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师从齐师,入自丘舆,击马陉。
齐侯使宾媚人赂以纪甗、玉磬与地。
“不可,则听客之所为。
”宾媚人致赂,晋人不可,曰:“必以肖同叔子为质,而使齐之封内尽东其亩。
”对曰:“肖同叔子非他,寡君之母也;若以匹敌,则亦晋君之母也。
吾子布大命于诸侯,而曰必质其母以为信,其若王命何?且是以不孝令也。
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
’若以不孝令于诸侯,其无乃非德类也乎?先王疆理天下,物土之宜,而布其利。
故诗曰:‘我疆我理,南东其亩。
’今吾子疆理诸侯,而曰‘尽东其亩’而已;唯吾子戎车是利,无顾土宜,其无乃非先王之命也乎?反先王则不义,何以为盟主?其晋实有阙。
四王之王也,树德而济同欲焉;五伯之霸也,勤而抚之,以役王命;今吾子求合诸侯,以逞无疆之欲。
诗曰:‘布政优优,百禄是遒。
’子实不优,而弃百禄,诸侯何害焉?不然,寡君之命使臣,则有辞矣。
曰‘子以君师辱于敝邑,不腆敝赋,以犒从者;畏君之震,师徒桡败。
吾子惠徼齐国之福,不泯其社稷,使继旧好,唯是先君之敝器、土地不敢爱。
子又不许,请收合馀烬,背城借一。
敝邑之幸,亦云从也;况其不幸,敢不唯命是听?’” 。
泰和中,大名民家小儿女,有以私情不如意赴水者,官为踪迹之,无见也。
其后踏藕者得二尸水中,衣服仍可验,其事乃白。
是岁此陂荷花开,无不并蒂者。
沁水梁国用,时为录事判官,为李用章内翰言如此。
此曲以乐府《双蕖怨》命篇。
“咀五色之灵芝,香生九窍;咽三危之瑞露,春动七情”,韩偓《香奁集》中自序语。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
天已许。
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
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
香奁梦,好在灵芝瑞露。
人间俯仰今古。
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
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
兰舟少住。
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五十之年,忽焉已至。
公为始满,融又过二。
海内知识,零落殆尽,惟会稽盛孝章尚存。
其人困于孙氏,妻孥湮没,单孑独立,孤危愁苦。
若使忧能伤人,此子不得复永年矣! 《春秋传》曰:“诸侯有相灭亡者,桓公不能救,则桓公耻之。
”今孝章,实丈夫之雄也,天下谈士,依以扬声,而身不免于幽絷,命不期于旦夕,是吾祖不当复论损益之友,而朱穆所以绝交也。
公诚能驰一介之使,加咫尺之书,则孝章可致,友道可弘矣。
今之少年,喜谤前辈,或能讥评孝章。
孝章要为有天下大名,九牧之人,所共称叹。
燕君市骏马之骨,非欲以骋道里,乃当以招绝足也。
惟公匡复汉室,宗社将绝,又能正之。
正之之术,实须得贤。
珠玉无胫而自至者,以人好之也,况贤者之有足乎!昭王筑台以尊郭隗,隗虽小才,而逢大遇,竟能发明主之至心,故乐毅自魏往,剧辛自赵往,邹衍自齐往。
向使郭隗倒悬而王不解,临溺而王不拯,则士亦将高翔远引,莫有北首燕路者矣。
凡所称引,自公所知,而复有云者,欲公崇笃斯义也。
因表不悉。
。
古人铸鉴,鉴大则平,鉴小则凸。
凡鉴凹则照人面大,凸则照人面小。
小鉴不能全视人面,故令微凸,收人面令小,则鉴虽小而能全纳人面。
仍复量鉴之小大,增损高下,常令人面与鉴大小相若。
此工之巧智,后人不能造。
比得古鉴,皆刮磨令平,此师旷所以伤知音也。
世有透光鉴,鉴背有铭文,凡二十字,字极古,莫能读。
以鉴承日光,则背文及二 十字皆透,在屋壁上了了分明。
人有原其理,以谓铸时薄处先冷,唯背文上差厚后冷,而铜缩多。
文虽在背,而鉴面隐然有迹,所以于光中现。
予观之,理诚如是。
然余家有三鉴,又见他家所藏,皆是一样,文画铭字无纤异者,形制甚古。
唯此鉴光透,其他鉴虽至薄者,皆莫能透。
意古人别自有术 。
项王军壁垓下,兵少食尽,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
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项王则夜起,饮帐中。
有美人名虞,常幸从;骏马名骓,常骑之。
于是项王乃悲歌慷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数阕,美人和之。
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
于是项王乃上马骑,麾下壮士骑从者八百余人,直夜溃围南出,驰走。
平明,汉军乃觉之,令骑将灌婴以五千骑追之。
项王渡淮,骑能属者百余人耳。
项王至阴陵,迷失道,问一田父,田父绐曰“左”。
左,乃陷大泽中。
以故汉追及之。
项王乃复引兵而东,至东城,乃有二十八骑。
汉骑追者数千人。
项王自度不得脱。
谓其骑曰:“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
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
今日固决死,愿为诸君快战,必三胜之,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乃分其骑以为四队,四向。
汉军围之数重。
项王谓其骑曰:“吾为公取彼一将。
”令四面骑驰下,期山东为三处。
于是项王大呼,驰下,汉军皆披靡,遂斩汉一将。
是时,赤泉侯为骑将,追项王,项王瞋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马俱惊,辟易数里。
与其骑会为三处。
汉军不知项王所在,乃分军为三,复围之。
项王乃驰,复斩汉一都尉,杀数十百人,复聚其骑,亡其两骑耳。
乃谓其骑曰:“何如?”骑皆伏曰:“如大王言。
”于是项王乃欲东渡乌江。
乌江亭长檥船待,谓项王曰:“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
愿大王急渡。
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以渡。
”项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乃谓亭长曰:“吾知公长者。
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尝一日行千里,不忍杀之,以赐公。
”乃令骑皆下马步行,持短兵接战。
独籍所杀汉军数百人。
项王身亦被十余创。
顾见汉骑司马吕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马童面之,指王翳曰:“此项王也。
”项王乃曰:“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
”乃自刎而死。
沛公军霸上,未得与项羽相见。
沛公左司马曹无伤使人言于项羽曰:“沛公欲王关中,使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
”项羽大怒曰:“旦日飨士卒,为击破沛公军!”当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在新丰鸿门;沛公兵十万,在霸上。
范增说项羽曰:“沛公居山东时,贪于财货,好美姬。
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
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子气也。
急击勿失!”楚左尹项伯者,项羽季父也,素善留侯张良。
张良是时从沛公,项伯乃夜驰之沛公军,私见张良,具告以事,欲呼张良与俱去,曰:“毋从俱死也。
”张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义,不可不语。
”良乃入,具告沛公。
沛公大惊,曰:“为之奈何?”张良曰:“谁为大王为此计者?”曰:“鲰生说我曰:‘距关,毋内诸侯,秦地可尽王也。
’故听之。
”良曰:“料大王士卒足以当项王乎?”沛公默然,曰:“固不如也。
且为之奈何?”张良曰:“请往谓项伯,言沛公不敢背项王也。
”沛公曰:“君安与项伯有故?”张良曰:“秦时与臣游,项伯杀人,臣活之。
今事有急,故幸来告良。
”沛公曰:“孰与君少长?”良曰:“长于臣。
”沛公曰:“君为我呼入,吾得兄事之。
”张良出,要项伯。
项伯即入见沛公。
沛公奉卮酒为寿,约为婚姻,曰:“吾入关,秋毫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库,而待将军。
所以遣将守关者,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
日夜望将军至,岂敢反乎!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
”项伯许诺,谓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项王。
”沛公曰:“诺。
”于是项伯复夜去,至军中,具以沛公言报项王,因言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
不如因善遇之。
”项王许诺。
沛公旦日从百余骑来见项王,至鸿门,谢曰:“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然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得复见将军于此。
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军与臣有郤。
”项王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
不然,籍何以至此?”项王即日因留沛公与饮。
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亚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
范增数目项王,举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项王默然不应。
范增起,出,召项庄,谓曰:“君王为人不忍。
若入前为寿,寿毕,请以剑舞,因击沛公于坐,杀之。
不者,若属皆且为所虏。
”庄则入为寿。
寿毕,曰:“君王与沛公饮,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
”项王曰:“诺。
”项庄拔剑起舞,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庄不得击。
于是张良至军门见樊哙。
樊哙曰:“今日之事何如?”良曰:“甚急!今者项庄拔剑舞,其意常在沛公也。
”哙曰:“此迫矣!臣请入,与之同命。
”哙即带剑拥盾入军门。
交戟之卫士欲止不内,樊哙侧其盾以撞,卫士仆地,哙遂入,披帷西向立,瞋目视项王,头发上指,目眦尽裂。
项王按剑而跽曰:“客何为者?”张良曰:“沛公之参乘樊哙者也。
”项王曰:“壮士!赐之卮酒。
”则与斗卮酒。
哙拜谢,起,立而饮之。
项王曰:“赐之彘肩。
”则与一生彘肩。
樊哙覆其盾于地,加彘肩上,拔剑切而啖之。
项王曰:“壮士!能复饮乎?”樊哙曰:“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恐不胜,天下皆叛之。
怀王与诸将约曰:‘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
’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毫毛不敢有所近,封闭宫室,还军霸上,以待大王来。
故遣将守关者,备他盗出入与非常也。
劳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赏,而听细说,欲诛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续耳。
窃为大王不取也!”项王未有以应,曰:“坐。
”樊哙从良坐。
坐须臾,沛公起如厕,因招樊哙出。
沛公已出,项王使都尉陈平召沛公。
沛公曰:“今者出,未辞也,为之奈何?”樊哙曰:“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
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于是遂去。
乃令张良留谢。
良问曰:“大王来何操?”曰:“我持白璧一双,欲献项王,玉斗一双,欲与亚父。
会其怒,不敢献。
公为我献之。
”张良曰:“谨诺。
”当是时,项王军在鸿门下,沛公军在霸上,相去四十里。
沛公则置车骑,脱身独骑,与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等四人持剑盾步走,从郦山下,道芷阳间行。
沛公谓张良曰:“从此道至吾军,不过二十里耳。
度我至军中,公乃入。
”沛公已去,间至军中。
张良入谢,曰:“沛公不胜杯杓,不能辞。
谨使臣良奉白璧一双,再拜献大王足下,玉斗一双,再拜奉大将军足下。
”项王曰:“沛公安在?”良曰:“闻大王有意督过之,脱身独去,已至军矣。
”项王则受璧,置之坐上。
亚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剑撞而破之,曰:“唉!竖子不足与谋。
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
吾属今为之虏矣!”沛公至军,立诛杀曹无伤。
齐宣王问曰:“齐桓、晋文之事可得闻乎?”孟子对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臣未之闻也。
无以,则王乎?”曰:“德何如则可以王矣?”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
”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曰:“可。
”曰:“何由知吾可也?”曰:“臣闻之胡龁曰: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王见之,曰:‘牛何之?’对曰:‘将以衅钟。
’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
’对曰:‘然则废衅钟与?’曰:‘何可废也,以羊易之。
’不识有诸?”曰:“有之。
”曰:“是心足以王矣。
百姓皆以王为爱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
”王曰:“然,诚有百姓者。
齐国虽褊小,吾何爱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
”曰:“王无异于百姓之以王为爱也。
以小易大,彼恶知之?王若隐其无罪而就死地,则牛羊何择焉?”王笑曰:“是诚何心哉?我非爱其财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谓我爱也。
”曰:“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
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王说,曰:“《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
’夫子之谓也。
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
此心之所以合于王者,何也?”曰:“有复于王者曰:‘吾力足以举百钧,而不足以举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
’则王许之乎?”曰:“否!”“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然则一羽之不举,为不用力焉;舆薪之不见,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见保,为不用恩焉。
故王之不王,不为也,非不能也。
”曰:“不为者与不能者之形,何以异?”曰:“挟太山以超北海,语人曰:‘我不能。
’是诚不能也。
为长者折枝,语人曰:‘我不能。
’是不为也,非不能也。
故王之不王,非挟太山以超北海之类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类也。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
《诗》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
’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
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无以保妻子。
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为而已矣。
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
物皆然,心为甚。
王请度之!“抑王兴甲兵,危士臣,构怨于诸侯,然后快于心与?”王曰:“否,吾何快于是?将以求吾所大欲也。
”曰:“王之所大欲,可得闻与?”王笑而不言。
曰:“为肥甘不足于口与?轻暖不足于体与?抑为采色不足视于目与?声音不足听于耳与?便嬖不足使令于前与?王之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岂为是哉?”曰:“否,吾不为是也。
”曰:“然则王之所大欲可知已:欲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也。
以若所为,求若所欲,犹缘木而求鱼也。
”王曰:“若是其甚与?”曰:“殆有甚焉。
缘木求鱼,虽不得鱼,无后灾;以若所为,求若所欲,尽心力而为之,后必有灾。
”曰:“可得闻与?”曰:“邹人与楚人战,则王以为孰胜?”曰:“楚人胜。
”曰:“然则小固不可以敌大,寡固不可以敌众,弱固不可以敌强。
海内之地,方千里者九,齐集有其一。
以一服八,何以异于邹敌楚哉?盍亦反其本矣?今王发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涂,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于王。
其若是,孰能御之?”王曰:“吾惛,不能进于是矣。
愿夫子辅吾志,明以教我。
我虽不敏,请尝试之。
”曰:“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
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
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
及陷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
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
今也制民之产,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
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王欲行之,则盍反其本矣;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
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