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榮窗下蘭,密密堂前柳。
初與君別時,不謂行當久。
出門萬里客,中道逢嘉友。
未言心相醉,不在接杯酒。
蘭枯柳亦衰,遂令此言負。
多謝諸少年,相知不忠厚。
意氣傾人命,離隔復何有?辭家夙嚴駕,當往至無終。
問君今何行?非商復非戎。
聞有田子泰,節義為士雄。
斯人久已死,鄉里習其風。
生有高世名,既沒傳無窮。
不學狂馳子,直在百年中。
仲春遘時雨,始雷發東隅。
眾蟄各潛駭,草木縱橫舒。
翩翩新來燕,雙雙入我廬。
先巢故尚在,相將還舊居。
自從分別來,門庭日荒蕪;我心固匪石,君情定何如?迢迢百尺樓,分明望四荒,暮作歸雲宅,朝為飛鳥堂。
山河滿目中,平原獨茫茫。
古時功名士,慷慨爭此場。
一旦百歲後,相與還北邙。
松柏為人伐,高墳互低昂。
頹基無遺主,遊魂在何方!榮華誠足貴,亦復可憐傷。
東方有一士,被服常不完;三旬九遇食,十年著一冠。
辛勤無此比,常有好容顏。
我欲觀其人,晨去越河關。
青松夾路生,白雲宿檐端。
知我故來意,取琴為我彈。
上弦驚別鶴,下弦操孤鸞。
願留就君住,從今至歲寒。
蒼蒼谷中樹,冬夏常如茲;年年見霜雪,誰謂不知時。
厭聞世上語,結友到臨淄。
稷下多談士,指彼決吾疑。
裝束既有日,已與家人辭。
行行停出門,還坐更自思。
不怨道里長,但畏人我欺。
萬一不合意,永為世笑嗤。
伊懷難具道,為君作此詩。
日暮天無雲,春風扇微和。
佳人美清夜,達曙酣且歌。
歌竟長嘆息,持此感人多。
皎皎雲間月,灼灼葉中華。
豈無一時好,不久當如何。
少時壯且厲,撫劍獨行游。
誰言行游近?張掖至幽州。
飢食首陽薇,渴飲易水流。
不見相知人,惟見古時丘。
路邊兩高墳,伯牙與莊周。
此士難再得,吾行欲何求!種桑長江邊,三年望當采。
枝條始欲茂,忽值山河改。
柯葉自摧折,根株浮滄海。
春蠶既無食,寒衣欲誰待!本不植高原,今日復何悔。
古之賢人,其所以得之於天者獨全,故生而向學,不待壯而其道已成。
既老而後從事,則雖其極日夜之勤劬,亦將徒勞而鮮獲。
姚君姬傳,甫弱冠而學已無所不窺,余甚畏之。
姬傳,余友季和之子,其世父則南青也。
億少時與南青游,南青年才二十,姬傳之尊府方垂髫未娶。
太夫人仁恭有禮,余至其家,則太夫人必命酒,飲至夜分乃罷。
其後余漂流在外,倏忽三十年,歸與姬傳相見,則姬傳之齒已過其尊府與余游之歲矣。
明年,余以經學應舉,復至京師。
無何,則聞姬傳已舉於鄉而來,猶未娶也。
讀其所為詩賦古文,殆欲壓余輩而上之,姬傳之顯名當世,固可前知。
獨余之窮如曩時,而學殖將落,對姬傳不能不慨然而嘆也。
昔王文成公童子時,其父攜至京師,諸貴人見之,謂宜以第一流自待。
文成問何為第一流,諸貴人皆曰:「射策甲科,為顯官。
」文成莞爾而笑,「恐第一流當為聖賢。
」諸貴人乃皆大慚。
今天既賦姬傳以不世之才,而姬傳又深有志於古人之不朽,其射策甲科為顯官,不足為姬傳道;即其區區以文章名於後世,亦非余之所望於姬傳。
孟子曰:「人皆可以為堯舜」,以堯舜為不足為,謂之悖天,有能為堯舜之資而自謂不能,謂之漫天。
若夫擁旄仗鉞,立功青海萬里之外,此英雄豪傑之所為,而余以為抑其次也。
姬傳試於禮部,不售而歸,遂書之以為姬傳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