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四月戊午,晉侯使呂相絕秦,曰:「昔逮我獻公及穆公相好,戮力同心,申之以盟誓,重之以昏姻。
天禍晉國,文公如齊,惠公如秦。
無祿,獻公即世。
穆公不忘舊德,俾我惠公用能奉祀於晉。
又不能成大勛,而為韓之師。
亦悔於厥心,用集我文公。
是穆之成也。
「文公躬擐甲冑,跋履山川,逾越險阻,征東之諸侯,虞、夏、商、周之胤,而朝諸秦,則亦既報舊德矣。
鄭人怒君之疆埸,我文公帥諸侯及秦圍鄭。
秦大夫不詢於我寡君,擅及鄭盟。
諸侯疾之,將致命於秦。
文公恐懼,綏靜諸侯,秦師克還無害,則是我有大造於西也。
「無祿,文公即世;穆為不弔,蔑死我君,寡我襄公,迭我餚地,奸絕我好,伐我保城。
殄滅我費滑,散離我兄弟,撓亂我同盟,傾覆我國家。
我襄公未忘君之舊勛,而懼社稷之隕,是以有淆之師。
猶願赦罪於穆公,穆公弗聽,而即楚謀我。
天誘其衷,成王隕命,穆公是以不克逞志於我。
「穆、襄即世,康、靈即位。
康公,我之自出,又欲闕翦我公室,傾覆我社稷,帥我蝥賊,以來盪搖我邊疆,我是以有令狐之役。
康猶不悛,入我河曲,伐我涑川,俘我王官,翦我羈馬,我是以有河曲之戰。
東道之不通,則是康公絕我好也。
「及君之嗣也,我君景公引領西望曰:『庶撫我乎!』君亦不惠稱盟,利吾有狄難,入我河縣,焚我箕、郜,芟夷我農功,虔劉我邊垂,我是以有輔氏之聚。
君亦悔禍之延,而欲徼福於先君獻、穆,使伯車來命我景公曰:『吾與女同好棄惡,復脩舊德,以追念前勛。
』言誓未就,景公即世,我寡君是以有令狐之會。
君又不祥,背棄盟誓。
白狄及君同州,君之仇讎,而我昏姻也。
君來賜命曰:『吾與女伐狄。
』寡君不敢顧昏姻。
畏君之威,而受命於吏。
君有二心於狄,曰:『晉將伐女。
』狄應且憎,是用告我。
楚人惡君之二三其德也,亦來告我曰:『秦背令狐之盟,而來求盟於我:「昭告昊天上帝、秦三公、楚三王曰:『余雖與晉出入,余唯利是視。
』」不榖惡其無成德,是用宣之,以懲不壹。
』諸侯備聞此言,斯是用痛心疾首,暱就寡人。
寡人帥以聽命,唯好是求。
君若惠顧諸侯,矜哀寡人,而賜之盟,則寡人之願也,其承寧諸侯以退,豈敢徼亂?君若不施大惠,寡人不佞,其不能以諸侯退矣。
敢盡布之執事,俾執事實圖利之。
」 。
譯文夏天四月初五,晉歷公派呂相去秦國斷交,說:「從前我們先君獻公與穆公相友好,同心合力,用盟誓來明確兩國關係,用婚姻來加深兩國關係。上天降禍晉國,文公逃亡齊國,惠公逃亡秦國。不幸獻公去逝,穆公不忘從前的交情,使我們惠公因此能回晉國執政。但是秦國又沒有完成大的功勞,卻同我們發生了韓原之戰。事後穆公心裡感到了後悔,因而成全了我們文公回國為君。這都是穆公的功勞。
「文公親自戴盔披甲,跋山涉水,經歷艱難險阻,征討東方諸候國,虞、夏、商、周的後代都來朝見秦國君王,這就已經報答了秦國過去的恩德了。鄭國人侵擾君王的邊疆,我們文公率諸侯和秦國一起去包圍鄭國。秦國大夫不和我們國君商量,擅自同鄭國訂立盟約。諸侯都痛恨這種做法,要同秦國拼命。文公擔心秦國受損,說服了諸侯,秦國軍隊才得以回國而沒有受到損害,這就是我們對秦國有大恩大德之處。
「不幸文公去逝,穆公不懷好意蔑視我們故去的國君,輕視我們襄公,侵擾我們的淆地,斷絕同中國的友好,攻打我們的城堡,滅絕我們的滑國,離間我們兄弟國家的關係,擾亂我們的盟邦,顛覆我們的國家。我們襄公沒有忘記秦君以往的功勞,卻又害怕國家滅亡,所以才有淆地的戰鬥。我們是希望穆公寬免我們的罪過,穆公不同意,反而親近楚國來算計我們。老天有眼,楚成王喪了命,穆公因此沒有使侵犯中國的圖謀得逞。
穆公和襄公去逝,康公和靈公即位。康公是我們先君獻公的外甥,卻又想損害我們公室,顛覆我們國家,率公子雍回國爭位,讓他擾亂我們的邊疆,於是我們才有令狐之戰。康公還不肯悔改,入侵我們的河曲,攻打我們的涑川,俘虜我王官的人民,奪走我們的羈馬,因此我們才有了河曲之戰。與東方貴國的聯繫不通的原因,正是因為康公斷絕了同我們的友好關係。
「等到君王即位之後,我們景公伸長脖子望著西邊說:『恐怕要關照我們吧!』但君王還是不肯開恩同中國結為盟好,卻乘我們遇上狄人禍亂之機,入侵我們臨河的縣邑,焚燒我們的萁、郜兩地,搶割毀壞我們的莊稼,屠殺我們的邊民,因此我們才有輔氏之戰。君王也後悔兩國戰爭蔓延,因而想向先君獻公和穆公求福,派遣伯車來命令我們景公說:『我們和你們相互友好,拋棄怨恨,恢復過去的友誼,以追悼從前先君的功績。』盟誓還沒有完成,景公就去逝了,因此我們國君才有了令狐的盟會。君王又產生了不善之心,背棄了盟誓。白狄和秦國同處雍州,是君王的仇敵,卻是我們的姻親。君王賜給我們命令說:『我們和你們一起攻打狄人。』我們國君不敢顧念姻親之好,畏懼君王的威嚴,接受了君王使臣攻打狄人的命令。但君王又對狄人表示友好,對狄人說:『晉國將要攻打你們。』狄人表面上答應了你們的要求,心裡卻憎恨你們的做法,因此告訴了我們。楚國人同樣憎恨君王反覆無常,也來告訴我們說;『秦國背叛了令狐的盟約,而來向我們要求結盟。他們向著皇天上帝、秦國的三位先公和楚國的三位先王宣誓說:『我們雖然和晉國有來往,當我們只關注利益。』我討厭他們反覆無常,把這些事公開,以便懲戒那些用心不專一的人。』諸侯們全都聽到了這些話,因此感到痛心疾首,都來和我親近。現在我率諸侯前來聽命,完全是為了請求盟好。如果君王肯開恩顧念諸侯們,哀憐寡人,賜我們締結盟誓,這就是寡人的心愿,寡人將安撫諸侯而退走,哪裡敢自求禍亂呢?如果君王不施行大恩大德,寡人不才,恐怕就不能率諸侯退走了,請向你的左右執事布置清楚,使他們權衡怎樣才對秦國有利。」
注釋晉侯;晉厲公。呂相,晉國大夫,魏騎現依的兒子魏相,因食邑在呂,又稱呂相。絕;絕交。戮力:合力,並力。申:申明。重:加重,加深。昏姻:婚姻。秦、晉國有聯姻關係。天禍:天降災禍,指驪姬之亂。無祿:沒有福祿。這裡指不幸。即世;去世。俾:使。用:因為。奉祀;主持祭祀。這裡指立為國君。韓之師:韓地的戰爭,指秦晉韓原之戰。厥:其,指秦穆公。用:因而。集:成全。躬:親身。擐:穿上。跋履:跋涉。胤(yin):後代。東方諸侯國的國君大多是虞、夏、商、周的後代。舊德:過去的恩惠。怒:指侵犯。疆場:邊疆。詢:指商量。擅及鄭盟:擅自與鄭人訂盟。疾:憎惡,憎恨。致命於秦;與秦國拼命。綏靜:安定,安撫。大造:大功。西:指秦國。不吊:不善。寡:這裡的意思是輕視。迭:同「軼」,越過,指侵犯。奸絕:斷絕。我好:同我友好。保:同「堡」,城堡。殄(tian)滅;滅絕。費(bi):滑國的都城,在今河南偃師附近。費滑即滑國。散離:拆散。兄弟:指兄弟國家。撓亂;擾亂。同盟:同盟國家,指鄭國和滑國。猶願:還是希望。即楚:親近楚國。謀我:謀算我晉國。誘:開啟。衷:內心。穆、襄:秦穆公和晉襄公。康、靈:秦康公和晉靈公。我之自出:秦康公是穆姬所生,是晉文公的外甥,所以說「自出」。闕翦:損害,削弱。蟊(mao)賊:本指吃莊稼的害蟲,這裡指晉國公子雍。悛(quan):悔改。河曲:晉國地名,在今山西永濟東南。涑(Su)川:水名,在今山西西南部。俘:劫掠。王官:晉國地名,在今山西聞喜西。羈馬:晉國地名,在今山西永濟南。東道;晉國在秦國東邊,所以稱「東道」。不通:指兩國斷絕關係。君;指秦桓公。引:伸長。:脖子。蔗:大概,或許。撫:撫恤。稱盟:舉行盟會。狄難:指晉國同狄人打仗。河縣:晉國臨河的縣邑。箕:晉國地名,在今山西蒲縣東北。郜(gdo):晉國地名,在今山西祁縣西。芟(shan):割除。夷:傷害。農功:莊稼。虔劉:殺害,屠殺。邊垂:邊陲,邊境。輔氏:晉國地名,在今陝西大荔東。聚:聚眾抗敵。伯車:秦桓公之子。寡君:指晉歷公。不詳:不善。白狄:狄族的一支。及:與。同州:同在古雍州。婚姻;指晉文公在狄娶季隗。吏:指秦國傳令的使臣。是用:因此。二三其德;三心二薏,反覆無常。昭:明。昊:廣大。秦三公:秦國穆公、康公、共公。楚三王:楚國成王、穆王、莊王。出入:往來。唯利是視:一心圖利,唯利是圖。不壹:不專一。昵就:親近。帥以聽命:率諸侯來聽侯君王的命令。承寧:安定。不佞:不敏,不才。圖:考慮。利之:對秦國有利。▲
傅德岷.《古文觀止鑑賞》:崇文書局,2010
文章從秦晉相好說起,歷數秦穆公、康公、桓公時代,兩才由交好到引發」端的種種情況,表明晉才在「餚之師」、「令和之役」、「河曲之戰」、「輔氏之聚」等雙方」端中每次都是因秦怎麼樣,我不得已而為之的。最後切入正題,說明相次「令和會盟」秦的失約和不是,但狄、楚都已通報,晉才早有準備,是戰是和由秦君定奪。相是一篇完整的外交辭令,結構嚴整,句法變化錯綜,行文步步緊逼,不容辯駁,雖然言語中真假攙雜甚至強詞奪理,但深意曲筆,文字錚錚,開戰才縱橫家遊說之辭和後世論辯書信的先河。
文章第一段對秦恩輕描淡寫,一筆帶過。在秦晉兩才關係史上,也曾有過友好的時代,正所謂「申之以盟誓,重之以昏姻」,公被前655年,晉獻公將女兒伯姬(穆姬)嫁給秦穆公。公被前637年,晉文公重耳逃亡秦才,秦穆公嫁以女兒懷羸。所以後世以男女通婚謂之結秦晉之好,獻公寵驪姬,殺太子串生,「文公如齊,惠公如秦」。重耳逃亡各才十九年,最後一站是秦才,夷吾先後逃亡梁才和秦才。晉惠公夷吾和晉文公重耳兩兄弟都是在秦才的鼎力相助下才得以回才登上君位的,秦對晉實有再造之恩。呂相卻將此說成是「穆公不忘舊德,俾我惠公能奉祀於晉」,指穆公雖然做了好事,但那只是報答晉才的舊德而已。緊接着又指責秦才「而為韓之師」,好事做得不徹底,所以「不能成大勛」。公被前645年秦晉韓原之戰的原因是晉惠公為得君位曾許秦五座城,回才後卻又食言;公被前643年,晉才發生饑荒,秦輸粟於晉,輸粟船隊自雍及絳相繼,人稱「泛舟之役」。第二年,秦才發生饑荒,晉才卻不賣給秦才糧食。韓原之戰,晉惠公被俘,交割了原先答應的五座城,又以太子為人質,才回到晉才。作為戰」雙方來說,實在是晉才理屈,有負秦恩,但在呂相絕交書中,倒好像戰」的責任在秦才似的。所以下文秦穆公「亦悔厥於心」,支持晉文公順利登上君位。呂相絕秦書中只有相一段涉及了歷史上兩才存在友好關係,但呂相絕不是為秦歌功頌德來的,而是為戰」即將爆發來遞交絕交書,所以他把秦才友好行為說成是「不忘舊德」,「悔於厥心」,可謂深文曲筆,煞費苦心。
文章第三段對秦罪濃墨重彩,極力渲染,呂相對兩才歷史上的友好關係輕描淡寫,但對秦才的「罪咎」卻是不吝筆墨。在絕秦書中,秦才韓原之戰是第一罪;公被前630年秦晉共同攻打鄭才,秦穆公在鄭大夫燭之武的遊說下,和鄭才私下訂盟撤軍回才,是第二罪;公被前627年,晉文公去世,秦穆公不來憑弔,反而侵犯晉才餚地,滅掉與晉同姓的滑才,妄圖傾覆晉才,是第三罪;公被前626年,秦才因為餚之戰戰敗,釋放楚才俘虜,約定秦楚合作反對晉才,幸而上天有靈,楚太子商臣弒楚成王,秦才的陰謀才沒有得逞,相是第四罪;公被前620年,秦康公即位,秦帥師送公子雍回才即位,被晉軍在令和擊敗,是第五罪;公被前615年,秦軍為令和之役伐晉,取晉羈馬,兩軍戰於河曲,是第六罪;秦桓公即位後,公被前594年,秦才利用晉才進兵伐赤狄滅潞才的機會,侵入晉才靠近黃河的州縣,焚燒晉才的箕、郜兩地,搶割莊稼、屠殺邊境人民,秦晉因此有輔氏之戰,相是第七罪。在歷數了秦才的罪狀之後,呂相才切入令和會盟的正題,聲討秦才背盟的不義。在指斥秦才背盟時,呂相先用白狄告我,再用楚人告我,引告我。是秦反覆無常的罪證。尤其是引楚王所述秦才之語:「爾雖與晉出入,余唯利是視。」既暴露了秦才見利忘義的嘴臉,又刻畫了秦才兩面三刀的作法,使秦才無所逃其咎。令和背盟是秦才言而無信、背信棄義、唯利是圖的代表作,故呂相抓住不放,大作文章。
文章第四段在論述秦康公、晉靈公時期兩才關係惡化時,絕秦書先點明「康公我之自出」,康公母親是晉獻公女兒,本是至親,但他「又欲闕剪我公室」,「搖盪我邊疆」,簡直是六親不認,實在不像話。「我是有以令和之役」,又是被迫採取的行動。可「康猶不悛,入我河曲,伐我涑川、俘我王官、剪我羈馬。」相等於說,給他改過的機會,他猶不思改悔,反而變本加厲。所以「我是以有河曲之戰」,「東道之不通,是康公絕我好也。」事實是,晉襄公死後,晉大夫趙盾等因太子夷皋年幼,都主張立公子雍。於是派先蔑、士會等到秦才去迎接公子雍,秦才亦派兵護送。可是晉襄公的夫人穆羸出來反對,堅持要立太子夷皋。趙盾臨時變卦,改立夷皋,即晉靈公。趙盾派兵拒秦,在令和把秦兵擊退。後公子雍就客死秦才。本來是晉才前去迎公子雍,卻說成是秦「帥我蟊賊」,有意顛覆晉才,真理都在晉才,責任全在秦才,講理能講到相種地步,呂相的口才實在令人驚嘆。
呂相相篇絕交書,歷數秦穆、康、桓三王和晉獻、惠、文、襄、景五君之事,上溯源流,下及當世,行文縱橫捭闔,筆力陽剛雄健,給後世以很大影響。其後秦作《譏楚文》,即仿效此書。呂相絕秦書開戰才策士遊說之辭先河,也是後世檄文之祖。▲
關永禮.《古文觀止·續古文觀止鑑賞辭典》 :上海同濟大學出版社,1990
傅德岷.《古文觀止鑑賞》:崇文書局,2010
前580年,晉、秦為了講和,在令狐會盟。晉侯首先到達令狐,秦伯不肯渡過黃河,派史顆在河東與晉侯結盟;晉國的郤犨到河西與秦伯結盟。結果,秦伯回國就背棄了與晉國的和約。前578年,夏四月戊午(四月初五),晉侯派呂相去斷絕和秦國的邦交,即有此篇《呂相絕秦》的檄文。
陳長喜.《中國歷代名文賞讀·上冊》:天津古籍出版社,2007
十年春,齊師伐我。
公將戰,曹劌請見。
其鄉人曰:「肉食者謀之,又何間焉?」劌曰:「肉食者鄙,未能遠謀。
」乃入見。
問:「何以戰?」公曰:「衣食所安,弗敢專也,必以分人。
」對曰:「小惠未遍,民弗從也。
」公曰:「犧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
」對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
」公曰:「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
」對曰:「忠之屬也。
可以一戰。
戰則請從。
」(遍 同:徧)公與之乘,戰於長勺。
公將鼓之。
劌曰:「未可。
」齊人三鼓。
劌曰:「可矣。
」齊師敗績。
公將馳之。
劌曰:「未可。
」下視其轍,登軾而望之,曰:「可矣。
」遂逐齊師。
既克,公問其故。
對曰:「夫戰,勇氣也。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彼竭我盈,故克之。
夫大國,難測也,懼有伏焉。
吾視其轍亂,望其旗靡,故逐之。
」。
吳王夫差敗越於夫椒,報槜李也。
遂入越。
越子以甲楯五千保於會稽,使大夫種因吳太宰嚭以行成。
吳子將許之。
伍員曰:「不可。
臣聞之:『樹德莫如滋,去疾莫如盡。
』昔有過澆殺斟灌以伐斟鄩,滅夏後相。
後緡方娠,逃出自竇,歸於有仍,生少康焉,為仍牧正。
惎澆能戒之。
澆使椒求之,逃奔有虞,為之庖正,以除其害。
虞思於是妻之以二姚,而邑諸綸,有田一成,有眾一旅。
能布其德,而兆其謀,以收夏眾,撫其官職;使女艾諜澆,使季杼誘豷,遂滅過、戈,復禹之績。
祀夏配天,不失舊物。
今吳不如過,而越大於少康,或將豐之,不亦難乎?勾踐能親而務施,施不失人,親不棄勞,與我同壤而世為仇讎。
於是乎克而弗取,將又存之,違天而長寇讎,後雖悔之,不可食已。
姬之衰也,日可俟也。
介在蠻夷,而長寇讎,以是求伯,必不行矣。
」 弗聽。
退而告人曰:「越十年生聚,而十年教訓,二十年之外,吳其為沼乎!」 。
吳公子札來聘。
……請觀於周樂。
使工為之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猶未也,然勤而不怨矣。
為之歌《邶》、《鄘》、《衛》,曰:「美哉,淵乎!憂而不困者也。
吾聞衛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衛風》乎?」為之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懼,其周之東乎!」為之歌《鄭》,曰:「美哉!其細已甚,民弗堪也。
是其先亡乎!」為之歌《齊》,曰:「美哉,泱泱乎!大風也哉!表東海者,其大公乎?國未可量也。
」為之歌《豳》,曰:「美哉,盪乎!樂而不淫,其周公之東乎?」為之歌《秦》,曰:「此之謂夏聲。
夫能夏則大,大之至也,其周之舊乎!」為之歌《魏》,曰:「美哉,渢渢乎!大而婉,險而易行,以德輔此,則明主也!」為之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遺民乎?不然,何憂之遠也?非令德之後,誰能若是?」為.之歌《陳》,曰:「國無主,其能久乎!」自《鄶》以下無譏焉!為之歌《小雅》,曰。
「美哉!思而不貳,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猶有先王之遺民焉!」為之歌《大雅》,曰:「廣哉!熙熙乎!曲而有直體,其文王之德乎?」為之歌《頌》,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邇而不逼,遠而不攜;遷而不淫,復而不厭;哀而不愁,樂而不荒;用而不匱,廣而不宣;施而不費,取而不貪;處而不底,行而不流。
五聲和,八風平;節有度,守有序。
盛德之所同也!」見舞《象箾》、《南龠》者,曰:「美哉,猶有憾!」見舞《大武》者,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見舞《韶濩》者,曰:「聖人之弘也,而猶有慚德,聖人之難也!」見舞《大夏》者,曰:「美哉!勤而不德。
非禹,其誰能修之!」見舞《韶箾》者「,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無不幬也,如地之無不載也!雖甚盛德,其蔑以加於此矣。
觀止矣!若有他樂,吾不敢請已!」 。
秋七月,公會齊侯、鄭伯伐許。
庚辰,傅於許。
潁考叔取鄭伯之旗蝥弧以先登,子都自下射之,顛。
瑕叔盈又以蝥弧登,周麾而呼曰:「君登矣!」鄭師畢登。
壬午,遂入許。
許莊公奔衛。
齊侯以許讓公。
公曰:「君謂許不共,故從君討之。
許既伏其罪矣。
雖君有命,寡人弗敢與聞。
」乃與鄭人。
鄭伯使許大夫百里奉許叔以居許東偏,曰:「天禍許國,鬼神實不逞於許君,而假手於我寡人,寡人唯是一二父兄不能共億,其敢以許自為功乎?寡人有弟,不能和協,而使糊其口於四方,其況能久有許乎?吾子其奉許叔以撫柔此民也,吾將使獲也佐吾子。
若寡人得沒於地,天其以禮悔禍於許,無寧茲許公復奉其社稷,唯我鄭國之有請謁焉,如舊昏媾,其能降以相從也。
無滋他族實逼處此,以與我鄭國爭此土也。
吾子孫其覆亡之不暇,而況能禋祀許乎?寡人之使吾子處此,不惟許國之為,亦聊以固吾圉也。
」乃使公孫獲處許西偏,曰:「凡而器用財賄,無置於許。
我死,乃亟去之!吾先君新邑於此,王室而既卑矣,周之子孫日失其序。
夫許,大岳之胤也。
天而既厭周德矣,吾其能與許爭乎?」君子謂鄭莊公「於是乎有禮。
禮,經國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後嗣者也。
許,無刑而伐之,服而舍之,度德而處之,量力而行之,相時而動,無累後人,可謂知禮矣。
」。
衛莊公娶於齊東宮得臣之妹,曰莊姜。
美而無子,衛人所為賦《碩人》也。
又娶於陳,曰厲媯。
生孝伯,蚤死。
其娣戴媯生桓公,莊姜以為己子。
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
有寵而好兵,公弗禁,莊姜惡之。
石碏諫曰:「臣聞愛子,教之以義方,弗納於邪。
驕奢淫佚,所自邪也。
四者之來,寵祿過也。
將立州吁,乃定之矣;若猶未也,階之為禍。
夫寵而不驕,驕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鮮矣。
且夫賤妨貴,少陵長,遠間親,新間舊,小加大,淫破義,所謂六逆也。
君義,臣行,父慈,子孝,兄愛,弟敬,所謂六順也。
去順效逆,所以速禍也。
君人者,將禍是[通「事」]務去,而速之,無乃不可乎?」弗聽。
其子厚與州吁游,禁之,不可。
桓公立,乃老。
鄭武公、莊公為平王卿士。
王貳於虢,鄭伯怨王。
王曰:「無之。
」故周鄭交質。
王子狐為質於鄭,鄭公子忽為質於周。
王崩,周人將畀虢公政。
四月,鄭祭足帥師取溫之麥。
秋,又取成周之禾。
周鄭交惡。
君子曰:「信不由中,質無益也。
明恕而行,要之以禮,雖無有質,誰能間之?苟有明信,澗溪沼沚之毛,蘋蘩薀藻之菜,筐筥錡釜之器,潢污行潦之水,可薦於鬼神,可羞於王公,而況君子結二國之信,行之以禮,又焉用質?《風》有《采蘩》、《采蘋》,《雅》有《行葦》、《泂酌》,昭忠信也。
」。
會於向,將執戎子駒支。
范宣子親數諸朝。
曰:「來,姜戎氏。
昔秦人迫逐乃祖吾離於瓜州,乃祖吾離被苫蓋,蒙荊棘,以來歸我先君。
我先君惠公有不腆之田,與女剖分而食之。
今諸侯之事我寡君不如昔者,蓋言語漏泄,則職女之由。
詰朝之事,爾無與焉!與,將執女。
」對曰:「昔秦人負恃其眾,貪於土地,逐我諸戎。
惠公蠲其大德,謂我諸戎是四岳之裔胄也,毋是翦棄。
賜我南鄙之田,狐狸所居,豺狼所嗥。
我諸戎除翦其荊棘,驅其狐狸豺狼,以為先君不侵不叛之臣,至於今不貳。
昔文公與秦伐鄭,秦人竊與鄭盟而舍戍焉,於是乎有餚之師。
晉御其上,戎亢其下,秦師不復,我諸戎實然。
譬如捕鹿,晉人角之,諸戎掎之,與晉踣之,戎何以不免?自是以來,晉之百役,與我諸戎相繼於時,以從執政,猶餚志也,豈敢離逷?今官之師旅,無乃實有所闕,以攜諸侯,而罪我諸戎。
我諸戎飲食衣服不與華同,贄幣不通,言語不達,何惡之能為?不與於會,亦無瞢焉。
」賦《青蠅》而退。
宣子辭焉,使即事於會,成愷悌也。
子皮欲使尹何為邑。
子產曰:「少,未知可否。
」子皮曰:「願,吾愛之,不吾叛也。
使夫往而學焉,夫亦愈知治矣。
」子產曰;「不可。
人之愛人,求利之也。
今吾子愛人則以政。
猶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傷實多。
子之愛人,傷之而已,其誰敢求愛於子?子於鄭國,棟也。
棟折榱崩,僑將厭焉,敢不盡言?子有美錦,不使人學制焉。
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學者制焉。
其為美錦,不亦多乎?僑聞學而後入政,未聞以政學者也。
若果行此,必有所害。
譬如田獵,射御貫,則能獲禽;若未嘗登車射御,則敗績厭覆是懼,何暇思獲?子皮曰:「善哉!虎不敏。
吾聞君子務知大者、遠者,小人務知小者、近者。
我,小人也。
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我遠而慢之。
微子之言,吾不知也。
他日我曰:『子為鄭國,我為吾家,以庇焉,其可也。
』今而後知不足。
自今請雖吾家,聽子而行。
」子產曰:「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
吾豈敢謂子面如吾面乎?抑心所謂危,亦以告也。
」子皮以為忠,故委政焉。
子產是以能為鄭國。
。
晉侯賞從亡者,介之推不言祿,祿亦弗及。
推曰:「獻公之子九人,唯君在矣。
惠、懷無親,外內棄之。
天未絕晉,必將有主。
主晉祀者,非君而誰?天實置之,而二三子以為己力,不亦誣乎?竊人之財,猶謂之盜。
況貪天之功,以為己力乎?下義其罪,上賞其奸。
上下相蒙,難與處矣。
」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誰懟?」對曰:「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食。
」其母曰:「亦使知之,若何?」對曰:「言,身之文也。
身將隱,焉用文之?是求顯也。
」其母曰:「能如是乎?與汝偕隱。
」遂隱而死。
晉侯求之,不獲,以綿上(地名)為之田。
曰:「以志吾過,且旌善人。
」 。
鄭子產有疾。
謂子大叔曰:「我死,子必為政。
唯有德者能以寬服民,其次莫如猛。
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
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則多死焉,故寬難。
」疾數月而卒。
大叔為政,不忍猛而寬。
鄭國多盜,取人於萑苻之澤。
大叔悔之,曰:「吾早從夫子,不及此。
」興徒兵以攻萑苻之盜,盡殺之,盜少止。
仲尼曰:「善哉!政寬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
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寬。
寬以濟猛;猛以濟寬,政是以和。
」《詩》曰:『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
』施之以寬也。
『毋從詭隨,以謹無良;式遏寇虐,慘不畏明。
』糾之以猛也。
『柔遠能邇,以定我王。
』平之以和也。
又曰:『不競不絿,不剛不柔,布政優優,百祿是遒。
』和之至也。
」及子產卒,仲尼聞之,出涕曰:「古之遺愛也。
」 。
穆王將征犬戎,祭公謀父諫曰:「不可。先王耀德不觀兵。夫兵,戢而時動,動則威;觀則玩,玩則無震。是故周文公之《頌》曰:『載戢干戈,載櫜弓矢;我求懿德,肆於時夏。允王保之。』先王之於民也,茂正其德,而厚其性;阜其財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鄉,以文修之,使務利而避害,懷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
昔我先世后稷,以服事虞夏。及夏之衰也,棄稷弗務,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而自竄於戎翟之間。不敢怠業,時序其德,纂修其緒,修其訓典;朝夕恪勤,守以惇篤,奉以忠信,奕世戴德,不忝前人。至於武王,昭前之光明,而加之以慈和,事神保民,莫不欣喜。商王帝辛,大惡於民,庶民弗忍,欣戴武王,以致戎於商牧。是先王非務武也,勤恤民隱,而除其害也。
夫先王之制:邦內甸服,邦外侯服,侯、衛賓服,夷、蠻要服,戎、狄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賓服者享,要服者貢,荒服者王。日祭,月祀,時享,歲貢,終王,先王之訓也。
有不祭,則修意;有不祀,則修言;有不享,則修文;有不貢,則修名;有不王,則修德。序成而有不至,則修刑。於是乎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讓不貢,告不王。於是乎有刑罰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討之備,有威讓之令,有文告之辭。布令陳辭,而又不至,則又增修於德,無勤民於遠。
是以近無不聽,遠無不服。今自大畢、伯士之終也,犬戎氏以其職來王,天子曰:『予必以不享征之』,且觀之兵,其無乃廢先王之訓,而王幾頓乎?吾聞夫犬戎樹惇,能帥舊德,而守終純固,其有以御我矣。」王不聽,遂征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歸。自是荒服者不至。
齊侯使連稱、管至父戍葵丘。瓜時而往,曰: 「及瓜而代。」期戍,公問(消息,指替換的命令)不至。請代,弗許;故謀作亂。僖公(襄公之父)之母弟曰夷仲年,生公孫無知(齊莊公之孫,所以稱公孫,無知是名),有寵於僖公,衣服禮秩(禮秩:待遇的等級,即禮數品秩等項待遇)如適(「適」同「嫡」,正妻所生的長子。這裡指太子)。襄公絀(同黜,降低待遇)之,二人因之以為亂。連稱有從妹,在公宮,無寵;使間(間:刺探情況)公,曰:「捷,吾以女為夫人。」冬十二月,齊侯游於姑棼,遂田於貝丘。見大豕,從者曰:「公子彭生(以前被襄公屈殺者)也。」公怒曰:「彭生敢見!」射之,豕人立而啼。公懼,墜於車,傷足喪屨。反,屬屨於徒人(徒人,宮中供役使的小臣)費,弗得,鞭之,見血。走出,遇賊於門,劫而束之。費曰:「我奚御哉!」袒而示之背,信之。費請先入,伏公而出,斗,死於門中。石之紛如死於階下。遂入,殺孟陽(偽裝襄公躺在床上替死)於床。曰:「非君也,不類。」見公之足於戶下,遂弒之,而立無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