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好微巧,卫人请以棘刺之端为母猴。
燕王说之,养之以五乘之奉。
王曰:“吾视观客为棘刺之母猴。
”客曰:“人主欲观之,必半岁不入宫,不饮酒食肉,雨霁日出,视之晏阴之间,而棘刺之母猴乃可见也。
”燕王因养卫人,不能观其母猴。
郑有台下之冶者,谓燕王曰:“臣为削者也,诸微物必以削削之,而所削必大于削。
今棘刺之端不容削锋,难以治棘刺之端。
王试观客之削,能与不能可知也。
”王曰:“善。
”谓卫人曰:“客为棘刺之母猴也,何以治之?”曰:“以削。
”王曰:“吾欲观见之。
”客曰:“臣请之舍取之。
”因逃。
(选自《韩非子·外储说左上》) 。
曾子之妻之市,其子随之而泣。
其母曰:“女还,顾反为女杀彘。
”妻适市来,曾子欲捕彘杀之。
妻止之曰:“特与婴儿戏耳。
”曾子曰:“婴儿非与戏也。
婴儿非有知也,待父母而学者也,听父母之教。
今子欺之,是教子欺也。
母欺子,子而不信其母,非所以成教也。
”遂烹彘也。
(选自《韩非子.外储说左上》)。
○四皓名
四皓之名,见于《法言》。《汉书·乐书》多不同,前辈尝辨之。王元之在汝日,以诗寄毕文简曰:"未必颈如樗里子,定应头似夏黄公。"文简谓绮里季夏,当为一人,黄公则别一人也。《杜诗》云:"黄、绮终辞汉。"王逸少有《尚想黄绮帖》。《陶诗》云:"黄、绮之南山。"又云:"且当从黄、绮。"《南史》,阮孝绪辞梁武之召云:"周德虽兴,夷、齐不厌薇蕨;汉道方盛,黄、绮无间山林。"盖各以首一字呼之。于是元之遂改此句,后皆以文简为据。然汉刻四皓神坐,一曰园公,二日绮里季,三曰夏黄公,四日里先生。按《三辅旧事》云:"汉惠帝为四皓作碑。"当时所镌,必无误书,然则元之所用非误也。盖昔人论四皓,或云园、绮,或云绮、夏,亦未必尽举首一字。或渊明自读作"绮里季、夏",亦不可知。周燮曰:"追绮季之迹。"《世说》曰:"绮季,东园公,夏黄公,里先生,谓之四皓。"《姓书》有绮里先生,季,其字也。是则为夏黄公,益可信矣。
按《风俗通纪》,楚鬻熊之后为圈。郑穆公之子圈,其后为姓。至秦博士逃难,乃改为园。《陈留风俗记》乃圈称所撰。盖圈公自是秦博士。周庚以尝居。园中,故谓之园公。《陈留志》谓圈公名秉字宣明。蔡伯喈集有圈典,魏有圈文生,皆其后也。
古字禄与通用,故《乐书》作。郑康成于《礼书》,皆作禄。《陈留志》则又作,唐李涪尝辨之矣。然《史记·留侯世家》注云:"东园公姓庚,以居园中,因以为号。夏黄公姓崔名广字少通,齐人,隐居夏里,故号夏黄公。里先生,河内人,太伯之后,姓周名术字元道。京师号曰霸上先生,一日里先生。"此又何邪?又《吴俗纪》云:"先生吴人,姓周氏。今太湖中有禄里村,头寨,即先生逃秦聘之地。"《韩诗》:"虎有爪兮牛有角,虎可搏兮牛可触。"蔡氏注:"角、触,协音也。"淳化中,崔判国子监,有字学。太宗问曰:"李觉尝言四皓中一人姓,或云:用上加一撇,或云:用上加一点,果何音?"曰:"臣闻刀下用乃榷音,两点下用乃鹿音。用上一撇一点,俱不成字。"然角里作角里,亦非也。后汉有善叔,乃读作觉音,何邪?
○作文自出机杼难
曾子固熙宁间守济州,作北渚亭,盖取杜陵《宴历下亭》诗:"东藩驻皂盖,北渚陵清河"之句。至元祐间,晁无咎补之继来为守,则亭已颓毁久矣。补之因重作亭,且为之记。记成,疑其步骤开阖类子固拟《岘台记》,于是易而为赋,且自序云:"或请为记,答曰:'赋,可也。'"盖寓述作之初意云。然所序晋、齐攻战,三周华不注之事,虽极雄瞻,而或者乃谓与坡翁《赤壁》所赋孟德、周郎之事略同,补之岂蹈袭者哉!大抵作文欲自出机杼者极难,而古赋为尤难。惟陈言之务去,戛戛乎其难哉!虽昌黎亦以为然也。
○端平入洛
端平元年甲午,史嵩之子申,开荆湖阃,遂与孟珙合鞑兵夹攻蔡城,获亡金完颜守绪残骸以归。乃作露布以夸耀一时,且绘八陵图以献,朝廷遂议遣使修奉八陵。时郑忠定丞相当国,于是有乘时抚定中原之意。会赵葵南仲,范武仲,全子才三数公,惑于降人谷用安之说,谓非扼险无以为国,于是守河据关之议起矣。乃命武仲开阃于光、黄之间,以张声势,而子才合淮西之兵万余人赴汴。六月十二日离合肥,十八日渡寿州,二十一日抵蒙城县。县有二城相连,背涡为固,城中空无所有,仅存伤残之民数十而已。沿途茂草长林,白骨相望,虻蝇扑面,杳无人踪。二十二日至城父县,县中有未烧者十余家,官舍两、三处,城池颇高深,旧号小东京云。二十四日入亳州,总领七人出降。城虽土筑,尚坚。单州出戍军六百余人在内,皆出降。市井残毁,有卖饼者云:"戍兵暴横,亳人怨之。前日降鞑,今日降宋,皆此军也。"遂以为导,过魏真县、城邑县、太康县,皆残毁无居人。七月二日,抵东京二十里扎寨,犹有居人遗迹,及桑枣园。初五日,整兵入城。行省李伯渊,先期以文书来降,愿与谷用安、范用吉等结约。至是,乃杀所立大王崔立,率父老出迎,见兵六、七百人。荆棘遗骸,交午道路,止存民居千余家,故宫及相国寺佛阁不动而已。
黄河南旧有寸金堤,近为北兵所决,河水淫溢。自寿春至汴,道路水深有至腰及颈处,行役良苦,幸前无敌兵,所以能尽进至此。子才遂驻汴,以俟粮夫之集。而颍川路钤樊辛、路分王安,亦以偏师下郑州。二十日,赵文仲以淮东之师五万,由泗、宿至汴,与子才之军会焉。因谓子才曰:"我辈始谋据关守河,今已抵汴半月,不急趣洛阳、潼关何待邪?"子才以粮饷未集对,文仲益督趣之,遂檄范用吉提新招义士三千,樊辛提武安军四千,李先提雄关军二千,文仲亦以胡显提雄关军四千,共一万三千人。命淮西帅机徐敏子为监军,先令西上,且命杨义以庐州强勇等军一万五千人继之,各给五日粮。诸军以粮少为辞,则谕之以陆续起发。于是敏子领军,以二十一日启行,且令诸军以五日粮为七日食,盖惧饷馈或稽故也。
至中牟县,遂遣其客戴应龙回汴趣粮。且与诸将议,遣勇士谕洛,独胡显议为不合。敏子因命显以其所部之半,以扼河阴。二十六日,遣和州宁淮军正将张迪,以二百人潜赴洛阳。至夜,逾城大噪而入,城中寂然无应者。盖北军之戍洛阳者,皆空其城诱我矣。逮晚,始有民庶三百余家登城投降。二十八日,遂入洛城。二十九日,军食已尽,乃采蒿和面作饼而食之。是晚,有溃军失道,奔迸而至。云:"杨义一军,为北兵大阵冲散。今北军已据北牢矣。"盖杨义至洛东三十里,方散坐蓐食,忽数百步外,山椒有立黄红伞者,众方骇异,而伏兵突起深蒿中,义仓卒无备,遂致大溃,拥入洛水者甚众,义仅以身免。于是在洛之师,闻而夺气。
八月一日,北军已有近城下寨者,且士卒饥甚,遂杀马而食。敏子与诸将议进止,久之,无他策,势须回师。遂遣步军两项往劫东西寨,自提大军济洛水而阵。北军冲突,坚勿动。初二日黎明,北军以团牌拥进接战,我军分而为三,并杀四百余人,夺团牌三百余,至午不解。而军士至此,四日不食矣。始议突围而东。会范用吉下归顺人楚并者献策曰:"若投东,则正值北军大队,无噍类矣。若转南登封山,由均、许走蔡、息,则或可脱虎口耳。"事势既急,遂从之。北军既知我遁,纵兵尾击,死伤者十八九。敏子中流矢,伤右胯几殆,所乘马死焉。徒步间行,道收溃散,得三百余人。结阵而南,经生界团,结砦栅,转斗而前。凡食桑叶者两日,食梨枣者七日,乃抵浮光。樊显、张迪死焉。
敏子前所遣客戴应龙,自汴趣粮赴洛,至半道,逢杨义军溃卒,知洛东丧衄之耗,遂驰还汴,白南仲、子才。二公相谓曰:"事势如此,我辈自往可也。"帅参刘子澄,则以为无益。抵暮,下令促装。翌日昧爽起发,众皆以为援洛,而前旌已出东门,始知为班师焉。
是役也,乘亡金丧乱之余,中原ㄈ扰之际,乘机而进,直抵旧京,气势翕合,未为全失。所失在于主帅成功之心太急,入洛之师无援,粮道不继,以致败亡,此殆天意。后世以成败论功名,遂以贪功冒进罪之,恐亦非至公之论也。此事得之当时随军幕府日纪,颇为详确。近于忠信尝编《三京本末》,与此互有同异焉。
○端平襄州本末
赵忠肃公方,开阃荆襄日久,军民知其威声。端平甲午冬,朝廷以其子范武仲为荆湖制置大使,镇襄阳,盖欲其绍世勋,作藩屏也。至郡,则倚王、樊文彬、李伯渊、黄国弼数人为腹心,朝夕酣狎,了无上下之序。民讼边备,一切废弛。且诸将不能协济,反自相忌嫉。而一时幕府,亦袖手坐观成败而已。
乙未五月,唐州守杨亻先禀议,因言本州统制军马郭胜有异志。盖杨、郭有隙非一日矣。杨之来,郭已疑之。及杨受犒归,赵乃以檄召郭胜,于是郭之反谋始决。六月二日,赵下令以襄阳簿厅置勘院,将以勘郭胜也。先是,赵幕客蒋应符往司唐州,遂泄其谋于郭。初六日,乘杨亻先朝拜天贶节,遂闭城,率众射死亻先于凉轿中。凡回易钱之在州者千余万皆掠取之。且下令曰:"百姓及忠义军大军之屯戍在城者,皆不杀。"即密遣人求北援。
初七日,反报至襄阳,时制阃诸客,方命妓宴赵楷于城西檀溪,赵忽急召两制机议事,时赵括夫瑞州人,以制干权,章清孙以襄ヘ权,始知唐州之事已泄。初八日,命忠卫都统江海领兵。初九日,先锋行兵号二万。又命随州守臣全子才节制诸项捕贼军马,摄枣阳军刘子澄策应,赵楷监军。三人者,皆以西师之败镌责,赵欲于此立功,以为复官之地。
七月二日,北军至唐州、枣林,全、刘闻之遁去。先又调德安守王策援,亦不至,反俱以捷闻。全、王至襄,凡痛饮半月而回。既而探报益急,寇已半渡黄河。而王归德安,以黄州克敌军叛(即李藏器之军留黄陂上者)德安境,遣人招纳四千八百余人,意欲阻挠淮西制帅杨恢,赵欣然从之。九月十日,闻王带所纳叛军来,襄人疑其反覆不常,而末如之何。赵忽令诸门不许出一人一担,而所置缉捕司带行人孙山等察探,变是为非,于是襄人愈侧足矣。二十三日,枣阳告急,赵复不遣援兵。自此,京西诸郡俱叛。十一月一日,北军首领亻奔盏,至襄阳江北对垒,不战而败。遣李师古持书与赵,赵不启封,焚之。十一日,北哨入南关,即追逐,斩守关赵宁以徇。十九日,北骑至襄阳城下,约六、七千人,下寨于檀溪山。二十日,战于上闸口。余哲军败,丧数千人,再战,胜之。二十一日,北军始退。十二月,北军自峡州回,战于江北樊城。我师少胜,则以大捷闻。
自十月初,下令清野,凡襄四境民居竹木无孑遗。至是,物价踊贵,诸将日饮。亡何,用散乐段得仙者佐欢,绕城跃马,殊不介意。二月五日,始遣王带克敌军往均州光化军巡逻,逗遛不进,仅至小樊,乃以收复两郡捷闻。是日,朝廷遣镇江都统李虎,号无敌军,偕光州都统王福所部军,至襄策应,而克敌军不能自安矣,赵遂急遣王曼避之。赵出城迓虎,虎传朝廷宣谕之命,赵涕泣谢恩。乃对虎慷慨,共十余大觥以归。无敌军即宣言欲剿除克敌,云:"不因你瞒番人在此,如何我瞒四千里路来。"十四日,王回,赵令戍郢州,恃平日狎,不从,必欲入城。十六日,下令大宴,犒诸制领。于是克敌愈疑,公出怨言,襄人愈皇皇矣。有以其言密告赵内机检者(赵之侄),宴遂中止。二十日,止宴李虎、王、王福、杨茂先、李伯渊、黄国弼、夏全于府,大醉极欢,达旦而罢。二十一日,克敌军往南门烧纸,盖合谋也。夜三鼓,纵火于市东竹竿巷口,及于诸处纵火发喊,抢入制府辕门,为门内军射杀二人,复至东市劫掠,擐甲露刃,不许救扑。至二十三日火方熄。赵帅于南门城上,呼王诘问,李虎适在旁,云:"好斩。"言未脱口,而首已断,身皆分裂矣。赵遂下令,凡背心有红月号者,皆斩,克敌军号也。于是刀刃乱下,死者多无辜,然叛军未尽剿也。未时,火复自南门起,凡官民之居,一而空。漕使李伯度、教官罗叔度两家避难东城上,亦为叛军焚杀。二十三日,遣李伯渊往江北剿杀叛军,未回,克敌军遂杀其家,因乘乱劫掠民居尤酷。赵帅于是先焚其父威惠庙,遂同李虎、黄国弼、夏全及回回四人,潜出西门,失去制司印。城中久之方觉,遂皆狼狈奔逃而出矣。
是日,江北忠卫军亦反。赵至荆州,复遣都统江海戍荆门。有军校获制司印来献,赵补以统领之职。是时叛乱相仍,赵乃严刑以安反侧。于教场后掘地,方三丈,深二丈。以石作窗为地牢,上覆以土,下施丑械,悬梯而下,以准遣胡主之。
大抵襄州之祸,萌于赵武仲之来,成于王招纳克敌军,激于李虎无敌军之至。自岳武穆收复,凡一百三十年,生聚繁庶,不减昔日。城池高深,甲于西陲。一旦灰烬,祸至惨也。
先是郡厅相对,有雅歌楼,雄丽特甚。一日,赵方坐衙,忽睹楼中妓女人物,杂还宴饮。赵怒,以为僚属置宴,略不避忌。亟遣人觇之,则楼门扃甚严,凝尘满室,识者已疑其不祥。章叔恭时为ヘ,一夕,坐中堂阅案牍,至夜分,忽若有人自后呼之曰:"快去!快去!此地不久也。"心疑之而未深信,越月而乱作。益知祸患有定数,鬼神固已先知矣。此事皆章叔恭得之目击云。
○赵氏灵璧石
赵邦永,本姓李,李全将也。赵南仲爱其勇,纳之,改姓赵氏。入洛之师,实为统军。尝过灵璧县,道旁奇石林立,一峰巍然,Β秀润。南仲立马旁睨,抚玩久之。后数年家居,偶有以片石为献者,南仲因诧诸客以昔年符离所见者。邦永时适在旁,闻语即退。才食顷,数百兵舁一石而来,植之庭间,俨然马上所见也。南仲骇以为神,扣所从来,则云:"昔年相公注视之际,意谓爱此,随命部下五百卒辇归,而未敢献。适闻所言,始敢以进。"南仲为之一笑。
○南园香山
事有一时传讹,而人竞信之者,阅古之败,众恶皆归焉。然其间率多浮诞之语,抑有乘时以丑名恶声,以诋平日所不乐以甘心者,如犬吠村庄等事是也。姑以《四朝闻见录》所载一事言之。谓蜀帅献沈香山,高五丈,立之南园凌风阁下。今庆乐园,即昔之南园也。所谓香山,尚巍然立于阁前,乃枯耳,初非沉香也。推此以往,人言未可尽信也如此。余尝戏赋绝句云:"旧事凄凉尚可寻,断碑闲卧草深深。凌风阁下槎牙树,当日人疑是水沈。"
○李泌钱若水事相类
李泌在衡岳,有僧明瓒号懒残。泌察其非凡,中夜潜往谒之。懒残命坐,拨火中芋以啖之,曰:"勿多言,领取十年宰相。"(《李泌家传》及《甘泽谣》)钱若水为举子时,见陈希夷于华山。希夷曰:"明日当再来。"若水如期往,见一老僧与希夷拥地炉坐。僧熟视若水久之,不语,以火箸画灰,作"做不得"三字。徐曰:"急流勇退人也。"若水辞去。后为枢密副使,年才四十致仕。老僧者,麻衣道者也。(《邵氏闻见录》)
又若水谒华山陈抟,曰:"目如点漆,黑白分明,当作神仙。"有紫衣老僧曰:"不然。他日但能富贵,急流中勇退人也。"(《明道杂志》)
又若水谒陈希夷,曰:"子神清气一,可致神仙。"遂招白阁道者决之,乃以为不然。(《画墁录》)
又法云佛国禅师惟白,传康节《易》学甚精熟,未尝语人。元符辛巳,郑达夫以大宗丞召佛国,即招达夫饮,并约妙应大师伯华同席。顾妙应曰:"如何?"妙应曰:"决作,决作。"佛国乃语达夫曰:"君异日必为相,直待蔡元长、张天觉颠沛之后,即爰立矣。"已而果然。(《鉴堂遗事》)
以上数说,皆同而微异,岂即一事演而为数说乎?大抵近世杂说,率多剿入,不可尽信,故余表而出之。
○用事偶同
欧阳公《非非堂记》曰:"是是近乎谄,非非近乎讪,不幸而过,宁讪无谄。"坡翁为刘壮舆作《是是堂》诗云:"闲燕言仁义,是非安可无;非非义之属,是是仁之徒;非非近乎讪,是是近乎谀。"
子由《弹吕惠卿章》云:"放,违命也,推其仁则可以托国;食子,徇君也,推其忍则至于弑君。"山谷《怀半山老人》诗云:"啜羹不如放,乐羊终愧巴西。"其意盖指惠卿也。
二公岂相蹈袭者邪?其用事造语,若出一辙,而不以为嫌也。然《韩非子》所载放,乃是西巴,恐一时偶误耳。
○方翥
{甫}田方翥试南宫,第三场欲出纳卷,有物碍其足,视之,则一卷子,止有前二篇,其文亦通畅,不解何以不终卷而弃于地也。翥笔端俊甚,以其绪余足成之,并携出中门,投之幕中,一时不暇记其姓名,翥既中第,亦不复省问。他年,翥为馆职,偶及试闱异事,因及之。偶有客在坐,同年也,默不一语。翼日,具冠裳造方,自叙本末。言:"试日,疾不能支。吾扶拽而出,所谓试卷者,莫记所在,已绝望矣。一旦榜出,乃在选中。恍然疑姓名之偶同,幸未尝与人言。亟入京物色之,良是,借真卷观之,俨然有续成者,竟莫测所以。今日乃知出君之笔,君,吾恩人也。"方笑谢而已。
按冯京知举,张芸叟赋公生明,重叠用韵,已而为第四名,窃怪主司卤莽。及元祐中,使金过北门,冯为留守,始修门生敬酒,适冯因言:"昔忝知举,秘监赋重叠用韵,以论策佳,辄为改之,擢置高第,颇记忆否?"芸叟方饮,不觉酒杯覆怀,再三愧谢。与此略同。
○乔文惠晚景
乔文惠行简,嘉熙之末,自相位拜平章军国重事,年已八秩矣,时皆以富贵长年羡之。而公晚年子孙沦丧,况味尤恶,尝作《上梁文》云:"有园有沼,聊为卒岁之游;无子无孙,尽是他人之物。"又《乞归田里表》云:"少、壮、老,百年已逾八帙;祖、子、孙,三世仅存一身。"闻者怜之。
○赵伯美
赵嘉庆,字伯美,素号忠直,然性颇猜忌褊躁,故所至与物多忤。淳祐庚戌,盱江峒寇猖獗,以府丞吴蒙明发知建昌军。至则抚劳剿除,渐致安靖,朝廷奖劳之。未几,以病丐祠,有旨转一官,别与差遣。时伯美在后省,遂缴寝转官之命。既而再乞祠,遂主玉局。而伯美复缴其祠,且谓:"前奏稽迟,是必贼蒙使其兄司农丞革,坐局行赇,遏截御笔之所致。以区区支垒,琐琐下流,辄敢倚同气以置局于辇下,植死党而为阱于国中。乞收回玉局之命,并从尚书省札下吴革,责戒励状。仰今后不得怀奸事上,徇欲欺君。如或不悛,重置典宪。"省札既下,吴农丞辨析状云:"革弟蒙,分符罔功,以病丐祠。增秩改麾,既被缴驳,圣恩宽大,遂畀祠廪。或予或夺,惟上所命。且革滥缀班行,治事有公宇,退食有公廨,何谓置局?何谓行赇?况弟蒙始于请祠,终于得祠,初非干进,何事营求?盖弟蒙之取怒嘉庆者,祗缘丁未岁同官京推,以女求婿,屡请不谐,遂成仇隙。求盱江僚属之荐举,则有书;求盱江公库之文籍,则有目。厚貌深情,机阱莫测。况于革,尤为无辜。且所谓责励状者,乃州县警吏民之文。仰惟国家待士以礼,三百年间,未闻有此典故。革粗识事体,安敢辨白。但乞将革罢斥,远迹仇怨,实拜公朝之赐。"有旨吴革知南安军。而伯美复上章辨证,且于缴蔡荣疏内,谓荣与革结为死党,滋长其恶,议欲与之报复。
后二年,伯美为湖南宪,牟氵荣叔清知衡阳。行移之间,微有抵牾。伯美遂上章劾叔清,报可稍稽,复疑为叔清乡相谢渎山方叔所匿,遂再疏按之,且言沈匿之弊。谢相大不能堪,遂于榻前奏陈,将承受苏镛断遣,仍作勘会云:"据湖南提刑赵嘉庆,昨于奏状称,已按知衡州牟氵荣,久而未下,谓是相府遏奏。寻令临安府追上承受,及通奏进银台司等人根究,俱称即不曾有奏投进。所有牟氵荣,既是外台已按,虽是未见按章,先合施行。"奉旨牟氵荣与祠。随有御笔云:"赵嘉庆劾牟氵荣,初无奏牍,辄诬大臣以沈匿之事,力肆攻诋。然以在外小臣,乃敢欺罔君上,诬谤宰臣。且不顾廉耻,行赇赂吏,尚气节者,得如是乎?国朝典故,凌蔑宰相,罪在不恕。朕不欲已甚,姑镌一秩罢任,以为翼虚驾伪,亏国体,坏纲纪者之戒。"
明年,谢罢相,董榘堂槐继之。嘉庆为大蓬供职,后复有申省状云:"重念嘉庆重遭诬罔,沮于威势,不容分疏。但诬奏传播万里,而元来按发之事,未能暴白天下。承受苏镛,久已叛去,忽得其状,具述前相之子,使其仆任康祖诱胁,打回元奏因依。乃是事未发以前,牟氵荣自知在郡酷虐有罪,惧为民诉,先已驰告谢修,修遂令任康祖诱胁苏镛,遇有嘉庆章奏,须先袖呈相府。先奏实被谢修分付以水湿打回。第二奏既到,谢修自知败露,却将苏镛送狱,妄令供析。欲乞敷奏施行,俾元来屈抑,稍得暴白于四方。"得旨与改正理选月日。
是岁冬,察官朱应元劾伯美:"向者,持节湖南,不理民讼,惟理赃钱。不问虚实之有无,但责郡吏之代纳。兜揽民讼,交通关节,为郡将所持,遂生怨隙。"遂用此罢去。
○二苏议礼
《礼》家如聚讼,虽兄弟亦不容苟同。其大者,无如天地之祭分合一议。自昔诸儒之论,不知其几,今姑摭二苏之议言之。东坡则据《周颂·昊天有成命·序》云:"郊祀天地也。"以为此乃合祭天地之明文。颍滨乃据《周礼》为说,谓冬至祀天于圆丘,夏至祀地于方泽。其后朝廷迄从坡说,合祭以至于今焉。
案《祭法》,天子诸侯宗庙,皆月祭之。又有《月令》“皆荐新”,并云“先荐寝庙”。此皆是月祭正文。《国语》云:“古者先王月祭日祀,虽诸侯不得祖天子。”而宗庙在都,匈奴未灭,拊心长叫,万恨不追。昔鲁国孔氏有仲尼,车舆冠服。汉明帝锡东平王苍,光烈皇后假髻,巾衣一箧。王沈集称日垂泣于甘泉之画,扬雄献颂于麒麟之图。遂画先君先妣之像,傅咸集画赞曰,敬图先君先妣之容像,画之丹青。曹休画其父像,对之流泣,诚可悲也。陆机有丞相像赞,大司马夫人像赞,即其例焉。窃寻《孝经》所说,必称先王,盖是先王之行,不敢以不行也。伏见台内别造至敬殿,甘旨百品,月祭日祀,又为寝室,昏定晨省,如平生焉。先帝朔望,尽哀恸哭。又宣修容奉造二亲像,朝夕礼敬,虔事孜孜,四十年中,聿修功德,追荐继孝,丁兰无以尚此。绎窃慕考妣之盛,则立尊像,供养于道场,内设花幡灯烛,使僧尼顶礼,正以乌鸟之心,系恋罔极。不厌丁年之内,遭此百忧,一同见似,甘心殒越。虽复于礼经无文,家门之内,行之已久。故月祭日祀,用遵祭法,车舆箧衣,谨同鲁圣。止令朋友知余此心。潘岳赋云:“太夫人御板舆,乘轻轩,柳垂阴,车结轨,或宴于林,或宴于。兄弟斑白,儿童稚齿。称福寿以献觞,咸一惧而一喜。嗟夫,天下之至乐,唯斯而已矣!天下之至乐,唯斯而已矣!忽忽穷生,百年之内,曷由复如此矣。痛矣过隙,哀哉逝川,泪尽而继之以血,不知复何从陈也。”
与人善言,暖于布帛;伤人以言,深于矛戟。赠人以言,重于金石珠玉;观人以言,美于黼黻文章;听人以言,乐于钟鼓琴瑟。
俭约之德,其义大哉。齐之迁卫于楚丘也,卫文公大布之服,大帛之冠,务材训农,敬教勤学,元年有车三十乘,季年三百乘也。岂不宏之在人。
明月之夜,可以远视,不可以近书;雾露之朝,可以近书,不通以远视。人才性亦如是,各有不同也。
君子无邑邑于穷,无勿勿于贱。誉之而不加动,非之而不加沮,定外内之分,夷荣辱之心,立不易方,斯有恒也。
夫言行在于美,不在于多。出一美言美行,而天下从之,或见一恶意丑事,而万民违之,可不慎乎?《易》曰:“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昔成汤教民去三面之网,而诸侯向之;齐宣王活衅钟之牛,而孟轲以王道求之;周文王掘地得死人骨,哀悯而收葬,而天下嘉之也。
《易》言:“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论语》言:“无恒之人,不可卜筮。”故知人之为行,不可不恒。《诗》言:“无恒之人,其如飘风。胡不自南,胡不自北”者也。般输不为拙工改绳准,逄羿不为拙射变弦,君子怀道德之有检。《诗》云:“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孔子称:“大哉中庸之为德,其至矣乎!”又曰:“君子之道,忠恕而已矣。”伯乐教其所憎者相千里马,其所爱者相驽马。千里之马不时有,其利缓;驽马日售,其利急。所谓下言而上用者也。
君子以宴安为鸩毒,富贵为不幸。故溺于情者忘月满之亏,在乎道者知日损之为贵。斯固诽谤之木,唐虞之道,与琼瑶之台。辛癸之祚亡,酣歌终日,求数刻之欢,耽淫长夜,聘亡归之乐。而或四知必显,五美常在,譬金舟不能凌阳侯之波,玉马不能偶骐之迹。是犹炙冰使燥,清柿令炽,不可得也。夫骄奢者众,纵逸者多,如轻埃之应风,似宵蠹之赴烛也。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若虽有天纵,曾无学术,犹若伯牙空弹,无七弦则不悲;王良失辔,处驷马则不疾。晋平公问师旷曰:“吾年已老,学将晚耶?”对曰:“少好学者如日盛阳,老好学者如炳烛夜行。”追味斯言,可为师也。《淮南》言:“萧条者形之君,寂寞者身之主。”又云:“教者生于君子,以被小人;利者兴于小人,以润君子。”孟子言:“禹恶旨酒而乐善言。”又云:“若我得志,不为食前方丈,妾数百人。”斯言至矣。故原宪之袍贤于季孙之狐貉,赵宣之肉食旨于智伯之刍豢,子思之银佩美于虞公之垂棘。娇淫之理,岂可恣欤!人非有柳下延陵之才,蒙庄柱史之志,其以此者,盖有以焉。虽复拔山盖世之雄,回天倒地之力,玉几为樽,金汤设险,骊山无罪之囚,五岭不归之戍,一有骄奢,三代同灭,镌金石者难为力,摧枯朽者易为功,居得其势也。
哲人君子戒盈思冲者何也?政以戒惧所不睹,恐畏所不闻,况其甚此者乎?夫生自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忧惧之所不加,宠辱之所未至。粤自龆龀,便作邦君,其天姿卓尔,则河间所以高步,穷凶极悖,广川所以显戮,致之有由者也。锡瑞蕃图,执玉秉圭,春朝则驱驰千乘,秋谒则仪百辟,江都广川,可以意者耳。请论之,一曰骄,二曰富,三曰淫,四曰忌。幼飨尊贵,骄也;名田县道,富也;歌钟盈室,淫也;杀戮无辜,忌也。夫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况倍此者邪?夫贵而不骄者鲜矣,骄则轻于宪网,富则恃于金宝,淫则惑于昏纵,忌则轻于生杀。既不知稼穑之艰难,又不知民天之有本,徒见珠玑犀甲之玩,金钱翠羽之奇。动容则燕歌郑舞,顾眄则秦筝齐瑟。谓与椿鹄齐龄,宁知华易晚,覆其宗社,曾不三省;损其身名,不逢八议。异矣哉,古之欲月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无为不善而怨人。刑已至而呼天,身不善而怨人,不亦反乎?刑至而呼天,不亦晚乎?太公曰:“夫为人恶闻其情,而喜闻人之情;恶闻已之恶,喜闻人之恶。是以不必治也。”
鸟与鸟遇则相躅,兽与兽遇则相角,马与马遇则是,愚与愚遇则相伤。天之生此物,多其力而少其智。智者之谋,万有一失;狂夫之言,万有一得。是以君子取狂夫之言,补万得之一失也。行人不休息于松柏而止于杨柳者,以松柏有幽僻之穷,杨柳有路侧之势故也。
君子当去二轻取四重:言重则有法,行重则有德,貌重则有威,好重则有观;言轻则招罪,貌轻则招辱。
周公没五百年有孔子,孔子没五百年有太史公。五百年运,余何敢让焉?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斯言至矣。正当不穷似智,正谏似直,应谐似优,秽德似隐。尝谓人曰:“诸葛武侯桓宣武并翼赞王室,宣威遐外,此鄙夫之所以慕也;董仲舒刘子政深精《洪范》,妙达《公羊》,鄙夫之所以希也;荣启期击磬纵酒行歌,斯为至乐,鄙夫之所以重也。何者?请试论之:夫以武侯之贤,宣武之智,自天佑之,盖有以然也。假使逢文明之后,值则哲之君,不足为鄙夫扶毂,岂青紫之可望邪?东方鼠虎之谕,斯得之矣。及仲舒之学术,子政之探微,见重元光之初声,高建始之末,通宵忘寐,终日下帷,不有学术,何以成器?川溜决石,可不勉乎?驰光不留,逝川倏忽。尺璧非宝,寸阴可惜。文武二途,并得俦匹。启期击磬,彼独何人,宁止伯鸾之诗,将同威辇之咏。一以我为马,一以我为牛,庄周往矣,嗣宗长逝。吾知宇宙之内,更有人哉。
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途,何者?夫儒者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墨者堂高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剪,采椽不斫,冬日以鹿裘为礼,盛暑以葛衣为贵;法家不殊贵贱,不别亲疏,严而少恩,所谓法也;名家苛察缴绕,检而失真,是谓名也;道家虚无为本,因循为务,中原丧乱,实为此风,何邓诛于前,裴王灭于后,盖为此也。
裴几原问曰:“西伯拘而阐《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孙子之遇庞涓,韩非之值秦后;虞卿穷愁,不韦迁蜀,士嬴疾行,夷齐潜隐,皆心有不悦,尔乃著书。夫子实尊千乘,搴帷万里,地得周旦,声齐燕,豪匹四君,威同五伯。玳簪之客,雁行接踵;珠剑之宾,肩随鳞次。下帷著书,其义何也?殊为抵牾,良用于邑。予答曰:“吾于天下亦不贱也,所以一沐三握发,一食再吐哺,何者?正以名节未树也。吾尝欲棱威瀚海,绝幕居延,出万死而不顾,必令威振诸夏,然后度聊城而长望,向阳关而凯入。尽忠尽力,以报国家,此吾之上愿焉。次则清酒一壶,弹琴一曲,有志不遂,命也如何?脱略刑名,萧散怀抱,而未能为也。但性过抑扬,恒欲权衡称物,所以隆暑不辞热,凝冬不惮寒,著《鸿烈》者,盖为此也。又问之曰:“子何不询之有识,共著此书,曷为区区自勤如此?”予答曰:“夫荷旃被毳者,难与道纯绵之致密;羹藜含糗者,不足论太牢之滋味。故服之凉者,不苦盛暑之郁烦;袭貂狐之暖者,不知至寒之凄怆。子之术业,岂宾客之能。斯盖以莛撞钟,以蠡测海也。予尝切齿淮南不韦之书,谓为宾游所制,每至著述之间,不令宾客之也。
余见宰人叹曰:“伊尹与易牙同知调鼎,而有贤不肖之殊。”既而叹曰:“无识之徒,尚以伊尹方易牙,余何有哉?”退而复叹曰:“碧庐似玉,猗顿别之;白骨似牙,离娄别之。猗顿离娄,千年不曾遇,牙骨之怨,何时当弭?余见人为,叹曰:”龙之为物也,谓之四灵,而亦为;鱼之为物,谓之五协,而又为。抑乃有萃之调鼎,潇湘之开国欤!退而复叹曰:“灵龟五色似玉金,不免为霍,余何有哉,余何有哉!”
饱食高卧,立言何求焉?修德履道,身何忧焉?居安虑危,戚也;见险怀惧,忧也。纷纷然,荣枯宠辱之动也,人其能不动乎?仲尼其人也,抑吾其次之,有佞而进,有直而退,其宁退乎?予不喜游宴淹留,每宴辄早罢,不复沽酌矣。
大虚所以高者,以其轻而无累也。人生苟清而无欲,则飘飘之气凌焉。
捣衣清而彻,有悲人者,此是秋士悲于心。捣衣感于外,内外相感,愁情结悲,然后哀怨生焉。苟无感,何嗟何怨也?
长沮浴,桀溺问焉:“今日浴佳耶?”曰:“佳。”长沮曰:“浴须浴其内,然后其表。五脏六腑,尚有未洁,四支八体,何为者耶?夫浴者,将使表里洁也。内苟含瑕,何遽浴耶?”
孔子东游,见两小儿相斗。一儿曰:“我以日初出去人近。”一儿曰:“日中近。”一儿曰:“日初出如车盖,至中裁如盘盂,岂不近者大,远者小?”一儿曰:“日初出,沧沧凉凉,至日中有如探汤,此非远者凉,近者热耶?”孔子亦不知。日中天而小,落扶桑而大,为政亦如是矣。须日用不知,如中天之小也,虽赫赫然,此盖落日之治,不足称也。
居家治理,可移于官,何也?治国须如治家,所以自家刑国。石奋之为家可矣,若谓治国异治家者,则条章不治,民无依焉。故治国者亲民,若治家也。心不可欺物,不可示物。不欺不示,得其衷也。欺之则物不信,示之则民骄矣。自家刑国,自国刑家,可无失矣。
见善则喜,闻恶则忧,民之情也。苟无忧喜,其惟圣人乎!若无喜而不喜,无忧而不忧,盖何足称也?
白鸟蚊也,齐桓公卧于柏寝,谓仲父曰:“吾国富民殷,无余忧矣。一物失所,寡人犹为之悒悒,今白鸟营营,饥而未饱,寡人忧之。”因开翠纱之帱,进蚊子焉。其蚊有知礼者,不食公之肉而退,其蚊有知足者,觜公而退;其蚊有不知足者,遂长嘘短吸而食之,及其饱也,腹肠为之破溃。公曰:“嗟乎,民生亦犹是。”乃宣下齐国,修止足之鉴,节民玉食,节民锦衣,齐国大化。
夫斗者,忘其身也,忘其亲者也。行须臾之怒,而斗终身之祸,然而为之,是忘其身也。
入是国也,言信乎群臣,则可留也;行忠乎群臣,则可仕也;泽乎百里,则富可安也。
凤无司晨之善,麟乏警夜之功,日月不齐光,参辰不并见,冰炭不同室,粉墨不同橐,有之矣。
古语云:“不鉴于镜而鉴于人,鉴镜则辨形,鉴人则悬知善恶。”是知鉴于人胜鉴乎镜矣。
楚王之食楚也,故爱楚四境之民;越王之食越也,故爱越四境之民。天子之食天下也,吾是以知兼爱天下之民矣。
成瓦者炭,而瓦不可以得炭;润竹者水,而竹不可以得水。蒿艾有火,不烧不燃;土中有水,不掘无泉。百梅能使百人酸,一梅不足成味也。
孔文举言:“武王伐纣而悬之白旗,汉祖入关,子婴不死。武王历年,止有白鱼之瑞;汉祖祥应,其瑞不一。是则汉祖优而武王劣也。”殷洪远云:“魏武兴师,本由亲举;汉祖初起,本是乱兵。此则魏武优于汉帝。”蒋子通言:“汉祖取天下如登山,光武取天下如走丸。当寻邑百万,振古未闻,滹沱河冰,身面流血,岂其易也?”凡如此例,有书不如无书,委之煨烬,于事为宜矣。
往者承华殿灾,诏问高堂隆:“此何灾?”隆曰:“殿名崇华,而为天灾所除。是天欲使节俭,勿复兴崇华之饰也。”
君子有三患:未之闻,患弗得闻。既闻之,患弗能学。既学之,患弗能行。君子有四耻:有其位无其言,君子耻之;无其行,君子耻之;既得之又失之,君子耻之;地有余而民不足,君子耻之。
制将之法,必使驰张从时。事疑则争生,势侔则乱起。所以萧樊被于缧绁,信布见于诛夷。驭将之间,可不深慎之?
夫陶犬无守夜之警,瓦鸡无司晨之益。涂车不能代劳,木马不中驰逐。
势者君之舆,威者君之策,臣者君之马,民者君之轮。势固则舆安,威定则策劲,臣从则马良,民和则轮利。
猎猛虎者,不于北苑;钓鲸鱼者,不于南池。何则?园非猛虎之薮,池非鲸鲵之处也。责罢者以举千钧,督跛者以及走兔,驱骐骥于庭,求猿猱于槛,犹倒裘而索领也。
诸子兴于战国,文集盛于二汉,至家家有制,人人有集。其美者足以叙情志,敦风俗;其弊者祗以烦简牍,疲后生。往者既积,来者未已。翘足志学,白首不遍。或昔之所重今反轻,今之所重,古之所贱。嗟我后生博远之士,有能品藻异同,删整芜秽,使卷无瑕玷,览无遗功,可谓学矣。
夫聪明疏通者戒于太察,寡闻少见者戒于壅蔽,勇猛刚强者戒于太暴,仁爱温良者戒于无断也。
世有习干戈者贱乎俎豆,修儒行者忽行武功。范宁以王弼比桀纣,谢混以简文方赧献。李长有显武之论,文庄有废庄之说。余以为不然。余以孙吴为营垒,以周孔为冠带,以老庄为欢宴,以权实为稻粮,以卜筮为神明,以政治为手足。一围之木持千钧,五寸之扌建制开阖,总之者明也。
颜回希舜,所以早亡;贾谊好学,遂令速殒。扬雄作赋,有梦肠之谈;曹植为文,有反胃之论。生也有涯,智也无涯,以有涯之生,逐无涯之智,余将养性养神,获麟于金楼之制也。夫石田不生五谷,构山不游麋鹿,何哉?以其无所因也。故龙藉风而飞,龟由火而兆,有其资焉。常善利物,无弃人也。富贵不可以傲贫,贤明不可以轻暗。夷吾侈而鲍叔廉,其性不同也;张竦洁而陈遵污,其行不齐也。然而终能相善者,盖无弃人之谓也。或说人须才学,不资矜素。余谓不然。昔孔文举有言:三人同行,两人聪隽,一夫底下,饥年无食,谓宜食底下者,譬犹蒸一猩猩,煮一鹦鹉耳。此盖悖道之言也,宁有是乎!祢衡云:荀强可与语,余人皆酒瓮饭囊。魏时刘陶语人曰:智者弄愚人,如弄一丸于掌中。
晋中朝庚道季云:廉颇蔺相如,虽千载死人,凛凛如有生气;曹蜍李志,虽久在世,厌厌如九泉下人。皆如此,便可结绳而理,并抑抗之论也。
魏长高有雅体,而才学非所经。初官出,虞存嘲之曰:“与卿约法三章,谈死、文笔刑、商略抵罪。”魏怡然而笑,无忤色。更觉长高之为高,虞存之为愚也。
卞彬为《禽兽决绿》云:“羊淫而狠,猪卑而挛,鹅顽而傲,狗险而出”皆指斥贵势。其《虾蟆科斗赋》云:“纡青拖紫,出入苔中”,以比当时令仆也;“科斗唯唯,群浮暗水。唯朝继夕,聿役如鬼”比令史咨事也。非不才也,然复安用此才乎?
萧贲忌日拜官,又经醉自道父名。有人讥此事,贲大笑曰:“不乐而已,何妨拜官;温酒之谈,聊慕言在。”了无怍色。贲颇读书而无行,在家径偷祖母袁氏物,及问其故,具道其母所偷。祖母乃鞭其母。出货之,所得余钱,乞问乃沽酒供醉。本名涣,兄弟共以其忄佥,因为呼贲,此人非不学,然复安用此学乎?
世人有才学不胜朋友,而好作文章,苦辱朋友,此谓学螳螂之,运吉蜣之甲,何足以云?吾少读兵书,三十余年,搜纂数千,止为一帙。菁华领袖,备在其中。性颇尚仁,每宏解网,重囚将死,或许伉俪自看,城楼夜寒,必绨袍之赐。狴牢并遣,犴圉空虚。盗者更鸣,还取将军之帐;奸夫改往,复锡舍人之车。由来此事,差非一揆。但性颇狷急,或有不堪,不欲蕴蓄胸襟,须令豁然无滞。将令士庶文武,见我所怀,兵法军令,省而不烦,此言当矣。乃为法三章:一曰叛者,去燕就楚,从魏入韩,说赵王之阴谋,烧邺都之仓廪,故曰叛者死。二曰不附,夫不附者,功成欲受其禄,事乱欲避其祸,玉节犹建,或可畏威,金汤倘覆,急须奔走,虽招厚禄,常欺脂膏,空加隆遇,不酬国士。当小寇冯陵,勤王以及,岂可见拒?抑扬横议,出入异辞,故曰不附者死。三曰违令,麾之不进,鼓之不止,应追白虎,反入青龙,我举正正之旗,彼往亭亭之地,我攻却月,彼向横云,百万之师,复何益也?然而李广数奇,或非深失;庞涓战死,偶值伏兵。故曰违令者抵罪。
曾子曰:“昔楚人掩口而言,欲以说王,王以为慢,遂加之诛。”卫太子以纸闭鼻,汉武帝谓闻己之臭,又致大罪。二者事殊而相似,时异而怨同。
《周官》外史掌三皇五帝之书,《春秋传》所谓《三坟》、《五典》是也。前贤谓:皋、夔、稷、契有何书可读?理实未然。黄帝、颛顼之道在丹书,武王所以端絻东面而受于师尚父也。少皞氏之纪官,夫子所以见郯子而学焉也。孰谓无书可读哉?
《吕氏春秋·序意》曰:“尝得学黄帝之所以诲颛顼矣:爰有大圜在上,大矩在下,汝能法之,为民父母。”不韦《十二纪》成于秦八年,岁在瞊滩,上古之书犹存,前圣传道之渊原犹可考也。
《书大传》:《虞传》有《九共篇》,引书曰:“予辩下土,使民平平,使民无傲。”《殷传》有《帝告篇》,引书曰:“施章乃服,明上下。”岂伏生亦见古文逸篇邪?《大传》之《序》有“嘉禾揜诰”,今本阙焉。《隋志》有逸篇二卷,出齐、梁之间,似孔壁中书残缺者。唐有三卷,徐邈注。郑渔仲谓:《书》逸篇,仲尼之时已无矣。恐未然。
汉初去圣未远,帝王遗书犹有存者。《贾谊书·修政语》引黄帝曰:“道若川谷之水,其出无已,其行无止。”颛顼曰:“至道不可过也,至义不可易也。功莫美于去恶而为善,罪莫大于去善而为恶。故非吾善善而已也,善缘善也;非恶恶而已也,恶缘恶也。吾日慎一日。”帝喾曰:“缘巧者之事而学为巧,行仁者之操而与为仁也,故节仁之器以修其财,而身专其美矣。德莫高于博爱人,而政莫高于博利人,故政莫大于信,治莫大于仁。吾慎此而已矣。”帝尧曰:“吾存心于先古,加志于穷民,痛万姓之罹罪,忧众生之不遂也。故一民或饥,曰此我饥之也;一民或寒,曰此我寒之也;一民有罪,曰此我陷之也。”帝舜曰:“吾尽吾敬而以事吾上,故见谓忠焉;吾尽吾敬以接吾敌,故见谓信焉;吾尽吾敬以使吾下,故见谓仁焉。吾取之以敬也,吾得之以敬也。”大禹诸侯会,则问于诸侯曰:“诸侯以寡人为骄乎?”朔日朝,则问于士曰:“诸大夫以寡人为汰乎?”又曰:“民无食也,则我弗能使也。功成而不利于民,我弗能劝也。”汤曰:“学圣王之道者,譬其如日;静思而独居,譬其若火。舍学圣之道而静居独思,譬其若去日之明于庭而就火之光于室也,可以小见而不可以大知。得贤而举之,得贤而与之,譬其若登山乎!得不肖而举之,得不肖而与之,譬其若下渊乎!是以明君慎其举,而君子慎与。”又曰:“药食尝于卑,然后至于贵;药言献于贵,然后闻于卑。求道者不以目而以心,取道不以手而以耳。致道者以言,入道者以忠,积道者以信,树道者以人。”又引周文王、武王、成王问粥子,武王问王子旦、师尚父。《淮南·人间训》引《尧戒》曰:“战战栗栗,日慎一日。人莫迹于山而迹于垤。”此帝王大训之存于汉者。若高帝能除挟书之律,萧相国能收秦博士官之书,则倚相所读者必不坠矣。幸而绪言尚在,知者鲜焉,好古之士盍玩绎于斯?
墨子南使卫,载书甚多,弦唐子见而怪之。墨子曰:“昔周公旦朝读书百篇,夕见七十二士,相天下犹如此,吾安敢废此也?”今本阙。《墨子》七十一篇,今止十三篇。外史掌三皇五帝之书,大训在西序,读书百篇,谓此类也。
《释文序录》云:“《尚书》之字,本为隶古。既是隶写古文,则不全为古字。今宋、齐旧本,及徐、李等音所有古字,盖亦无几。穿凿之徒,务欲立异,依傍字部,改变经文。”然则今所传《古文尚书》,未必皆孔安国之本。宋景文《笔记》云:“杨备得《古文尚书释文》,读之大喜,书讯刺字皆用古文。”按《国史艺文志》唐孝明写以今字,藏其旧本。开宝五年,别定《今文音义》。咸平二年,孙奭请摹印《古文音义》,与新定《释文》并行。今亦不传。然汉至唐所谓古文者,孔安国以隶存古,非科斗书也。今有《古文尚书》,吕微仲得本于宋次道、王仲至家。郭忠恕定《古文尚书》并《释文》,今本岂忠恕所定欤?宣和六年,诏《洪范》复从旧文,以“陂”为“颇”,然监本未尝复旧也。
吴才老《书裨传·考异》云:“伏氏口传与经传所引,有文异而有益于经,有文异而无益于经,有文异而音同,有文异而义同。”才老所述者,今不复著。“以闰月定四时成岁”,古文“定”作“正”,开元误作“定”。晁景迂云。“舜让于德,弗嗣”,班固《典引》作“不台”。《史记自序》唐尧逊位,虞舜不台。“在治忽”,今文作“采政忽”,《史记》作“来始滑”,《汉书》作“七始咏”。“忽”又或作“曶”郑康成曰:“笏也。”《大传·大诰》曰:“民仪有十夫。”王莽作《大诰》曰:“民献仪九万夫。”盖本于此。又《康诰》曰:“惟乃丕显考文王,克明俊德。”今无“俊”字。《伊训》“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汉历志》作“惟太甲元年十有二月乙丑朔”。是朔旦冬至之岁。“高宗亮阴”,《礼记》作“谅闇”,注读为“梁瘖”。《汉五行志》作“涼阴”,《大传》作“梁闇”。“予若观火”,《周礼注》谓今燕俗,名汤热为观。《微子》“我其发出狂”,《史记·宋世家》“狂”作“往”,注引郑康成曰:“我其起作出往也。”《君奭》“天难谌”,《王莽传》作“天应棐谌。”“钦明文思安安”,《考灵耀》作“晏晏”。郑氏注:“宽容覆载谓之晏。”冯衍《显志赋》:“思唐虞之晏晏。”第五伦上疏:“体晏晏之姿。”《无逸》“肆高宗之享国,五十有九年”,《石经》曰:“肆高宗之飨国百年。”汉杜钦亦曰:“高宗享百年之寿。”“费誓”,《说文》作“[北米]誓”,《史记》作“肹”,《大传》作“鲜”。“度作刑以诘四方”,《周礼注》云:“度作详刑。”“哀矜折狱”,《汉·于定国传》作“哀鳏哲狱”。《大传》:“哀矜哲狱。”“折民惟刑”,《汉刑法志》作“悊民”。“天齐于民,俾我一日”,杨赐封事作“假我一日”。赐通桓君章句,即欧阳《尚书》。刘恺引“上刑挟轻,下刑挟重。”《说文》“顾畏于民嵒”,多言也。尼辄切。
《书》始二《典》,犹《诗》之首二《南》;取费、秦之《誓》,犹《诗》之有《鲁颂》。
《大传》说《尧典》谓之《唐传》,则伏生不以是为《虞书》。
《夏小正》、《月令》、《时训》详矣,而《尧典》命羲和以数十言尽之;《天官书》、《天文志》详矣,而《舜典》玑衡以一言尽之。叙事当以《书》为法。《尧典》以日中、宵中为春秋之别,《月令》两言日夜分,无春秋之异。
《尧典》日月星辰,孔注谓:星,四方中星;辰,日月所会。《益稷》日月星辰,谓日、月、星为三辰。五礼一也,孔注于《舜典》,以为吉、凶、宾、军、嘉;于《皋陶谟》,则曰公、侯、伯、子、男五等之礼。
《史记索隐》云:“春言东作,夏言南为,皆是耕作营为劝农之事。孔安国强读为‘讹’字,虽训化,解释纡回。”今《史记》作“南讹”。
《周礼注》引《书》曰:“分命和仲,度西曰柳谷。”虞翻云:“郑玄所注《尚书》,古篆‘丣’字,反以为‘昧’。古大篆‘丣’字,读当为‘柳’。古‘柳’、‘丣’同字,而以为‘昧’。”裴松之谓:翻言为然。
宅嵎夷,《释文》云:“《尚书考灵耀》及《史记》作‘禺铁’。”今按《史记·尧本纪》“居郁夷”,《正义》“郁”音“隅”。《夏本纪》“嵎夷既略”,《索隐》云:“《今文尚书》及《帝命验》并作‘禺铁’。”古“夷”字。薛氏曰:“今登州之地。”
四岳,孔注云:“即上羲和四子,分掌四岳之诸侯。”按《周语》太子晋曰:“共之从孙四岳,佐禹胙国,命为侯伯,赐姓曰姜氏,曰有吕。”《左传》许,大岳之胤也⑤。杜氏注谓大岳,神农之后,尧四岳也。当从《周语》之说。迂斋云:“申、吕、齐、许皆四岳之后。尧让许由,亦其一也。”
五典克从,孔安国《传》本于《左氏》,程子《解》本于《孟子》。《左氏》言五教,不及君臣、夫妇、朋友,天叙有典而遗其三焉,唯《孟子》得之。
程子谓:共、兜之徒,及舜登庸之始,侧陋之人,顾居其上,此凶乱之人所不能堪,故其恶显而舜诛之。韩非曰:“尧欲传天下于舜,鲧谏,共工又谏曰:‘孰以天下而传之于匹夫乎?’尧不听。”此可以证程子之说。韩非谓尧诛共、鲧,非也。
范蜀公《正书》曰:“舜之五刑:流也,官也,教也,赎也,贼也。流宥五刑者,舜制五流,以宥三苗之劓、刵、剕、宫、大辟也。”《皇王大纪》之说本诸此,而以墨、劓、剕、宫、大辟为贼刑之科目。
《书序》帝厘下土方,设居方,《释文》云:“一读至‘方’字绝句。”《商颂》“禹敷下土方,外大国是疆”,朱文公亦以“方”字绝句,云《楚辞·天问》“禹降省下土方”,盖用此语。然《书序》已有此读矣。
郑康成读《舜典》云:“舜生三十,谓生三十年;登庸二十,谓历试二十年。”
《大禹谟》言“念哉”者二,《益稷》言“念哉”者一,皆禹告舜之辞。心者治之本,心斯须不存,治忽分焉。“共惟千载心,秋月照寒水”,于此见之。
皋陶曰:“彰厥有常,吉哉!”周公曰:“庶常吉士。”召公曰:“吉士吉人。”帝王用人之法,一言以蔽之曰“吉”。舜所举曰“元”、曰“恺”,吉德之实也;所去曰“凶”,吉德之反也。议论相传,气脉相续。在春秋时谓之善人,在西汉时谓之长者。惟吉则仁,所谓元者善之长,为天地立心者也。
儆戒无虞,絜斋解云:“治安之时,危乱之萌已兆。汉宣帝渭上之朝,是年元后生成帝,新都篡汉已兆于极盛之日矣。无虞岂可不儆戒?愚谓匈奴衰而女戎兴,倚伏果可畏哉!”又解“七旬有苗格”,云:“舜耕历山之时,祗见厥父,惟知己之有罪而不见父之为顽,所以底豫。及其征苗也,自省未尝有过而惟见苗民之作慝,所以逆命。至班师之后,诞敷文德,无异负罪引慝之心而遂格焉。满损谦益,捷于影响,人心岂可以自满哉?愚谓仲虺之诰成汤,召公之训武王,戒其满而自矜也。齐桓服楚,魏武得荆州,唐庄宗取汴,皆以满失之。”
九德,知人之法;三俊,用人之法。
禹之告舜曰:“安汝止,尽天理而无人欲,得至善而止也。”尹之告太甲曰:“钦厥止,去人欲而复天理,求至善而止也。”
《虞书》作服,天子自日月而下十二章,郑康成注周礼谓:周以日月星辰画于旌旗,而冕服九章。注《礼记·郊特牲》祭之日,王被衮以象天,谓:有日月星辰之章,此鲁礼也。二礼之说自相背驰。鲁秉周礼,周、鲁之礼其有异乎?
《古文尚书》及《说文》璪火黺[黹米]黼黻,艾轩曰:“黺[黹米]黼黻,当各为一物。‘璪’当为‘玉璪’之‘璪’。‘璪’,圜物也,意其为‘璪’之状而以火旁饰之,火因物而后见耳。《考工记》谓火以圜,得非指璪火为一物乎?郑司农谓为圜形似火,此为近之。希冕,谓黺[黹米]黼黻皆从‘黹’,同谓之‘希冕’。陆德明‘希’与‘黹’同,盖有由来也。”
鸟兽跄跄,马融以为笋虡,《七经小传》用其说。《书裨传》以“凤凰来仪”为箫声之和,艾轩亦曰:“制器尚象。”
古文“箾瞉”,今文作“箫”,《左氏》曰:“韶箾,舜乐名也。”诸儒误以箫管解之。
《说文》“奡,嫚也”,引《虞书》“若丹朱、奡”、《论语》“奡荡舟”。按《书》有“罔水行舟”之语,则“奡荡舟”者,恐即谓丹朱。
古文“天明畏,自我民明畏”,今文下“畏”字作“威”,盖卫包所改,当从古。
若稽古,称尧、舜、禹三圣而皋陶与焉。舜以天下逊禹,禹独推皋陶。孟子论道之正传,亦曰:“若禹、皋陶,则见而知之。”又曰:“舜以不得禹、皋陶为己忧。”子夏亦云:“舜举皋陶,观于谟而见皋陶之学之粹也。”
蛮夷猾夏,明刑治之而有余;四夷交侵,征伐制之而不足。虞、周之德天渊矣。
《淮南子》曰:“皋陶喑而为大理。”此犹夔一足之说也。皋陶陈谟赓歌谓之喑可乎?司马公诗云:“法官由来少和泰,皋陶之面如削瓜。”然《荀子·非相》之言,亦未必然。
《史记·秦本纪》:大费佐舜,调驯鸟兽,是为柏翳。《索隐》云:“《尚书》谓之‘伯益’。”而《陈杞世家》谓:伯翳之后,封为秦,垂益夔龙,其后不知所封不见也,则“伯翳”非“伯益”矣。《水经注》偃师九山有百虫将军,《显灵碑》云:“将军姓伊氏,讳益,字隤敳,帝高阳之第二子伯益者也。”黄度文叔《书说》“益”即“隤敳”,本于此。
《郑语》史伯曰:“姜,伯夷之后也。伯夷能礼于神,以佐尧者也。”注谓:四岳之族。《大戴礼·诰志篇》虞史伯夷曰:“明,孟也。幽,幼也。”《史记·历书》引之而其文小异,“虞夏之历”为“昔在古历”,“百草权舆,瑞雉无释”为“百草奋兴,秭鳺先滜。”
《吕氏春秋》云:“舜欲以乐传教于天下,乃令重黎举夔于草莽之中而进之,舜以为乐正。”《吕刑》乃命重黎,即羲和也。《楚语》尧育重黎之后,重黎举夔见于此。
汉董贤册文,言“允执其中”,萧咸谓:此尧禅舜之文,非三公故事,班固笔之于史矣。而固纪窦宪之功曰:“纳于大麓,惟清缉熙。”其谀甚于董贤之册。当宪气焰方张,有议欲拜之伏称万岁者,微韩棱正色,则无君之恶肆矣。此固所以文奸言而无忌惮也。倪正父驳“昆命元龟”之制,有以也夫。
五行,《大禹谟》以相克为次,《洪范》以生数为次。五德,邹衍以相胜为义,刘向以相生为义。
柔而立,无立为懦。柔惠且直,不直为谄。柔嘉维则,失其则非嘉也。
《贾谊书·君道篇》引《书》曰:“大道亶亶,其去身不远;人皆有之,舜独以之。”此《逸书》也。
《禹贡释文》:《周公职录》云:“黄帝受命,风后受图,割地布九州。”《隋、唐志》无此书,《太平御览》引《太一式占》,《周公城名录》有此三句。夹漈《通志·艺文略》:《周公城名录》一卷。“城”、“职”字相似,恐传写之误。《世说注》云:“推《周公城录》,冶城宜是金陵本里。”《抱朴子·内篇·登涉》引《周公城名录》。
《大传》曰:“歌大化、大训、六府、九原而夏道兴。”注谓:四章皆歌禹之功。所谓“九叙惟歌”,“九德之歌”,于此犹可考。
《说文》引《虞书》曰:“仁闵覆下,则称旻天。”盖《虞书》说也。
豫州,荥波既猪,古文云:“荥嶓既都。”《职方氏》豫州,其浸波溠,郑注云:“‘波’读为‘播’,《禹贡》曰:‘荥播既都’。”贾公彦疏云:“《禹贡》有播水无波。”然则《汉、唐书》本皆作“荥播”也。《史记·夏本纪》作“播”,音“波”。
《史记》引《禹贡》二百里任国,《书》男邦,孔注:男,任也,任王者事。音壬。王莽封王氏女皆为任。注:任,充也,男服之义,男亦任也。“男”、“任”二字盖通用。
扬州,沿于江海,达于淮泗。东坡《书传》云:“吴王夫差阙沟通水,而江始有入淮之道,禹时则无之。”愚按:吴之通水有二焉:《左氏传·哀九年》吴城邗沟通江淮,注云:“今广陵韩江。”此自江入淮之道也。《吴语》夫差起师北征,阙为深沟于商、鲁之间,北属之沂,西属之济,以会晋公午于黄池。《左氏传·哀十三年》会黄池,注云:“陈留封丘县南,有黄亭,近济水。”此自淮入汴之道也。
百川东注,弱水独西,故《洪范》弱为六极。弱与柔异,柔如汉文帝,弱如元帝。
过九江至于东陵,曾彦和谓:东陵,今之巴陵。余按:《史记正义》岳州有巴陵,盖是东陵。曾说本此。
“朔南暨”为句,下云“声教讫于四海”。《史记注》本如此。
《说苑》子贡曰:“禹与有扈氏战,三陈而不服。禹于是修教一年,而有扈氏请服。”《庄子》谓“禹攻有扈,国为虚厉”,皆与《书》异。《楚辞·天问》云:“该秉季德,厥父是臧。胡终毙于有扈,牧夫牛羊?”又云:“有扈牧竖,云何而逢?击床先出,其命何从?”古事茫昧不可考矣。《吕氏春秋》曰:“夏后相与有扈战于甘泽而不胜,六卿请复之,夏后相曰:‘不可。吾地不浅,吾民不寡,战而不胜,是吾德薄而不教不善也。’于是乎处不重席,食不贰味,琴瑟不张,钟鼓不修,子女不饬,亲亲长长,尊贤使能,期年而有扈氏服。”愚谓:伐扈战甘者,夏后启也,误以为相。然其事可以补《夏书》之阙。
《甘誓》予则孥戮汝,《孔传》谓“辱及汝子”,《王莽传》作“奴”,颜注谓:“戮之以为奴也。”《泰誓》云:“囚奴正士。”岂及子之谓乎?
蔡邕《铭论》:殷汤有《甘誓》之勒。
《五子之歌》其二章皆述禹之训。蔡氏自“予视天下”以后,谓“予”,五子自称也,然“予临兆民”之语,恐非五子自称。
《周语》单穆公引《夏书》曰:“关石和均,王府则有。”韦昭注云:“《逸书》也。关,门关之征也。石,今之斛也。言征赋调均,则王之府藏常有也。一曰:关,衡也。”时未见古文,故云《逸书》。左思《魏都赋》关石之所和钧,财赋之所厎慎,盖亦用韦说。李善引贾逵《国语注》曰:“关,通也。”孔安国谓“金铁曰石”,未详。
《左氏传》夏有观、扈,汉东郡有畔观县。今开德府观城。《楚语》士亹曰:“尧有丹朱,舜有商均,启有五观,汤有太甲,文王有管、蔡,是五王者皆元德也,而有奸子。”韦昭注谓:五观,启子,太康昆弟也。观,洛汭之地。《书序》曰:“太康失国,昆弟五人,须于洛汭。”《水经注》亦云:“太康弟曰五观。”愚谓:五子述大禹之戒作歌,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岂朱、均、管、蔡之比?韦氏说非也。
《史记》汤始居亳,从先王居,作《帝诰》,《索隐》云:“一作俈。从先王居,故作《帝俈》。”
《史记》汤征诸侯,葛伯不祀,汤始伐之。汤曰:“予有言:人视水见形,视民知治不。”伊尹曰:“明哉!言能听,道乃进。君国子民,为善者皆在王官。勉哉,勉哉!”汤曰:“汝不能敬命,予大罚殛之,无有攸赦!”作《汤征》。岂孔壁逸篇,太史公亦见之乎!后有补《汤征》者,盖未之考。
辰弗集于房,《大衍历议》云:“《新历》仲康五年癸巳岁,九月庚戌朔,日蚀在房二度。”按《皇极经世》仲康元年壬戌;征羲、和,五年丙寅。与《历》不同。
君子之去留,国之存亡系焉,故《夏书》终于《汝鸠》、《汝方》,《商书》终于《微子》。《汤誓》予则孥戮汝,罔有攸赦,孔安国以为古之用刑,父子兄弟罪不相及,今云者,权以胁之,使勿犯。《酒诰》予其杀,安国以为择罪重者而杀之。吕居仁谓:安国能明圣人未尽之意,实有大功于圣人者。
郑康成注《禹贡》九河云:“齐桓公塞之,同为一。”《诗正义》云:“不知所出何书。”愚按:《书正义》引《春秋纬宝乾图》云:“移河为界,在齐吕,填阏八流以自广。”郑盖据此文。九峰蔡氏曰:“曲防,齐之所禁,塞河非桓公所为也。”
郑康成《书》注,间见于疏义,如作服十二章、州十二师,孔注皆所不及。
《吕氏春秋》引《夏书》曰:“天子之德广运,乃圣乃神,乃武乃文。”《商书》曰:“五世之庙可以观怪,万夫之长可以生谋。”又曰:“仲虺有言曰:‘诸侯之德,能自为取师者王,能自为取友者存。其所择而莫如己者亡’”又曰:“刑三百,罪莫重于不孝。”《周书》曰:“若临深渊,若履薄冰。”其舛异如此。
《仲虺之诰》言仁之始也,《汤诰》言性之始也,《太甲》言诚之始也,《说命》言学之始也。皆见于《商书》。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温恭朝夕,执事有恪,先圣王之传恭也。亦见于《商颂》,孔子之传有自来矣。
孟子云:“伊尹、莱朱。”注:莱朱,亦汤贤臣,一曰仲虺是也。《春秋传》曰:“仲虺居薛,为汤左相。”是则伊尹为右相。《唐宰相世系表》:仲虺为汤左相,臣扈祖己皆其胄裔也。未详所据。
孔安国谓汤始改正朔,郑康成谓自古改正朔。叶少蕴云:“《甘誓》已言三正,则子、丑、寅迭以为正者,尚矣。”爰革夏正,林少颖谓:革正之事,古未尝有,盖始于汤,而武王因之。
《汉律历志》引《伊训》伊尹祀于先王,诞资有牧方明,说者谓祀先王于方明。朱文公曰:“‘方’当作‘乃’,即所谓‘乃明言烈祖之成德。’”
郑康成云:“祖乙居耿后,奢侈逾礼,土地迫近山川,尝圯焉。至阳甲立,盘庚为之臣,乃谋徙居汤旧都。上篇是盘庚为臣时事,中篇、下篇是盘庚为君时事。”《正义》以为谬妄,《书裨传》云:“郑大儒必有所据而言。”
《书序》祖乙圯于耿,孔氏注云:“圯于相,迁于耿。”《殷本纪》谓祖乙迁于邢。《皇极经世》祖乙践位,圯于耿,徙居邢,盖从《史记》。以《书序》考之,孔氏以“圯于耿”为“圯于相”,恐未通。苏氏《书传》云:“祖乙圯于耿,盘庚不得不迁。”以《经世》、《纪年》考之,祖乙以乙未践位,后有祖辛、沃甲、祖丁、南庚、阳甲,而后盘庚立。祖乙曾孙。盘庚之立,以己亥,自祖乙践位至此一百二十五年。若谓民荡析离居,因耿之圯,不应如是之久也。当阙所疑。
盘庚之迁也,曰:“天其永我命于兹新邑。”消息盈虚之运,哲王其知之矣。唐朱朴议迁都以观天地兴衰为言,谓:关中文物,奢侈皆极焉,已盛而衰,难可兴矣,而以襄、邓为建都极选。陈同父上书孝庙,亦谓:钱塘山川之气,发泄无余,而以荆、襄为进取之机。其言与朴略同。朴不足道也,岂亦有闻于气运之说乎?
《大传》引《盘庚》“若德明哉!汤任父言卑应言”,皆古文所无。
《论语》予小子履,敢用玄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孔安国注云:“《墨子》引《汤誓》,其辞若此。”疏云:“《尚书·汤誓》无此文,而《汤诰》有之,又与此小异。唯《墨子》引《汤誓》,其辞与此正同。”
尔惟德罔小,万邦惟庆;尔惟不德罔大,坠厥宗汉。昭烈曰:“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盖得此意。
桑穀之祥,大戊问伊陟,《韩诗外传》以为“穀生汤之廷,三日而大拱,汤问伊尹”,误也;《汉·五行志》刘向以为“殷道既衰,高宗承敝而起,怠于政事,故桑穀之异见”,又误也;《书大传》谓“武丁之时,先王道亏,刑罚犯,桑穀俱生于朝,武丁问诸祖己”,刘向盖袭《大传》之误。
说筑傅岩之野,吴氏《裨传》、蔡氏《集传》以筑为居。愚按:《孟子》曰:“傅说举于版筑之间。”当从古注。傅岩在陕州平陆县北。
《鲁语》展禽曰:“上甲微能帅契者也,商人报焉。”《孔丛子》引《书》曰:“维高宗报上甲微。”盖《逸书》也。
学立志而后成,逊志而后得。立志,刚也;逊志,柔也。
西伯戡黎,孔注云:“文王貌虽事纣,内秉王心。”岂知文王之心哉!文王之德之纯,心与貌异乎?
西伯既戡黎,祖伊恐。商都朝歌,黎在上党壶关,乃河朔险要之地。朝歌之西境,密迩王畿,黎亡则商震矣。故武王渡孟津,莫之或御。周以商墟封卫,狄人迫逐黎侯,卫为方伯连率,不能救,而《式微》、《旄丘》之诗作。唇亡齿寒,卫终为狄所灭。卫之亡,犹商之亡也。秦拔上党而韩、赵危,唐平泽潞而三镇服,形势其可忽哉!
《泰誓》古文作《大誓》,孔氏注:“大会以誓众。”晁氏曰:“开元间,卫包定今文,始作‘泰’。”或以交泰为说,真燕书哉!或说谓新经以“泰”为“否泰”之“泰”,纣时上下不交,天下无邦,武王大会诸侯往伐,以倾纣之否。非经意也。《大誓》与《大诰》同。音“泰”者非。
虽有周亲,不如仁人。孔安国注《论语》,言“虽有管、蔡为周亲,不如箕子、微子之仁人”,与注《尚书》异。《书传》云:“纣至亲虽多,不如周家之少仁人。”朱文公《集注》从《书传》。
《论语释文》:予有乱十人。《左传》叔孙穆子亦曰:“武王有乱十人。”刘原父谓:子无臣母之理,妇人盖邑姜。然本无“臣”字,旧说不必改。
《左氏传》云:“太伯不从。”《楚辞·天问》云:“叔旦不嘉。”与夷、齐之心一也。此武所以未尽善。
《武成》式商容闾,《正义》引《帝王世纪》云:“商容及殷民观周军之入,见毕公至,殷民曰:‘是吾新君也。’容曰:‘非也。视其为人,严乎将有急色,故君子临事而惧。’见太公至,民曰:‘是吾新君也。’容曰:‘非也。视其为人,虎据而鹰趾;当敌将众,威怒自倍;见利即前,不顾其后。故君子临众,果于进退。’见周公至,民曰:‘是吾新君也。’容曰:‘非也。视其为人,忻忻休休,志在除贼。是非天子,则周之相国也。故圣人临众知之。’见武王至,民曰:‘是吾新君也。’容曰:‘然。圣人为海内讨恶,见恶不怒,见善不喜,颜色相副,是以知之。’”愚按:《韩诗外传》云:“商容尝执羽龠,冯于马徒,欲以伐纣而不能。遂去,伏于太行。及武王克殷,立为天子,欲以为三公。商容辞曰:‘吾尝冯于马徒,欲以伐纣而不能,愚也;不争而隐,无勇也。愚且无勇,不足以备乎三公。’固辞不受命。君子闻之曰:‘商容可谓内省而不诬能矣。君子哉!去素餐远矣。’”《史记》燕王《遗乐间书》曰:“纣之时,商容不达,身祗辱焉,以冀其变。”《乐记》释箕子之囚,使之行商容而复其位,郑注乃谓:使箕子视商礼乐之官,贤者所处,皆令反其居。盖康成不见古文《武成》,故以容为礼乐。张良云:“武王入殷,表商容闾。”《史记·周纪》云:“表商容之闾。”皆与《书》合。
颜师古《刊谬正俗》云:“《武成序》往伐归獸,当依‘兽’字。《费誓序》东郊不[门艸],案《说文》及《古今字诂》,[门艸],古‘辟’字,辟训开,故孔氏释云:‘东郊不开。’不得径读‘辟’为‘开’。”愚按:《古文尚书》,师古之说是也。虞翻谓“分北三苗”,“北”古“别”字。
《大传·洪范》曰:“不叶于极,不丽于咎,毋侮矜寡,而畏高明。”《史记·宋世家》亦云:“毋侮鳏寡。”
《周礼·大卜注》引《洪范》曰雨,曰济,曰圛,曰蟊,曰克,《诗》“齐子岂弟”笺:《古文尚书》以“弟”为“圛”。《正义》云:“《洪范稽疑》论卜兆有五,‘曰圛’注云:‘圛者,色泽光明。’盖古文作‘悌’,今文作‘圛’。贾逵以今文校之,定以为‘圛’。郑依贾氏所奏。”《说文》引《书》“圛圛升云,半有半无”,今按“圛”即《洪范》“曰驿”,其下乃注文。《古文尚书》曰塗,曰圛,与《周礼注》同。
《诗》“或圣或否,或哲或谋,或肃或艾”,《庄子》“天有六极五常,帝王顺之则治,逆之则凶。九洛之事,治成德备”,皆为《洪范》之学。
曾子固奏疏曰:“《洪范》所以和同天人之际,使之无间,而要其所以为始者,思也。《大学》所以诚意正心修身治其国家天下,而要其所以为始者,致其知也。正其本者,在得之于心而已。得之于心者,其术非他,学焉而已矣。古之人自可欲之善而充之,至于不可知之神。自十五之学而积之,至于从心不逾矩,岂他道哉?由是而已矣。”二程子以前,告君未有及此者。
《韩非》谓先王之法曰:“臣毋或作威,毋或作利,从王之指。无或作恶,从王之路。”盖述《洪范》之言而失之也。
天命有德,天讨有罪,故无作好恶。惟天聪明,惟圣时宪,故无作聪明。以天之德,行天之权,故惟辟作福威。
司马彪注《庄子》云:“箕子名胥余。”《史记正义》:《尸子》云。
巢伯来朝,注云:“南方之远国。”《正义》谓“南巢”,李杞解曰:“成汤放桀于南巢,巢人纳之。意者终商之世,义不朝商乎?诚如是,亦足以见巢之忠,商之盛德矣。商亡而周兴,于是巢始来朝。”其说美矣,然无所据。
金縢之书,其异说有二焉:《鲁世家》云:“周公卒后,秋未获,暴风雷雨,禾尽偃,大木尽拔。周国大恐,成王与大夫朝服以开金縢书。”《梅福传》云:“昔成王以诸侯礼葬周公,而皇天动威,雷风著灾。”此皆《尚书大传》之说,盖伏生不见古文故也。《蒙恬传》云:“成王有病,甚殆,公旦自揃其爪,以沉于河,乃书而藏之记府。及王能治国,有贼臣言周公欲为乱,周公走而奔于楚。成王观于记府,得周公沉书,乃流涕曰:‘孰谓周公旦欲为乱乎?’”此又以武王有疾为成王。《索隐》曰:“不知出何书?”《鲁世家》亦与《恬传》同。谯周云:“秦既燔书,时人欲言金縢之事,失其本末。”南轩曰:“至诚可以回造化,若金縢策祝之辞,则不无妄传者。”
我之弗辟,朱文公谓:当从郑氏,以“辟”为“避”。
《武成》惟九年大统未集,《通鉴外纪》引《尚书大传》文王受命一年,断虞芮之质;《帝王世纪》文王即位四十二年,岁在鹑火,更为受命之元年;《周书·文传》:文王受命九年,时惟暮春,在镐召太子发。按《史记》秦惠王十四年,更为元年;《汲冢纪年》魏惠成王三十六年,改元称一年,或有因于古也。
文公赏雍季以义而不以谋,襄子赏高共以礼而不以功,故曰“崇德报功”。
若尔三王,是有负子之责于天,《史记》以“丕”为“负”,《索隐》引郑玄曰:“‘丕’读曰‘负’。”隗嚣《移檄》曰:“庶无负子之责。”盖本此。晁以道解“丕子之责”,如《史传》中“责其侍子”之“责”,盖云“上帝责三王之侍子”,指武王也。
唐叔得禾,成王命唐叔以馈周公于东土,作《馈禾》。《史记》以“归”为“馈”。二字通用,见《论语》。
三监,孔氏谓管、蔡、商。《汉·地理志》:殷畿内为三国,邶、鄘、卫是也。邶封武庚;鄘,管叔尹之;卫,蔡叔尹之,以监殷民。唯郑康成以三监为管、蔡、霍。苏氏从孔说,林氏、蔡氏从郑说。三亳,孔氏谓亳人之归文王者三所,为之立监。康成云:“汤旧都之民,服文王者分为三邑:其长居险,故言阪尹,盖东成皋,南盝辕,西降谷也。”皇甫谧以蒙为北亳,穀熟为南亳,偃师为西亳。林氏从郑说,吕氏从皇甫说。《诗谱》以三叔为三监。孙毓云:“三监当有霍叔,郑义为长。”
“民献有十夫,予翼”,“亦惟十人,迪知上帝命”,周公以贤人卜天意。史失其名,不独鲁两生也。
《周书·作雒》曰:“俾康叔宇于殷,俾中旄父宇于东。”注云:“东谓卫、殷、邶、鄘。”《诗谱》自纣城而北谓之邶,南谓之鄘,东谓之卫。康叔宇于殷,即卫也。注以殷为邶、鄘,非是。殷地在周之东,故曰东征。邶、鄘、卫皆东也。《康诰》曰:“在兹东土。”中旄父其邶、鄘之一欤?《顾命》有南宫毛。
《法言》谓:《酒诰》之篇,“俄空焉”。愚按:《酒诰》古今文皆有之,岂扬子未之见欤?《艺文志》云:“刘向以中古文校欧阳、大、小夏侯三家经文,《酒诰》脱简一。”而《大传》引《酒诰》曰:“王曰:封,唯曰若圭璧。”今无此句,岂即脱简欤?
“矧惟若畴,圻父薄违,农父若保,宏父定辟”,荆公以“违”、“保”、“辟”绝句,朱文公以为夐出诸儒之表。《洛诰》复子明辟,荆公谓:周公得卜,复命于成王也。汉儒“居摄还政”之说,于是一洗矣。山谷云:“荆公六艺学,妙处端不朽。”信夫!
“厥或告曰:‘群饮。’汝勿佚,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无隐。”张氏以为此告者之词云尔。劝汝执而尽杀之也,汝当思之曰:“是商之诸臣,化纣为淫湎者,而可遽杀乎?亦姑惟教之而已。若不教而使陷于罪,是亦我杀之也。周公戒康叔,皆止杀之词,奈何以为劝哉!”愚谓:此说得忠厚之意。
《梓材》曰:“以厥庶民暨厥臣,达大家。”周封建诸侯与大家臣室共守之,以为社稷之镇。九两,所谓宗以族得民。公刘之雅,所谓君之宗之。此封建之根本也。鲁之封有六族焉,卫之封有七族焉,唐之封有九宗、五正焉,皆所以系人心,维国势。不特诸侯为然,周公作《皇门》之书曰:“维其有大门宗子,茂扬肃德,勤王国王家,乃方求论择元圣。武夫羞于王所,咸献言助王恭明祀,敷明刑,用能承天嘏命。先人神祇报职用休,俾嗣在王家,万子孙用末被先王之灵光。”然则王室之不坏,繄大门宗子是赖。自封建之法废,国如木之无根,其亡也忽焉。然古者,世臣必有家学,内有师保氏之教,外有外庶子之训。国子之贤者,命之导训诸侯,若鲁孝公是也。使惇惠者教之,文敏者道之,果敢者谂之,镇靖者修之,若晋公族大夫是也。教行而俗美,然后托以安危存亡之寄,而国有与立矣。
商之泽深矣,周既翦商,历三纪而民思商不衰。考之《周书》,《梓材》谓之“迷民”,《召诰》谓之“雠民”,不敢有忿疾之心焉,盖皆商之忠臣义士也。至《毕命》始谓之“顽民”,然犹曰:“邦之安危,惟兹殷士。”兢兢不敢忽也。孔子删《诗》,存邶、鄘于《风》,系商于《颂》。吁,商之泽深矣。
《召诰正义》引《周书·月令》云:“三日粤朏。”《汉·律历志》引古文《月采篇》曰:“三日曰昢。”颜注:谓说月之光采。愚以《书正义》考之,“采”字疑当作“令”。
娄敬曰:“成王即位,周公营成周,以为此天下中,有德则易以王,无德则易以亡。”《吕氏春秋》南宫括曰:“成王定成周,其辞曰:‘惟余一人,营居于成周。惟余一人,有善易得而见也,有不善易得而诛也。’”《说苑》南宫边子曰:“昔周成王之卜居成周也,其命龟曰:‘予一人兼有天下,辟就百姓,敢无中土乎!使予有罪,则四方伐之,无难得也。’”三说大意略同。
周公为师,召公为保。郑康成不见《周官》之篇,以师保为《周礼》师氏、保氏,大夫之职。《师氏、保氏注》亦引《书叙》云:“圣贤兼此官。”《礼记·文王世子注》谓大司成、司徒之属师氏也。两注自不同。
有若散宜生,《孔氏传》云:“散氏,宜生名。”愚按:《汉书·古今人表》:女皇尧妃,散宜氏女。当以“散宜”为氏。
《多方》越惟有胥伯小大多正,《大传》云:“古者,十税一,多于十税一谓之大桀小桀,少于十税一谓之大貊小貊。王者十一而税,而颂声作矣。故《书》曰:‘越维有胥赋小大多政。’”古今文之异如此。
《无逸》,《大传》作“毋逸”。毋者,禁止之辞,其义尤切。
《无逸》中宗、高宗、祖甲、文王之享国,以在位言;《吕刑》穆王享国百年,以寿数言。
祖甲,孔安国、王肃云:“汤孙太甲也。”马融、郑玄云:“武丁子帝甲也。”《书正义》以郑为妄。《史记正义》按帝王年代,历帝甲十六年,太甲三十三年,明王、孔说是。王肃云:“先中宗,后祖甲,先盛德,后有过。”蔡氏《书传》从郑说,谓非太甲。按邵子《经世书》高宗五十九年,祖庚七年,祖甲三十三年,世次历年皆与《书》合,亦不以太甲为祖甲。
《无逸》多言不敢,《孝经》亦多言不敢,尧、舜之兢业,曾子之战兢,皆所以存此心也。
天命自度,天与我一;自作元命,我与天一。
民之疾苦常在目,故曰:“顾畏于民碞,天之监临常在目。”故曰:“顾諟天之明命。”
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慎,司马公曰:“人君急于知人,缓于知事。”愚谓:汉宣帝综核名实,非不明也,而不能知弘、石之奸;唐宣宗抉擿细微,非不察也,而不能知令狐绹之佞,明于小而闇于大也。故尧、舜之知,不遍物而急先务。
观蔡仲之命,知周所以兴;观中山靖王之对,知汉所以亡。周公吊二叔之不咸,方且封建亲戚,以蕃屏周;汉惩七国之难,抑损诸侯,以成外戚之篡。心有公私之殊,而国之兴亡决焉。
君陈,盖周公之子,伯禽弟,见《坊记注》,它无所考。《传》有“凡、蒋、邢、茅、胙、祭”,岂君陈其一人欤?凡伯、祭公、谋父,皆周公之裔,世有人焉,家学之传远矣。
命君陈分正东郊、成周,郑注:周之近郊五十里,今河南、洛阳相去则然。郑以目验知之。《仪礼疏》。
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德。”先儒谓:成王失言。盖将顺其美,善则称君,固事君之法,然君不可以是告其臣。“顺”之一字,其弊为谀。有善归主,李斯所以亡秦也,曾是以为良显乎?闇愎之君,诵斯言则归过,求名之疑不可解矣。承弼昭事,称文武而不及成王,其有以夫。
推诚以待士,则栾氏之勇,亦子之勇;用贤以及民,则田单之善,亦王之善。故曰:“有容德乃大。”
史伯论周之敝曰:“去和而取同。”与晏子之论齐,子思之论卫,一也。西汉之亡,亦以群臣同声,故曰:“庶言同则绎。”
《周官》“诸侯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黜陟明而后封建定。柳子谓天子不得变其君,殆未考周制也。
康王释丧服而被衮冕,且受黄朱圭币之献,诸儒以为礼之变,苏氏以为失礼。朱文公谓:天子诸侯之礼与士庶人不同,故孟子有“吾未之学”之语。如《伊训》元祀十二月朔,奉嗣王祗见厥祖,固不可用凶服矣。汉、唐即位行册礼,君臣亦皆吉服,追述先帝之命,以告嗣君。盖易世传授,国之大事,当严其礼也。蔡氏《书传》取苏氏而不用文公之说。愚观孝宗初上太上帝后尊号,有欲俟钦宗服除奉册者,林黄中议:唐宪宗上顺宗册,在德宗服中,谓行礼无害,第备乐而不作可也。刘韶美议曰:“唐自武德以来,皆用易月之制,既葬之后,谓之无服。群臣上尊号,亦多在即位之年。与本朝事体大相远也。”观韶美之言,则文公《语录》所云“汉唐册礼”,乃一时答问,未为定说也。
《史记·周纪》:康王命作策毕公,分居里,成周郊。《书序》缺“公”字。
《毕命》一篇,以风俗为本。殷民既化,其效见于东迁之后,盟向之民不肯归郑,阳樊之民不肯从晋。及其末也,周民东亡而不肯事秦,王化之入人深矣。唐贾至议取士,以安史之乱为鉴,谓:先王之道消,则小人之道长;小人之道长,则乱臣贼子生焉。盖国之存亡在风俗。四维不张而秦历促,耻尚失所而晋祚覆。至其知本之言哉!
周之兴也,商民后革,百年化之而不足;周之衰也,卫风先变,一日移之而有余。
“虽收放心,闲之惟艰”,孟子求放心之说也。“绳愆纠谬,格其非心”,孟子格君心之说也。
卫石碏以义厉一国,而宁、蘧之类萃焉;晋赵衰以逊化一国,而知、范之贤继焉。故曰:“树之风声。”
齐大史之守官,尚父之德远矣;鲁宗人之守礼,周、孔之泽深矣。故曰:“惟德惟义,时乃大训。”
皇帝,始见于《吕刑》。赵岐注《孟子》引《甫刑》曰:“帝清问下民。”无“皇”字。然岐以“帝”为“天”,则非。
兵以恭行天罚,谓之天吏。刑以具严天威,谓之天牧。
《中说》薛收曰:“古人作元命,其能至乎?”阮逸注云:“《元命包》,《易书》也。”愚按:《春秋纬》有《元命包》,《易书》有《元包》。薛收盖谓“自作元命”,其言见于《吕刑》,阮注误矣。
张子韶《书说》于《君牙》、《冏命》、《文侯之命》,其言峻厉激发,读之使人愤慨,其有感于靖康之变乎?胡文定《春秋传》于夫椒之事,亦致意焉。朱子《诗传》,其说《王风·扬之水》,亦然。
子夏问金革之事无辟,孔子曰:“吾闻诸老聃曰:‘昔者,鲁公伯禽有为为之也。’”郑注云:“有徐戎作难,丧,卒哭,而征之,急王事也。征之作《粊誓》。”后世起复者,皆以伯禽藉口。尝考《书·多方》王来自奄,孔注云:“周公归政之明年,淮夷奄又叛。鲁征淮夷,作《费誓》。”《鲁世家》伯禽即位之后,有管、蔡等反,淮夷、徐戎并兴,于是伯禽率师伐之于[北米],作《[北米]誓》。据此则伯禽征淮、徐,在周公未没之时,非居丧即戎也。《左传》“殽之役,晋始墨”,若伯禽行之,则晋不言“始”矣。记《礼》之言,恐非谓《费誓》也。
魏觞诸侯于范台,鲁共公举觞择言,以酒、味、色、台池为戒。汉高帝围鲁,诸儒尚讲诵习《礼》、《乐》,弦歌之音不绝。周公、伯禽之化,历战国秦、楚,犹一日也。
周益公谓:《文苑英华》赋多用“员来”,非读《秦誓正义》,安知今之“云”字,乃“员”之省文。愚按:《汉书》韦孟谏诗,颜师古注引《秦誓》:虽则员然。古文作“员”。
《文心雕龙》云:“《书》摽七观。”孔子曰:“《六誓》可以观义,《五诰》可以观仁,《甫刑》可以观诚,《洪范》可以观度,《禹贡》可以观事,《皋陶谟》可以观治,《尧典》可以观美。”见《大传》。《孔丛子》云:“《帝典》观美,《大禹谟》、《禹贡》观事,《皋陶谟》、《益稷》观政,《泰誓》观义。”此其略略异者。
春秋时,郤缺之言“九功《九歌》”,穆姜之言“元亨利贞”,子服惠伯之言“黄裳元吉”,叔向之言“《昊天有成命》”,单穆公之言“《旱鹿》”,叔孙穆子之言“《鹿鸣》之三”,成鱄之言“《皇矣》之《雅》”,闵马父之言“商《那》之《颂》”,左史倚相之言“《懿》戒”,观射父之言“重、黎”,白公子张之言“《说命》”,其有功于经学,在汉儒训故之先。盖自迟任、史佚以来,统绪相承,气脉未尝绝也。
《颜氏家训》云:《王粲集》中难郑玄《尚书》事,今仅见于唐元行冲《释疑》。王粲曰:“世称伊、雒以东,淮、汉以北,康成一人而已。咸言先儒多阙,郑氏道备,粲窃嗟怪,因求所学,得《尚书注》。退思其意,意皆尽矣,所疑犹未谕焉,凡有二篇。”《馆阁书目》:粲集八卷,诗赋论议垂六十篇。
官师相规,注谓:官众。《左传》官师从单靖公,注:天子官师,非卿也。《汉·贾谊传》官师小吏,注云:“一官之长。”愚谓:汉注得之。周官皆有师。
王景文谓:“文章根本在《六经》”,张安国欲记《考古图》,曰:“宜用《顾命》。”游庐山序所历,曰:“当用《禹贡》。”
伊尹之始终,《书序》备矣。陆士衡《豪士赋序》伊生抱明,允以婴戮,盖惑于《汲冢纪年》之妄说也。皇甫谧云:“伊尹百有余岁。”应劭云:“周公年九十九。”王充《论衡》云:“召公百八十。”故赵岐注《孟子》云:“寿若召公。”
《吕氏春秋·孝行览》云:“《商书》曰:‘刑三百,罪莫重于不孝。’”注:商汤所制法也。三百,商之刑。三千,周之刑。其繁简可见。
《周礼·大司马注》引《书》曰:“前师乃鼓譟。”疏谓:《书传》说武王伐纣时事。《二礼疏》引《书传·略说》,皆书“《大传》”也。
《洪范》五者来备,《史记》云:“五是来备。”荀爽谓之“五韪”,李云谓之“五氏”,传习之差如此,近于郢书燕说矣。
土气为风,水气为雨。箕属东方木,克土,土为妃,故好风。毕属西方金,克木,木为妃,故好雨。此郑康成说也。吴仁杰谓:《易》以坎为水,北方之卦。又曰“雨以润之”,则雨属水。《汉志》:轸星亦好雨。
五福不言贵而言富,先王之制。贵者始富,贱者不富也。
赵岐注《孟子》,不见古文,以“其助上帝宠之”断句。又“我武惟扬”,注云:“古《尚书》百二十篇之时《太誓》也。”又“帝使其子九男二女”,注云:“《尧典》曰‘釐降二女’,不见九男,孟子时《尚书》凡百二十篇。《逸书》有《舜典》之叙,亡失其文。孟子诸所言舜事,皆《尧典》及《逸书》所载。”又“不及贡,以政接于有庳”,谓皆逸篇之辞。又引《书》:禹拜谠言。
葛伯仇饷,非《孟子》详述其事,则异说不胜其繁矣。孟子之时,古书犹可考,今有不可强通者。
《易乾凿度》曰:“《易》之帝乙为汤,《书》之帝乙六世王,名同不害以明功。”帝乙,汤玄孙之孙也。按《史记》汤至帝乙二十九王,谓六世王,未详。唐陈正节曰:“殷自成汤至帝乙十二君,其父子世六易。”谓十二君,亦未详。
林少颖《书说》至《洛诰》而终,吕成公《书说》自《洛诰》而始。朱文公曰:“苏氏伤于简,林氏伤于繁,王氏伤于凿,吕氏伤于巧,然其间尽有好处。”
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泰之极,则城复于隍;既济之极,则濡其首。不于其未,而于其极,则无及矣。
伊尹以辩言乱政戒其君,盘庚以度乃口告其民。商俗利口,其敝久矣。邵子曰:“天下将治,则人必尚行;天下将乱,则人必尚言。”周公训成王,勿以憸人,所以反商之敝也。张释之谏文帝,超迁啬夫,所以监秦之失也。《周官》曰:“无以利口。”《冏命》曰:“无以巧言。”此周之家法。将相功臣,少文多质;安静之吏,悃愊无华。此汉之家法。
恭在貌,敬在心,《书正义》之说也。中心为忠,如心为恕,《诗、春秋正义》之说也。
尧、舜之世,名臣止任一事;仲尼之门,高第皆为一科。故曰:“无求备于一夫。”
强恕而行,忍也,原宪之克伐怨欲,不行焉也。一视同仁,容也,颜子之克己复礼,天下归仁也。忍言事,容言德。习忍则至于容。
式和民则,顺帝之则,有物有则,动作、礼义、威仪之则,皆天理之自然,有一定之成法。圣贤传心之学,唯一“则”字。
若农服田力穑,乃亦有秋,故民生在勤则不匮。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故君子能劳则有继。
乃命三后,先儒曰:“人心不正,则入于夷狄禽兽,虽有土不得而居,虽有谷不得而食,故先伯夷而后及禹、稷。”此说得孔子“去食”、孟子“正人心”之意。《小雅》尽废,其祸烈于洚水。四维不张,其害憯于阻饥。
《周礼·司刑》五刑之属二千五百,穆王虽多五百章,而轻刑增,重刑减。班固以《周礼》为中典,《甫刑》为重典,非也。
舜、皋陶曰“钦”、曰“中”,苏公曰“敬”、曰“中”,此心法之要也。《吕刑》言“敬”者七,言“中”者十,所谓“惟克天德”,在此二字。
禹有典则贻厥子孙,而有盘游无度者;汤以义礼垂裕后昆,而有颠覆典刑者。是以知嗣德之难也。宋武帝留葛灯笼、麻蝇拂于阴室;唐太宗留柞木梳、黑角篦于寝宫。作法于俭,其敝犹侈,况以侈示后乎!
因岱柴而封禅,因时巡而逸游,因《洛书》而崇饰符瑞,因建极而杂糅正邪,因享多仪而立享上之说。塞忠谏,谓之浮言;锢君子,谓之朋比。惨礉少恩,曰威克厥爱;违众妄动,曰惟克果断。其甚焉者,丕之夺汉,托之舜、禹;衍之篡齐,托之汤、武。邵陵海西之废,托之伊尹;新都之摄,临湖之变,托之周公。侮圣言以文奸慝,岂经之过哉!
苏绰《大诰》近于莽矣,《太玄》所谓童牛角马,不今不古者欤?苏威《五教》,绰之遗风也。
《史记·秦纪》:缪公三十三年,败于殽。三十六年,自茅津渡河,乃誓于军。申思不用蹇叔、百里傒之谋,令后世以记余过。君子闻之,皆为垂涕,曰:“嗟乎!秦缪公之与人周也,卒得孟明之庆。”《书序》云:“败崤归,作《誓》。”与《史》不同。邵子谓:修夫圣者,秦穆之谓也。穆公是霸者第一,悔过自誓之言,几于王道。此圣人所以录于书末。
《大传》太子年十八曰“孟侯”,于四方诸侯来朝,迎于郊者,问其所不知。唐《册太子文》云:“尽谦恭于齿胄,审方俗于迎郊。”愚谓:孟侯见《康诰》,谓诸侯之长,盖方伯也。《大传》说非。
《汉·艺文志》:《周书》七十一篇。刘向云:“周时诰誓号令,盖孔子所论百篇之余。”《隋、唐志》系之汲冢,然汲冢得竹简书在晋咸宁五年,而两汉已有《周书》矣。太史公引“克殷度邑”,郑康成注《周礼》云:“《周书·王会》备焉。”注《仪礼》云:“《周书》北唐以闾。”许叔重《说文》引《逸周书》“大翰若翚雉”,又引“豲有爪而不敢以撅”,马融注《论语》引《周书·月令》,皆在汉世。杜元凯解《左传》时,汲冢书未出也,“千里百县”、“辔之柔矣”,皆以《周书》为据,则此书非始出于汲冢也。按《晋·束皙传》:太康二年,汲郡得竹书七十五篇。其目不言《周书》。纪云:“咸宁五年,《左传后序》云太康元年。当考。”《左传正义》引王隐《晋书》云:“竹书七十五卷,六十八卷有名题,七卷不可名题。”其目录亦无《周书》。然则系《周书》于汲冢,其误明矣。
《书大传》载四海、河江、五湖、钜野、钜定、济中、孟诸、隆谷、大都之贡物,此禹时也。《周书》载伊尹为四方献令,此汤时也。《王会》载八方会同,各以其职来献。自稷慎以下,其贽物二十一;自义渠以下,其贽物二十;自高夷以下,其贽物十四;自权扶以下,其贽物九。此成王时也。愚谓:《旅獒》之训曰:“毕献方物,惟服食器用珍异之贡。”恐非三代之制。
《王会》曰:“堂下之右,唐公、虞公南面立焉。堂下之左,殷公、夏公立焉。”唐公、虞公,《乐记》所谓祝陈也。殷公、夏公,《乐记》所谓杞宋也。然则《郊特牲》云:“尊贤不过二代。”其说非矣。
《周书·史记篇》穆王召左史戎夫,取遂事之要戒,言皮氏、华氏、夏后、殷商、有虞氏、平林、质沙、三苗、扈氏、义渠、平州、林氏、曲集、有巢、有郐、共工、上衡氏、南氏、有果氏、毕程氏、阳氏、榖平、阪泉、县宗、玄都、西夏、绩阳、有洛之亡。国名多传记所未见。
《周书·大聚篇》“若冬日之阳,夏日之阴,不召而民自来”,亦见《文子》。张文潜《祭司马公文》“冬晹夏冰,赴者争先”,盖本于此。
《周书·谥法》惟三月既生魄,周公旦、太师望相嗣王发既赋宪,受胪于牧之野。将葬,乃制作谥。今所传《周书》云:“维周公旦、太公望开嗣王业,建功于牧之野。终葬,乃制谥。”与《六家谥法》所载不同。盖今本缺误,《文心雕龙》云“赋宪之谥”出于此。吕成公《策问》旦以文名,奭以康名,闳夭以尊显。闳夭谥当考。
《文心雕龙》夏、商二《箴》,余句颇存。《夏箴》见《周书·文传篇》,《商箴》见《吕氏春秋·名类篇》。
《周书·小武开篇》周公曰:“在我文考,顺道九纪:一辰以纪日,二宿以纪月,三日以纪德,四月以纪刑,五春以纪生,六夏以纪长,七秋以纪杀,八冬以纪藏,九岁以纪终。”“九纪”与《洪范》“五纪”相表里。《文选》任彦升曰:“不改参辰,而九星仰止。”注引《周书》王曰:“余不知九星之光。”周公曰:“星、辰、日、月、四时、岁,是谓九星。”九星即九纪也。
任章引《周书》曰:“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战国策》。萧何引《周书》曰:“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此岂苏秦所读《周书·阴符》者欤!老氏之言,范蠡、张良之谋,皆出于此。朱子云:“老子为柱下史,故见此书。”
《三坟》书无传,宓牺唯《易》存,而商高所云“周天历度”,《周髀》。《管子》所云“造六峜以迎阴阳者”,不复见。《管子·轻重戊篇》:虑戏作造六峜以迎阴阳⒃,作九九之数以合天道,而天下化之。周人之王,循六峜,行阴阳。“峜”字,未详。许行为神农之言,晁错述神农之教,列子称黄帝之书。阴阳五行,兵法医方,皆托之农、黄而大道隐矣。今有山气形之书,谓之《连山》、《归藏》、《坤乾》。元丰中,毛渐得之西京。或云:“张天觉得之比阳民家,非古也。”《列子》引黄帝书,即《老子》谷神不死章。
有言逊于汝志,艮之不拯其随也;惟学逊志,谦之卑以自牧也。逊一也,而善恶异。君体刚而用柔,臣体柔而用刚。君不逊志,则为唐德宗之强明;臣而逊言,则为梁丘据之苟同。
周人乘黎,祖伊恐。商受能如《震》上六之“畏邻戒”,则无咎矣。蜀汉之亡也,吴华核诣宫门上表曰:“成都不守,社稷倾覆。臣以草芥,窃怀不宁。陛下至仁,必垂哀悼。臣不胜忡怅之情,谨拜表以闻。”吁,华核亦吴之祖伊欤!
学古入官然后能议事以制,伯夷以《礼》折民,汉儒以《春秋》决狱。子产曰:“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者也。”荀卿始为法后王之说,李斯师之,谓诸生不师今而学古。太史公亦惑于流俗之见,《六国表》云:“传曰:法后王何也?以其近己而俗变相类,议卑而易行也。”文帝谓:卑之毋甚高论。宣帝谓:俗儒好是古非今。秦既亡,而李斯之言犹行也。《孟子》曰:“为政不因先王之道,可谓智乎?”
舜之克艰,文王之无逸,心也。后之勤政者,事为而已。
勿以憸人,立政之戒也。爻辞,周公所作,《师》之上六、《既济》之九三,皆曰:“小人勿用。”
《左氏传》引《商书》曰:“沈渐刚克⒄,高明柔克。”《洪范》言:惟十有三祀,箕子不忘商也,故谓之《商书》。陶渊明于义熙后,但书甲子,亦箕子之志也。陈咸用汉腊亦然。
既获仁人,武所以克商也。养民以致贤人,兴汉在于一言。延揽英雄,务悦民心,复汉在于一言。
张文饶曰:“尧之历象,盖天法也。舜之玑衡,浑天法也。”
李仁父《宰相年表序》曰:“孔子序三代之《书》,其称相者,独伊尹、伊陟、傅说、周公、召公、毕公六人耳。
汉武尊《公羊》家,而董仲舒为儒者宗。“正谊不谋利,明道不计功”二言,得夫子心法。太史公闻之董生者,又深得纲领之正。尝考公羊氏之《传》,所谓谶纬之文,与黜周王鲁之说,非《公羊》之言也。苏氏谓:何休,《公羊》之罪人。晁氏谓:休负《公羊》之学。五始、三科、九旨、七等、六辅、二类、七缺,皆出于何氏,其《墨守》不攻而破矣。
《笔谈》曰:“《史记年表》:平王东迁三年,鲁惠公即位。《纂例》隐公下,注云:‘惠公三年,平王东迁。’不知啖赵得于何书?”《盐石新论》以为啖赵所云,出何休《公羊音训》,当作“平王东迁三年,惠公立”。此休一时记录之误。安定谓:平王东迁,孝公之三十七年也。明年,惠公立。《春秋》不始于孝公、惠公者,不忍遽绝之,犹有所待焉。历孝逾惠,莫能中兴,于是绝之。所以始于隐公也。
汉以《春秋》决事,如雋不疑引“蒯聩违命出奔,辄距而不纳。《春秋》是之”;萧望之引“士瞃侵齐,闻齐侯卒,引师而还。君子大其不伐丧”;丞相、御史议封冯奉世,引“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国家,颛之可也”。皆本《公羊》,虽于经旨有得有失,然不失制事之宜。至于严助以《春秋》对,乃引“天王出居于郑,不能事母,故绝之”。其谬甚矣。
《左氏》载曹刿问战、谏观社,蔼然儒者之言。《公羊》乃有盟柯之事,太史公遂以曹沫列刺客之首。此战国之风,春秋初未有此习也。《谷梁》柯盟曹刿,《公羊》作“曹子”。然则“沫”即“刿”也。此游士之虚语,而燕丹之用荆轲,欲以齐桓待秦政,不亦愚乎!
九世犹可以复雠乎?虽百世可也。汉武用此义伐匈奴,儒者多以《公羊》之说为非。然朱子序《戊午谠议》曰:“有天下者,承万世无疆之统,则亦有万世必报之雠。”吁,何止百世哉!
“臣不讨贼,非臣也;子不复雠,非子也”、“雠者无时焉可与通”,此三言者,君臣父子、天典民彝系焉。公羊子大有功于圣《经》。
以祭仲废君为行权,范甯已讥其失矣。孟子曰:“有伊尹之志则可。”若祭仲者,董卓、司马师、孙琳、桓温之徒也,其可褒乎?
葵丘之会,桓公震而矜之。安定谓:前则致王世子于首止,今又致宰周公于葵丘,其心盈亦甚矣。《谷梁》以为美,非美也;《孟子》以为盛,有激而云。
以卫石恶为恶人,刘原父非之曰:“董贤可谓贤乎!”又以仲孙何忌为“讥二名”,新莽之制,其出于此欤?东汉之士,犹无二名者。
用致夫人,《公羊》以为姜氏,讥以妾为妻也。董仲舒谓“成风”,先儒取之。仲舒说《经》,盖不泥于《公羊》也。晋江虨曰:“厌屈私情,所以上严祖考。”曾谓:《周礼》在鲁,其臣无一江虨乎?
晋人执宋仲几于京师。仲几之罪何?不蓑城也。注云:“若今以草衣城是也。”《汉·五行志》:董仲舒以为宋中几亡尊天子之心,而不衰城。颜注云:“衰城,谓以差次受功赋也。”按《左氏传》:迟速衰序,于是焉在。又云:“宋仲几不受功。”“蓑”字当从《汉志》作“衰”,音初为反。衰,差也。与《左氏》合。
公羊子,齐人。其传《春秋》,多齐言。登来、化我、樵之、漱浣、笋将、踊为、诈战、往党、往殆、于诸、累、[忄戍]、如、昉、棓、脰之类是也。郑康成,北海人。其注三《礼》,多齐言,麹麸曰媒、疾为戚、麇为獐、沤曰涹、椎为终葵、手足掔为骹、全菹为芋、祭为堕、题肩谓击征、滑曰瀡、相绞讦为掉磬、无发为秃楬、穅为相、殷声如衣、祈之言是之类是也。方言之异如此,则《书》之诰誓其可强通哉?
文公二年,公子遂如齐纳币。讥丧娶也。娶在三年之外则何讥乎?丧娶,三年之内,不图婚娶者大吉也,非常吉也。其为吉者主于己,以为有人心焉者,则宜于此焉变矣。公羊子之言,天理民彝之正也。《左氏》以为礼、以为孝,其害教最甚。杜氏谓:谅闇既终,嘉好之事,通于外内。其悖理又甚焉。《中庸》曰:“三年之丧,达乎天子。”《孟子》曰:“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于庶人。”左、杜而忘诸乎?杜预在晋,议太子之服,谓:周公不言高宗服丧三年,而云谅闇,此服心丧之文也。叔向不讥景王除丧,而讥其宴乐已早,明既葬应除,而违谅闇之节也。司马公以为巧饰《经》、《传》,以附人情。预但知春秋衰世之礼,而未知先王制礼之本也。《公羊》长于《左氏》,此其一端也。
谷梁传
《谷梁传序》:凡《传》以通《经》为主,《经》以必当为理。夫至当无二,而三《传》殊说,庸得不弃其所滞,择善而从乎?《孝经序》袭其语。
桓五年《传》:郑,同姓之国也,在乎冀州。注:冀州则近京师。按郑之始封,在今京兆,其地属雍州。东迁之后,徙新郑,在今河南,其地属豫州。谓近京师则可,谓在冀州则非。或曰:“冀州,中州也。”《淮南子》正中冀州,曰中土。
秦自殽之败,即楚,见吕相绝秦,故《谷梁》曰:“秦之为狄,自殽之战始。”止斋曰:“楚之伯,秦之力也。自灭庸以后,秦为楚役。”
伯宗攘辇者之善,谷梁子非之。董公遮说汉王,赵涉遮说条侯,系天下兴亡安危之大几,用其言而不用其人,何哉?
隐九年,侠卒。侠者,所侠也。所氏见于史者,汉有所忠,《食货、郊祀志》、《石庆、司马相如传》。后汉有所辅。《独行刘茂传》。《风俗通》:所姓,宋大夫华所事之后。鲁有所氏,非但出于宋也。然无骇、翚、挟、柔、溺、宛,先儒谓大夫未爵命于天子,不氏。则侠之氏为所,非也。
《公羊传》于襄二十一年云:“十有一月庚子,孔子生。”《谷梁传》于二十年十月云:“庚子,孔子生。”二十一年,贾逵注《经》云:“此年仲尼生。”昭二十四年,服虔载贾逵语云:“仲尼时年三十五。”定以孔子为襄二十一年生也。《孔子世家》云:“鲁襄公二十二年生。”杜注从《史记》。臧荣绪以宣尼生庚子日,陈《五经》拜之。然以年则《公》、《谷》、《史记》有一年之差,以月则《公》、《谷》有一月之差。今不可考。
侯国不守典礼,而使宰咺归赗;侯国不共贡职,而使石尚归脤。《经》书天王以是始终,盖伤周而叹鲁也。《谷梁》谓石尚欲书《春秋》,曾是以为礼乎?
《文中子》谓:范宁有志于《春秋》,征圣《经》而诘众《传》。盖杜预屈《经》以申《传》,何休引纬以汩《经》,唯甯之学最善。
《谷梁》言大侵之礼,与《毛诗·云汉传》略同;言蒐狩之礼,与《毛诗·车攻传》相合。此古礼之存者。
《左传正义》云:“汉代古学不行,明帝集诸学士作《白虎通义》。因《谷梁》之文,为之说曰:‘王者诸侯所以田猎何?为苗除害,上以共宗庙,下以简集士众也。春谓之田何?春,岁之本,举本名而言之也。夏谓之苗何?择其怀任者也。秋谓之蒐何?蒐索肥者也。冬谓之狩何?守地而取之也。四时之田总名为田何?为田除害也。’”今《白虎通义》十卷,无此语,岂亦有逸篇欤?然章帝会诸儒于白虎观,《正义》谓明帝,亦误。
某,或作“厶”,出《谷梁注》:邓,厶地。
谷梁子,或以为名赤,或以为名俶,秦孝公时人。今按:《传》载《尸子》之语。尸佼与商鞅同时,故以谷梁子为秦孝公时人,然不可考。《汉书》但云鲁学。
论语
或问:“《论语》首篇之次章,即述有子之言。而有子、曾子独以子称,何也?”曰:“程子谓此书成于有子、曾子之门人也。”曰:“柳子谓孔子之没,诸弟子以有子为似夫子,立而师之。其后不能对诸子之问,乃叱避而退,则固有常师之号,是以称子。其说非与?”曰:“非也。此太史公采杂说之谬,宋子京、苏子由辨之矣。《孟子》谓:子夏、子张、子游,以有若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朱子云:‘盖其言行气象有似之者,如《檀弓》所记子游谓有若之言似夫子之类是也。’岂谓貌之似哉?”曰:“有子不列于四科,其人品何如?”曰:“宰我、子贡、有若智足以知圣人。此《孟子》之言也。盖在言语之科,宰我、子贡之流亚也。”曰:“有子之言,可得闻与?”曰:“盍彻之对,出类拔萃之语,见于《论》、《孟》。而《论语》首篇所载,凡三章,曰‘孝弟’,曰‘礼’,曰‘信恭’,尤其精要之言也。其论‘晏子焉知礼’,则《檀弓》述之矣。《荀子》云:‘有子恶卧而焠掌,可以见其苦学。’”曰:“朱子谓有子重厚和易,其然与?”曰:“吴伐鲁,微虎欲宵攻王舍,有若与焉,可谓勇于为义矣,非但重厚和易而已也。”曰:“有子、曾子并称,然斯道之传,唯曾子得之。子思、孟子之学,曾子之学也,而有子之学无传焉,何欤?”曰:“曾子守约而力行,有子知之而已。智足以知圣人,而未能力行也。《家语》称其‘强识好古道’,其视以鲁得之者,有间矣。”曰:“学者学有子可乎?”曰:“孝弟务本,此入道之门、积德之基,学圣人之学莫先焉。未能服行斯言,而欲凌高厉空,造一贯忠恕之域,吾见其自大而无得也。学曾子者,当自有子孝弟之言始。”曰:“《檀弓》记有子之言,皆可信乎?”曰:“王无咎尝辨之矣。若语子游欲去丧之踊;孺子[享黄]之丧,哀公欲设拨以问若,若对以为可。皆非也。唯《论语》所载为是。”
《春秋正义》云:“哀公问主于宰我,案古《论语》及孔、郑皆以为社主,张、包、周等并为庙主。”今本作“问社”,《集解》用孔氏说,凡建邦立社,各以其土所宜之木。亦不言社主,然《正义》必有据。
张衡《思玄赋》:匪仁里其焉宅兮,匪义迹其焉追。注引《论语》“里仁为美。宅不处仁,焉得知?”里、宅,皆居也。石林云:“以择为宅,则里犹宅也。盖古文云然。今以宅为择,而谓里为所居,乃郑氏训解,而何晏从之。当以古文为正。”致堂云:“里,居也。居仁如里,安仁者也。”
“商为起予”,理明辞达也。“回非助我”,默识心通也。
《说苑》:管仲筑三归之台,以自伤于民。《集注》取之。
举直错诸枉,举枉错诸直。孙季和谓:举直而加之枉之上,则民服,枉固服于直也。举枉而加之直之上,则民不服,直固非枉之所能服也。若诸家解,何用加二“诸”字。
王景文曰:“孔子见起证而知其末,故曰:‘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孟子见进证而知其极,故曰:‘千岁之日③,可坐而致也。’邵氏见困证而知其穷,故曰:‘苟有命世之人,虽民如夷狄,三变而帝道可举。惜时无百年之世,世无百年之人,时难人难,不其然乎?’”邵子之言,见《观物篇》。
“默而识之”,朱子谓不言而存诸心。“屡空”,不取虚中之说,恐学者流于异端也。
申枨,郑康成云:“盖孔子弟子申续。《史记》云:‘申棠,字周。’《家语》云:‘申续,字周。’”今《史记》以“棠”为“党”,《家语》以“续”为“绩”,传写之讹也。后汉《王政碑》云:“有羔羊之絜,无申棠之欲。”亦以“枨”为“棠”,则申棠、申枨一人尔。唐开元封申党召陵伯,又封申枨鲁伯。本朝祥符封枨文登侯,又封党淄川侯,俱列从祀。“党”即“棠”也,一人而为二人,失于详考《论语释文》也。《史记索隐》谓:《文翁图》有申枨、申堂,今所传《礼殿图》有申党,无申枨。
甘罗曰:“项橐七岁为孔子师。”董仲舒《对策》:此亡异于达巷党人,不学而自知。孟康注:人,项橐也。《隶释》载《逢盛碑》,以为后橐。孟康之说未知所出,《论语注疏》无之。
师挚之始,郑康成谓:鲁太师之名。太师挚适齐,孔安国以为鲁哀公时人,康成以为周平王时人。班固《礼乐志》谓:殷纣作淫声,乐官师瞽抱其器而奔散,或适诸侯,或入河海。《古今人表》列太师挚以下八人于纣时。吴斗南云:“按《商本纪》纣世抱乐器而奔者,太师疵、少师强也。《人表》亦列此二人于师挚八人之后,误合两事为一。”石林云:“司马迁论周厉王事曰:‘师挚见之矣。’则师挚,厉王时人也。”诸说不同,横渠从孔安国注。
考其所为,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亦见《大戴礼·文王官人篇》。
老彭,郑注云:“老聃、彭祖。”龟山曰:“老氏以自然为宗,谓之不作可也。”朱文公曰:“以《曾子问》言礼证之,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皆可见。盖聃周之史官,掌国之典籍、三皇五帝之书,故能述古事而信好之。如五千言,或古有是语而传之。《列子》引黄帝书,即‘谷神不死’章也。聃虽知礼,谓行之反以多事,故欲灭绝之。礼运谋用是作,兵由此起,亦有此意。”致堂曰:“仲尼问礼,或以证旧闻,或以绝灭礼学之故,振而作之,使于问答之际有启发,非以为师也。”
王无咎云:“鹿邑之外有互乡城,邑人相传,谓互乡童子见孔子者,此处也。前代因立互乡县。其城犹存。”鹿邑属亳州。
不舍昼夜,《释文》:舍,音捨。《集注》亦云:“上声。”而《楚辞辨证》云:“洪引颜师古曰:‘舍,止息也。屋舍、次舍,皆此义。’《论语》不舍昼夜,谓晓夕不息耳。今人或音捨者,非是。”《辨证》乃朱子晚岁之书,当从之。
庞涓、孙膑同学兵法,苏秦、张仪同学从衡,李斯、韩非同学刑名,始也朋而终也仇。故曰:“小人同而不和,比而不周。”
思欲近,近则精;虑欲远,远则周。
四教以文为先,自博而约;四科以文为后,自本而末。
互乡童子则进之,开其善也;阙党童子则抑之,勉其学也。
草庐一言而定三分之业,一言之兴邦也;夕阳亭一言而召五胡之祸,一言之丧邦也。
唐太宗文学馆学士,许敬宗与焉;裴晋公淮西宾佐,李宗闵与焉。以是知佞人之难远。
尹和静云:“君臣以义合者也,故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东涧谓:如言父慈子孝,加一“则”字,失本义矣。
“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颜子和风庆云之气象也。“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孟子泰山岩岩之气象也。
麻冕,礼也;今也纯,俭。郑注:纯,黑缯也,侧基反。而《释文》以郑为下音。今读者从上音如字,非也。按《仪礼疏》,古“缁”、“[纟才]”二字并行,“缁布”之“缁”,本字不误。“[纟才]帛”之“[纟才]”,多误为“纯”。《周礼》纯帛,注:纯,实“缁”字。古“缁”以“才”为声。《释文》纯,侧其反,依字从糸、才。《诗·行露笺》[纟才]帛,《释文》云:“[纟才],音缁。依字糸旁才。后人以才为屯,因作纯。”又《丰》,《诗笺》云:“士妻[纟才]衣。”《仪礼》纯衣,《释文》无音,亦非也。《集解》纯,丝也。取《说文》。
君子不以绀緅饰,孔氏注:一入曰“緅”。石林云:“《考工记》:三入为纁,五入为緅,七入为缁。緅在纁、缁之间。《尔雅》:一入为縓。《礼》:练衣黄里,縓缘;练冠、麻衣縓缘。盖孔氏误以‘緅’为‘縓’,则‘緅’不可为近丧服。”《集注》谓:緅绛色以饰练服。亦用孔注。《正义》曰:“一入为緅,未知出何书。”又云:“三年练以緅饰衣,似读緅为縓。”当以石林之说为正。
马融注《论语》云:“所因,谓三纲五常。”《大学衍义》谓:三纲之说,始见于《白虎通》。愚按:《谷永传》云:“勤三纲之严。”《太玄·永》次五云:“三纲得于中极,天永厥福。”其说尚矣。《礼记正义》引《礼纬含文嘉》,有三纲之言,然纬书亦起于西汉之末。
《太平御览》引《庄子》曰:“孔子病,子贡出卜。孔子曰:‘子待也。吾坐席不敢先,居处若斋,食饮若祭,吾卜之久矣。’”子路请祷,可以参观。
仁者静,孔安国云:“无欲故静。”与《太极图说》同。
石林解“执礼”云:“犹执射、执御之执。《记》曰:‘秋学礼,执礼者诏之。’盖古者谓持礼书以治人者,皆曰‘执’。《周官·大史》:大祭祀,宿之日,读礼书;祭之日,执书以次位常。凡射事执其礼事,此礼之见于书者也。”解“《雅》、《颂》各得其所”云:“季札观鲁乐,以《小雅》为周德之衰,《大雅》为文王之德。《小雅》皆变雅,《大雅》皆正雅。楚庄王言武王克商,作《颂》,以《时迈》为首,而《武》次之,《赉》为第三,《桓》为第六,以所作为先后。以此考之,《雅》以正变为大小,《颂》以所作为先后者,《诗》未删之序也。论政事之废兴,而以所陈者为大小;推功德之形容,而以可告者为先后者,删《诗》之序也。”其说可以补注义之遗。
《吕氏春秋》:楚有直躬者,其父窃羊而谒之上。上执而将诛之,直躬者请代之。将诛矣,告吏曰:“父窃羊而谒之,不亦信乎!父诛而代之,不亦孝乎!信且孝而诛之,国将有不诛者乎?”荆王闻之,乃不诛也。孔子闻之曰:“异哉,直躬之为信也。一父而载取名焉,故直躬之信,不若无信。”此即叶公所云也。致堂曰:“直躬,犹曰正己,而《吕氏春秋》以为人姓名,妄也。”
周生烈子云:“舜尝驾五龙以腾唐衢,武尝服九駮以驰文涂。此上御也。”谓五臣、九臣。
《文子》曰:“人皆以无用害有用,故知不博而日不足。以博弈之日问道,闻见深矣。”可以发明无所用心之戒。言无所用心之害,非以博弈为贤也。读此章者,当以韦昭之论,陶侃之言参观。
曹操《祭桥玄文》曰:“仲尼称不如颜渊。”注引《论语》:孔子谓子贡:吾与汝俱不如也。按包氏解云:“吾与女俱不如。”
周有八士,包氏注云:“四乳生八子。”其说本董仲舒《春秋繁露》。谓四产得八男,皆君子雄俊,此天所以兴周国。《周书·武寤篇》尹氏八士,注云:“武王贤臣。”《晋语》文王询八虞,贾逵云:“周八士,皆在虞官。”以仲舒“兴周”之言考之,当在文、武时。
东坡解“孟庄子之孝为献子”,石林谓:以献子为穆伯之子,以惠叔为惠伯,读《左氏》不精,二者皆误。致堂取苏说,而不辨其误。
《吕氏春秋·不苟论》云:“孔丘、墨翟,昼日讽诵习业。夜亲见文王、周公旦而问焉。”注:引《论语》梦见周公。孔、墨并称,始于战国之士。其流及于汉儒,虽韩退之亦不免。
逸民各论其行,而不及朱张。或曰:“其行与孔子同,故不复论也。”《释文》引王弼注:朱张,字子弓,荀卿以比孔子。
虞仲夷逸,隐居放言。包氏注:放,置也,不复言世务。介之推曰:“言,身之文也。身将隐,焉用文之。”《中庸》曰:“其默足以容。”古注亦有味。
《论语疏》:案《春秋少阳篇》伯夷姓墨,名允,字公信。伯,长也。夷,谥。叔齐名智,字公达,伯夷之弟。齐,亦谥也。《少阳篇》,未详何书。真宗问陈彭年:墨允、墨智何人?彭年曰:“伯夷、叔齐也。”上问:见何书?曰:“《春秋少阳》。”夷、齐之父,名初,字子朝。胡明仲曰:“《少阳篇》以夷、齐为伯、叔之谥,彼已去国,隐居终身,尚谁为之节惠哉?盖如伯达、仲忽,亦名而已矣。”
沮溺荷蓧之行,虽未能合乎中;陈仲子之操,虽未能充其类,然唯孔、孟可以议之。斯人清风远韵,如鸾鹄之高翔,玉雪之不汙,视世俗殉利亡耻、饕荣苟得者,犹腐鼠粪壤也。小人无忌惮,自以为中庸,而逸民清士,乃在讥评之列,学者其审诸!
《吕氏春秋》云:“子路揜雉,得而复释之。”盖因“子路共之”,而为此说。朱文公《集注》引晁、刘两说,“共”字当为“拱执”之义。
上蔡云:“圣人语常而不语怪,语德而不语力,语治而不语乱,语人而不语神。”本王无咎之说。
陆务观云:“一言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此圣门一字铭也。《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此圣门三字铭也。”
为力不同科,马融解云:“力役有上、中、下三科。”五峰谓此说是。
譬诸草木,区以别矣。五峰曰:“草木生于粟粒之萌,及其长大,根茎华实,虽凌云蔽日,据山蟠地,从初具乎一萌之内,而未尝自外增益之也。”用《乐记》区萌字,音勾。朱文公曰:“林少颖亦说与黄祖舜如此。”
《汉·艺文志》“小道可观”,《蔡邕传》“致远则泥”,以子夏之言为孔子。《唐·孔颖达传》“以能问于不能”,以曾子之言为孔子。
卞庄子之勇,或问云:“事见《新序》。”愚按:《荀子·大略篇》:齐人欲伐鲁,忌卞庄子不敢过卞。此可见其有勇也。
《史记正义》:首阳山有五。颜师古注《汉书》云:“伯夷歌登彼西山,当以陇西为是。”石曼卿诗曰:“耻生汤武干戈日,宁死唐虞揖逊区。”谓首阳在河东蒲坂,乃舜都也。余尝考之《曾子书》,以为夷、齐死于济、浍之间,其仁成名于天下。又云:“二子居河、济之间。”则曼卿谓首阳在蒲,为得其实。浍,水名,《左氏》所谓汾浍。
水一也,孔子观之而明道体之无息;孟子观之而明为学之有本。荀子亦云:“水至平,端不倾,心术如此象圣人。”其观于水也,亦亚于孔、孟矣。于此见格物之学。
吕成公读《论语》“躬自厚而薄责于人”,遂终身无暴怒。絜斋见象山读《康诰》,有感悟,反己切责,若无所容。前辈切己省察如此。
孔庭之教曰《诗》、《礼》。子思曰:“夫子之教,必始于《诗》、《书》而终于《礼》、《乐》,杂说不与焉。”《荀子·劝学》亦曰:“其数则始乎诵《经》,终乎读《礼》;其义则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经》,谓《诗》、《书》。
四勿九思,皆以视为先。见弓以为蛇,见寝石以为伏虎,视汩其心也。闵周者,黍稷不分;念亲者,莪蒿莫辨,心惑其视也。吴筠《心目论》:以动神者心,乱心者目。《阴符经》:心生于物,死于物,机在目。蔡季通释其义曰:“《老子》曰:‘不见可欲,使心不乱。’西方论六根、六识,必先曰眼、曰色,均是意也。”
古者士传言谏,其言责与公卿大夫等。及世之衰,公卿大夫不言而士言之,于是有欲毁乡校者,有谓处士横议者,不知三代之盛,士亦有言责也。夫子曰:“天下有道,庶人不议,而不及士。”其指微矣。乙酉二月,梦前宰辅以太学所上书,求余跋语。梦中作此,寤而识之。
非帷裳,必杀之。郑康成云:“帷裳,谓朝祭之服,其制正幅如帷。非帷裳者,谓深衣,削其幅缝,齐倍要。”见《春秋正义》。《集解》不取《集注》,用郑说。
孔门弟子,唯言偃,吴人,而澹台灭明,南游至江。《史记正义》:苏州南五里,有澹台湖。《儒林传》:澹台子羽居楚。
《韩非》曰:“季孙相鲁,子路为郈令。鲁以五月起众为长沟,子路以其私秩粟为浆饭,要作沟者于五父之衢而餐之。孔子闻之,使子贡往覆其饭,击毁其器,曰:‘鲁君有民,子奚为乃餐之?’言未卒,而季孙使者至,让曰:‘肥也起民而使之,先生使弟子令徒役而餐之,将夺肥之民耶?’孔子驾而去鲁。”此虽与《论语》、《史记》不同,然亦夫子去鲁之一事也。考《左氏传》郈,叔孙之邑也。
申屠嘉不受私谒,则可以折幸臣;董仲舒正身率下,则可以事骄王。魏相以廉正,霍氏不能诬;袁安、任隗以素行,窦氏无以害。故曰:“其身正,不令而行。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
君子不因小人而求福,孔子之于弥子也;不因小人而避祸,叔向之于乐王鲋也。朱博之党丁傅,福可求乎?贾捐之之谄石显,祸可避乎?故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
朱子以无垢为杂学,《论语集注》独取“审富贵,安贫贱”一语。
陈仲猷曰:“‘逝者如斯’,夫道体无穷,借水以明之。‘鸢飞戾天,鱼跃于渊’,道体无不在,借鸢、鱼以明之。”叶仲圭曰:“‘出入无时,莫知其乡’,常人之心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圣人之心也。圣人之心,岂常人之所无哉?昏与明异而已矣。”仲猷、仲圭,皆余同年。
王充云:“浴乎沂,涉沂水也。风乎舞雩,风,歌也。”仲长统云:“讽于舞雩之下。”愚谓:以“风”为“讽”,则与“咏”而归一意矣。当从旧说。
上蔡《论语解》引元泽云:王元泽。“教之化民也深于命,民之效上也捷于令。”本《史记》赵良之言。《商君传》。
《集注》蘧伯玉于孙林父、宁殖放弑之谋,不对而出。按《左氏传》,宁殖当为宁喜。
《史记·循吏传》:孙叔敖三得相而不喜,三去相而不悔。与令尹子文之事相类,恐是一事。
范伯崇曰:“温故而不知新,虽能读《坟》、《典》、《索》、《丘》,足以为史,而不足以为师。”
《刘子·谨独篇》曰:“颜回不以夜浴改容。”《颜氏家训》曰:“曾子七十乃学,名闻天下。”皆未详所出。《家语》曾参少孔子四十六岁,非老而学者。
蘧伯玉,《史记》谓孔子所严事,不当在弟子列。《礼殿图》有之,而唐、宋皆锡封从享。公伯寮非孔子弟子,乃季氏之党,致堂胡氏之说当矣。《家语》不列其名氏,盖自《史记》失之。《家语》有县亶,字子象,《史记索隐》以为县丰,唐、宋封爵,皆不及焉。《礼记·檀弓》有县子,岂其人与?
柳子厚《与太学诸生书》曰:“仲尼吾党狂狷,南郭献讥。”按《荀子·法行篇》:南郭惠子问于子贡曰:“夫子之门,何其杂也。”非以狂狷为讥。
无可无不可,致堂谓以五字成文。圣人从容中道,无所偏倚。世之通傥不泥者,才足谓之无不可尔。马援以此称高帝,亦稔于常谈。
夫子之割之席,曾子之箦,一于正而已。论学则曰正心,论政则曰正身。
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矣。善人,周公所谓吉士也。有恒,周公所谓常人也。
微生高,《汉·古今人表》作“尾生高”。盖即《庄子》所谓尾生。东方朔曰:“信若尾生。”然尾生之信,非信也。
郑校周之本,以齐古读正,凡五十事。《释文》。
陈自明以“子见南子”为“南蒯”。以《传》考之,昭公十二年,南蒯叛,孔子年方二十有二,子路少孔子九岁,年方十三。其说凿而不通矣。
圣人毋必,而《乡党》言“必”者十有五,记必为之事也。其传《易》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阴疑于阳必战。”“小人勿用,必乱邦也。”著必然之理也。
孔门受道,唯颜、曾、子贡。太史公称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伯越,是以战国说客视子贡也。又列于《货殖传》,以《论语》一言,而断其终身可乎?子贡闻一以贯之之传,与曾子同。《货殖》何足以疵之?
过则勿惮改;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勿欺也。皆断以“勿”,盖去恶不力,则为善不勇。
孔门独颜子为好学,所问曰“为仁”、曰“为邦”,成己成物,体用本末备矣。
“唐棣”与“常棣”不同。致堂谓:“偏其反而”,即《诗·常棣篇》,孔子删而不取。恐误。
阙党之童,游圣门者也,夫子抑其躁,是以知心之易放。互乡之童,难与言者也,夫子与其进,是以知习之可移。
孝经
《孝经序》六家异同,今考《经典序录》,有孔、郑、王、刘、韦五家,而无虞翻注。有虞槃佑,东晋处士也。
致堂谓:《孝经》非曾子所自为也。曾子问孝于仲尼,退而与门弟子言之,门弟子类而成书。晁子止谓:何休称子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经》”,则孔子自著也。今首章云“仲尼居”,则非孔子所著矣,当是曾子弟子所为书。冯氏曰:“子思作《中庸》,追述其祖之语,乃称字。是书当成于子思之手。”
《古文孝经》,《汉志》、《书序》谓出孔壁,而许冲《上其父说文》曰:“孝昭帝时,鲁国三老所献。”其说不同。
当不义,则子不可不争于父。《孟子》云:“父子之间,不责善。”荆公谓:当不义则争之,非责善也。晁子止《读书志》,乃谓介甫阿其所好。盖子止守景迂之学,以《孟子》为疑,非笃论也。朱文公于《孟子集注》,取荆公之说。
是何言与,司马公解云:“言之不通也。”范太史《说》误以“言之不通也”五字为经文。古今文皆无。《朱文公集》所载《刊误》,亦无之。近世所传《刊误》,以五字入经文,非也。
《孝经郑氏注》陆德明云:“与康成注《五经》不同。”今按:康成有六天之说,而《孝经注》云:“上帝,天之别名。”故陆澄谓不与注书相类。
《荀子》述孔子之言曰:“昔万乘之国,有争臣四人,则封疆不削;千乘之国,有争臣三人,则社稷不危;百乘之国,有争臣二人,则宗庙不辍。父有争子,不行无礼;士有争友,不为不义。”与《孝经》稍异。
彭忠肃公以致敬、致乐、致忧、致哀、致严,裒集格言为《五致录》。司马公《家范》亦以五致类事,忠肃之书本于此。
《国史志》云:“《孝经》孔安国传,古二十二章,有《闺门篇》,为世所疑。《郑氏注》,今十八章。相承言康成作《郑志目录》不载。通儒皆验其非。开元中,孝明纂诸说,自注,以夺二家。然尚不知郑氏之为小同。”
王去非云:“学者学乎孝,教者教乎孝,故皆从孝字。”慈湖、蒙斋谓古“孝”字,只是“学”字。愚按:《古文韵》“学”字,古《老子》作“孝”。“教”字,郭昭卿《字指》作孝。
“不敢毁伤”至“不敢失于臣妾”,言“不敢”者九。《管子》曰:“贤者行于不敢而立于不能。”《诗》于《文王》、《仲山甫》,皆曰:“小心翼翼。”
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孝经纬》之言也。见东汉《韦彪传》注。
刘盛不好读书,唯读《孝经》、《论语》,曰:“诵此能行足矣,安用多诵而不行乎?”苏绰《戒子威》云:“读《孝经》一卷,足以立身治国,何用多为?”愚谓:梁元帝之万卷,不如盛、绰之一言。学不知要,犹不学也。
范太史《孝经说》曰:“能事亲则能事神。”真文忠公《劝孝文》曰:“侍郎王公盖梅溪也。见人礼塔,呼而告之曰:‘汝有在家佛,何不供养?’”盖谓人能奉亲,即是奉佛。
严父莫大于配天。神宗圣训云:“周公宗祀乃在成王之世。成王以文王为祖,则明堂非以考配明矣。”自唐代宗用杜鸿渐等议,明堂以考肃宗配上帝。一时误礼非祀,无丰昵之义。
孝子之事亲终矣。此言丧祭之终,而孝子之心,昊天罔极,未为孝之终也。曾子战兢知免,而易箦得正,犹在其后,信乎终之之难也。
赣阳峤北气郁滞,晨兴何晏惟昏睡。江左雄豪每自奇,学孟希韩非不至。
奈何进取位尚卑,上官仪检多轻视。金朱浮华奚足恋,策马周游穷海涘。
从兹岩谷永遁逃,请师丹灶捐尘事。庐山简寂寻旧隐,雪窦参禅入初地。
谁能荣谢混流俗,居常衮衮随升坠。铺张翰墨作小诗,聊陈平昔烟霞志。
说难死韩非,法蔽叹商鞅。当时轩冕计,肯作刀锯想。
辰来阴影集,事过流电往。胡为意无穷,机械日争长。
俗中多局促,正觉斯道广。斯道不可迷,荒涂辟榛莽。
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后至于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让焉!
上大夫壶遂曰:“昔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闻董生曰:‘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子,大夫雍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弊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于变;《礼》经纪人伦,故长于行;《书》记先王之事,故长于政;《诗》记山川、溪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于风;《乐》乐所以立,故长于和;《春秋》辨是非,故长于治人。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故曰‘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后有贼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之诛,死罪之名。其实皆以为善,为之不知其义,被之空言而不敢辞。夫不通礼义之旨,至于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之大过予之,则受而弗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后;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壶遂曰:“孔子之时,上无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当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职,万事既具,咸各序其宜,夫子所论,欲以何明?”
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余闻之先人曰:‘伏羲至纯厚,作《易》八卦。尧舜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汤武之隆,诗人歌之。《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褒周室,非独刺讥而已也。’汉兴以来,至明天子,获符瑞,封禅,改正朔,易服色,受命于穆清,泽流罔极,海外殊俗,重译款塞,请来献见者不可胜道。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且士贤能而不用,有国者之耻;主上明圣而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且余尝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世家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罪莫大焉。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而君比之于《春秋》,谬矣。”
于是论次其文。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祸,幽于缧绁。乃喟然而叹曰:“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身毁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厄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于是卒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自黄帝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