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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假山记》

苏洵 〔宋代〕

木之生,或蘖而殇,或拱而夭;幸而至于任为栋梁,则伐;不幸而为风之所拔,水之所漂,或破折或腐;幸而得不破折不腐,则为人之所材,而有斧斤之患。

其最幸者,漂沉汩没于湍沙之间,不知其几百年,而其激射啮食之馀,或仿佛于山者,则为好事者取去,强之以为山,然后可以脱泥沙而远斧斤。

而荒江之濆,如此者几何,不为好事者所见,而为樵夫野人所薪者,何可胜数?则其最幸者之中,又有不幸者焉。

予家有三峰。

予每思之,则疑其有数存乎其间。

且其孽而不殇,拱而夭,任为栋梁而不伐;风拔水漂而不破折不腐,不破折不腐而不为人之所材,以及于斧斤之,出于湍沙之间,而不为樵夫野人之所薪,而后得至乎此,则其理似不偶然也。

然予之爱之,则非徒爱其似山,而又有所感焉;非徒爱之而又有所敬焉。

予见中峰,魁岸踞肆,意气端重,若有以服其旁之二峰。

二峰者,庄栗刻削,凛乎不可犯,虽其势服于中峰,而岌然决无阿附意。

吁!其可敬也夫!其可以有所感也夫!。

木假山记 - 译文及注释

译文树木生长的时候,有的刚出嫩芽就死了,有的长到两手合围的时候居然死了。还有幸运的长成可以用做栋梁的时候,就被锯掉了。还有那些不幸被大风拔起,被水冲走了,有的被劈开折断了,有的烂掉了;还有的很幸运没有被折断,也没腐烂,人们认为它是有用之材,最终还是受到斧头砍伐的灾祸。其中最幸运的,是在急流和泥沙之中被埋没,经过几百年的时间,受到水中虫蛀之后,形成了山峰一样的形状,让喜爱它的人拿去制成了假山,从此它就可以脱离泥沙的冲击,免遭斧砍刀削的灾难了。但是,在荒凉的江边滩头上,能够这样幸运的木头能有多少?要是它们不被好事、喜爱它们的人发现,而是恰好被樵夫农民当作木柴砍伐了的,哪能够数得过来呢?那么在这最幸运的树木中,又有多少不幸的木头呢。

我家有一座长着三个峰头的木假山。每次我看到它,总觉得在它身上似乎有一种命运在起作用。再说,它在发芽抽条的时候没死,在长成两手合抱粗细的时候也没死,可用做栋梁却没有被砍伐,被风拔起,在水中漂浮并没有折断,也没烂掉,却未被人当作材料,没有遭受斧头的砍伐,而是从急流泥沙之中出来,没有让种田的人当作柴火烧了,最终到了我的手里,那么这里面的理数仅仅用偶然是无法解释的啊。

但是我之所以喜爱木假山,不仅仅是喜爱它的形状像山,而是还对它的形态有一些感慨;不仅喜爱它,对它我还含有一种敬意。看它的中峰,魁梧奇伟,神情高傲舒展,意态端正庄重,很有气概。好像在用一种力量使它旁边两峰顺从它似的。旁边的两座山峰,神态庄重谨慎,威严挺拔,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虽然它们处在服从于中峰的位置,但那高耸挺立的神态,没有一点逢迎、附和的意思,唉!这木假山,难道没有可敬重的地方吗?能不让人发出感叹吗?

注释蘖(niè):树木的嫩芽。殇(shāng):未成年而死。拱:指树有两手合围那般粗细。斤:斧头。汩(gǔ)没:沉没。湍(tuān):急流。濆(fén):水边高地。野人:村野之人,农民。数:指非人力所能及的偶然因素,即命运,气数。魁(kuí)岸:强壮高大的样子。踞(jù)肆:傲慢放肆,文章形容”中峰”神态高傲舒展。踞:同”倨”。服:使……佩服。庄栗(lì):庄重谨敬。岌(jí)然:高耸的样子。阿(ē)附(fù):曲从依附。▲

赵彩娟,郁慧娟,温斌编著.中国古代文学作品补选:南开大学出版社,2014.05:第201-202页

茅坤编选;崇贤书院释译.图解唐宋八大家集:黄山书社,2016.03:第259-260页

木假山记 - 创作背影

公元1058年(作于嘉祐三年),苏洵从溪叟得到木山三峰,把它放在庭中,于是写下这篇文章得以纪念。

郭预衡,郭英德主编.新版校评 修订本 唐宋八大家散文总集 卷4 苏洵 曾巩:河北人民出版社,2013.01:第2754-2755页

苏洵

作者:苏洵

苏洵(1009年-1066年),字明允,汉族,眉州眉山(今属四川眉山人)。北宋文学家,与其子苏轼、苏辙合称“三苏”,均被列入“唐宋八大家”。苏洵长于散文,尤擅政论,议论明畅,笔势雄健,有《嘉祐集》传世。 

苏洵其它诗文

《初发嘉州》

苏洵 〔宋代〕

家托舟航千里速,心期京国十年还。

乌牛山下水如箭。

忽失峨眉枕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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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嘉州龙岩》

苏洵 〔宋代〕

系舟长堤下,日夕事南征。

往意纷何速,空严幽自明。

使君怜远客,高会有馀情。

酌酒何能饮,去乡怀独惊。

山川随望阔,气候带霜清。

佳境日已去,何时休远行。

《名二子说》

苏洵 〔宋代〕

轮辐盖轸,皆有职乎车,而轼独若无所为者。

虽然,去轼则吾未见其为完车也。

轼乎,吾惧汝之不外饰也。

天下之车,莫不由辙,而言车之功者,辙不与焉。

虽然,车仆马毙,而患亦不及辙,是辙者,善处乎祸福之间也。

辙乎,吾知免矣。

《心术》

苏洵 〔宋代〕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凡兵上义;不义,虽利勿动。

非一动之为利害,而他日将有所不可措手足也。

夫惟义可以怒士,士以义怒,可与百战。

凡战之道,未战养其财,将战养其力,既战养其气,既胜养其心。

谨烽燧,严斥堠,使耕者无所顾忌,所以养其财;丰犒而优游之,所以养其力;小胜益急,小挫益厉,所以养其气;用人不尽其所欲为,所以养其心。

故士常蓄其怒、怀其欲而不尽。

怒不尽则有馀勇,欲不尽则有馀贪。

故虽并天下,而士不厌兵,此黄帝之所以七十战而兵不殆也。

不养其心,一战而胜,不可用矣。

凡将欲智而严,凡士欲愚。

智则不可测,严则不可犯,故士皆委己而听命,夫安得不愚?夫惟士愚,而后可与之皆死。

凡兵之动,知敌之主,知敌之将,而后可以动于险。

邓艾缒兵于蜀中,非刘禅之庸,则百万之师可以坐缚,彼固有所侮而动也。

故古之贤将,能以兵尝敌,而又以敌自尝,故去就可以决。

凡主将之道,知理而后可以举兵,知势而后可以加兵,知节而后可以用兵。

知理则不屈,知势则不沮,知节则不穷。

见小利不动,见小患不避,小利小患,不足以辱吾技也,夫然后有以支大利大患。

夫惟养技而自爱者,无敌于天下。

故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静可以制百动。

兵有长短,敌我一也。

敢问:“吾之所长,吾出而用之,彼将不与吾校;吾之所短,吾蔽而置之,彼将强与吾角,奈何?”曰:“吾之所短,吾抗而暴之,使之疑而却;吾之所长,吾阴而养之,使之狎而堕其中。

此用长短之术也。

”善用兵者,使之无所顾,有所恃。

无所顾,则知死之不足惜;有所恃,则知不至于必败。

尺箠当猛虎,奋呼而操击;徒手遇蜥蜴,变色而却步,人之情也。

知此者,可以将矣。

袒裼而案剑,则乌获不敢逼;冠胄衣甲,据兵而寝,则童子弯弓杀之矣。

故善用兵者以形固。

夫能以形固,则力有馀矣。

《管仲论》

苏洵 〔宋代〕

管仲相桓公,霸诸侯,攘夷狄,终其身齐国富强,诸侯不叛。

管仲死,竖刁、易牙、开方用,桓公薨于乱,五公子争立,其祸蔓延,讫简公,齐无宁岁。

夫功之成,非成于成之日,盖必有所由起;祸之作,不作于作之日,亦必有所由兆。

故齐之治也,吾不曰管仲,而曰鲍叔;及其乱也,吾不曰竖刁、易牙、开方,而曰管仲。

何则?竖刁、易牙、开方三子,彼固乱人国者,顾其用之者,桓公也。

夫有舜而后知放四凶,有仲尼而后知去少正卯。

彼桓公何人也?顾其使桓公得用三子者,管仲也。

仲之疾也,公问之相。

当是时也,吾以仲且举天下之贤者以对。

而其言乃不过曰竖刁、易牙、开方三子非人情,不可近而已。

呜呼!仲以为桓公果能不用三子矣乎?仲与桓公处几年矣,亦知桓公之为人矣乎?桓公声不绝于耳,色不绝于目,而非三子者则无以遂其欲。

彼其初之所以不用者,徒以有仲焉耳。

一日无仲,则三子者可以弹冠而相庆矣。

仲以为将死之言可以絷桓公之手足耶?夫齐国不患有三子,而患无仲。

有仲,则三子者,三匹夫耳。

不然,天下岂少三子之徒?虽桓公幸而听仲,诛此三人,而其余者,仲能悉数而去之耶?呜呼!仲可谓不知本者矣!因桓公之问,举天下之贤者以自代,则仲虽死,而齐国未为无仲也。

夫何患?三子者不言可也。

五伯莫盛于桓、文,文公之才,不过桓公,其臣又皆不及仲;灵公之虐,不如孝公之宽厚。

文公死,诸侯不敢叛晋,晋袭文公之余威,得为诸侯之盟主者百有余年。

何者?其君虽不肖,而尚有老成人焉。

桓公之薨也,一乱涂地,无惑也,彼独恃一管仲,而仲则死矣。

夫天下未尝无贤者,盖有有臣而无君者矣。

桓公在焉,而曰天下不复有管仲者,吾不信也。

仲之书有记其将死,论鲍叔、宾胥无之为人,且各疏其短,是其心以为数子者皆不足以托国,而又逆知其将死,则其书诞谩不足信也。

吾观史䲡以不能进蘧伯玉而退弥子瑕,故有身后之谏;萧何且死,举曹参以自代。

大臣之用心,固宜如此也。

夫国以一人兴,以一人亡,贤者不悲其身之死,而忧其国之衰,故必复有贤者而后可以死。

彼管仲者,何以死哉?。

《六国论》

苏洵 〔宋代〕

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

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

或曰:六国互丧,率赂秦耶?曰:不赂者以赂者丧,盖失强援,不能独完。

故曰:弊在赂秦也。

秦以攻取之外,小则获邑,大则得城。

较秦之所得,与战胜而得者,其实百倍;诸侯之所亡,与战败而亡者,其实亦百倍。

则秦之所大欲,诸侯之所大患,固不在战矣。

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

子孙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芥。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

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

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

至于颠覆,理固宜然。

古人云:“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此言得之。

齐人未尝赂秦,终继五国迁灭,何哉?与嬴而不助五国也。

五国既丧,齐亦不免矣。

燕赵之君,始有远略,能守其土,义不赂秦。

是故燕虽小国而后亡,斯用兵之效也。

至丹以荆卿为计,始速祸焉。

赵尝五战于秦,二败而三胜。

后秦击赵者再,李牧连却之。

洎牧以谗诛,邯郸为郡,惜其用武而不终也。

且燕赵处秦革灭殆尽之际,可谓智力孤危,战败而亡,诚不得已。

向使三国各爱其地,齐人勿附于秦,刺客不行,良将犹在,则胜负之数,存亡之理,当与秦相较,或未易量。

呜呼!以赂秦之地封天下之谋臣,以事秦之心礼天下之奇才,并力西向,则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

悲夫!有如此之势,而为秦人积威之所劫,日削月割,以趋于亡。

为国者无使为积威之所劫哉!夫六国与秦皆诸侯,其势弱于秦,而犹有可以不赂而胜之之势。

苟以天下之大,下而从六国破亡之故事,是又在六国下矣。

《送吴待制中复知潭州二首》

苏洵 〔宋代〕

十年曾作犍为令,四脉尝闻愍俗诗。

共叹才高堪御史,果能忠谏致戎麾。

会稽特欲荣翁子,冯翊犹将试望之。

船系河堤无几日,南公应已怪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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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

苏洵 〔宋代〕

谈诗究乎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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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杨纬》

苏洵 〔宋代〕

家居对山木,谓是忘言伴。

去乡不能致,回顾颇自短。

谁知有杨子,磊落收百段。

拣赠最奇峰,慰我苦长叹。

连城尽如削,邃洞幽可款。

回合抱空虚,天地耸其半。

舟行因乐载,陆挈敢辞懒。

飘飘忽千里,有客来就看。

自言此地无,爱惜苦欲换。

抵头笑不答,解缆风帆满。

京洛有幽居,吾将隐而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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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阳城》

苏洵 〔宋代〕

昆阳城外土非土,战骨多年化墙堵。

当时寻邑驱市人,未必三军皆反虏。

江河填满道流血,始信武成真不误。

杀入应更多长平,薄赋宽征已无补。

英雄争斗岂得已,盗贼纵横亦何数。

御之失道谁使然,长使哀魂啼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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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庙》

苏洵 〔宋代〕

巫阳仙子云为裾,高情杳步与世踈。

微有薄酒安足献,愿采山下霜中蔬。

仙坛古洞何清虚,中有琼楼白玉除,

江上浩荡谁来过,闻道琴高驾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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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日和魏公》

苏洵 〔宋代〕

晚岁登门最不才,萧萧华发映金罍。

不堪丞相延东阁,闲伴诸儒老曲台。

佳节久从愁里过,壮心偶傍醉中来。

暮归冲雨寒无睡,自把新诗百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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