。好几年生下一女一男,女为平都公主;男名康,永光三年,封为济阳王,傅婕妤得进号昭仪。元帝对她母子两人,非常怜爱,甚至皇后太子,亦所未及。光禄大夫匡衡,曾上书规谏,劝元帝辨明嫡庶,不应得新忘故,移卑逾尊。元帝因令衡为太子太傅,但宠爱傅昭仪母子,仍然如故。傅昭仪外,便是冯婕妤最为得宠。冯婕妤的家世,与傅昭仪贵贱不同,乃父就是光禄大夫冯奉世。奉世曾讨平莎车,只因矫诏的嫌疑,未得封侯。见八十三回。元帝初年,始迁官光禄勋。既而陇西羌人,为了护羌校尉辛汤,嗜酒性残,激怒羌众,复致造反。元帝因奉世夙谙兵法,特使为右将军,领兵出击。丞相韦玄成,御史大夫郑弘等,主张屯戍,只肯发兵万人,奉世谓宜出兵六万,方可平羌。元帝初意尚如丞相御史所言,令率万二千人西行,及奉世到了陇西,绘呈地形,再申前议,元帝乃使太常任千秋为奋威将军,领兵六万,前往策应。奉世既得大队人马,果然一鼓破羌,斩首数千级,余羌并皆遁去,陇西复平。奉世班师复命,得受爵关内侯,调任左将军。子野王为左冯翊,父子并登显阶,望重一时。冯婕妤系奉世长女,由元帝纳入后宫,生子名兴,得拜婕妤,受宠与傅昭仪相似。
永光六年,改元建昭。好容易到了冬令,元帝病体已痊,满怀高兴,挈着后宫妃嫱,亲至长杨宫校猎,文武百官,一律从行。既至猎场,元帝在场外高坐,左有傅昭仪,右有冯婕妤,此外如六宫美人,不可胜述。文官远远站立,武官多去猎射,约莫有三五时辰,捕得许多飞禽走兽,俱至御前报功。元帝大悦,传谕嘉奖。到了午后,还是余兴未尽,更至虎圈前面,看视斗兽,傅昭仪冯婕妤等当然随着。那虎圈中的各种野兽,本来是各归各栅,不相连合,一经汇集,种类不同,立即咆哮跳跃,互相蛮触。正在爪牙杂沓,迷眩众目的时候,忽有一个野熊,跃出虎圈,竟向御座前奔来。御座外面,有槛拦住,熊把前两爪攀住槛上,意欲纵身跳入。吓得御座旁边的妃嫔媵嫱,魂魄飞扬,争相后面窜逸。傅昭仪亦逃命要紧,飞动金莲,乱曳翠裾,半倾半跌的跑往他处。只有冯婕妤并不慌忙,反且挺身向前,当熊立住。却是奇突!元帝不觉大惊,正要呼她奔避,却值武士趋近,各持兵器,把熊格死。冯婕妤花容如旧,徐步引退,元帝顾问道:“猛兽前来,人皆惊避,汝为何反向前立住?”冯婕妤答道:“妾闻猛兽攫人,得人便止。意恐熊至御座,侵犯陛下,故情愿拚生当熊,免得陛下受惊。”元帝听了,赞叹不已。此时傅昭仪等已经返身趋集,听着冯婕妤的答议,多半惊服。只有傅昭仪不免怀惭,由愧生妒,遂与冯婕妤有嫌。妇女性情往往如此。冯婕妤怎能知晓,侍辇还宫。元帝就拜冯婕妤为昭仪,封婕妤子兴为信都王。昭仪名位,乃是元帝新设,比皇后仅差一级,前只有一傅昭仪,至此复有冯昭仪,位均势敌,差不多如避面尹邢,两不相下了。尹邢为武帝时婕妤,事见前文。
中书令石显,见冯昭仪方经得宠,冯奉世父子,又并列公卿,便拟倚势献谀。特将野王弟冯逡,代为揄扬,荐入帷幄。逡已为谒者,由元帝即日召见,欲将他擢为侍中。偏逡见了元帝,极言石显专权误国,触动元帝怒意,斥令退去,反将他降为郎官。石显闻知,当然快意,但与冯氏亦从此有仇,把从前援引的意思,变作排挤。
当时有一郎官京房,通经致用,屡蒙召问。房本与五鹿充宗,同为顿丘人氏,又同学易经,惟充宗师事梁邱贺,房师事焦延寿,师说不同,讲解互异。且充宗阿附石显,尤为房所嫉视,尝欲乘间进言,锄去邪党。一日由元帝召语经学,旁及史事,房遂问元帝道:“周朝的幽厉两王,陛下可知他危亡的原因否?”元帝道:“任用奸佞,所以危亡。”房又问道:“幽厉何故好用奸佞?”元帝道:“他误视奸佞为贤人,因此任用。”房复道:“如今何故知他不贤?”元帝道:“若非不贤,何至危乱?”房便进说道:“照此看来,用贤必治,用不贤便乱。幽厉何不别求贤人,乃专任不贤,自甘危乱呢?”元帝笑道:“乱世人主,往往用人不明。否则自古到今,有甚么危亡主子哩?”房说道:“齐桓公与秦二世,也尝讥笑幽厉,偏一用竖刁,一信赵高,终致国家大乱,彼何不将幽厉为戒,早自觉悟呢?”已是明斥石显。元帝道:“这非明主不能见及,齐桓秦二世,原不得算做明君。”房见元帝尚是泛谈,未曾晓悟。当即免冠叩首道:“春秋二百四十年间,迭书灾异,原是垂戒将来。今陛下嗣位数年,天变人异,与春秋相似,究竟今日为治为乱?”元帝道:“今日也是极乱呢!”房直说道:“现在果任用何人?”元帝道:“我想现今任事诸人,当不致如乱世的不贤。”房又道:“后世视今,也如今世视古,还求陛下三思!”元帝沈吟半晌道:“今日有何人足以致乱?”房答道:“陛下圣明,应自知晓。”元帝道:“我实不知,已知何为复用。”房欲说不敢,不说又不忍,只得说是陛下平日最所亲信,与参秘议的近臣,不可不察。元帝方接口道:“我知道了!”房乃起身退出,满望元帝从此省悟,驱逐石显诸人。那知石显等毫不摇动,反将房徙为魏郡太守。房自知为石显等所忌,隐怀忧惧,但乞请毋属刺史,仍得乘传奏事,元帝倒也允许,房只得出都自去。
才阅月余,便由都中发出缇骑,逮房下狱。案情为房妇翁张博所牵连,因致得罪。博系淮阳王刘钦舅,钦即元帝庶兄。尝从房学易,以女妻房。房每经召对,退必与博具述本末。博儇巧无行,便将宫中隐情,转报淮阳王钦,且言朝无贤臣,灾异屡见,天子已有意求贤,请王自求入朝,辅助主上等语。钦竟为所惑,为博代偿债负二百万,博又报书敦促,诈言已贿托石显,从中说妥,费去黄金五百斤,钦复如数赉给。不料为石显所闻,当即讦发,博兄弟三人,并皆系狱,连京房亦被株连,系入都中定罪,案情为翁婿通谋,诽谤政治,诖误诸侯王,狡猾不道,一并弃市。房原姓李氏,推易得数,改姓为京。前从焦延寿学易,延寿尝谓京生虽传我道,后必亡身,及是果验。御史大夫郑弘,与房友善,房前为元帝述幽厉事,曾出告郑弘,弘亦深表赞成。所以房弃市后,弘连坐免官,黜为庶人,进任匡衡为御史大夫。惟淮阳王钦,不过传诏诘责,由钦上表谢罪,幸得无恙。
接连又兴起一场冤狱,也是石显一手做成。坐罪的是御史中丞陈咸,与槐里令朱云。咸字子康,为前御史大夫陈万年子。万年好交结权贵,独咸与乃父不同,十八岁入补郎官,便是抗直敢言。万年恐他招祸,往往夜半与语,教他宽厚和平。咸在床前立着,听了多时,全与己意不合,但又不便反抗,索性置若罔闻,朦胧睡去。一个打盹,把头触着屏风,竟致震响,万年不禁怒起,起床取杖,意欲挞咸。咸方惊醒跪叩道:“儿已备聆严训,无非教儿谄媚罢了!”原是一言可蔽。这语说出,累得万年无词可驳,也只得将咸喝退,上床就寝,不复与言。未几万年病死,咸刚直如前,元帝却重他材能,累迁至御史中丞。还有萧望之门生朱云,与咸气谊相投,结为好友,两人有时晤谈,辄诋斥石显诸人,不遗余力,可巧显党五鹿充宗,开会讲经,仗着权阉势力,无人敢抗,独朱云摄衣趋入,与充宗互相辩论,驳得充宗垂头丧气,怅然退去。都人士有歌谣云:“五鹿岳岳,朱云折其角。”嗣是云名遂盛,连元帝也有所闻,特别召见,拜为博士,旋出任杜陵令,辗转调充槐里令。云因石显用事,丞相韦玄成等,依阿取容,不如先劾玄成,然后再弹石显,于是拜本进去,具言韦玄成怯懦无能,不胜相位。看官试想,区区县令,怎能扳得倒当朝宰相,徒被玄成闻知,结下冤仇。会云因事杀人,被人告讦,谓云妄杀无辜,元帝因问韦玄成。玄成正怨恨朱云,便答言云政多暴,毫无善状。凑巧陈咸在旁,得闻此言,不由的替云着急,慌忙还家,写成一封密书,通报朱云。云当然惊惶,复书托咸,代为设法,咸即替云拟就奏稿,寄将过去,教云依稿缮成,即日呈进,请交御史中丞查办。计实未善。云如言办理,偏被五鹿充宗看见奏章,欲报前日被驳的羞辱,当即告知石显,批交丞相究治。陈咸见计画不成,又复通告朱云,云便逃入都门,与咸面商救急的计策。越弄越错。丞相韦玄成,派吏查讯朱云,不见下落,再差人探听消息,知云在陈咸家中,当下劾咸漏泄禁中言语,并且隐匿罪人,应一并捕治,下狱论罪。
元帝准奏,饬廷尉拘捕二人,二人无从奔避,尽被拿住,入狱拷讯。咸不肯直供,受了好几次嫽掠,困惫不堪,自思受伤已重,死在眼前,忍不住呻吟悲楚。忽有狱卒走报,谓有医生入视,咸即令召入,举目一瞧,并不是甚么良医,乃是好友朱博。当下视同骨肉,即欲向他诉苦,博忙举手示意,佯与诊视病状,使狱卒往取茶水,然后问明咸犯罪略情,至狱卒将茶水取至,当即截住私谈,珍重而别。博字子元,杜陵人氏,慷慨好义,乐与人交,历任县吏郡曹,复为京兆府督邮。自闻咸得罪下狱,即移名改姓,潜至廷尉府中,探听消息。一面买嘱狱卒,假称医生,亲向狱中询问明白,然后求见廷尉,为咸作证,言咸冤屈受诬。廷尉不信,笞博数百,博终咬定前词,极口呼冤。好在韦玄成得了一病,缠绵床缛,也愿放宽咸案,咸才得免死,髡为城旦。朱云也得出狱,削职为民。但非朱博热心救友,恐尚未易解决,这才可称得患难至交呢!小子有诗赞道:
临危才见旧交情,仗义施仁且热诚,
谁似朱君高气节,救人狱底得全生。
越年,韦玄成病死,后任丞相,当然有人接替。欲知姓名,试看下回便知。
冯婕妤之当熊,绰有父风,彼虽一娉婷弱质,独能奋身不顾,拚死直前,殆与乃父之袭取莎车,同一识力。彼傅昭仪辈,宁能得此。然傅昭仪因是衔嫌,而冯婕妤卒为所倾,天胡不吊。反使妒功忌能者之得逞其奸,是正足令人太息矣!不宁唯是,天下之为主效忠者,往往为小人所构陷。试观元帝一朝,二竖擅权,正人义士,多被摧锄,除贾捐之死不足惜外,何一非埋冤地下。陈咸之不死,赖有良朋,否则石显韦玄成,朋比相倾,几何不流血市曹也。宣圣有言,女子与小人为难养,诚哉其然!
鲁叔陵讲经称帝旨 曹大家上表乞兄归
却说阴皇后妒恨邓贵人,已被和帝察觉,随时加防,到了永元十四年间,竟有人告发阴后,谓与外祖母邓朱等,共为巫盅,私下咒诅等情。和帝即令中常侍张慎,与尚书陈褒,会同掖庭令,捕入邓朱,并二子邓奉邓毅,及后弟阴轶阴辅阴敞,一并到案,严刑拷讯。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当即录述口供,证明咒诅属实,应以大逆不道论罪,定谳奏闻。和帝已与阴后不和,见了张慎等复奏,也不愿顾及旧情,便命司徒鲁恭,持节至长秋宫中,册废皇后阴氏,徙居桐宫。鲁恭由侍御史擢至光禄勋,累蒙宠信。会司徒刘方,坐罪自杀,继任为光禄勋吕盖,不久又罢,遂升恭为司徒。恭奉命废后,后已无计可施,只得缴出玺绶,搬向桐宫居住。长门寂寂,闷极无聊,即不气死,也要愁死。况复父纲仰药,弟辅毙狱,外祖母邓朱,及母舅奉毅,并皆为刑杖所伤,陆续毙命。阴邓两姓家属,都被充戍日南,单剩了自己一身,凄惶孤冷,且悔且愤,且愤且悲,镇日里用泪洗面,茶也不饮,饭也不吃,终落得肠断血枯,遽登鬼箓。谁叫你度量狭窄。宫人报闻和帝,总算发出一口棺木,草草殓讫,即日舁出宫外,藁葬平亭。邓贵人闻阴后被废,却还上书劝阻,太觉得假惺惺了。和帝当然不从。贵人即自称疾笃,不敢当夕,约莫有好几旬,有司请续立皇后,和帝说道:“皇后为六宫领袖,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岂可率尔册立?朕思宫中嫔御,只邓贵人德冠后庭,尚可当此!”这数语为邓贵人所闻,连忙上书辞谢,让与后宫周冯诸贵人。好容易又是月余,和帝决计立邓贵人为后,贵人且让至再三,终因优诏慰勉,方登后位。也好算得大功告成了,宫廷内外,相率庆贺;梦兆相法,果如前言。小子因一气叙下,未便间断,免不得中多阙漏,因再将和帝亲政后事,略述数条:和帝崇尚儒术,选用正士,颇与乃父相似。沛人陈宠,系前汉尚书陈咸曾孙,咸避莽辞职,隐居不仕,见《前汉演义》。常戒子孙议法,宁轻毋重。及东汉中兴,咸已早殁,孙躬出为廷尉左监,谨守祖训,未敢尚刑。宠即躬子,少为州郡吏掾,由司徒鲍昱辟召,进为辞曹,职掌天下讼狱,多所平反;且替昱撰《辞讼法》七卷,由昱上呈,颁为《三府定法》。嗣复累迁为尚书,与窦氏反对,出为泰山广汉诸郡太守,息讼安民。窦氏衰落,宠入为大司农,代郭躬为廷尉。躬通明法律,矜恕有声,任廷尉十余年,活人甚众。及躬病逝,由宠继任,往往用经决狱,务在宽平,时人以郭陈并称,交口榆扬。惟司空张奋免职,后任为太仆韩棱,棱以刚直著名,迭见前事,当然为众望所归。太尉张酺,因病乞休,尝荐魏郡太守徐防自代,和帝进大司农张禹为太尉,征徐防为大司农。禹襄国人,族祖姑曾适刘氏,就是光武帝祖母;祖况随光武北征,战殁常山关;父歆为淮阳相。禹笃厚节俭,师事前三老桓荣,得举孝廉,拜扬州刺史。尝过江行巡,吏民谓江有伍子胥神灵,不易前渡,禹朗声道:“子胥有灵,应知我志在理民,怎肯害我?”甚是。言毕,鼓楫径行,安然无恙。后来历行郡邑,决囚察枉,民皆悦服。嗣转兖州刺史,亦有政声。入为大司农,吏曹整肃,及擢拜太尉,正色立朝,为朝廷所倚重。徐防沛人,亦有令名,祖宣父宪,皆通经术,至防世承家训,举孝廉,乃入为郎。体貌矜严,品行慎密,累迁至司隶校尉,又出为魏郡太守。和帝因张酺荐引,召为大司农。适司空韩棱逝世,太常巢堪代任,未能称职,乃进防为司空。防留意经学,分晰章句,经训乃明。就是司徒鲁恭,亦以通经致用。恭弟丕更好学不倦,兼通五经。章帝初年,诏举贤良方正,应举对策,约有百余人,独不同时应举,得列高第,除为议郎,迁新野令,视事期年,政绩课最。擢拜青州刺史,后复调为赵相。门生慕名就学,追随辄百余人,关东人互相传语云:“五经复兴鲁叔陵。”叔陵即不表字。东汉自光武修文,历三传而并尚经学,故士人多以此见誉,亦以此致荣。旋复调任东郡陈留诸太守,坐事免官,侍中贾逵,独奏称不道艺深明,宜加任用,不应废弃,和帝乃再征为中散大夫。永元十三年,帝亲幸东观,取阅藏书,召见侍中贾逵,尚书令黄香等,讲解经义,丕亦在列。贾逵为贾谊九世孙,累代明经,至逵复专精古学,尝作《左氏传国语解诂》五十一篇,献入阙廷,留藏秘馆,入拜为郎;又奉诏撰《尚书古文同异》,及《齐鲁韩诗与毛氏异同》,前汉时,辕固为齐诗,申公为鲁诗,韩婴为韩诗,毛苌为毛诗。并作《周官解诂》,凡十数卷,皆为诸儒所未及道,因此名重儒林。和帝迁逵为左中郎将,改官侍中,领骑都尉,内参帷幄,兼职秘书,甚见信用,盈廷俱推为经师。逵以经学成名,故特从详叙。黄香为江夏人,九岁失母,号泣悲哀,几致灭性,乡人称为至孝。年十二,为太守刘护所召,使居幕下,署名门下孝子,香得博览经典,殚精道术,京师称为天下无双,江夏黄童。嗣入为尚书郎,超迁至尚书令。看官试想!这贾侍中黄尚书两人,一个是累代家传,一个是少年博学,平时讲贯有素,一经问答,统是口若悬河,不假思索。偏鲁叔陵与他辩难,却是独出己见,持论明通,转使贾黄两宿儒无词可驳,也不免应对支吾。和帝顾视鲁丕,不禁称善,特赐冠帻履袜,并衣一袭。
此时却难为贾黄。丕谢赐而退,越日复上疏道:
臣以愚顽显备大位,犬马气衰,煨得进见,论难于前,无所甄明,衣服之赐,诚为优过。臣闻说经者传先师之言,非从己出,不得相让;相让则道不明,若规矩准绳之不可枉也。难者必明其据,说者务立其义;浮华无用之言,不陈于前,故情思不劳,而道术愈章。法异者各令自说师法,博观其义,览诗人之旨意,察《雅颂》之终始,明舜禹皋陶之相戒,显周公箕子之所陈,观乎人文,化成天下。陛下既广纳謇謇以开四聪,无令刍荛以言得罪,既显岩穴以求仁贤,无使幽远独有遗失,则言路通而人才进,人才进而经说明,天下可不劳而理矣!
为此一疏,和帝乃下诏求贤,令有司选举明经洁行,使侍经筵,且敕边郡各举孝廉。敕书有云:
幽并凉州户口率少,边役众剧,束修良吏,进仕路狭。
朕惟抚接夷狄,以人为本,其令缘边郡口十万以上,岁举孝廉一人,不满十万,二岁举一人,五万以下三岁举一人。
看官阅此,应疑和帝既令边郡各举孝廉,何故限人限岁,严格如此?哪知孝不易得,廉亦难能,且边郡人民,华夷杂处,性质多半愚蒙,尚未开明文化,能有几个孝子几个廉士呢?这且无容细叙。且说凉州西偏,屡有寇患,叛羌迷唐,自被刘尚赵世等击走,奔往塞外,汉兵引归。回应前回。廷议且谓尚、世畏懦,不敢穷追,应该坐罪,乃逮入诏狱,并令免职。议亦太苛。谒者王信,代领尚营,屯驻枹罕;谒者耿谭,代领世营,屯驻白石。谭复悬赏购募,招诱羌人,羌众又陆续来归。天下无难事,总教现银子。迷唐见部众离散,复起惊慌,因遣人乞降。谭令迷唐自至,方可允许。迷唐不得已趋诣汉营,谭与信会同受降,且遣迷唐诣阙投诚;余众不满二千,统皆饥乏,暂入居金城,拨给衣食。及迷唐入京,朝谒已毕,和帝令他还居榆谷,不得再叛。迷唐未便多言,拜辞西行。奈何复纵之使去?到了塞下,却不肯再回故地,他想榆谷附近,汉人已造河桥,往来甚便,如何保守得住?因致书护羌校尉吴祉,托言种人饥饿,不肯远归。吴祉得书,还道他是真言,多赐金帛,令得籴谷购畜,便即出塞。不料迷唐心变,至金城挈领部众,顺便钞掠湟中诸胡,满载而去。王信耿谭吴祉,统皆坐罪,又致夺职还乡,改用酒泉太守周鲔为护羌校尉。永元十三年秋季,迷唐复至赐支河曲,率众犯塞。周鲔与金城太守侯霸,调集诸郡兵士,湟中小月氏胡,合三万人出塞,行至允川,未见羌踪。鲔安营驻扎,使侯霸前往探哨。霸骁勇敢战,在途巡逻,忽与迷唐相遇,毫不畏缩,即向前突阵,锐不可当,羌众慌忙退走,已晦气了四百多人,做了枉死的无头鬼。霸复驱兵追剿,急得羌众走投无路,多半匍伏乞降,共计有六千余口。迷唐只带了数百残骑,奔往赐支河北,伏匿岩谷间。及霸飞章告捷,汉廷因周鲔逗留,未曾与战,饬令还都论罪;擢霸为护羌校尉。置校尉如奕棋,也属不宜。既而安定降羌烧当种叛乱,由郡守发兵剿灭,没入妇女,尽为奴婢。于是四海及大小榆谷,无复羌寇。隃麋相隃麋为东汉侯国。曹凤上书献议道:
西戎为害,前世所患,臣不能纪古,且以近事言之:自建武以来,其犯法者常从烧当种起事。所以然者,以其居大小榆谷,土地肥美,又近塞内,诸种易以为非,难以攻伐,南得杂种以广其众,北阻大河,因以为固,又有西海鱼盐之利,缘山滨水,以广田畜,故能强大。常雄诸种,恃其权勇,招诱羌胡;今者衰困,党援坏沮,亲属离叛,余兵不过数百人,窜走穷荒。臣愚以为宜及此时,建复西海郡县,规固二榆,广设屯田,隔塞羌胡交通之路,遏绝狂狡窥伺之谋;又殖谷富边,省委输之役,国家可无西顾之忧矣!
和帝览书,发交公卿会议,俱云可行。乃复置西河郡,即拜凤为金城西部都尉,出屯龙耆。嗣金城长史上官鸿,复开置归义建威屯田二十七部,霸亦增置东西邯屯田五部,及留逢二部,总计得三十四部。功将垂成,后因安帝永初元年,诸羌复叛,竟至中辍。惟迷唐孤弱失援,终至病死。有一子款塞来降,户口不满数千,西陲暂得少安。至若西北一带,自从班超抚定西域,各国归命,变乱不生。惟超由明帝永平十六年,奉命西行,直至和帝永元十二年,尚未得归,先后约三十载,超年将七十,思归故里。适值超掾史甘英,奉超令欲赴大秦,即罗马国。行至条支,即阿剌。西临大海,为安息人所劝阻,中道折回;安息国献入狮子,及条支大鸟,超因遣子勇偕同外使,共诣洛阳,特拜疏乞归道:
臣闻太公封齐,五世葬周;狐死首丘,代马依风。《韩诗外传》云:“代马依北风,飞鸟扬故巢。”夫周齐同在中土,千里之间,犹且如此,况远处绝域如小臣,能无依风首丘之思哉?蛮夷之俗,畏壮侮老,臣超犬马齿歼,常恐年衰,奄忽僵仆,孤魂弃捐。昔苏武留匈奴中,尚十九年,今臣幸得奉节,带金银,护西域,如自以寿终屯部,诚无所恨;然恐后世或因臣沦没西域,举以为戒。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老病衰困,冒死瞽言。谨遣子勇随献物入塞。及臣生在,令勇目见中土,亦所慰心。望阙哀鸣,伏冀垂鉴。
这疏呈入,和帝因超居西域,得外人心,急切无人可代,只得暂从搁置,俟后再图。转眼间又是二年,超久待朝命,杳无消息。但闻妹昭入宫续史,为后宫师,因特寄与一书,浼令设法求归。昭本善文,援笔立就奏章,伏阙上陈。略云:
妾同产兄西域都护定远侯超,幸得以微功特蒙重赏,爵列通侯,位二千石,天恩殊绝,诚非小臣所当被蒙。超之始出,志捐躯命,冀立微功,以自陈效。会陈睦之变,道路隔绝,超以一身奔走绝域,晓譬诸国。因其兵众,每有攻战,辄为先登,身被创痍,不避死亡,赖蒙陛下神灵,尚得延命沙漠。至今积三十年,骨肉生离,不复相识,所与相随时人士,皆已物故。超年最长,今且七十,衰老被病,头发无黑,两手不仁,耳目不聪明,扶杖乃能行,虽欲竭尽其力,以报塞天恩,迫于岁暮,犬马齿索。蛮夷之性,悖逆侮老,而超旦暮入地,久不见代,恐开奸宄之源,生逆乱之心。而卿大夫咸顾目前,莫肯远虑,如有猝变,超之气力,不能从心,便为上损国家累世之功,下弃忠臣竭力之效,诚可痛也!故超万里归诚,自陈苦急,延颈遥望,三年于今,未蒙省录。妾窃闻古者十五受兵,六十还之,亦有休息,不任职也。缘陛下以至孝理天下,得万国之欢心,不遗小国之臣,况超得备侯伯之位?故敢触死为超求哀,匄超余年,一得生还,复见阙庭,使国家永无劳远之虑,西域无仓猝之忧,超得长蒙文王葬骨之恩,子方哀老之惠。子方姓田,为战国时魏文侯师,文侯弃老马,子方为弃马非仁,收而养之。诗云:“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超有书与妾生诀,恐不复相见。妾诚伤超以壮年竭忠孝于沙漠,疲老则便捐死于旷野,诚可哀怜。如不蒙救护,超后有一旦之变,如国家何?妾冀幸超家蒙赵母卫姬先请之贷,赵母谓赵括母,惧括败,先请得不坐罪。卫姬系齐桓公姬,桓公与管仲谋伐卫,桓公入,姬先请卫罪。并见《列女传》。愚戆不知大义,触犯忌讳。无任翘切待命之至。
和帝见了此奏,不禁感动,乃召超还朝,命中郎将任尚代为都护。超欣然奉命,与尚交代。尚问超道:“君侯在西域三十余年,远近畏怀,末将煨承君后,任重才浅,还求明诲!”超喟然道:“超已年老,耳目失聪,任君屡当大任,经验必多,何待超言?但既承明问,敢不竭愚!塞外吏士,本非孝子顺孙类,皆因平时犯罪,徙补边屯;戎狄又性同禽兽,难养易败,今君来此抚驭,他不足虑,只性太严急,还宜少戒。水清无大鱼,察政不得下和,宜改从简易,宽小过,总大纲,便可收效了!”尚虽然谢教,心下却未以为然,待超去后,私语亲吏道:“我以为班君必有奇谋,谁料他所言止此,平淡无奇,何足为训?”平淡中却寓至理,奈何轻视?遂把超言置诸脑后,不复记忆。超至洛阳,诣阙进谒,和帝慰劳数语,令为射声校尉。超素患胸疾,至是益剧,入朝不过月余,便致告终,年七十一。和帝遣使吊祭,赗遗颇厚,令长子班雄袭爵。小子有诗咏道:
久羁外域望生还,奉诏登途入玉关;
老病已成身遽逝,此生终莫享余闲!
班超如此大功,生虽封侯,死不予谥;那宦官郑众,居然得加封为鄛乡侯,真是有汉以来,闻所未闻了!欲知后事,试看下回续叙。
经者常也,六经即常道也。圣贤之所以垂训,国家之所以致治,于是乎在。自秦火一炬以后,简残编断,得诸燹余者,往往阙略不全。汉儒重兴经学,意为笺注,已失古人精义;但先王之道,未坠于地,则犹赖汉儒之力耳。鲁丕在东观讲经,能折贾黄二宿儒之口,当非强词夺理者可比。本回特从详叙,所以表章经术,风示后世。经废则常道不存,安在而不乱且亡也?班超有抚定西域之大功,年老不得召归,幸有同产女弟之博学贞操,为后宫所师事,方得以一篇奏牍,上感九重。至超归而月余即殁,狐死首丘,吾犹为超幸矣!夫苏武归而仅为典属国,班超归而仅得射声校尉,至病逝后,并谥法而且靳之,汉之薄待功臣久矣!无惑乎李陵之降虏不返也!
燕市霜飞五月寒,投荒君子更南冠。谪同贾谊官仍夺,时异灵均死亦难。
大涤春阴猿鹤怨,武夷秋雨薜萝残。凭君归报金鸡信,重扫先生旧讲坛。
奉君千斛酒,不尽万古情。但令日日事狂醉,何用身后留空名。
汉家当时重公卿,天子亦复称圣明。相如徒为茂陵槁,贾谊终作长沙行。
听我歌,奉君酒,颠倒英雄古来有。朝客新丰暮帝庭,昨日负薪今结绶。
我怀磊块固不平,为尔作歌翻苦声。世无千金赏词赋,安得三顾求躬耕。
君才特达吾所惜,暂客风尘未为失。海雁南飞羽翮高,宛马西来汗毛赤。
君家自是山东人,将相所萃皆奇珍。著书未献明光殿,移家早住浔阳滨。
山东迢迢隔千里,不如浔阳好山水。九江翠色天边来,百叠云屏雾中起。
山有谷兮水有湫,昔人旧游今人愁。风湍云木石壁下,
有美云夫子,河间好弟兄。多才谙世事,一见遂交情。
奇论诸生服,雄谈四座惊。夜吟催烛换,晨讲候钟鸣。
凿井思泉及,为山待篑成。图探河马秘,书赞洛龟灵。
礼重春秋祀,名高月旦评。历经三闰月,天转九周星。
远近皆知化,西南喜得朋。广文延郑老,同舍识袁宏。
春郭花边酒,秋窗雨外镫。字临怀素草,诗寄剡溪藤。
蹋月多寻友,看云或访僧。襟期恒坦坦,履践必兢兢。
相见嗟何晚,先生自此升。治安须贾谊,授业望阳城。
祖道歌初发,炎天暑尚蒸。片帆悬碧落,斗酒醉金陵。
阿阁思巢凤,天池拟化鹏。壮怀今若此,离思祗难胜。
昼漏趋青琐,秋河近玉绳。榜看题后墨,壶出赐来冰。
太乙珠联纬,蓬莱翠作层。河清还献颂,旭日在觚棱。
灞陵桥上秋风早,行人晓出长安道。长安城头乌正啼,长安陌上闻朝鸡。
征车遥遥行复止,征马萧萧鸣不已。将军年少美且都,黄金箭镞雕玉弧。
未央前殿进书罢,诸生拜官辞石渠。将军归去亦草草,长安道边人羡好。
莫怜贾谊谪长沙,不见冯唐禁中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